野葡萄

若问我最爱的野味是什么?我定会答,野味我独独珍爱野葡萄。野葡萄就像个野孩子般无什么拘束,自由自在的长啊、长啊,吹风时,随着风瑶瑶。下雨时,便悄咪咪躲到哪片叶下。得了阳光便享受享受,若没什么物什滋润了,就少长点个,但果儿仍旧让我甜蜜。

小河湾处那块肥沃的水田旁,有着几户小村庄,因得了雨的长久润养,空气都是湿哒哒的,鱼和虾子的鲜腥气味在空气中飘荡。我家就在这儿,漫山遍野的小山坡上布着密密麻麻的矮灌丛,虽挡着了路,到也增添了孩童们的好奇心性。别人家的女孩喜欢捣鼓着几个小碗扮成妈妈煮饭的模样,或是拿着脸大般有些许钝的剪子裁些花花草草的。但我偏不爱这些,听阿婆说我从小便爱跟在两哥哥屁股后面跑,就如个小跟班似的。那竟也让那挨千刀的小虎有了绊倒我的机会。为此,我可没与他少打。

我们便是那小山坡的常客了,那攀在枝上,深紫色的小圆果便是我童年的挚爱了。野葡萄总是比家葡萄要让我觉得香甜,那甜美的滋味每每让我难忘。阿婆说,我只要吃了野葡萄,那眼睛总是要眯成条线。阿婆说,野葡萄啊,长在小山坡上,是城里人有钱也买不到的美味呢!每每到秋季,我便要背着阿婆给我做的小背篼跟着哥哥们进小山坡里探险,若是错过了这么个好时节,怕是要等到来年才能吃到这美味了。哥哥们的个高,攀在小坡上,伸长了手,便能够下一大串,那紫的青的凑在一起,虽没家葡萄精致罢,但受的住风雨磨砺的葡萄才是好葡萄嘛!

看着枝丫上满当当的葡萄,口里不禁泛了酸。小心翼翼的将哥哥递过来的美味装进小背篼时,总要捻过一颗小圆果放进口里,此时哥哥便要说“阿妹,这还没洗!”可我哪等得那般久呢,熬过了白雪皑皑,熬过了万物复苏,度过了夏蝉鸣鸣,总算盼来了这硕果累累的好时节,又怎能轻易亏了自己。摘上两三个钟头,便可以收获的满满当当了,村里的孩童都在努力的蹦高,想要夺得那最最精华的部分,那最顶上的葡萄,晒尽了太阳,淋够了雨水,便是最甜的了。阳光射进野葡萄,紫红色像是度了层光,晕染了色彩,约摸着瞧着好看的,吃着也要香甜罢,每每秋季,那精华部分的抢夺便会让我们这些孩子轻易道出“再不与你玩了”的话语。

那时候啊,村后面的山坡上漫山遍野的野花野果子,花香伴着果香散在空气中,飘进我们的鼻子里,连午后小鼾都能嗅见香甜的味道。八九年的时光晃晃便过了,一幢幢楼房飞速建起,一辆辆小车在道上奔驰,仿佛一眨眼间什么都变了,但一看,花和果子还是那个模样,只是不知何时那伴着的泥土芳香竟也参杂了汽车尾气那熏人的气味。从小玩到大的孩子们大都离开了村庄,有的走向了社会,有的考取了名校,家乡的野葡萄啊,就那么肆意的生长,只是再不见人来采撷。孩子们出去了,去了向往的城市。阿婆们老了,纹路已爬满了面颊,连身形也变的佝偻。山坡上的枝条肆意疯长,那道小路也不见了踪影,熟透的野葡萄落在地上,腐烂的甜腻味道引来许多蚊虫,空气中的甜甜香味没有了,那滑入喉咙的葡萄汁水也只剩下往日的甜蜜。

长久的雨水把屋檐砸出了几个小坑洼,往日那条清澈的小河,不知何时,竟让我认不出它的样子。河面一点点的往下移,鱼和虾子也不再露出面容。那小道口堆满了干枯的枝条,若在以往,这不知已成了谁家的柴火,又或是成了哪家孩子的玩具。我在它乡最最思念的野葡萄啊,我竟都不知该走哪条路通向你,不知在阳光照耀下,你的紫红色是否在透着光,晕着色彩。儿时的记忆,偏偏都成了回忆。还记得,那温柔的秋天给我们最好的馈赠,那是孩子们最可口的零嘴。那最爱伸腿绊孩子的小虎,岁月不知何时抚皱了他的眉。

