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净化师

“我叫曹西,男,36岁,职业,嗯……无。”

“之前是个操作间工人,我自诩没犯过任何错误,工作上也算认真勤恳,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车间领导将我勒令辞退。”

“丢了这工作不可惜,毕竟做什么工作对我来说,都没有本质区别。不过,只是可惜了这可是一万多人的大厂子,一万多人啊。如果让我继续工作下去,我将会帮助多少人呐,啧啧。”

这些都是我的实话,说真的,到现在为止我都不明白我为何会被辞退。好像是有工友说我心里不健康,会影响其他工人的生活。我回想着在厂子里,的确有些人会在我背后指指点点。算了,他们这样的普通人断然不会理解我高尚的内心与无私的做法。哼,无知的人们啊。我在心里默想着,思绪回到了从前。

“你发什么呆,继续如实交待!”左边的警官冲我大声吼着。

“您别着急呀,我不是正在回忆吗。”我还没问你们为何抓我进来审问,你们倒先发制人,刁难起我来了。真是莫名其妙!

我叹了口气,压制住心中的不快。其实,我的脾气一向温和,所以即使被对面年轻警官厉声呵斥后,依旧能快速平复心情。

“你一五一十的从头交待,就从5月18日那天,从监控中看到你和一个瘦高个男人交谈开始!”说话者还是左边那个年轻的警官。

“那天下午我向往常一样走在大街上,其实每次出门我都没有明确的目的,不过是想看看这繁华的城市和忙碌的都市人。”

“不不不,警察同志,我不承认我这是在偷窥,而且我更不相信我的心理存在任何问题。”对面的警察居然说我是在偷窥他人,这一点我无论如何都要反驳。“如果您非要这么说的话,我只能承认我喜欢观察他人。”

左边的刑警面嫩,右面的则相对成熟,从他们的姿势表情看,左边的年轻刑警是被右侧警察的“徒弟”,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在问询室询问嫌疑人问题;他很刚毅聪慧,但也比别人更加敏感,如果他稍加“训练”,将会是个很好的苗子;右边的刑警是个经验丰富的“老人”,勤恳干练,做事果断执着,他会是个很不错的对手。

得出这些结论,我并不用观察很久。

我明白,我马上就可以将我的助人想法告知这两位警官,他们听后一定会赞扬我的无私高尚的品德吧。想到这儿,我开始兴奋,周身血液在快速运转。

“警察同志,那个瘦高个儿我真的不认识。他只是我偶然在街上碰到的陌生人。”我看着其中一名警察翻看着卷宗,他眉头紧锁的不置可否。

“瘦高个儿大约30岁出头,穿着有些褶皱且褪色的蓝色衬衫和深色西裤,没有携带任何挎包。他从裤袋里拿出手机,我站在他的不远处,听到了他的对话。”我有些陶醉的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充斥着那个男人的话语,我似乎再一次感受到了那天午后的阳光。别样温暖。

我嘴角含着笑,声音变得愈加柔和。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由争吵到愤怒,我知道了他即将和女朋友结婚,却拿不出未来丈母娘所要求的彩礼钱及独立住房,女方还威胁说若是半个月之内看不到他的诚意,俩人就分手。当即,我就决定帮帮这个可怜的年轻人。”

“我向他走了过去,因为我看见他挂了电话后,点起了一根烟。通过’哥们儿,借个火。’自然是搭讪的最好由头。我只用了最简单的催眠手段,他就毫无设防地告诉了我他的难处。”

“警长先生,这很简单,其实这和紧张时做深呼吸是一个原理。我比平时略夸张的深吸了口烟,之后再大口将烟呼出,反复几次后对他说这样有助于我的味蕾更专注于烟草的味道,这样就能忘记烦心事。因为大口呼气时,二氧化碳从肺部过多排出,致使大脑会有轻微的缺氧感,特别是处于烦躁状态,就更容易产生倦意。”年轻警官虽然没怎么审讯过嫌疑人,但他的发问总能问到点子上,其实能看得出来,右边的年长警察同样对我的手段有疑惑,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发问,就被左边的年轻人抢了去。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我在心里默想。

“他说自己从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这个城市,IT工程师的薪水相对高出一般人的工资,但依旧买不起房,就租住在附近街角华新家园3号楼的4层,毕竟在农村老家有个残疾的父亲,年迈的母亲,还有个智障的妹妹,家里的重担完全落在了他一个人身上。他在工作中认识了现在的女友,是本地人,并不嫌弃她的出身,可他未来的丈母娘不这么想,非要让他拿出彩礼和房子才能迎娶她女儿。也对,一个男人不能给自己的女人带来物质上的安全感,还算什么男人。”我眯起眼睛,回忆着那个瘦高个男人脸上的复杂表情,哎,真是个可怜虫,家里的负担如此之重,还要被丈母娘逼迫,瞬间我浮现出同那日一样的同情。

