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神捕(下)

房子正中摆放着一张巨大的象牙宝床,床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鸳鸯锦被。锦被上本应什么也没有的,可此刻上面却居然躺了一个人。

听见有人进来,床上那人惬意无比的翻了个身,跷起二郎腿道:“两位怎么现在才来?展昭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了。”天呐,这个躺在床上的不速之客,竟就是一德禅师和银屏公主最为忌惮的人——展昭。

薛飞龙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瞪着玲珑,恨声道:“你……原来你才是灵鹫杀手。”

玲珑笑道:“你现在才知道,岂非太迟了点儿。如果你有展昭一半聪明,那么躺在地上的人可能就是我了。”

薛飞龙道:“你们为什么总爱拿我和展昭相比?展大人的武功和才智岂是我所能比得了的?”

玲珑道:“你总算还有点自知之明,还没有傻到家。我真不明白,像你这种草包软蛋是怎么混到‘西域神龙’这个称号的。”

薛飞龙的脸居然一点也不红,他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觉得我配不上‘西域神龙’这个称号,也许我应该叫‘西域神虫’更合适些。”

玲珑扑嗤一笑,脸上媚态尽现,道:“有时我也觉得你真的很可爱,如果不是迫于形势,我还真的不忍心杀你。”

薛飞龙道:“你要杀我?”

玲珑道:“斩草除根,不留活口,本就是灵鹫宫杀手的信条之一。你非死不可。”

薛飞龙道:“能死在玲珑姑娘的手下,薛某此生无憾矣。希望姑娘手脚利索点,能给我来个痛快。”

玲珑娇笑一声,道:“薛捕头放心,我的刀一向很快,我保证一刀便能将你送到西天极乐世界。”说完从靴筒中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来,一刀便向薛飞龙的胸口扎落。

只听“笃”的一声,短刀没有扎进薛飞龙的胸口,却扎进了坚硬的泥土中。因为就在玲珑手起刀落的那一瞬间,原本躺在地上的薛飞龙却一下子消失了踪影!

玲珑的脸色霎时变得煞白,就像中了传说中的定身法一样,她整个人突然变得僵硬似铁,呆若木鸡。

“玲珑姑娘这一刀干净利落,不同凡响,可惜慢了点儿。”有人在玲珑身后慢条斯理地说道。

玲珑骇然转身,发现薛飞龙正懒洋洋地倚在一株梅花树的躯干上,笑吟吟的看着她。“你……你是人是鬼?”玲珑指着薛飞龙道,“难道……难道你竟没有中毒?”

薛飞龙笑道:“区区‘龙涎香’能奈我若何?早在十二岁时,我就不惧世间上的任何毒药了。”

玲珑用手轻掠鬓发,脸上又现出娇艳无比的媚态来。她娇笑道:“薛捕头大智若愚,深藏不露,玲珑佩服万分。薛捕头,你说我漂不漂亮?”

薛飞龙直视玲珑的眼睛,道:“玲珑姑娘你又在施展灵鹫宫的‘御龙媚术’了,没有用的,无论是毒药还是媚术,对我都没有任何作用。”

玲珑道:“怎么会没用?我明明知道你对公主是动了真情的,你还想骗我?”

薛飞龙道:“一个地位低下的捕快又怎会对一个贵为公主的美女动情?我只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引你们上钩而已。我的武功可能不如展昭,但装傻扮蒙的本领,我可要比展昭强多了。”

玲珑脸上阵青阵白,作声不得。她看着薛飞龙,就像看着来自十二层地狱的恶魔厉鬼。“你这个魔鬼,我跟你拼了。”说完这句话,玲珑状若疯魔般扑向薛飞龙,手中短刀闪出一溜寒光,疾往薛飞龙的胸口插落。

但薛飞龙只轻轻一挥手,掌锋就已砍在了她脖子的“天鼎穴”上,她甚至来不及闷哼一声就已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上。

玲珑瘫倒在地上,迟疑不定地看着薛飞龙,道:“你……你不杀我?”

