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情侣

2042年元旦,本该欢愉的跨年夜竟然沉重无比。

于戴沫的烦躁情绪已经达到了顶点,“真他妈的奇怪!这个世界还能变成这样?生育役?他们问过他们制造出来的这些小孩儿愿意来到这破世界上吗?”

连最后的一点自由都没有了,这确实挺让人郁闷。

“可他们说的也有道理,如果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小孩儿,人类世界也就灭绝了……”

戴沫的妈妈轻声的安抚着,其实她的声音是这么轻、这么飘忽,显然她也没什么底气、没什么信心,甚至没什么意义……轻声安慰只是在这个时候她唯一能做也必须要做的事。

整个房间里陷入沉寂,只剩下跨年晚会无意义的噪音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92岁的外婆斜靠在沙发上,木然地嗑着瓜子,看着节目,就跟过去的33580天一样,仿佛身边两代人的沉痛根本不存在一样。

只在节目间隙突然插播广告的时候,她才停下手里不停塞进嘴里的瓜子,将目光从全息对话框上稍稍挪开,不耐烦地说道:“不就是去生个孩子吗?本来可以自己选个喜欢的人一块儿生一个,现在可好,不知道要跟谁一块儿生了!”

她显然对最后一点极不满意:“又是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这个家里已经几十年没个男人了,你们就不能……”她终于还是把下半句咽回去了,虽然谁都知道她想抱怨的是什么。

戴沫撇撇嘴:“我没兴趣捕获一个猎物再把他吃掉,压榨干净连渣都不吐!”

戴沫妈惊恐地冲进来堵住女儿的嘴,“别胡说!再忍几个小时吧,不要无事生非了!”

“切!还要忍几个小时吗?有一丝一毫的意义吗?我连一分钟都不想忍!”她说着对手腕上纽扣大的对话框说道:“我现在就走!”

母亲惊悚地打了一个哆嗦,但是也并不劝她留下,只是略带心疼地嘱咐:“以后就跟在家里不一样了,要学会服从……”

“行了,不用说了,我会处理!”她的潜台词是:“你们都远远的落后于这个时代了,去节目里麻醉自己吧,还管我的事干什么?”

母亲明白她的意思,时代进步的太快了,自己再努力的奔跑也无法在精神层面和自己的女儿身处同一个时代,大概快有二十年了,她与女儿的交流几乎仅仅限于“吃什么?”“吃饱了吗?”这样最低端层面的交流。

而她又不能如自己的母亲那样把自己完全放逐在过去的时代,所以她尴尬的、艰难的漂流在一个无根的世界里,努力的伸着臂膀,想要连接着整个家庭不至于在形式上亦分崩离析。

一辆无人驾驶的军用轿车停在楼门口,戴沫无数次的盘算过怎么逃脱这该死的、本就不该属于自己的兵役,但是太不幸了。

如果自己早出生一天,哦不,那怕仅仅早出生一小时,这该死的兵役也就跟自己无关了,她恨死了自己出生的这个时刻,从小就恨,恨了三十年了,很好,政府又在自己即将释怀的时候给了自己新的、更加憎恨这个时刻的理由!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 夏

这一天她已经等了好久。

把羊归圈后,她便跑到村头等着,土路上的水泥快干裂了,来村的汽车还没有踪影。

心程离开已经十个年头,今天终于要回来了。

当年那场雨中,她来了初潮,却也同一天得知,心程的爸爸恐怕好不了了。上门的医生诊断为胃癌晚期,大概是那几年留下的病根,终归是发作了。知道结果后,他选择拒绝治疗,在心程的陪伴下度过了最后几个月。去世不久后,心程就被城里的姑姑接走了。

走的那天,她一个人躲在房内,哭得和泪人一样。心程也尽是不舍。“木已成舟,该走还是要走,谁也挽留不住,日子还得照常过。”奶奶这样劝她。她也懂,可就是止不住地想。

坚持上完初中,最后她还是不去学校了。不管心程怎么说,她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而且,奶奶也老了,地里需要操持,她必须承担这个家。