愿岁月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吧,什么都不要改变。盼着野葡萄还可以勃然生长,不要等我哪天想你想到茶饭不思了,连通向你的路都被岁月掩埋了。

现只能盼着你还能再透着光,晕着色彩了,我的野葡萄。

18岁,你上了大学。

20岁,你大二结束,开始悔恨自己前两年幼稚的行为,于是开始努力。

22岁你大学毕业了,却发现找不到一份令自己满意的工作。

26岁,你看着身边的人都结了婚婚礼的份子钱逐年递增。

春节回家,父母从带你串亲戚。

变成了带你去见相亲对象,见了十几个姑娘。

你每次都觉得和那个她比差了一点。

28岁那年,你遇到了一个和你遭遇差不多的姑娘,

你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她说:你还不错。

你喝了一口可乐说:你也是,你还不确定喜不喜欢她。

双方家长就已经摆好了订婚宴,结婚的前一周,你和朋友出去喝酒你说,不想结婚。

朋友说,你啊,就是想太多。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29岁,你们终于结了婚

婚礼办的不大不小,朋友来的不多不少,攒了几年想要去实现理想的钱,搭在了这一场百人的私人庙会上。

婚礼进行到中间

司仪带着标准的商业化微笑,对着台下的亲朋喊道要不要让他们亲一个!

台下那些人跟着一起起哄,不知道为什么,

你简简单单的亲了一口

俩人恢复到了一开始的站位,你小声说了一句:我爱你。

那个昨天还看不惯你倒腾模型的新娘,愣了一下说:我也爱你,你不确定她是不是对你说的。

就像你不确定是不是对她说的一样,婚礼结束后,并没有你想象的浪漫。

你听着外屋的新娘一笔一笔的算着份子钱,想着不过才两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想着想着,洞房夜就睡着了。

30岁,她怀孕了

辞掉了工作,在家养胎,你在公司逐渐有了点地位,手里管着十来个人独立负责一个项目。

结婚前陪嫁的那辆20万左右的车,也变成了你一个人的独享,但你依然不敢放松,每次加班,电话那头都是抱怨与委屈,但你不能争辩什么,谁让她怀了你的孩子在这一刻,不论是她的父母还是你的父母都无条件的站在这边。

31岁,孩子落地了

前前后后连孕检带住院费花了10万块钱,不过无所谓。

你看着你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喜欢,高兴的仿佛这是你的新生。

32岁,这是人生最不愿意重复的一年,平均睡眠3小时。

孩子每一个小时都要闹腾一次,第二天拖着睡不醒的眼睛去上班。

老板说你上班不干活,回家媳妇说你不干活。

你想了半天不明白,那谁干活呢?那辆开了3年的车成为了你真正的家。

你不在抱怨路上拥堵的交通,你甚至开始希望再多堵一会。

回到家,你关了发动机在车上点了一根烟

这是你每天最幸福的十分钟,

车前是功名利禄,车尾是柴米油盐。

35岁你因为身体越来越差,加班越来越少

晋升的速度也越来越缓慢,那天下班,媳妇告诉你孩子要上幼儿园了,双语的一个月3000。

你皱了皱眉头,那边就已经不耐烦了“四单元的老王家孩子,一个月6000”“你已经这样了,你想让孩子也输?”你没说话,回屋给媳妇转了6000块钱

这笔钱,你原本打算给自己过个生日,买个新电脑。

38岁,孩子上了一年级

老师说一年级最关键,打好基础很重要。你笑着说,是是是,老师您多照顾,新生接待的老师看着你不明事理的脸给你指了一条明路。

“课外辅导班,一个月2200”