薛飞龙道:“我又不是灵鹫宫豢养的杀手,我为什么要杀你?我最多将你送进开封府大牢而已。你暂且在这里躺一会儿,等一下自然会有开封府的衙差过来将你解押到开封府。”说完一闪身,雄健的身形在梅花林中几个起落,转眼便消失了踪影。

当一德禅师和银屏公主发现象牙床上的人竟然是展昭时,顿时被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七魂不见了六魄。一德禅师大声道:“师妹你快走,待我来挡他一阵。”说完使出最为拿手的鹰爪功,张牙舞爪的向展昭扑去。

展昭仍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飞扑过来的一德禅师,悠然道:“天下间的鹰爪功一共有十七种,其中以灵鹫宫的疯魔鹰爪功最为有名,大师使的莫非就是疯魔鹰爪功?”

一德禅师狞笑道:“还算你识货。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疯魔鹰爪功的厉害。”

展昭笑道:“疯魔鹰爪功就算再厉害,又能奈我何?”说话间,展昭的身子已从床上腾空跃起,在半空中一连向一德禅师踢出七脚,将漫天的爪影尽皆化去。

“七星无影脚!”一德禅师惊呼一声,正要转身逃跑,却又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头栽倒在地上。原来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的后背和肋部至少已被展昭踢中了五脚。

展昭看着倒在地上的一德禅师,道:“我早就说过你设的那些机关困不住我,你又不信。这个地方其实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隐秘,我昨天就已到此逛了一圈了。”顿了一下,又道,“新娘已经逃跑了,新郎哥你暂且在这洞房里歇上一阵,等一会自然会有人来带你出去。”再也不看一德禅师一眼,循着密道匆匆往外走去。

天上又飘起雪花来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如漫天飞絮,轻轻飘落在屋瓦上、梅林间、马车前。

银屏公主和玲珑一走,马车上便只剩下明月一人。银屏公主和玲珑已离去那么久,但明月却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仿佛那两个人的生死和安危与她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她卷起翠帘,痴痴地看着窗外的雪景,也不知是在感叹青春的易逝,还是在想无法遣怀的心事。

一道蓝色的身影就在这时倏然闯进她的视线,冒着纷飞的雪花朝她这边疾冲而来。看到这个矫健而熟悉的身影,她的眼眸内有亮光一闪,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随即她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仿佛放下了压在心头的大石。

蓝衫人身形极快,转瞬间便冲到了马车前。这人朝车厢中的明月一弓身,道:“我可以和你谈谈吗,公主?”

明月露出吃惊至极的神色,道:“展大人,你说什么?”

展昭的神情更为恭谨,道:“我想和公主开诚布公地详谈一番,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明月道:“你称我为公主?我可不是什么公主。我明明是明月。”

展昭看着明月,道:“其实你才是真正的银屏公主,那个喜欢谈论佛法的公主只不过是个冒牌货而已。公主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谁出的主意,让你和明月交换身份的?”

车厢里的美人盯了展昭好一会,才嫣然一笑,道:“展护卫火眼金睛,明察秋毫,银屏佩服。提议交换身份的是玲珑和明月,她们说这样可以把灵鹫杀手的注意力转移到明月身上。”

展昭道:“其实她们才是真正的灵鹫杀手。她们贼喊捉贼,故弄玄虚,目的只为戏弄和恫吓公主而已。公主难道一直都没有看清她们的真面目?”

银屏公主道:“说实话,一开始我也被她们的鬼把戏吓得不轻,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当然我也不急着去拆穿她们的把戏,她们既然想做戏子,就由得她们表演下去好了。”

展昭道:“公主英明。公主这样做,除了想看她们的表演外,恐怕还想看我和薛捕头的表演哩。在公主眼中,连我和薛捕头也都成了戏子了。”

银屏公主扑嗤一笑,道:“我确实很想看你和薛捕头的表演,因为你们的名气实在都太大了些。还好你和薛捕头没有演砸这场大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哎,其实我早该知道,就凭玲珑和明月这种小角色,又如何斗得过大名鼎鼎的展昭和薛飞龙?”

