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赋深情(二)

阿美恢复能力很强,虽然陈凡也不知道那药有没有作用,但连续用了这么多天,伤口确实有所好转。

阿美的适应能力也很强,仅仅两天,就已经熟悉了环境,有时帮着陈凡照顾一下师傅,阿美很会照顾人,有时陈凡都不懂师傅在表达什么,阿美却能知道。

又过了几天,阿美可以陪着陈凡去采药,只不过伤势还没好透,只能陈凡上山,他在山下等着,有时会在山下找几朵野花,等陈凡下山的时候给她,自从有了阿美,陈凡经常采到一点药就下山,她想早点看到阿美。

陈凡想等他好了就带他去王奶奶家,告诉她自己也就了别人,也像书上说的那样成了别人的“媳妇”了。

平时阿美会教陈凡写字,陈凡的字写得不好,认的也少,阿美的大手握着陈凡的小手,落下“再拜三陈愿”几个字,他的胸膛贴着陈凡的后背,呼吸时不经意的吹动了陈凡耳边的头发,陈凡一阵酥麻,脸红一直到耳朵根。

陈凡喜欢让阿美帮自己绾发,她自己从来都是随便糊弄一下,她也很想绾书上画的那些美人绾的头发,奈何自己不会。幸好阿美很聪明,照着书上的样子也能绾个七七八八。

晚上陈凡会睡不着,就去阿美的窗边看他,阿美总是会惊醒,过了几次之后阿美晚上也不睡了,经常一起去门口坐着。

阿美嗓子还没好,陈凡就自言自语,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比如爬上了树下不来,哭了四个时辰师傅才找到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是谁,她很去找她的父母,问问他们记不记得自己;

第一次看到王奶奶家的鸡被吓得满院子跑,最后还是被叨了一口;在山上跟猴子玩欢了,一晚上没回家,师傅急的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一半……

阿美总是很安静的听,有时会咧嘴笑一笑,陈凡以为他笑自己傻,便说:“你笑什么,我就不信你小时候没有做过这样的傻事。”

阿美的笑容一下子消失,望着月亮想了好久,陈凡以为他不想说自己的糗事,便再也没问过。

阿美睡眠不好,半夜会做噩梦。夏天知了多,晚上叫个不停。陈凡便研究了好几天,给方圆几里的树叶都洒了药,把知了的作息规律都调的和阿美的一样。

陈凡会给阿美做自己最拿手的菜,每次还没等问阿美好不好吃,阿美便已经仰起头看着陈凡表示可口。

为了让阿美身上的伤好得快一点,陈凡每天都采很多草药放在水里让阿美泡,连续泡了几天后,伤口不但没好反而又流血了,吓得陈凡连忙把自己废了好几天采得药全扔了。

就这样,半个月的光景过去了,阿美的嗓子也好了,那天早上起来,陈凡做饭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媳妇”,一回头阿美正倚着门口站着,咧着嘴笑,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绝美的容颜被勾勒出来,陈凡觉得他长得比书上的人还好看。

那晚陈凡去王奶奶家里拿了酒,王奶奶告诉她那叫合欢酒,只有当上了别人的媳妇才能喝。

陈凡笑着说:“我已经当上了。”

陈凡之前没喝过,喝了两杯便醉了。

陈凡问他叫什么。

他说:“还是叫阿美吧,都被你叫习惯了。”

“那你还叫我媳妇吗?”

“叫,我也叫习惯了。”

“你怎么习惯的,你之前都没开过口。”

“每次都是心里在叫,然后你就出现在我面前了。”

陈凡脸上泛起了红晕,幸好借着酒劲阿美也没发现。

陈凡看着阿美,不知不觉手指便扶上了他的额头,然后慢慢向下移动,说:

“阿美,你长得真的好美。我第一次见你这样美的人。”

阿美笑了一下,问:“那你以前见过谁?”

陈凡叹了口气:“我谁也没见过,我只见过你。”

说着,喝了两杯之后,眼神渐渐迷离:“阿美,我好困…..”