40岁的时候,孩子上了三年级

老师说,三年级,最关键,承上启下很重要,你笑着说:是是是,正打算再报个补习班。

44岁,孩子上了初中有一天回到家,他对你说爸爸,我想学钢琴你没什么犹豫的

你以为这些年,你已经习惯了

但那句“爸爸现在买不起”你始终说不出口好在孩子比较懂事。

他说:爸爸没事,要不我先学陶笛也可以,你看着这么懂事的孩子,却开心不起来。

46岁,孩子上了一个不好不差的高中有一天你在开会,接到了老师的电话电话里说你的孩子在学校打架了叫你去一趟:你唯唯诺诺的。

和那个比你还小5岁的领导请了个假到学校又被老师训了一通,无非台词就是那一句,你们做家长的就知道工作,能不能陪陪孩子,你看着这个老师,有点可笑,好像当时说:家长在外辛苦点,多赚点钱让孩子多补补课的和他不是一个人。

50岁,孩子上了大学很争气,是一个一本,他学的专业你有点看不懂,你只知道工作不一定好找而且学费还死贵你和他深夜想聊聊。

准备了半斤白酒,一碟花生米,你说着那些曾经你最讨厌的话还是要为以后工作着想。挑个热门的专业活着比热爱重要。

你们从交流变成了争吵你发现,你老了。

老到可能都打不过这个18岁的孩子。

你说不过他,只能说一句:我是你爸爸!孩子看着你,知道再怎么争辩都没用,这场确立你最后威严的酒局不欢而散。

你听的不真切

在孩子回自己屋的路上好像叨叨了一句“我不想活的像你一样”

怎么就哭了呢?50岁的人了一定是酒太辣了,对不对,一定是酒太辣了。

55岁,孩子工作了,似乎有一点理解你了,但你却反了过来,你说不要妥协。

56岁,孩子也结婚了,你问他喜欢那个姑娘么?他愣了愣说:喜欢吧!

60岁,辛苦了一辈子,想出去走走,身边的那个人过了30年,你依旧分不清到底喜不喜欢,你们开始规划旅游路线。

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存在分歧,还是在争吵。某个瞬间,你觉得这样可能也挺好。

一切都准备好了

儿子说:爸妈,我工作太忙了可以帮我照顾一下孩子么。

你们退了机票,又回到了30年前。

70岁,孩子的孩子也长大了,不用天天操心了,你下定决心说:一定要去玩一趟,可是手边的拐杖只能支持你走到楼下的花园。

75岁,你在医院的病床上

身边聚满了人,你迷迷糊糊的看见医生摇了摇头周围那些人神情肃穆,你明白了,你要死掉了你没有感到一丝害怕。

你突然问自己,我到底是什么时候死掉的呢?你想起来30岁的那场婚礼。原来,那时候,你就死掉了吧!

依照惯例

死前的3秒,你的大脑要走马灯倒叙你这75个年头的一生画面一张一张的过。

1秒

2秒

两秒过去了

你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两秒内的回忆

第3秒

突然你笑了

原来已经回到了15岁的那一年,你看见一个男孩。

他叼着一袋牛奶,背着书包,从另一个女孩家的阳台下跑过,那个男孩朝窗户里看了看,那是15岁的你暗恋的那个女孩子,你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样子了,最后一秒你努力的回忆着然后终于笑了出来。

3秒过去了

身边的人突然间开始嚎啕大哭

你可能听不清了

你最后听到的嘈杂的声音

是一群十五六的少年,起着哄说的

答应他

答应他

答应他

1

八月十五的前三天有两个小伙计在镇上贴了一张告示,孟九的父亲看到后,毫不犹豫的撕了下来,揣到兜里一路小跑回家。

刚到家他就开始大喊:“孟九,孟九呢,你给我出来!”说完便瘫坐在院内石墩上,拿起水壶咕咚咕咚半壶下肚。

孟九从外面跑进来,见状做了一个大事不好的表情,父亲从兜里掏出那张告示拍在石桌上:“给我念。”

孟九撇撇嘴摊开告示,一字一句地念到:本人肖保,想找一位有天赋的人传承独门技艺,条件是年纪不超过十五岁,可男可女,八月十五上午十点,镇中心选拔有缘人,感兴趣者都可前来报名。

孟九抬起头来怔怔看着她父亲,感觉漫漫长路有了方向。

说起肖保,那可是镇上赫赫有名的大厨,他家老爷子是在紫禁城里给皇帝老儿做饭的,肖保得了他的真传,无奈之下他的儿子不喜做饭,一心读书,如今退休了决定招收徒弟,传承技艺。