好多年过去了,她已经出落成了个大姑娘,虽说不上沉鱼落雁,但也有不少人说媒。乡下到了年纪,不嫁出去会让人笑话。可不管谁来说,她就是不答应,奶奶知道她的心意,索性也就惯着,最后倒也没人提了。

正是在这个时候,心程给村里来信了,这可把她高兴坏了。信上说,不久就会回来,要给建设村里出把力,也为了看看乡亲们。信上写了具体的时间,虽然不是寄给她的,但她并不在乎。心程要回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从中午等了几个小时,太阳都把她晒得有些发晕,可车还是不见踪影。信上可是说,十二点就会到啊,她想,也许是耽搁了?也许是记错日子了?也许……是不来了?她等得焦急,原地跳起脚来。

正急着呢,认识的伯伯赶来叫她:“翠翠还在这儿干什么呐?家里都快争起来了,还不快点回去看看。”

她一听,接心程的事也只能先放一放。兴许是自己记错了呢?她快步跑回家,十来个乡亲看她进了院子,都围了上来。

“翠翠啊,快劝劝你奶奶吧,咱们都劝不动啊。”

“是啊,这老法还是你奶奶懂得多,她不带头谁带头啊?”

“翠翠,咱这儿今年旱啊,再不想点辙就饿死了啊。”

原来是祈雨的事。一一应过众人后,她进到里屋,奶奶正坐在老太师椅上,不停地咳嗽,桌上的烟袋锅还飘着一缕轻烟。她赶紧过去拍奶奶的背,直到吐出一口浓痰,奶奶才舒服些。

“翠翠啊,奶奶老了。”

“没呢,还不老。”她说道。前一阵她还看见奶奶在刻祈雨的棍子,知道奶奶确实有意,只是最近几天身体差得很,才没答应吧。

门外的人听着咳嗽,也跟着进屋来了,“翠翠她奶奶,您就跳一回吧,我叫小辈们都学着,也别失传了不是?”

“胡说,谁也不许学,我这哪是想学就学的。”

“那您这不跳,咱们不也没辙吗?”乡亲们越说越急。

“谁说不跳了,缓上几天,等我好利索了。”

“缓上几天咱这庄稼可就都枯死了啊。”

“放屁,老天爷不下雨你能管去。”

她听不得奶奶和别人打嘴仗,便凑上去说:“伯伯,奶奶,不然我来跳?”

两边的人都愣了一下,还没说话,外面就嚷开了:“翠翠,翠翠奶奶,心程回来啦,来你们家啦。”

她一听,顾不得什么就跑了出去。心程就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绿军装,朝着院里笑眯眯的。她叫了声“心程”,快乐地奔过去,到了跟前却停住了。

心程旁边,还站着另一个人。一个同样穿着绿军装的人。一个女人。

她,她是谁?心程和这女人是什么关系?没等她想透,心程已经结实地抱住了她。

“翠翠,好久不见!”心程说完就松开了怀,径直进了院内,声音欢快得不得了,“哟,乡亲们都在呐,大家好!奶奶!”

她木木地站在原地,似乎刚才的拥抱只是幻觉。她仔细观察那个女人,掩藏在军装下的身材很好,皮肤很白,手指纤细小巧。

那女人倒不客气,大大方方上前和她握手,“你好,我是心程的同事,也是她的未婚妻。听说你是她小时候的朋友,见到你很高兴。”

“嗯,嗯……”未婚妻,她想,当然了,怎么可能不是呢。“快……快请进,进来坐。”

女人道过谢,找心程去了。她又愣了一会儿,这才进屋。

心程正握着奶奶的手,和奶奶聊着天。奶奶笑滋滋的,面色也红润许多。

看到她进来,心程起身微笑了下,接着宣布道:“谢谢乡亲们的热情,这次我回来,主要是受到上级的指派。领导知道最近大旱,派我通知大家,村里要采用人工降雨了,请大家做好准备。”

“人工降雨?什么玩意儿?”