刚说罢便爬在桌子上睡着了。

阿美看着陈凡的侧颜,伸出手,刚触碰便缩了回来。停了一会,抱起陈凡想把她放在床上。

刚刚抱起来,陈凡衣服里滑出了一个东西,掉在了地上。

阿美把陈凡放在床上,捡起了那个东西,那是一块玉佩,上好的羊脂玉四周很光滑,可见陈凡闲来无事便把它把玩在手里,正面刻了个字“舒”。

阿美拿着它走到屋外,端着酒一饮而尽,看着空酒杯,自言自语道:

“你当真知道合欢酒和媳妇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若是有一天你知道了我是谁,只怕会后悔你今天做的事情…..”

陈凡第二天巳时才起来,睁开眼没有看到阿美,她揉了揉脑袋,走出屋子,看见师傅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陈凡走过去蹲下问师傅:“吃饭了吗?”

师傅抬起头看陈凡,点点头。

看来阿美还没走。

陈凡放下心来,帮师傅把衣服弄好,简单吃了一点东西边坐在大门口等阿美回来。

过了半个多时辰,陈凡看见阿美背着药篮从外面回来,陈凡激动得一下子跑上去抱住他,问他去哪了。

他说他去山上采了药,还去了大山另一边王奶奶的家,看到了陈凡嘴里一直念叨的王奶奶,王奶奶还给了两壶合欢酒。

陈凡听后连连摇头:“再也不喝了,再也不喝了……”

阿美笑了,摸了摸陈凡的头,道:“进屋吧,我给你绾发。”

陈凡还是很乖的坐在桌前,从镜子里看着阿美的脸。

“媳妇。”

“嗯?”

“我该走了。”

“去哪?”

“回家。”

陈凡回头看着他,阿美不得已停了下来,停了半刻,陈凡转过去,让阿美继续绾。

“也对,我都快忘了你是我捡来的,你也有家的……

“你出来这么久,你家里人肯定担心了,快回去看看吧…….

“我帮你收拾行李,你去问王奶奶出山的路,趁天还没黑就动身,路好走……”

阿美给陈凡绾完发,陈凡立即站起来帮阿美收拾东西,所有陈凡认为阿美路上用得到的都装上了,装了一大包。

阿美看陈凡还要继续装,按住她的手说:“够了。”

陈凡抬头,眼睛里眼泪在打转,憋了半天,终是没有憋住,一下子哭了出来:“你不是说好了以身相许的嘛。”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陈凡才停止哭泣,把包裹给了阿美,笑着说:“回家之后小心点,别再受那么严重的伤,不能被别人捡到。”

“好。”

陈凡看着阿美的背影越来越远,拿起说好再也不碰的合欢酒往嘴里倒。

阿美没回头,握紧了手里攥着的羊脂玉。

“陈凡,对不起……”

1

黎长夏的叛逆期比旁人来的晚些。

像是即将盛放的花朵,一夜春雨后却认定自己会长成一颗大树,十七岁的黎长夏,猛地就变了。

她剪掉了一头乌黑靓丽的齐腰长发,梳了个痞子似的男生中分头。若不是这样,此刻她也不用坐在沙发上,听陈川泽弹古筝。

遭罪,如此遭罪。

手肘撑着脑袋,黎长夏牟足劲瞪大双眼,盯着陈川泽在二十一根琴弦间来回穿梭的手。

可琴声忽地就止了。

她刚抬起头,陈川泽的手拍在琴盒上发出一声闷响,惊得她立马挺腰坐直。

“我没睡着,没睡着!”她委屈,小嘴瘪了起来。

陈川泽有些生气,眉心拧在一起,又大又圆的眼瞪着黎长夏。如此神情,配上裹在脑门的那一圈纱布,像带着紧箍咒的猴子。

黎长夏憋着笑,陈川泽飞了个白眼,“你要想我守口如瓶,就好好跟我学琴。”

“你——”黎长夏气急,咬牙瞪着陈川泽,可才僵持了几秒,她就败下阵了。

她最讨厌别人威胁,可偏偏陈川泽抓住了她的把柄。无可奈何,她只得把这口气咽进肚子。

左眉轻挑,眼中带笑,十足是在得意!看着他这副你奈我何的模样,黎长夏忽地想起了见面的第一天。

“你这小宠物,是自己收呢?还是我帮你拿去炸了吃?”