展昭道:“公主太抬举我和薛捕头了。托公主洪福,我才没死在法云寺的重重机关中。”

银屏公主道:“那个一德禅师自然也是灵鹫宫的人了。”

展昭道:“他是明月的师兄。人人都说他佛法高深,我说他超度人的本事才高深莫测呢。”

银屏公主道:“幸好是你超度了他,而不是他超度了你。不知道薛捕头有没有你这么幸运。”

展昭道:“公主放心好了,薛捕头似拙实巧,大智若愚,玲珑还不是他的对手。公主,我有一事不明,灵鹫宫的人怎么会成了你的贴身丫鬟?她们又是受何人指使对你下手?”

银屏公主道:“我记得我昨天对你说过,西夏皇宫里的丫鬟仆人都是轮换得比较频繁的。一个月前,当我向皇兄透露我要到汴梁游历时,我身边的两个丫鬟便换成了皇兄身边的丫鬟。”

展昭道:“也就是说玲珑和明月原本是服侍你皇兄的?莫非西夏狼主才是整件事的主谋?”

银屏公主道:“我也希望不是,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展护卫,说来不怕你笑话,其实我和皇兄的关系一直很僵,虽然我们表面上一团和气,实际上却是水火不容。”

展昭道:“事实上我对此也早有耳闻。公主冰雪聪明,孝顺贤淑,深得西夏先帝喜爱,而你的兄长则不太成器。如果公主是男儿身,那么君临西夏,继承大统的人一定是公主。”

银屏公主幽幽的道:“我并不想和他争皇位,我只想做个太平公主,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可谁料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他已如愿荣登大宝,面南称帝,却还是不肯放过我。”

展昭道:“传闻西夏新帝好大喜功,残暴嗜杀,原来是真的。他居然忍心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手,真是其行可鄙,其心可诛。还好公主吉人天相,福泽绵厚,才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银屏公主道:“全仗展护卫和薛捕头鼎力相助,银屏才免遭奸人毒手。展护卫,我也有一事要请教你,你是什么时候发觉我才是真正的银屏公主的?”

展昭道:“其实初次见面我便觉得那个假公主透着古怪,她虽然人长得漂亮,举止却是稍显轻浮。她太喜欢笑了,张口就笑,完全没有一个大国公主所应具有的仪态。而且,她居然想挑逗薛捕头……”

银屏公主笑道:“原来笑多了也不行。西夏女子本就热情似火,对薛捕头好点也不见得就是挑逗。”

展昭道:“对人热情点也不是不可以,可对人使出‘御龙媚术’这种招数就有点过份了。”

银屏公主道:“‘御龙媚术’?明月还会这种妖术?”

展昭道:“不但明月会,玲珑也会,她们都对薛捕头使过这种妖术。我一有机会便以挖苦、奚落的方式警醒薛捕头,就是希望他不要被某些表象所迷惑,从而着了别人的道儿。”

银屏公主道:“薛捕头久历江湖,经验老到,哪会那么容易中招?展护卫你多心了。”

展昭叹了口气,道:“我确实是多心了。后来我才知道这小子貌似忠厚老实,实则奸滑似鬼,他那装傻扮蒙的本领,我拍马也赶不上。”

展昭看着银屏公主左手拇指上的翡翠指环,又道:“如果说之前我对假公主的身份只是有所怀疑的话,那么当我看到这枚翡翠指环之后,我已隐隐觉得真正的公主应该是谁了。”

银屏公主道:“就算这枚翡翠指环只有西夏皇族才有资格佩戴,但你真的只凭这枚指环就确认我是真正的银屏公主?”

展昭道:“当然还不能,所以昨晚我才去马府拜访了马大人。”

银屏公主皱眉道:“马大人?”