于是,三天后,孟九跟着父亲来到镇中心,远远的就看到前来报名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龙。

肖保站在前面当众做了一道糖醋鱼,让他的管家端起来给前来报名的人一人尝一口。所有人都说好吃的不得了,只有孟九吃完一口吐在地上:“这糖醋鱼,不多汁,肉还有点老,另外醋放的太多,把糖的甜味都给压下去了。”

孟九父亲在一旁气的脸色铁青,周围的人也都开始小声议论。

肖神厨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清清嗓子说道:“今天这道菜是我故意做的欠佳,因为谁挑到了错之所在,谁就是我要找的有缘人,所以孟九,以后你就是我肖保唯一的徒弟了,今日还望大家多多海涵。”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孟九高兴地大喊:“爹!爹!我选上了,选上了!”这时她父亲的腰板才直了起来,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第二天一早,孟九就去了肖大厨家,刚进门就看到一个小小少年站在院中心的玉兰树下读书,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衣服,头发梳理的干净利落,白脸红唇,右手捧书,左手背在身后,甚是俊美。

孟九不由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头上挽的两个发髻也着实幼稚,正在犹豫如何进去时,玉兰树下的小小少年开口说话了:“你是孟九吧,父亲告诉我,要你在厨房门口先跪上一个时辰。”

“师父为什么要我跪?”孟九一边说一边疑惑地走上前去。

他用书打了一下她的额头:”知道什么叫敬畏吗?“

孟九二话不说,朝厨房的方向走去,扑通一声跪在了面前。这算是她学艺的第一关。

那年冬天,孟九每天都在学习怎样拿锅、铲、刀,以及各种刀的用途。师父说等你什么时候单手拿锅不抖了,什么时候我们进行下一步。她练的刻苦认真,也从不抱怨,三九天下着大雪,也不敢停一分钟。

有天早上孟九照例前来,玉兰树下的小小少年撇了她一眼,看到她两手通红,便从屋里取出一个手炉递给她。孟九站在那里愣了一下:“给我的?”

他点点头:“快拿着吧,在这样下去,还没到下一步呢,你的手先冻坏了。”

孟九搓搓手接过热乎乎的手炉:“谢谢你啦,怎么称呼?”

他微微一笑:“肖何。”

那一刻孟九还不知道,将来这两个字会深深刻在她心上半辈子。

2

来年春天到了,屋脊上的雪都一点点化了,孟九开始学习如何挑最好的菜,时令菜怎么做才能吃出季节的味道。而肖何去了学堂读书,整天穿着清一色的蓝袍跟老师在一起读之乎者也。不变的是清晨玉兰树下,两个小小少年的青涩身影,成了一道温馨的风景。

“孟九,你识字吗?”肖何问她。

“当然,我读过私塾,父亲也教过我一些。”孟九站起身来一把抢过他的书,“你刚才是不是在读这里,‘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这是纳兰性德的诗词。”

“可以啊,这么深藏不露!”肖何的目光中分明带了一些赞许。

孟九说:“但我更喜欢他另一句,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肖何笑了笑,说了一个好。

两小无猜的感情就是很让人羡慕,纯洁得犹如冬天的白雪,可有时候万事万物,都抵不过年少二字。春夏秋冬四季轮回,两个小小小年好似初春刚抽芽的小树,蹭的一下就长成了少男少女。

孟九学的认真,她的厨艺也是突飞猛进,无奈肖何却总说:“你这一辈子也只能当个厨子了,没什么大出息。”

“读书人是好,可以为官、为功名,受人尊敬,但不管你读多少书还是会以食为天。”孟九说完看都不看他一眼。肖何气不过,揪住她的小辫子:“你这丫头,才长了几岁啊,就敢跟我顶嘴。”孟九也不甘示弱,反过来一只手扯住他的耳朵:“以为我怕你啊,放不放手?”