陈川泽捏着她用来吓唬应聘老师的宠物蛇,蛇尾悬在半空中开始左摇右摆。

那日的他和今天一样惹人讨厌!黎长夏望着他,心底冒起一连串吐槽的话。

门外遽然传来老妈的声音,“长夏,今天学怎么样?”话音不过落了一秒,门就被推开了。

黎长夏连忙坐好,陈川泽起身和黎阿姨示好。

只是,黎阿姨很快就发现了异样。她盯着陈川泽的脑袋,惊呼了一声,“陈老师,你这脑袋是怎么弄的?”

气氛猛然变了。

黎长夏微微垂下脑袋,用手抓了抓自己零乱的碎发。

千万不能说阿!心里焦急的声音快把她逼疯了,她死死盯着陈川泽,却见他淡淡扫了自己一眼。

似笑非笑,颇像挑衅。急了眼,黎长夏咬着下嘴唇委屈地冲他眨巴了几下眼。

真像小狗,若不是阿姨在场,陈川泽恐怕要伸手逗逗黎长夏的下巴了。转过神,他和黎阿姨解释,“噢,前几天不小心磕的。”话语之间,又侧目瞟了一眼黎长夏,“被一只野猫害的。”

2

陈川泽的脑袋是怎么受伤的?

周六早晨,黎长夏要上第二节古筝课。奈何她偏偏忘记这么一回事,和蒋隽约了三点去体育馆打球。

哪想刚出门,陈川泽就挡住了她的去路,霸道地利用他大长腿的优势,横跨

“你去哪?”

“和你有关系吗?”黎长夏躲开陈川泽,骑上自己的电动车。刚要发动,后座却变沉了。

陈川泽也上了车,还极其无赖的扯住了黎长夏的衣服,“我是你的老师,我有权管你。”

“你要不和我上课,我就赖你车上。”

“赖就赖!”黎长夏侧过脑袋,大喊一声,发动了车子。

见蒋隽重要,陈川泽如何,与她无关。只是刚到篮球场,黎长夏就激动疯了。

她的体育男神——蒋隽正光着上半身,在球场上飞扬。小麦色的皮肤和结结实实的八块腹肌,在如此热烈的夏日,足以令人血管暴涨,鼻血直流了。

黎长夏兴奋,冲蒋隽挥着手,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哪想重心突然偏移,一声猛烈的碰撞声后,陈川泽一头栽进了花坛。

如同一根巨型萝卜,脑袋稳当当落进了泥土。陈川泽的脑门被花坛里的石块划开了一道口子,黎长夏和蒋隽送他进了医院包扎。

看着他的脑袋被医生裹上纱布,黎长夏没忍住开了口吐槽,“你这大长腿是白长的?我跳车,你不知道用脚撑地吗?”

“碰瓷也不是你这样玩的。”

无论她怎么看,都觉得他受伤实在是故意而为之。不想理会,黎长夏拽了拽一旁的蒋隽,“我们走吧,他没什么大事。”

只是转身步子刚迈出去一步,陈川泽开口了。

“黎长夏。”他轻笑一声,慢吞吞对视上她的眼,“如果黎阿姨知道,你逃了古筝课出去打篮球,还不小心害老师受伤了,会作何感想?”

老妈最讨厌她打篮球,更何况还是和蒋隽一起,这事要被知道,恐怕以后周末要被禁足。

大局为重,黎长夏逼着自己挤出一个笑容,转过了身。

“啊呀,陈老师。”变脸极快,她笑嘻嘻冲上去,“这点小事,用不着劳烦我妈吧……”

陈川泽抿唇一笑,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劳不劳烦,得看我心情。”

“那你说,心情怎样才能好!”