展昭道:“也许公主从未听说过这位马大人,但马大人却见过公主。马大人作为外交使节曾在西夏任职多年,与西夏皇室过往甚密。”

银屏公主道:“我想不起这个人来,也许我们在某次宫廷宴会上见过面罢。怎么,他向你描述了我的样貌?”

展昭道:“何止是描述!马大人是个丹青高手,他当着我的面画了一幅绝妙的工笔美女图,图画上的美人儿简直跟公主一模一样。”

银屏公主轻叹一声,道:“大宋人杰地灵,人才济济,展护卫和薛捕头固然是人中之龙,那个年迈的马大人显然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皇兄妄想兴兵伐宋,一统天下,只是痴人作梦,痴心妄想而已。展护卫,雪越下越大了,我们回酒楼去罢。”

展昭道:“如果西夏狼主也像公主这般明白事理就好了。穷兵黩武,兵戎相见,只会害苦了两国的老百姓。”抬眼望去,只见彤云密布,天地间一片苍茫,这一场大雪,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5

展昭和银屏公主一回到天香楼,刘掌柜便迎上前来,道:“展大人怎么现在才回来?公主她早就回来了。”

展昭和银屏公主俱大吃一惊,脑海里倏地闪过明月的影子。展昭道:“公主?她现在在哪里?”

刘掌柜道:“公主一回来就被刘公公带走了。听刘公公说是皇上要见公主。”

“皇上?”展昭又是大吃一惊,道,“皇上居然要见公主?这么说明月现在已经到了皇宫里了。”

银屏公主道:“刘公公不知道明月是个假公主,皇上当然也不知道。他们都想不到明月竟是个来自灵鹫宫的杀手。”

银屏公主还没说完这句话,展昭已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朝皇宫的方向飞奔而去。事态紧急,他根本无暇考虑诸如“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迂腐问题。

展昭这时才发现,自己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件事,那就是明月之所以和银屏公主调换身份,其真正的目的也许不是为了对付银屏公主,而是为了对付大宋皇帝。

大宋皇帝才是灵鹫杀手的终极目标,其它所有的一切都是烟幕!

一念至此,展昭身上的冷汗顿时涔涔而下,湿透重衣。

刘公公带着仍作公主打扮的明月,迤迤然地走进戒备森严的皇城中。一路上也不知穿过多少庭院,跨过多少台阶,见过多少侍卫,对过多少口令,最后才走进一间金壁辉煌的宫殿中。不用说,这间宫殿就是大宋皇朝的权力中心——金銮殿。

金銮殿内空荡荡的,人鬼俱无。明月的目光顺着白玉台阶一级一级地往上移动,最后停留在一张巨大的黄金椅上。毫无疑问,这张黄金椅就是大宋皇帝的座椅——龙椅。

古往今来,有多少父子兄弟为了这张龙椅而手足相残,又有多少英雄好汉为了这张龙椅而断送了性命!今天,血溅龙椅,魂断金銮的,是她明月,还是大宋皇帝?

一阵狂风从洞开的大门吹进殿来,吹得殿中烛影摇曳,彩幔飞舞。明月只觉一股寒意直透心底,变得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刘公公——”她叫了一声,回身一看,却哪里还有刘公公的人影?正自心惊,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轻咳。这声咳嗽声尽管很轻,却是突如其来,霎时便打破了殿中的宁静。

明月骇然转身,赫然发现刚才还空空如也的龙椅上竟然坐了一个人。这个人头戴紫金冠,身穿黄色龙袍,面色虽稍显苍白,一双眼睛却煞是有神。明月就算再傻再迟钝,这时也已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西夏银屏公主,参见皇上。”明月弓身施礼道,“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椅上的皇帝又轻咳一声,道:“你就是银屏公主?”

明月道:“正是。”

皇帝道:“但朕怎么看也看不出你像个公主,相反,朕觉得你倒像是个胆小怕事的丫鬟。”

明月倒抽一口冷气,笑道:“谁说天下间的公主都必须是一个模样的?西夏的公主和大宋的公主自然会有所不同。”

皇帝道:“你可有信物?”