“我听说过,好像是把炮弹打天上去,炮弹壳有这么大呢。”

“打天上,就能下雨喽?这不胡闹嘛。”

“大家听我说。催雨的炮弹里装的是碘化银,特殊的化学制剂,凝结空气中的水分,就能下雨了。催雨过程中,如果大家见到没见过的金属东西,千万不要怕,那就是催雨的炮弹。”心程解释道。

奶奶抓着心程的手摇了摇,笑着说:“这哪儿行啊,坏规矩了嘛。是哪儿的雨就该在哪儿下,哪儿有抢老天爷活的。万一那炮弹砸着人,砸着房子可不好。要不跟你们领导说说,咱这儿就不催了?”

心程蹲下劝了起来:“奶奶,话不能这么说。人工催雨是科学,控制天气为人类造福的。”

“唉……我才不信你们那套呢,乱弹琴。”

“奶奶。”那女人开口说话了,全屋子人的眼睛一齐集中在她的身上。“奶奶,这可是上面的安排,都是为大家好。您可不愿意做落后分子吧。”

“哟,这妮儿是谁?咋没见过啊?”奶奶像是才看到一样,忙问心程。

心程把那女人拉到身旁,“奶奶,这是我的未婚妻,特地带来见您的。”

“奶奶好。您坐的这椅子是黄梨木的吧,是好椅子呢!”女人笑着拉起奶奶的手。

奶奶轻轻甩开手,眼睛却看向了他,“未婚妻?我怎么没听你提过啊?那翠翠呢?”

“翠翠,翠翠怎么了?”心程不明就里。

在场的乡亲们也渐渐讨论起来,她受不了这种场面,早已跑了出去。

心程在那片水塘边找到了她。

“这里变化真大啊。”他在她身边坐下。水塘几年前被挖大开建鱼塘,今年天旱,水塘已近干涸,塘底到处都是龟裂,几条未长成的鱼晒死在上面。抽水的水管和巨蛇一样瘫在一旁,留下浑浊的痕迹。

她抱着膝盖,沉默了好一会儿,“你这次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上面派我来做工作的,我说过了啊。”

“就没,就没有其他的吗……”

心程顿了一下,“有,我要结婚了,希望你和奶奶都能过来。你们是我最挂念的人了。”

“只是这样吗?”她欲言又止,但他足以明白她的意思。

“翠翠,我只当你是亲人,是我最喜欢的小妹妹。记得吗?那天在这儿,你第一次来月事,我吓坏了……后来,我对自己说,一定要保护你,不再让你受到那样的伤害。”

我当然记得,她默默地想,可你记得吗?那天你跑后,我是多么无助。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甚至不晓得你会不会回来。

这些年,不也是一样吗?

现在你终于回来了,我却没什么好等的了。

“我懂。”她最后说。

然后,两人都不说话,只是望着枯死的水塘。

不知过了多久,她掸掸衣服站起身,心程也跟着起来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回村里,靠近村口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凄惨的叫声。

心程的未婚妻惊慌失措地冲下来,一头扑到心程的怀里,“他们,他们要杀羊。”

心程和她对视一眼,拔腿就走。羊圈前,乡亲们正合力把一头枯瘦的羊拖出圈门。

“住手,你们要做什么?”心程连忙问道。

领头的乡亲没有停下,边用力拖着绳子边说道:“翠翠奶奶说的,祈雨要用羊头祭,挑个最老的。这牲畜快十岁了,也是时候了。”

那羊咩咩叫着,头顶的黑毛快要秃了。

“十岁?”心程回头看向她,“它是……那头羊吗?”

“是。”她答道。

心程连连摇头,“不,这不行,你们都给我住手!你们这是愚昧,是要搞封建迷信那一套,都赶快给我停下。催雨炮弹马上就要打了,都住手!”