那时的黎长夏耐心不足,索性大手一挥,任由他提要求。可哪想陈川泽要求是让她好好学琴,只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黎长夏便应了他。

半醒半梦的听了几个课,眼瞅着陈川泽愈发深得老妈的心,赶走他的大计逐渐无望,黎长夏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现了一件大事。

三中有传阅学长学姐优秀作文的习惯,周五下午的写作课上,语文老师带来了高二学长曾刊登过报纸的散文。

眼睛不过随便一瞟,黎长夏就看见范文上写着:市三中高二一班,陈川泽。

她猛地打了个激灵,一下课就冲去了高二一班的教室。正如预感,那个应聘时说自己大一的陈川泽,正戴着高二年纪的胸牌,坐在教室里给身旁的女生讲题。

满面春风,笑意甚浓。

原来,是个骗子!灵光一闪,黎长夏溜到窗边,举起了手机。

“咔擦”一声,证据确凿。

周末陈川泽来上课时,黎长夏把放大版的照片,以及陈川泽的学生档案袋,拿给了老妈。

“高二?”老妈看着照片,发出一声疑问。见有了机会,黎长夏连忙继续道,“对,他是高二学生,根本不是什么大学生!”

“妈,一个比我大一届的人,哪有本事能教我阿!”

黎长夏指着一脸无辜的陈川泽,声音一阵比一阵洪亮。他总算是能走了,黎长夏想,老妈肯定不会让他教她古筝了。

可不按套路出牌的老妈却眨巴着眼,忽地笑了,“这么年轻,就有此作为。看来真材实料,实力十足阿!”

“长夏,你就好好和他学古筝。公司的年末酒会,你可是要演奏助兴的!”

这一番话,让黎长夏彻底懵了。老妈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托重任,走出了房间。这门一关,陈川泽就从书包里拿出一堆红色小本本,递了给她。

“全省青少年古筝大赛金奖”

“全国民乐大赛银奖”

“全国青少年民乐大赛古筝组金奖”

黎长夏根本不知道,这些含金量高的奖状,陈川泽早就给老妈过了目。

3

黎长夏决定要扳回一局,明着不行,那她就来暗的。发现陈川泽和自己同校之后,她开始密切关注起他的行动。

几点上什么课,中午吃什么饭,平时跟什么人玩,都成了她盯着的内容。可高二的生活无趣极了,陈川泽又在重点班,平日除了学习就是学习。

直到周五,下午跑操结束,黎长夏和蒋隽叼着小卖部的雪糕在操场溜达时,看见了那样一幕。

陈川泽和一个女孩站在主席台侧面的角落,女孩羞涩地垂着脑袋,陈川泽却一双手插在校裤兜里,面无表情的望着女孩。

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粉色的情书,双手递了出去。移开视线,黎长夏突然腾升了一个想法。

她写了封情书,署了陈川泽的名,打印成了纸质版,带来了学校,准备投递给陈川泽的同桌宋嘉佳。

他们离的最近,朝夕相处,难免擦出火花。若这段姻缘能成,黎长夏就去找主任举报,让陈川泽周一升完国旗念检讨。

若是不成,这种误会也够陈川泽烦恼一阵子。

这一周宋嘉佳负责室外卫生,跑操时间不在教室。黎长夏想办法拖住跑完步的陈川泽,蒋隽就能把情书塞进宋嘉佳的抽屉。

正暗暗偷乐,她便看见蒋隽一路小跑了过来。

“成功了?”黎长夏着急询问,蒋隽挠了挠后脑勺,如捣蒜般点起了头。

只是,他面颊上出现了一团异样的红晕,惊得黎长夏以为他生了病。手刚准备覆上他的脑袋,蒋隽就撒腿跑了。

黎长夏一头雾水,怔了片刻。

只是,她的计划始终都未等到一个结果。

一个星期过去,陈川泽和宋嘉佳,继续一如既往的相处着,没有半分逾越,也没有一丝不同。她没办法举报,陈川泽也并未烦恼,时间一长,孩子心性的黎长夏便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毕竟,比起整蛊陈川泽,更重要的是蒋隽的生日会。

4

蒋隽生日是大事,因为这一天,恰好是她认识蒋隽的一周年纪念日。

一年前的今天,黎长夏刚刚中考结束,和一众朋友挤在烧烤店胡吃海喝。太过于开心,以至于她根本没发现血迹渗出白色的长裙。

那时的她个子矮小,手臂又短,一时够不到盘里骨肉相连,便只能站起来伸着大半个身子去抢。只是刚站起来,有人忽地往她身上丢了一件格子衬衣。

“挡挡吧。”蒋隽端着盘子,从黎长夏身旁上烤串时,伏在她的耳畔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脸很快就红了,黎长夏反应过来,连忙格子衬衣围住下半身。她想要道谢,可再抬起视线,蒋隽被隔壁桌的客人招呼走了。