明月摇头道:“没有。”

皇帝道:“既然如此,你叫朕如何能相信你就是银屏公主?”

明月脸上露出一抹妩媚动人的笑容,她挺了挺丰满的胸脯,道:“那皇上要如何才能相信我就是银屏公主?”

皇帝道:“听说银屏公主能歌善舞,其独创的孔雀舞轻盈曼妙,堪称一绝。”

明月脸上的笑意更浓,道:“原来皇上想看我跳孔雀舞,这容易得很啊,我现在就跳给皇上看。”说罢翘指踮足,就要起舞。

皇帝道:“跳孔雀舞须露脐赤足,方才好看,你穿着这么多衣服如何能跳得好看?不跳也罢。再说你腰间缠了鱼肠软剑,若跳舞时不小心割伤了腰,那可不好。”

明月的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她勉强笑道:“皇上可真会开玩笑……银屏身上并没有什么鱼肠软剑,请皇上明鉴。”

皇帝道:“你身上不但藏有鱼肠软剑,而且藏有一筒毒针。毒针名曰‘九转追魂霸王针’,剧毒无比,见血封喉。”

明月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她已经笑不出来。皇帝看着明月的眼光尖锐如芒,道:“你根本不是什么银屏公主,你只是灵鹫宫的一个冷血杀手而已。灵鹫宫助纣为虐,为非作歹,朕早就想铲除它了。也许你不知道,即使在灵鹫宫最为隐秘的地方,其实都有朕布下的线眼,有关灵鹫宫的秘密,朕知道的可能比你们的十大长老还要多……”

明月道:“皇上英明神武,算无遗策,天下间无人能及。有皇上这样的人统御天下,实乃大宋子民之福。”

皇帝道:“咦,你怎么为朕戴起高帽子来了?灵鹫宫的人都喜欢来这套吗?”

明月娇笑一声,脸上又露出妩媚无比的笑容,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皇上难道不喜欢高帽子?”

皇帝道:“高帽子谁不喜欢?只是这高帽子可不要是绿帽子才好。咦,你笑得真甜,你又在使‘御龙媚术’了吗?没有用的,朕虽然嗜好美色,但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一个番邦女子动情的。”

明月这次是真真正正的笑不出来了,她收敛起笑容,道:“想不到皇上也是个明白人,并不像传闻中那么昏庸。”

皇帝道:“明白人算不上,但朕还是有点小聪明的,否则也活不到今天了。你要知道,即使贵为天子,也免不了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危险的,有时为了迷惑敌人,你不得不揣着明白装糊涂,适当的沉溺于酒色,以昏庸的一面示人……”

明月道:“皇上圣明。不过皇上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

皇帝道:“哦?”

明月道:“皇上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孤身涉险,独自一人留在这里的。”

皇帝道:“那又如何?你以为你杀得了朕?”

明月道:“皇上知道我身上的这筒毒针为什么叫‘九转追魂霸王针’吗?九转者,九杀也。试想,廿步之内,一针九杀,你如何躲避得了?”

皇帝大笑道:“区区毒针,能奈我何。莫说一针九杀,就算是一针十杀,又能如何?!”

明月冷笑一声,道:“一杀便足以令你神形俱灭,又何须十杀?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说完身形高高跃起,手腕一翻,掌中已多了一个黑黝黝的铁筒子。

这个铁筒子里装的,莫非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九转追魂霸王针”?

在身形跃至最高点时,明月玉指轻按,启动了“九转追魂霸王针”的机括。只听“呜”的一声,一蓬乌黑发亮的毒针从铁筒子中激射而出,呈扇状朝皇帝兜头袭去。

毒针细如牛毛,密如飞蝗,疾如闪电!当真是追魂夺命,避无可避。

但皇帝却根本连半点躲避的意思都没有。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只见他的右手忽然自龙袍中翻出,手中赫然已多了一柄金光闪闪的巨剑。他扬起巨剑,快捷无比地在空中一挥一划,幻化出一大片金色的光幕。只听一连串金属撞击之声密集响起,金光过处,那些毒针顿时便“叮叮当当”的散落了一地。

明月呆立当地,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散落一地的毒针,脸色苍白若死。在这一刻,她甚至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你居然破了我的‘九转追魂霸王针’?”明月咬牙道,“这怎么可能?”