“你催你的,我们干我们的,哥几个,给我拉啊。”

几人一齐用力,老羊被彻底拖出了羊圈。几步开外,宰羊的刀已经磨好摆在了石头上。心程还想阻拦,几个老乡亲架住他按到了树上。心程的未婚妻想去扯开他们,可根本没什么用。

看着老羊一点一点被拖向屠刀,心程看着她,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求她劝劝大家,不要杀掉那头羊。

老羊的叫声和心程的喊声交杂在一起,她看着这一幕,站着一动不动,心里嘈杂得不愿听懂。每个人都让我劝劝别人,可谁劝过我啊。好累,太累了。

终于,老羊被拖过去了。羊头被按在石头上,嘴里发出最后一声尖叫。持刀的人手起刀落,心程绝望地大喊。几乎在同时,轰隆声响彻天际,那是炮弹打到了空中。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

只有她没有。她看着那头老羊,看着它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着鲜血从它的脖子里不停涌出,流入桶里。

如此猩红。

大中五年 秋

惊醒时,已是深夜。

方才的梦,吓得李商隐背后发汗。梦中他仍在长安,妻子年纪尚轻。他在廊内徘徊,里屋妻子哀叫连连。是小产。弄婆从门内出来,手中毛巾上是未成形的肉胎,血红的脐带盘成一团。妻子面色惨白,双腿间尽是血迹。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开城四年,他通过了授官考试,却从秘书省调到弘农当县尉,屡屡受到上司责难。妻子已有身孕,跟随李商隐颠簸任职,却不知是否在路上动了胎气,最终落得小产。

李商隐曾数日不归,饮酒买醉,直至某夜回府,看到憔悴的妻子低头捧着为婴孩缝制的肚兜,他痛哭失声。

那夜是否有雨?他已不记得。

梦中醒来,他轻轻唤了两声,想起来家僮不在,便摸索着火折点上灯烛。窗外雨声依旧,树影摇曳之间,李商隐惊觉一人立于屋内,仔细观察,不禁大惊失色。

“道……道人……”

那正是数月之前,他在梦中所见的黑袍道人。

斑驳影中,道人岿然不动。

“道人从何而来?可知……亡妻尚好?”

黑袍道人没有回答,袍内嗡声作响。李商隐感到寒气从道人体内散发,隐约还瞥见一尊如意,却是金石之色。

黑袍道人把那如意自怀中取出,柄后又有弯管,连至袍内,“这是给我降温用的,手柄是生物感应驱动,将大范围空气中的水分吸引集中,顶端这部分可以借此吸收,将水分解供能。今天有雨,许多功能就没什么用了。”

“如此神器,李某不敢多视。”李商隐连忙作揖。

黑袍道人点头,把如意收回,“我观察你很久了。”

“李某……李某愧不敢当。”他诚惶诚恐,头更低了。

“每次运行到这一片区域,我都会来你们的世界,想找一个还算有趣的人,看看他的生活。”黑袍道人说,“那天,你并不是在做梦。我来过。是我告诉你王氏去世的消息的,只是你不记得了。”

“李某诚然记得。道人法力无边,李某无福受此恩惠。莫非,道人有事相托?”

“求诗。”

当然如此。

顾森再次见到赵久,是在本市区最豪华的娱乐场所里。

以前,顾森是这里的贵宾,现在,是这里的服务员。

至于赵久,三年前只是一个奋斗的一无所有的青年,现在,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坐在软绵的沙发上,喝着上好的威士忌,斜眼望着站在他面前的顾森。

“砰——”杯子落在桌面,顾森心里一颤。

“怎么?不愿意赚这个钱?”