那夜心情太过于欢愉,晚风吹的不急不躁,街边的灯又是五彩缤纷。黎长夏坠入了少女的梦境,她记住了蒋隽黝黑却颇有男子气概的脸,记住了他得体的好心帮助。

知道他和自己同校后,黎长夏高兴极了,可蒋隽却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再后来,她听到隔壁班有人去给蒋隽告白,被他一句,我最讨厌文文弱弱的女生,弄哭了。

他不喜欢,所以她剪掉了长发,穿起了男装,学起了篮球。一个星期,就成功吸引了蒋隽的注意力。哪怕,他把她当成了好兄弟。

相处了一年,如今他们即将升入高二,面临文理分科。黎长夏不想错过,下定了决心要在蒋隽生日这一天,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可哪想,KTV的聚会办了一半,全场气氛最高涨的这一刻,蒋隽看了一眼手机,“我有事,先走了,你们玩。”

没等在场的人留他,蒋隽的身影便闪出了房间。一切都毫无意义,黎长夏摊开攥紧的手心,提前写好要对他讲的话,早已被汗液染成了一团黑。

她举杯,喝光了桌上的菠萝啤。那一夜唱了多少歌,她已经记不得了。只是喉咙沙哑到说不出话的那刻,她一脑袋倒在了沙发上。

或许菠萝啤真的能喝醉人,黎长夏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迷迷糊糊醒来,她才意识到周六早上出差的老妈即将到家。可一路狂奔回家,还是晚了一步。

在她眼里,他应该永远散发光芒,开最豪的车演最好的戏娶最美的姑娘。

1

已经深夜两点,夜色酒吧里只剩零星的几桌客人还未离开,带着年味的万家灯火早就已经熄灭了,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沉睡。阮小乔坐在角落的位置,本来应该是困得上下眼皮都在打架的时间,她却清醒异常。

手机屏幕上和陈樾的谈话还停留在半小时前,他说:马上到。

陈樾刚参加完跨年晚会,从被粉丝围堵的后台脱身已经一点半,来的时候就看见阮小乔异常笔挺地坐在一片昏暗的灯柱下,被层层的光晕笼罩着,似乎心事重重。

“等久了?”

陈樾在她身边坐下,摘下墨镜口罩层层包裹,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来。

阮小乔撑着头看向陈樾,他把头发剪短了些,全身上下的连体绿色工装裤厚夹克,利落又干净。

她淡淡地笑着,伸手拿起桌上的啤酒抿了一口,“没有等太久,没来得及在电视上看你,演出很顺利?”

陈樾没有答话,他伸手夺下她剩下的半杯酒,“知道自己胃不好还喝,女孩子家怎么这么能造……”

阮小乔有些不自然,嘴上却还是争辩道:“我这不是等你的工夫闲得没事才喝两口?哪像你说的那样?”

陈樾知她是个要面子的人,也笑笑不再纠缠,“这么晚一直等我,到底要说什么?”

“……我要辞职。”阮小乔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

陈樾面色一冷,再也没有刚才和她嘻嘻哈哈的意思。

见陈樾没有答话,她继续说道:“明天我去联系我们的公关团队,有任何舆论先压下来,另外放一些相关消息和营销做铺垫。我和华晟姐商量好了,这段时间我的工作先由朱莉顶上,我们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宣布,最好由工作室来发出,这样对你的星途和各方面影响都能降到最小……”

“为什么?”阮小乔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打断,陈樾的脸色越发难看,“给我你的理由。”

阮小乔慢慢回过神来,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闪躲,“干了这么多年的助理,不想干了。”

“不想干了还是因为最近你跟我传得沸沸扬扬的绯闻?你怕了?”

“怕……”阮小乔失笑,“难不成要等到绯闻变成真,我才怕?”