皇帝道:“区区毒针,何足道哉?朕以天子之剑对付这种毒针,无异于牛刀杀鸡,不但大材小用,而且无趣得很。”

“天子之剑?”明月道,“难道你刚才使的就是天子之剑?何谓天子之剑?”

皇帝道:“天子之剑,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魏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秋,行以秋冬。此剑上决浮云,下绝地纪,直之杀佞臣,举之杀小人。既能对付霹雳巨斧,又能对付‘九转追魂霸王针’……”

明月嗤嗤冷笑道:“这也太扯了吧,简直跟‘白马非马’之类的玄理一样玄乎。都说中原人喜欢故弄玄虚,果真不假。”

皇帝道:“你不信?你是不是还想用你的鱼肠软剑来试试我的天子之剑?”

明月大笑道:“皇上,又给你猜对了。”身形滴溜溜一转,缠于腰间的鱼肠软剑已然到了手中。身形再转,手中软剑已随着身子转动之势向皇帝挥出。

点点寒光,犹如风雪中的万朵梅花,飘飘忽忽却又快捷无比的向皇帝胸前洒落。

皇帝大喝一声道:“好一招‘踏雪寻梅’,灵鹫宫的万梅剑法果然有些门道。”说话间手中的黄金巨剑已全力挥出。

只见一道炫目无比的金光霍然暴涨,以凌厉无俦之势迎面撞上那片梅花般的寒光。“叮叮叮”三声金石交击之声响过,寒光消失,金光隐去,明月手中的鱼肠软剑却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断成了三截。

皇帝手腕一翻,黄金巨剑于掌中连转几转,便倏地消失了踪影,也不知被他藏于何处了。

皇帝盯着明月,道:“我早就说过天子之剑是天下无敌的,你又不信。害得世上无端端的又少了一件神兵利器,殊为可惜。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将出来好了,朕要一并领教。”

明月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断剑,惨然一笑,道:“我一直以为万梅剑法才是剑术的巅峰,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变化莫测的万梅剑法在天子之剑面前,简直连屁都不是。剑既断,人枉在。鱼肠剑已断,我又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说完举起手中的断剑,一剑扎进了自己的胸膛。

血溅人倒,一缕芳魂随风飘逝。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这个世上又少了一柄名剑,一个美人。

明月倒下去的时候,展昭的身影正好出现在大殿门口。他甚至还可以看见明月胸口涌出的最后一丝鲜血和死前冷若冰霜的眼神。

“展昭,你来迟了。”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展昭,道,“你来得真不是时候。”

展昭弓身道:“卑职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皇帝道:“灵鹫宫的杀手无孔不入,防不胜防,若朕每次都坐等你展昭来救驾,朕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展昭道:“卑职无能,卑职知罪。”

皇帝道:“你办案抽丝剥茧,精细无比,但一味精细,想问题便不够深远广博。比如说你虽然查明了谁是真正的灵鹫杀手,谁是真正的银屏公主,但却没有再深入地想一想,灵鹫杀手的目标仅仅是银屏公主吗?她们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展昭道:“皇上英明。皇上所言极是。”

皇帝道:“在这件事上,薛飞龙就做得比你好。他虽然甚少进宫,于宫中的路径又不及你熟,但他却能先你一步来到这里。”

展昭道:“薛飞龙?”

皇帝转头大声道:“薛飞龙,你出来罢。”

只见皇帝身后的帐幔一掀,一个络腮大汉从帐幔后面走了出来,大模大样地往皇帝身旁一站,显得威风无比。这人不是薛飞龙是谁?