肖何疼得龇牙咧嘴:“姑奶奶,我怕你还不行吗!我们同时放手!”两人放手,坐在玉兰树下哈哈大笑,孟九拿了一颗酿好的梅子塞到他的嘴里,肖何也拿起一颗喂她。

玉兰花开的时候,满院清香,肖何说:“孟九,以后我们要把整条街都种上玉兰树好不好?”孟九看着阳光下的那个闪闪发光的少年,空气清甜,人间真好。

那一刻她哈哈笑着说:“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终于,十九岁的孟九学成归来,父亲期望她能开一间小饭馆为此谋生,但她一口拒绝了。镇上顶顶有名的贵宾楼老板慕名前来,重金聘请孟九去当掌勺大师傅,孟九见都不见。她整日嗑着瓜子儿吊儿郎当的在街上闲逛。茶馆、赌场、集市是她最常去的地方。

某天她和肖何两人在街上遇到一对刚刚喜结良缘的新人。孟九问他:“敢不敢跟小爷我去蹭吃蹭喝?”肖何搓搓手:“那,走着?”

两人以前一后偷偷溜进宴会里面,找了个角落,扯了个不三不四的理由坐在女方亲戚中。但没想到等了大半个时辰一个菜都没上,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一句今天的厨子没来,肖何听到后用胳膊肘捅了捅孟九:“九儿,九儿,我想吃你做的爆炒腰花。”

“回家找你爹去。”

“不,我就要吃你做的,你做的比他做的好吃。”

孟九打了一下他的头,挽起袖子说:“等着吧,姑奶奶给你露一手。”

没过多久菜就都陆陆续续上来了,宾客们尝完都赞赏有加,孟九坐在肖何旁边说:“看我以后不在,谁给你做爆炒腰花!“肖何嘿嘿一笑:“那我就再也不吃了。”随即又尝了一口她做的汤,“孟九,以后我娶你,你给我做一辈子的饭吧。”

孟九低着头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去你的,谁要给你做饭,吃完赶紧滚,听到没有。”但话刚出口内心就已溃不成军了。

3

自此,孟九的名气就开始上涨,她给自己定了规矩,只在宴会上做饭,还必须得是结婚的喜宴,她也从不固定做一桌菜要多少钱,只是说,你觉得这菜值多少,那就给多少。

肖何去了很远的地方上学,偶尔会给她来封信,说想回家,还说学校里一颗玉兰树都没有,说想她的爆炒腰花。但孟九却从来不回,只是把信小心的藏好,想他的时候就偷偷拿出来看一眼。

家里都催促说孟九的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找个如意郎君好好过日子了。媒人也整日前来为孟九牵线搭桥,门槛都快踏破了,但孟九却是无动于衷。

腊八节,肖何回来了,他顾不上放下行李直接跑去找孟九,两人在玉兰树下对视,半响肖何才从兜里摸出一个玉坠发簪递给她。

“生日礼物,我没迟到吧。”

孟九泪眼有些模糊:“傻不傻啊,这么冷的天儿,你还赶路。”

肖何一把握住她的手:“我想你啊,看我家九儿都长成大姑娘了,想我没?”

孟九看着他用力点点头。

“听说,京城有戏班子要来,我带你去看看?”肖何贴近孟九的脸缓缓说道。

孟九红着脸点点头,肖何为她把玉簪戴上,看四下没人偷偷亲了她的脸颊一下。

扔下行李,他带着她一路跑到戏园子里,两人悄声坐到台下,发现唱的是《铡美案》: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她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欺君王,藐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杀妻灭子良心丧,逼死韩琪在庙堂。

……

孟九忍不住悄悄擦了一下已经湿润的眼角,肖何牵着她的手说:“哎呀,别担心,我肯定不会和陈世美一样。”

“真的吗?”孟九看他。

他点点头说:“肯定不会,相信我。我们呀好比那牛郎和织女,行不行?”

孟九听完咯咯笑着。

肖神厨不知道从哪听说肖何回来,还没回家带着孟九去看戏了,他气冲冲的来到戏园子里,找到肖何拉起他就往外走,孟九一阵心悸,连忙问道:“师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要是还有点良心,记得我的恩情,就别和肖何再联系,他读书将来是要作官为民的,你一个厨子,能助他什么!”他转身又告诉肖何,“自小你就爱读书,怎么这时候就顽固不灵了!”

肖何抵不过他父亲的力气,一路上他都频频回头看着孟九,而孟九呆呆的站在门前说不出一句话。

是啊,她就是一个小厨子,仅此而已。一没权势,二没钱财,能助他什么呢?