她的语气很尖锐,陈樾不想与她争吵,“我只当这是你醉酒后的疯话,真想辞职,明天酒醒后再跟我提。”

阮小乔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哪里肯就这么算了,她狭长的狐狸眼微眯着瞥他,“曲菱歌今天来工作室了,是来谈合作的。”

陈樾站起身,他拿起桌上的酒猛灌下去,酒杯与桌子相碰发出砰的声音,阮小乔仰头看着陈樾高大的身影压下来,她竟从他眼中看到了汹涌的怒意,“她签她的合同,你就自作主张要辞职,阮小乔,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从来不吃回头草?”

阮小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陈樾送回家的,第二天她没去上班,陈樾也没有打电话来。

2

阮小乔第一次见到陈樾,是在三年前的星光颁奖盛典。

那时候她刚进圈子不久,没权没势的十八线小助理一个。跟着同所艺校的师姐给人端茶递水,给演员们摄摄影拍拍照,整个人从里到外都丧得不行,用闺蜜唐瑶的话说:这个世界上能拯救她的只有吃和睡。

正是那天,她遇见了陈樾。台上的女主持分明不怀好意地调侃他和另一位女演员,他却只是谦逊地摆摆手,堪堪躲避直冲他来的镜头。旁边的小女生讨论他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进她的耳朵。她抬头看看在一众西装笔挺的男演员里异常显眼的他,脑海中只闪现出八个字:“艳光四射,人间绝色”。

大金链子、金手表、金耳环、暗红色的绒衣,整个人浑身上下挡不住的招摇和耀眼,却半点娘气都没有,仿佛他天生就该与众不同,令人惊羡。

只可惜那时的阮小乔只是鄙夷地瞪了一眼身边的女孩们,陈樾只给她留下了两个字的深刻印象:花瓶。

如果不是那晚后来发生的事情,只怕阮小乔和陈樾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那时候颁奖盛典刚刚结束,阮小乔还未踏进后台,就听见异常清晰的吵嚷声,她好奇地挤进人群里,陈樾正被两个彪形大汉围在中间,嘴角已经挂了彩。一旁在圈子里颇有名气的导演徐渭,正拈着兰花指气势汹汹地指着他骂道:“陈樾你嘴巴放干净点,我对你动手动脚?你他妈算哪根葱。你信不信,我分分钟让你在这个圈子里吃不了兜子走?”

阮小乔快速扫了一眼身边的人,偷偷讨论的,事不关己的,这是这个圈子的常态,谁会为了一个只是演了两部戏、稍微有点名气的透明小演员,得罪赏人饭碗的大导演?

徐渭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他颇有些得意地伸手在陈樾腰上拧了两把,猥琐地笑道:“我今儿就是把你带走,那是给你脸赏饭吃,谁敢说个不字?”

陈樾早已按捺不住一股子闷火,可还没等他出手,一个巨大的摄影包已经朝徐渭砸了过来。他抬头望过去,女孩娇小的身影已经朝徐渭踱过去,狠狠踹了他两脚,嘴里还不停地叫骂着:“死娘炮,揩油揩得这么理直气壮,姑奶奶不揍你天理难容。”

徐渭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休息室,眼见着凶狠的保镖就要冲过来,小姑娘终于有些害怕,偷偷地向他这边望了望。

陈樾有些好笑,却还是伸手把她揽在怀里,笑眯眯地对着躺在地上的徐渭说:“女朋友不懂事,徐大导摸也摸了就算了吧,事情闹大对您名声也不好,您说呢?”

陈樾的经纪人华晟匆匆赶来,连忙向徐渭赔礼道歉。徐渭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知道再闹下去恐怕不好收场,只得青着脸推开人群讪讪地离开了。

阮小乔早已从陈樾的怀里挣出来,陈樾丝毫没有感激的意思,他朝阮小乔嗤笑一声:“丫头,你太鲁莽了。”阮小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陈樾扬长而去的背影。

她气急,对陈樾的坏印象又加上一条:不懂知恩图报。

第一次相遇,阮小乔远不会想到,这个叫陈樾的男人给她生活带来的变化,足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

3

再遇到陈樾是在十二天后,不幸被陈樾言中,因为她的“鲁莽”,她不仅丢了工作,还要赔偿师姐的工作室三个月的工资。被迫来到夜色酒吧打零工的这段时间,她恨不得把陈樾碎尸万段。