皇帝道:“薛卿家破案无数,威震天下,朕拟封你为‘天下第一神捕’,你意下如何?”

薛飞龙浑身一震,急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

皇帝道:“为何?”

薛飞龙道:“众所周知,展昭才是众望所归的天下第一神捕。卑职无德无能,岂敢受此封号?”

皇帝道:“若朕执意下旨加封呢?”

薛飞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叩头道:“请皇上三思。”

皇帝看着展昭,道:“展昭,你意下如何?”

展昭道:“薛捕头屡破奇案,功勋卓著,卑职自愧不如。授予其‘天下第一神捕’的称号,可说是实至名归。”

皇帝道:“薛卿家,连展护卫都亲口承认他不如你了,你又何必辞封不受?”

薛飞龙道:“若卑职受此封号,必为天下人所耻笑。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轻叹一声,道:“也罢。既然薛卿家坚辞不受,朕就将这‘天下第一神捕’的封号暂且封存起来,留待有缘之人好了。展护卫,那个真正的银屏公主现在在哪里?”

展昭道:“禀皇上,银屏公主现在正在宫城外候召,皇上要不要召见她?”

皇帝摇头道:“还是不见为好,省得又有人说朕风流好色,昏庸无能。展护卫,朕封你为护花大使者,负责护送银屏公主返回西夏。一路上要绝对保证银屏公主的安全,无论如何也不容许有半点闪失,你可知道?”

展昭叩首道:“卑职领旨。卑职保证完成任务。”

皇帝道:“最近边关吃紧,西夏人已在边境屯兵四十多万,你要设法将这个消息透露给银屏公主知道。至于原因,你是聪明人,朕不说想必你也清楚明白。”

展昭道:“卑职明白皇上的意思。卑职告退,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目送展昭出门远去,才对薛飞龙道:“薛卿家,你可知道朕为何要当着展昭的面封你为‘天下第一神捕’?”

薛飞龙道:“恩威并施,帝王之术也。皇上要在展大人面前立威。”

皇帝道:“为何?”

薛飞龙道:“其实皇上比谁都清楚,展大人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神捕。展大人声威日隆,功高震主,皇上只是想借卑职的力量来打压一下展大人的气焰而已。其实展大人赤胆忠心,天日可表,又何须打压?”

皇帝盯着薛飞龙,目光锋锐如针,道:“你很聪明,简直和展昭一样聪明,有时连朕也弄不明白,你们究竟谁更聪明一些。朕再问你,你可知道展昭为什么会比你迟来一步?”

薛飞龙道:“因为展大人想不到皇上会召见假银屏公主,而我却想到了。”

皇帝道:“你怎么知道朕会召见假银屏公主?”

薛飞龙道:“因为我知道皇上早就想会一会灵鹫宫的高手,这次灵鹫杀手找上门来,皇上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再说皇上性情温良,宅心仁厚,既然灵鹫杀手想刺杀皇上,皇上就一定会给灵鹫杀手一个刺杀的机会,也好让她们死得心服口服。”

皇帝轻叹一声,道:“先帝曾说你观察入微,读心有术,原来是真的。你简直就是朕肚子里面的那条蛔虫,朕不知你还知晓朕的多少秘密。”

薛飞龙道:“作为曾侍奉先帝多年的贴身侍卫,卑职自然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宫中的秘密。如果皇上不怪罪卑职,卑职还可以向皇上透露一些有关宫中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皇帝道:“不必了,朕并不是个很好奇的人。薛卿家,看来当年先帝将你调离宫中是对的,你文武双全,机智过人,留在宫中是大材小用了,辽阔的西域才是你施展才华的地方。”

6

展昭一路护送银屏公主到了边境的克图城,才分手道别。

从汴梁到克图城,关山万里,道路崎岖,二人跋山涉水,一路风尘,历经二十多个日日夜夜才到达目的地,个中辛劳自不待说。

清晨的克图城格外寒冷,城外的十里亭更是雪花飞舞,寒风刺骨。无论谁都知道,这种日子绝不是道别的好日子,但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之大,总有江湖儿女不得不在这种日子里分手道别。