4

来年春天肖保给他儿子说了一门亲事,是镇上的许家,许家向来和朝廷分不开,几乎每代人都考取了功名去了京城,就连皇帝微服私访时都来过他们家。

肖何死活不从,他冲着所有人大吼,除了孟九,我谁也不娶。无奈大婚前三天,肖保把他灌了个酩酊大醉,娶亲时还是让人搀扶上的马。

孟九和肖神厨一起掌勺主持喜宴,全程除了做菜的相关事宜,她没有多说一句话。肖保趁着没人对她说:“我把所有的技艺都传给了你,也算是带你不薄,你今天别做出格的事,刺激到肖何就不好了,一会儿你就别出去了,在这儿待着吧。”

孟九没有说话。

宴会开始,肖保站在人群里毕恭毕敬地说了一通让人慷慨激昂的话。头昏脑胀的肖何到处张望,唯独不见孟九的身影,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当初他就应该带她走,一个读书人,一个厨娘,走到哪里都饿不死,只可惜啊,晚了。

肖保按着他让他拜堂,孟九躲在厨房里看着这一幕,哭的泪眼朦胧。当初说好长大要娶我的,说好我给你做一辈子的饭的,什么两小无猜,牛郎织女全都是骗人的鬼话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儿时的肖何,她每次在院里削土豆练刀工的时候,肖何读书的眼神总会偷偷看她,她切到手,也是他快速扔掉书跑过来给她止血。

那个整日在玉兰树下背书的少年;

那个给她拿手炉的一脸紧张严肃的少年;

那个说要带她出去见大世面的少年;

……

已经成了别人的如意郎君。

那晚孟九坐在自家的屋脊上喝了个酩酊大醉,她远远着肖家院子里的红色绸缎和红色灯笼,还有肖何房间里传来的那一缕灯光。曾今以为那盏灯光就是她的归宿,没想但如今成了她最遥不可及的地方。

这个时辰应该掀盖头了吧,她不敢想却又止不住的去想。旁边的两坛酒是她爹在窖里里珍藏了十八年的陈酿女儿红,本想着等孟九出嫁的那天他才拿出来的,今天孟九偷偷拿出来,喝了个精光,心想,这往后,我便再也不嫁了。

肖何大婚过后,孟九在巷子里开了一家小酒馆,从此再没有做过一次喜宴。逢年过节为报师恩,她也会买上礼物前去肖家,但每次都是趁肖何不在的时候才去。

父亲一直催促孟九嫁人,孟九却说:“我只想一个人好好守着小酒馆。”

七年后,肖何的结发妻子生了大病,没熬过那年冬天,留下的肖何带着他四岁的儿子度日如年。

年迈的肖神厨开始心软,见不得儿子就这么日益消瘦下去,他告诉肖何,这些年家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说孟九嫁给了一个外地卖茶的商贩,远走他乡了,其实并没有,孟九从来没有离开过,还在巷子里开着一家小酒馆。

听到这个消息,肖何毫不犹豫地牵着儿子的手一步步走去巷子里,远远的就闻到了一股清新的玉兰香气,让肖何不由得泪眼朦胧。

拐过弯来,他看到整条巷子里都种满了玉兰树,手中牵着的小人用稚嫩的声音问他:“爹爹,这些树好香啊,这是谁种的?”

肖何低头看着他:“是一个特别任性的小女孩种的,她最喜欢玉兰树了。”

“不对,应该是爹爹你最喜欢。”肖何听到笑了笑拉着他朝小酒馆走去。

酒馆里的人不多,孟九正出来给一桌人倒酒,看到肖何不免愣住了。

肖何泪目:“怎么,不给我来盘爆炒腰花?”

孟九点点头,半响才给他端出来,看着曾经的少年郎如今变成了中年壮志不得成的清瘦男人,心里居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坐在他面前缓缓开口:“好久不见,瘦了。”眼中的泪再也没忍住,开始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一旁的肖何也是泣不成声,身旁站着的小男孩和他小时候一个模样,连说话声音都像极了肖何小时候,他仔细看着孟九,天真地说道:“你长得好像我母亲。”

是啊,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却不知下句是:相思相望不想亲,天为谁春。

转载请注明:约嗲社区 yuedia.com 我们的爱情  http://yuedia.com/category/aiqing

发表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