世上偏多巧合,阮小乔在酒吧遇到陈樾的时候,恰好他喝得酩酊大醉。小有名气的男演员此刻正握着酒瓶在桌子底下傻乐。

阮小乔恨不得立刻举起相机给陈樾录一个全套的视频,让他的那帮小迷妹们看看他们偶像现在的样子,可桌子底下的男人却执拗地抓住了她的衣角,嘴里嘟囔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菱歌……菱歌……”

呵!不用想也知道是狗血言情剧借酒消愁的戏码,阮小乔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撇撇嘴,转头却对上了陈樾红红的眼睛。

她有些于心不忍,走过去拍拍他的脸,“喂,你还好吗?”

陈樾这时闭了眼,头一歪就靠在她肩上。阮小乔皱眉,伸出手想把他的头推开,结果推不动,死沉死沉的。

阮小乔只好手脚并用地把他从桌子底下拖出来,两人就这样靠着坐在沙发的一角,阮小乔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这样安静地靠着他,竟觉得十分踏实温暖,再一想到他口中不停念叨的菱歌,不由得酸涩起来。

那一晚,她突然对这个腹黑又冷漠的“花瓶”生出了别样的情愫,当时她也并没意识到,这情愫竟是日后爱情的萌芽。

也许是良心发现,也许是对那一晚阮小乔精心照顾的回报,陈樾拜托经纪人以片酬做抵押还清了阮小乔欠的违约金,又“假模假样”地向阮小乔抛出了橄榄枝。底层小助理一夜间成为新晋男神身边的一道亮眼风景。

这令人咋舌的际遇,就连闺蜜唐瑶都兴致勃勃地盘问她,是不是跟男神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阮小乔只神秘一笑,“欠债还钱。”

这一还,就是三年。

三年的时光,让陈樾凭借两部大爆剧顺利跻身一线小生的地位,也把阮小乔变成了他身边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他的生活、工作由她一应打理,他变成了她生活的全部重心。人与人的关系,可以一夕之间好得亲密无间,也可以瞬息跌破凡尘。

阮小乔和陈樾的关系安逸得如此令人放心,以至于她根本忘了曲菱歌这个人。

直到那天她在工作室遇见曲菱歌,最近她和陈樾的绯闻甚嚣尘上。疯狂的粉丝似乎要把她的过往扒得干干净净,想要看看他们哥哥身边这个貌美亲密的助理是何许人,更有甚者造谣她早年做过陪酒小姐,黑历史足以让她身败名裂。

她对于这些谣言从不放在心上,她也从不在乎陈樾是否爱她,这么多年来她都是他身边无可替代的伙伴,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她自信她是他身边最特殊的存在。

可重要如她,陈樾也从未提起关于曲菱歌一丝一毫,阮小乔曾听华晟姐偶然提起过,当年陈樾一心只要爱情,曲菱歌一心只要事业,两人由此分道扬镳。多么合适的两个人啊,可惜……连华晟姐都这样感叹。而今陈樾已是当红一线,两个人重修旧好,她阮小乔算什么?

不过是比曲菱歌次要的助理,说不定哪天就要被遗忘在生命里,连爱恨都模糊。

4

阮小乔重找了一份摄影的工作,这本就是她的专业,当时为了那一点点的心动去给陈樾当助理,实在是屈才。

谁知该来的躲不掉,新工作的第三天就是给陈樾拍写真。高奢的杂志封面,进棚的时候,陈樾已经穿着超季的春装在休息的地方等着,旁边跟着对拍摄流程的正是曲菱歌。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阮小乔连忙跟导演道歉,“不好意思许导,路上堵车,来晚了些。”

许连华早看过她许多作品,知她是极富创造力的摄影师,只笑笑,“不要紧,倒是陈樾等了许久。”

阮小乔闻言下意识地看向陈樾,后者只淡淡扫了她一眼,“既然阮摄影师到了,那开始吧。”

许连华有些奇怪他们之间的氛围,“你们之前认识?”