“愿意的。”是的,顾森很愿意,只是吃顿饭,又不是干什么体力活,再说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顿饭了,不是吗。

“愿意的话这张脸还装的这么丧?!”赵久真的很讨厌顾森此刻的样子,委委屈屈,懦懦弱弱,好像天塌下来了一样。

赵久眼睛瞪着顾森,穿着皮鞋的脚踹了顾森一下。顾森被踹的跌坐在地,后背重重的撞在玻璃茶几上。

赵久吓了一跳,想起身扶他,但是又控制了想起身的动作,皱眉倾身看坐在地上的顾森。

“靠!你怎么这么弱!?就像几天没吃饭的样子!”

顾森低着头看地面,他确实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顿饭了,今天一天只吃了个苹果——还是别人给的。

听不到顾森回应,赵久心中暗道一声操。

站起身穿好衣服,把在桌上放着的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再看顾森,还是低着头,除了看地面就没有别的动作了,赵久附身扯他,“起来了!地上有花吗?!吃饭!”

顾森被赵久强拉起来,去向餐馆。

……

饭吃到一半,有电话进来,赵久起身出去外面门口接,等到十几分钟后回来,桌上剩下的只有空盘子了。

赵久一皱眉。

“对,对不起,我实在太饿了!”边说边打着饱嗝。

“你是猪啊!行了行了,走吧!”

赵久转身先走去前台付钱,顾森从椅子上起来在后面跟着,内心很开心不用付账,现在自己真的没有钱,想当年……已经没有想当年了。

出了饭店,赵久这才想起来不对,应该让他付钱啊!我上赶着付钱干什么??

“下次你付钱!”赵久突然来了一句,还是对着空气说的,顾森心中明白,不过也不知道下次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听到了没?!”赵久低着头看向顾森。

“听到了。”顾森轻轻地说。

“嗯,你家在哪里?”

顾森一抬头,“你要送我回家?不用了不用了,吃顿饭就可以了。”

赵久拿根烟叼在嘴里,斜眼看向顾森,“你白白吃了我的饭,我有理由知道你家在哪里吧?我可怕你以后不还回来今天这顿饭钱跑了!毕竟,逃跑这件事你又不是没做过,不是吗?”

顾森看看自己的脚尖,“家里有点乱,你还是不要去了。”

“屁话说这么多干什么!?我说去就去,你给我好好带路!”

好吧,顾森带路,两人并排走着,慢慢走向一个栋小区的出租屋。

小区很破旧了,楼道里的灯坏了很久,也没人来修。

赵久打开手机手电筒,向前照明,光线大部分投向顾森,嘴里骂骂咧咧:“这什么破地方!?你就算现在穷的要死,这一段时间挣的钱还不够租个好点的房子?!”

顾森没说话。

上到六楼,在一扇生锈了的防盗门站定,顾森抬手指了一下门牌号,“就是这里了。”

赵久点点头,“开门。”

顾森把钥匙拿出来,插到锁洞里扭动了几下,门开了,但是只开了条门缝,顾森扭头,“这里真的是我家,我也不会再跑了,你可以走了。”

赵久蹬了顾森一眼,抬起腿,伸出手,推开了面前门进入。

小样!我偏要进!

按了一下门旁边的开关设备,什么灯都没亮,靠!顾森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

“你天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连个狗屁灯都不亮!”

“唔…我没交电费,不亮也正常。”顾森解释,其实他现在一般干活回到家都凌晨五六点,有时候都不会回来,所以,有没有灯光对他来说没那么重要。

赵久望着顾森那双圆圆润润的眼睛,嘴角猛的一扯,“靠!”想说些骂他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又说出来。只能道一声靠,表达烦躁。

“……我现在要去餐馆打工,你要是离开的话,记得把门带上,我走了,再见。”

是的,现在是十一点半,是很多人夜晚的活动结束,但是并不是顾森的结束,他现在要跑三条街,赶到他上夜班的一个小餐馆里。

向站在屋里的赵久说完话,顾森扭头就走,刚走几步,只觉得天旋地转,被赵久一扯一拽按到墙上,“我他妈!顾森你以前的傲气都去哪里了?!怎么现在为了钱什么都干!?是不是我现在给你钱让你脱光衣服都行!?”

