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樱祭(断刀)
序章
曲曲折折的甬道中只有几盏微弱的灯火，一个挺拔的身影正缓缓向前，没入混沌之中。
“楼主。”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响起清亮的男声。那人的语调带着些孤绝的意味，但这一声称呼却叫得异常恭敬。
“唔。”一个有些许含糊的男声拖长尾音回应着。随着他声音的出现，一道莹光从他半抬的手里亮起，映出一张清瘦的人脸。
“准备好了？”清瘦男人眼角有细细的皱纹，鬓边也有了霜雪的痕迹。
“是。”先前说话的男人坚定地回答，一张年轻而俊秀的脸忽隐忽现。
“那你去吧。”清瘦男人面上泛起一丝笑意，“不要忘了你是什么人，该做什么事。”
“啸云明白。”年轻男人跪倒在地，郑重地磕了一个头，随即消失不见。
清瘦男人又再向前，走到一堵青石墙前停下，举起手中夜明珠凑近墙壁。
墙上挂着一把刀，铮亮的刀锋显示那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然而，那把刀却只有半截刀尖。
“我还记着呢。”清瘦男人似笑非笑，伸手抚住那截断刀，说道，“我们之间还没有完。用不了多久，啸云就会替我去找你。”
一、交易
天色拂晓，守城的士兵才刚拉起绞索，便见城楼下站着一队风尘仆仆的客商。“老胡，这么早又来了啊。”士兵冲着为首的一人招呼，更加快了手上的力道。
老胡是个中年汉子，皮肤黝黑，面上颇有风霜之色，干涩地笑了一声，道：“世道艰难，生意不好做，也不知道和矞族的战争要到什么时候！”
士兵耸耸肩，将绞索吊起来的城门横栓固定住，又走下楼拉开城门，接着道：“有韩将军在，我看很快就能活捉了矞族那个女可汗。”
“但愿吧。”老胡仰头看了看天，冲着士兵点点头，领着商队进入城中。他一边走，一边望着有些冷清的街道，叹道：“前些年哪里是这光景，这会儿街上都是人，还有好多异族的商人呢。”
商队里有个伶俐的少年，想来是第一次跟着出门，闻言立刻接过话茬：“胡大叔，那时候异族人可以随意进出京城，也包括矞族人吗？”
“那当然。”老胡眯着眼，领着商队敲开一家客栈的门，一番忙碌安顿下来才散了，各自去寻找合适的货物买家。
老胡最后一个走，出门之前还特意问仍旧留在客栈中的少年：“要不要跟我去见见世面？”
少年摇头：“胡大叔，我想睡一会，今天起得太早啦。”
“年轻人就是能睡！”老胡拿话取笑少年，说罢，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走了。
目送老胡的身影走远，少年却没有回房间，反而找来伙计，悄悄在他耳边问了一句。
伙计诧异地看了看少年已经烧红的脸，还是回答道：“出门往左，第一个路口拐右，顺着青龙大街走下去就能看到怜花楼。”
少年道了一声谢，快步走出客栈。伙计禁不住小声嘀咕：“当真是没去过想要见识一下，也不知道这时候根本就没有青楼会开门。”
这番话少年自然没有听到，他越走越快，很快到了怜花楼前。
清晨的怜花楼十分静谧，完全没有入夜时的热闹，少年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反是绕着外墙转了一圈，走进一条偏僻小巷，轻轻敲了敲巷中的小门。
门内立刻传来低沉的问话声：“何人？”
少年从腰间摸出一块黑黝黝的令牌，扬手一扔，将之丢进院墙内。
不大一会儿，小门开了，一个青衣小婢对少年道：“你跟我来，切不可发出一点声响，楼里的姐姐们都还没起。”
少年自然省得这话里的意思，他此来，就是要不引人注意，把要办的事情办好，若是只惊动了窑姐儿倒还没什么，就怕那些留宿的嫖客里有不能碰到的人。想到这里，他打起精神，脚步越发轻起来，直到被领进一座小院。
“右首第三间。”青衣小婢简单说了一句，便径自走了。少年依言走进屋内，就见早有一个人等在那里。
那人比少年大不了几岁，俊秀的脸上神情过于冷漠，只让人觉得难以靠近。此刻，他手里正握着一只上好的天青窑茶杯，缓缓品茶。
“听雨楼的萧楼主就派你去？”少年有些狐疑地看着男人，语气隐隐透出不屑。
他的话音还未落，就听得一阵轻响，那人手中的茶杯顷刻化为齑粉：“够资格了吗？”
少年暗自惊诧，想不到那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功。他再不敢有轻慢之心，双手抱拳、拱手为礼：“我见识浅薄，说话多有得罪，见谅。”
那人也不理会，只道：“东西带来了吗？”
少年立刻拿出一个锦盒递过去：“你只有一个月时间。”
“够了。”那人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渐渐显出一丝冷淡的笑意。
少年禁不住又再提醒：“此去路途遥远，你确定时间足够？如果不行，直说无妨，我主可以配合你。”
“不必。”那人冷哼一声，“我步啸云说到做到。”
二、青莲居
午后的阳光和煦温暖，照在盛开的樱花树上，熏出一股清淡的香味。树下懒洋洋地躺着两个人，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我说，这客栈的生意要再这么差，我们都得饿死了。”先开口的是一个胖乎乎的女人，约莫三十来岁，面皮白净，还颇有些姿色。