阮小乔目送陈樾的背影,笑得有些牵强,“之前给他做过助理,不过您放心,没有不愉快。”

不愉快的只是她自己。

拍摄的过程很顺利,陈樾本来就是天生闪耀着光芒的那种男人,身材修长,气质清贵,堪比顶级模特。

结束的时候,阮小乔迎面撞上陈樾和曲菱歌。

他皱眉,“几天不见,路也不会走了?”

阮小乔看向他身边容颜俏丽的曲菱歌,两人站在一起俨然一对璧人,她苦笑,“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陈樾清透的嗓音仿佛还带着一声叹息,“……我送你。”

阮小乔没答,想要迈步的脚不听使唤地停了下来,陈樾的手已经伸过来揽住她的肩膀,她没敢抬头看他的表情,一路上都走得很僵硬。

陈樾今天穿的是一件红色的外套,头发做了水冰月的造型,整个人万种风情,走在路上分外扎眼。

眼见停下来拍照的路人越来越多,阮小乔只得快步拉起他跑向旁边的一条小巷,陈樾低低的笑从耳边传来,她有些气恼,“放着好好的车不坐,非走到路上引人瞩目,星途不想要了,不想红了?”

一直跑到小巷深处,她触电似的挣开他的手,心有余悸朝两边望望,哪知一抬头,却看到陈樾正定定地望着她,显然将她刚才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那双眼太深邃,带着某种隐忍的情绪。阮小乔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我说的也没错啊。”

陈樾冷着脸靠了过去,不顾她的闪躲,神色竟有一丝痛苦,“小乔,你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后来陈樾是怎么回去的,反正那天阮小乔几乎是从他身边逃走的,听到他说那句话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傻掉了,可她还是分辨不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或者说她不相信自己。

在她眼里,他应该永远散发光芒,开最豪的车演最好的戏娶最美的姑娘。只是她从没想过,那个姑娘会是自己。

所以当陈樾沉下脸来很凶地要吻她时,她一把推开他跑掉了。想想当时有多狼狈,连手上撒落一地的摄影底板都忘了捡。

5

摄影底板的事情导致了他和她避无可避的相见,尽管她还没准备好。

门轻掩着,里面传来节奏轻快的爵士乐曲,陈樾穿着一身黑色的舞服,剪裁得体的面料勾勒出他颀长清癯的线条,跳的是热情奔放的拉丁爵士,要说舞姿,比女人还妩媚。

一曲终了,他拿起桌边的红酒一饮而尽,红酒哪有那种喝法,可他偏偏那样不管不顾地灌进去,汗珠顺着喉结滚落下来,他偏头看她,没有醉色,也没有困意。

她知道躲不掉了,站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我来拿我的摄影底板。”

陈樾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嘴角微翘,他指指身边白色的大长餐桌,“自己过来拿。”

阮小乔知道他有心逗她,只得在心里暗自感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朝他挪过去。

还没走到一半,就被他三步并两步拥在怀里,“对不起。”

他说:“那天一时没忍住,”他顿了顿,“……亲了你。”

阮小乔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得满腔热血都往头上涌,慌乱得仿佛不知身在何处,说话都支支吾吾起来,“……没……没事,反正也没亲到……”

陈樾发出愉悦的笑,低头吻她,带着满口酒香的吻让阮小乔的脸越发地烫了起来,他靠得太近,她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不知让他吻了多久,阮小乔才夺回自己的呼吸,他亮亮的眼睛带着坏笑,仿佛在说:“你看,这次亲到了。”

阮小乔扬起脸看他,“陈樾,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樾淡笑,“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一年前我就说过,我喜欢你。”

天知道,一年前他说这话的时候她只当是玩笑,那天他拿了最佳男演员,两个人出去喝庆功酒,男人突然言笑晏晏地对她说:“小乔,我喜欢你。”她只当他是醉话,根本没在意。

陈樾看着她呆呆的样子心里七上八下,他摸不准她对他的感情,想到她可能会拒绝他就隐隐心痛,如同那天在巷子里,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模样。

阮小乔低下头,看向昏黄灯光下他挺拔的影子,“你……真的喜欢我?”

陈樾心里一喜,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她看,点头如捣蒜,“喜欢喜欢……真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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