顾森有点想吐,吃的实在太多了,天旋地转的,胃里也翻江倒海起来,听到赵久的话没有回应,把吐意硬生生憋着。

可是,天不遂人愿啊!赵久听不到回应,一个劲的摇晃顾森的肩膀,边晃边叫喊让顾森说话,顾森实在憋不住了。然后…

赵久冷静了。

……

此时,顾森一个人坐在宾馆的椅子上。

赵久在浴室里洗澡,已经洗了一个多小时了,刚进房门的时候,赵久就开始脱衣服,边脱变大声叫让自己不要走,让自己想想吐了他一身要想好怎么赔西服钱,随后就是淋浴水淋的声音出现,顾森的胃还是很难受,打了一个电话给餐馆老板说请一天假,老板同意了,并且暗示自己就不用再去了,呵,不去就不去吧,夜班工作不难找。

至于赔赵久西服的钱,以前要多少钱都自己能随随便便的拿出来,现在…自己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来付什么,顾森站在门口,也不知道做些什么,站着无聊,坐着也无聊,现在准备躺着,刚躺在床上,浴室门打开了。

顾森看着面前这人吓了一跳,猛的从床上弹起来,迅速把脸往别的地方看,这人…这人怎么不穿衣服!

赵久也有点愣了,一个人生活都习惯了洗完澡裸着出来,不过看见顾森那一下子就扭过去的脸,赵久一开始的尴尬变成了小愤怒,“脸扭那么快干嘛!?以前你很少看吗!!?”说完进浴室穿浴袍。

顾森,“……”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啊。

穿了浴袍出来,顾森低着头脸还是背着自己,赵久嫌弃的拿起来脏了的西服,两根手指伸进口袋里,把烟拿出来。走向离顾森有好几步沙发,点起烟,开始数落,“顾森,想当年你是多么意气风发,怎么几年不见你就变成了这个狗屁样!?大学没上完就退学!?我还以为你是干什么大事去了,原来是混成了这个样子,你瞅瞅你现在……”

赵久骂咧了一会儿,往烟灰缸弹了一下烟,抬头看向顾森,顾森一直在直直的看着他,然后,赵久就说不下去了。

其实顾森一直望的是他嘴里的烟,“那个,烟能让我抽一下吗。”

赵久呛了一下,“你行啊!以前不是从来不抽烟,最讨厌烟味吗!”

“就一下。”

“不行!”

顾森直直的望着赵久,湿湿润润的,不行就是不行,我忍。

…靠,忍不住了,赵久抽了一根给他,想了想,又放回去,走向沙发,把自己的烟塞进顾森的红唇里,“给给给,就抽一下。”

顾森狠吸了一口,呛的直咳嗽。

赵久把烟抽出来,放在嘴里,斜眼看着顾森,“看来还是不会吸烟,在这里装B呐?”

顾森呛的眼泪汪汪的,望着顾森,顾森赶紧扭头回去坐到沙发里,他要抑制自己,可不能帮顾森顺背。

回到沙发,顾森咳嗽,边咳边望着他,盯着赵久的嘴唇看。

“看我干什么?脸上有花?”

“不是,我是在想,你刚刚这样,咱们算不算间接接吻。”

赵久静静的抽了会烟,靠!忍不住了!把烟放在烟灰缸里按灭烟蒂,立马起身走向坐在床上的顾森,顾森抬头望着赵久,赵久伸手捏住顾森的下巴,凑上去堵住他的唇,唔唔几声,顾森两只手使力推赵久的胸膛,立马被赵久抓着手按到背后,继续加深这个吻,舌头霸道的舔过顾森口腔的每一处。

顾森被亲的晕晕乎乎的,快要不能呼吸了……

赵久松开顾森,拍了拍他的脸,“吸气呼吸啊!”