“展大哥,你真的不陪我去兴庆了吗?”银屏公主幽幽的道,“你忍心让我一个人上路?”不知道从何时起,展昭在银屏公主的口中不再是“展昭”,而成了“展大哥”了。展昭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接受了这个称呼的。

展昭避开银屏公主火辣辣的目光,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展昭就此与公主别过,公主请保重。”

银屏公主道:“兴庆虽不如汴梁繁华,但风光却不曾稍逊。展大哥若不乘此机会到兴庆一游,殊为可惜。”

展昭道:“我本来也想到兴庆走一趟,可一想到当下两国交恶,战事一触即发,便没有了游玩的心情。还是等两国平息干戈,重归于好时,再到兴庆找你玩吧。”

银屏公主道:“展大哥,是不是两国一撤兵,你就会到兴庆来找我?”

展昭道:“那当然。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去。”

银屏公主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喃喃道:“有心登高呼豪杰,只恨不是男儿身。奈何,奈何……”

展昭也许听懂了银屏公主的话的意思,也许没有听懂。不过在他看着远方的眼眸里,却在这一瞬间泛起了一丝奇异的光彩。

一辆华丽的马车自西驶来,一路踏冰辗雪,顶风疾行,转眼间便来到十里亭前。

赶车的红脸年青人“吁”的一声停下马车,从座位上一跃而下,趋前几步,向亭子中的银屏公主弓身施礼道:“末将范无畏,特来恭迎公主回国。”

银屏公主讶然道:“范将军,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个叫范无畏的年青人道:“末将两天前便收到消息,说公主已经到了伏牛关。末将掐指一算,推测公主大致今日便能到达克图城,所以就驾车赶来迎接公主了。”

银屏公主皱眉道:“你放着好端端的将军不做,却有闲情做起车把式来了,真是胡闹。你呀,真不是做将军的料。”

范无畏道:“公主说得对,末将确实不是做将军的料。末将因为反对狼主对大宋用兵,于五天前已被狼主解除兵权了。”

银屏公主大惊道:“你已被解除兵权?你怎么这么意气用事?这下好了,我在军队中连唯一的亲信都没有了。范将军,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范无畏道:“末将也知道自己处事不够冷静,但大错既已铸成,现在想后悔都来不及了。公主你不知道,整天跟那帮战争疯子呆在一起,末将也快变成疯子了。”

银屏公主道:“范将军,你要记住,要想战胜一群疯子,你必须变得比疯子更狂热更疯狂。假如你能够在一个月内完成从马车夫到将军的转变,重掌兵权,那才叫疯狂呢。”

范无畏的眼眸里有亮光一闪,道:“公主的意思,是要末将继续和那帮疯子打交道?”

银屏公主道:“和疯子打交道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疯,疯到什么程度。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治好他们的疯癫症。”转头对展昭道:“展大哥,我们就此别过,再会。”说完在范无畏的搀扶下跨上了马车。只见珠帘卷起,再放下,佳人倩影便被隔绝在车厢里面。

长鞭挥起,马儿长嘶,马车辚辚起行。这时只听车厢的雕花小窗“吱呀”一声推开,银屏公主从车内探出头来,冲展昭微微一笑,道:“展大哥,你到底会不会‘御龙媚术’?”

展昭心中一动,道:“我又不是灵鹫宫的女杀手,怎么会‘御龙媚术’了?”

银屏公主道:“如果你不会‘御龙媚术’,我怎么会这么想念你?现在我的脑子里都是你的影子了。”说完这句话,银屏公主螓首一缩,雕花小窗又“吱呀”一声关上,再次将佳人倩影隔绝在车厢里面。

展昭看着马车冒风顶雪的绝尘而去,怅然若失。他痴痴的回味着银屏公主的话,只觉一颗心儿早已不在自己身上,已跟随那辆华丽的马车辚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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