“咳咳咳……”答话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才一张口就咳嗽不止。
胖女人睁开眼看向老头，脸上有止不住的担忧：“剑叔，你还是去看大夫吧，你这身子骨折腾了一冬，就没利索过。”
剑叔摇头，又咳了好一阵才勉强说道：“老板娘，饭都快没得吃了，哪里还有钱看病。”
“哎！”胖女人回头望了望樱花树后“青莲居”的招牌，叹道，“前些年没打仗时哪是这样，单说那些矞族来醉沙城的商人，哪个不来我这里打尖歇脚！”
“可不咋的，要说那几年的光景是真好。”剑叔陷入回忆之中。
正说着，远处忽然来了一个年轻人，冲着两人道：“住店。”
胖女人一弹身起来，笑着将年轻人迎进屋内：“客官就一位，打算住几天，饭也要在小店一起吃吗？”
年轻人摸出一锭银子交到胖女人手里：“每日把饭菜送到房中，别的不用费心。”
“好勒。”胖女人掂了掂那锭银子的份量，乐得眉开眼笑，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青莲居再没有别人，往常有生意上门，剑叔不等胖女人招呼就会上前帮忙张罗，这一次却愣在了樱花树下，直到胖女人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佝偻着身子走进屋中。
一整个下午，两人都在后厨忙活，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饭。胖女人寻思，剑叔身体不好，就想自己把饭菜送到楼上客房，可剑叔却抢着说道：“老板娘，我去。”
胖女人看了剑叔一眼，欲言又止，最后才有些不情愿地挪开身体。剑叔上前端起托盘，小心地爬上楼梯。“客官，你的饭菜。”没过多久，他就站在年轻人的房门外，敲起了门。
屋内静悄悄的，剑叔在外面等了好一阵，年轻人才过来打开房门，伸手去接饭菜。
剑叔笑着道：“哪能劳你的驾，我给你送进去。”说着，他又打开了话匣子，问道：“小哥你来这边城是干啥，这里不太平啊！”
年轻人绷着一张脸，没有答话。剑叔不以为意，继续道：“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听那些官兵说，矞族很快又要杀过来，像你这样的年轻男子，说不准就被韩将军征了兵，要上战场打仗。那刀剑可不长眼，危险着呐！”
这一番话引起了年轻人的兴趣，只听得他问：“韩将军要征兵？”
剑叔连忙摆手道：“这只是我胡乱猜的，韩将军还没出官府榜文。”
“是吗？”年轻人沉吟着，“只怕你不是胡猜，没准和韩将军还很熟。”
“哪能呢，我不过是个客栈打杂的。”剑叔毫不掩饰自己对韩将军的崇敬，“如果有一天，能认识韩将军这样的大人物，这辈子就值了。”
年轻人紧盯着剑叔，仿佛这样就能判断出那是不是实话。然而，只不过片刻，他便移开目光，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烧牛肉。
剑叔见如此情景，便作了个揖，退出房间。
三、夜战
入夜后青莲居显得格外寂静，屋外的的那株樱花树，似乎也因此没了白天的灼灼华光，变得沉默起来。突然，一抹黑影从树下飞速闪过，片刻之后，又有一个黑影跟了上去。
前面的黑影一路急纵，竟然到了醉沙城城墙之下。
此处城墙跟别处有些不一样，除了城墙高了许多之外，竟然有一座院落与城墙连为一体。
那院落不大，院门上的匾额题着两个大字：韩府。
前面的黑影正想要跃入韩府，忽听得身后传来尖锐的破空之声，不由得心中一惊，双足点地，侧翻避开飞来的暗器。
他抬眼望去，石墙上插着一颗普通的铁蒺藜，可那铁刺却没入墙壁足足有半寸之深，可见发暗器之人功力绝不在他之下。
“何人偷袭？”他冷冷地出言相询。照这样看来，偷袭之人早就跟在了他的后面，见他要潜入韩府才出手阻止。以他的武艺，竟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那人的轻功一定在他之上。冲这一点，今夜他想要完成任务，就必须尽快做个了断，而他对那人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
夜幕沉沉，许久都不见有人回答。
“今天你可以阻止，但你不能一直盯着我，总有一天我能找到机会。”他沉声说着，语调轻松得仿佛已经完成了任务。
此时此刻，他不过是耍诈，想要激出偷袭之人，实际上，留给他的时间，算上今晚，也不过只有三天而已。
“你说得没错。”一个黑影叹息着从夜幕出飘出来。
前面的黑影定睛一看，发现那人果然是青莲居的伙计剑叔。
剑叔盯着黑影看了好一阵，才低声道：“年轻人，真的没可能你放弃任务，我们还能在青莲居把酒言欢？”
年轻人摇头，缓缓抽出长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像你这样的人，身上都会带着杀气。身手越厉害，杀气也就越重。”剑叔一语道破年轻人的身份，“年轻一辈有你这么厚重杀气的，不多。你应该是萧雨歇手下最厉害的杀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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