深深吸气了几秒,顾森感觉好多了,然后,软倒在床上。

“咳咳,你以后别说这种话。”赵久看着软瘫在床上的人,极力压制,回到沙发。

有点沉默和尴尬,赵久主动开口了,“咳,饿不饿?”

床上的人摇摇头。

好吧,其实自己也不饿。只是想转换注意力而已。

“咳咳,不去洗澡?”

床上的人摇摇头,还翻了一下身,把后背投给赵久的视线里。一看这后背都朝着自己了,赵久心气上来了。

“行了行了,以前又不是没亲过!”

以前?以前确实是亲过的。

顾森那时候还是富二代,谁都惹得起。赵久只是个小市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两个人本来是两个学校,两种生活,但是顾森在大学里打了寝室一个娘娘腔,又待在那里实在不爽,什么都不喜欢,就整天缠着他的爸爸,实在受不了了顾森的缠劲,安排关系把他调到了赵久所在的一所学校。

机缘巧合,分在了同一所宿舍。

宿舍里只有四个人,除了顾森和赵久,另外两个人都有女朋友,自然而然地,顾森和赵久在一起吃饭走路回寝室,一起去澡堂“坦诚相见”的洗澡。

虽然顾森是富二代,但没有傲气,只是实在受不住以前学校的那个娘娘腔男人居然敢骚扰他才打了他一拳。平时温和无害,虽然谁都惹得起但也不主动找事情,二人相处也有话题可聊,在一起走路也能交谈愉快。

至于是怎么发现这段友谊朝着不同寻常的方向发展,还是因为顾森的主动,圣诞节的那天寝室两个有女朋友的人出去了,并且明显表示自己晚上不会回来,所以让他们不用留门。

顾森和赵久对看了一眼,去超市买了几提酒,打算渡过漫漫长夜。

喝着喝着,赵久没醉,顾森已经醉了,两颊红润,眼睛迷茫,脑袋也不知道还有理性没有,胳膊搭在赵久的肩膀上,向赵久的耳朵吐热气,吐着吐着,开口说话了,“老赵,我怕是个同性恋。”

赵久怔了一下,还没开口,顾森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把舌头伸进赵久的耳朵里,轻轻的舔。然后,另一只手拿起赵久的手按住自己的身下某个部位,离开耳朵,眼睛湿润的望着赵久,“你看,我对女人不感兴趣,我对男人感兴趣。你会因为我是同性恋讨厌我吗?”

赵久看着顾森,说不会。

然后,顾森两只手在赵久腿上撑起来,深深凝视着赵久,“赵久,我好像喜欢上你了。”说完,一下子抱住赵久,嘴唇吻了上去…

本该是一场酒后失事,醒来后都忘了才好,但是赵久没忘记,顾森自己说自己全忘了。

圣诞节过了很久了,赵久一直也没说些什么,两人继续和谐友好的相处,好像默契的什么都不说一样。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顾森家里出事。

顾森是富二代,爸爸是集团总裁,妈妈曾经是十八线小明星,现在是不愁吃喝的集团总裁的老婆,也许是日子过的太好了,命运开始反转,顾森的爸爸开车的时候出了车祸,不治身亡。他妈妈当时也在车里,成了植物人。

公司破产,资产变卖,人走茶凉,又因为顾爸还拖欠着员工的工资,即使做了资产变现,也还是不够还清,顾森身上又背上了巨大的债务重担。一系列事情接踵而来。顾森措手不及,但却只能看着事情的不断发展,没有丝毫阻拦的能力,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顾森才发现自己屁用都没有。

但是家里发生的事情,顾森什么都没说。赵久只是见到顾森越来越的沉默和时不时的请假,甚至十天半个月的见不到顾森。

在一天晚上,赵久手机收到一条来信,低头一看,是顾森发的。

我在宏图大志507等你。

宏图大志是学校旁边的一个小宾馆,赵久收到信息,立马从床上下来,穿上鞋,拿起椅子上的衣服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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