“有烦心事的时候,抬头看看天空,每当看到自由翱翔的鸟儿时,就会羡慕他们的来去自如,像他们一样翱翔,所有烦心事都会烟消云散。”我换上了与平日不同的磁性语调,慢慢地将当日和瘦高个的话语一字一字的复述出来,我本想配合着同那日一样的手势,但怎奈手铐的哗哗作响让我不再有心情做出相同的动作。

“回忆曾经的快乐,你将不再对未来充满忧愁,你也不会被烦恼环绕。小时候多么的快乐,在乡间小路无尽的奔跑,采花给天真的妹妹,和父母嬉笑;那时的天那么蓝,乡亲和睦互助,没有人歧视你的无能,更没有人践踏你的尊严……。为何要如此绝望?为何不回想曾经的无忧快乐,想想翱翔于天际、不被拘束的鸟儿们。回家吧,好好想想你期望的未来。”那男人的眼神渐渐空洞,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楼房,我知道他是在看向自己的出租屋方向。当日的情景在我脑中飘荡,我分毫不差得回忆着。

“那男人轻飘飘地往他的出租屋走去。过了不一会儿,我看到他站在了阳台上,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借着夕阳的余晖,我看见一群鸟儿正在排队飞过,扑棱扑棱地拍打着翅膀,煞是好看。”

我停顿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听到警官的咳嗽声,我知道这是在提醒我,让我继续说下去。

我微笑着,继续回忆那个令我极具成就感、满足感的瞬间。

“瘦高个儿似乎还在做最后的犹豫,我知道这一刻我要出手帮助他下定最后的决心。”这次没有任何停顿,我抬起了手,任由束缚在手腕上的铐子哗啦啦作响。

我把一只手指深入口中,“呼……呼……呼……”。

“没错,就像这样,我吹了口哨,然后……那个瘦高个就一跃飞到了楼下……”我对面两位警官的神情变得错愕,他们同样知道鸟听到哨声会飞。而我吹口哨的动作恰似一个引子,引领着那个男人张开手臂,像鸟一般的飞翔。

“我帮了他。”没等警官厉声发问,我就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他的身上背负着沉重的枷锁,活得太过痛苦,我希望他在我的帮助下能逃离这苦难的人世间。”

“祝愿他来世投生个好人家,不再痛苦地活着。”我轻轻地吐出了这几个字,心中难掩自己的悲伤与难过。

“真是个变态。”不知道是谁说的,不过我根本不在意,因为这些人肤浅幼稚,而且冷漠毫无同情心,我完全不屑与这些人争辩,任由你们评价。

沉默的局面没有持续很久,这次是被记录员挪椅子的声音打破。

才说了这么一件事,他就坐不住了?哼,肤浅。我在心里鄙夷着他的不冷静。

“6月27日晚间,一个女孩在河中溺死,根据通话记录显示,你是和她最后一个通过话的人。”这次的说话者换成了右侧的警察,口气不容置疑,甚至会带给人一种压抑感。

“没错,我是给她打过电话。我会将前因后果一并告诉你们,这样你们就可以更好判断我的做法正确与否。”我扭动了一下身体,毕竟一个姿势坐久了会很累。

“与其成全毫不了解的陌生人,不如帮助更为熟悉的人,我转换了自己的思路。于是我开始搜索我所在厂子里的工友。”沉默片刻,我再次开了口,语调依旧是那么沉稳,我才不会被这些人影响心情。

“进我们工厂并不容易,因为这里属于’子承父业’制,虽然我们这里属于垄断行业,待遇相对不错,但我父亲却不希望家里唯一的儿子同他一样,只当个工人。我倒是觉得无所谓,之前我就说过,工作在我看来都一样。”

“警官大人,您不用急着提问,我会把所有经过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我颇有些傲慢的看着右边经验丰富的警察,他的提问总是能切中要害。

“厂里外部门有个年轻姑娘,偶尔几次在食堂遇见,都能感觉她周身散发的阴郁。如此美丽动人的姑娘,怎么能不快乐呢?我的善良又被她的忧愁激发了。”

“想打听到厂里人的信息并不难,通过几个工友,我知道她叫阿桃,3年前来到制造部门,今年21岁,初中肄业,和母亲、继父同住。”

“不用奋笔疾书,我慢慢地说,你慢慢地记。”我扭头对着右方的书记员说道,他先是一愣,而后以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我。这种眼神我见得太多了,我发自内心的想帮对方,可他却认为我有不良目的,回想起那些个我曾帮他们脱离苦海的人,不由得苦笑起来。

“我找了一只流浪猫,故意在她的部门外喂养。女孩子嘛,天生对小猫小狗有同情心,像她这样敏感的女孩子,突兀地找个话题会让她更加抗拒,倒不如找个道具,让她放松警惕。”

“果不其然,在猫的催化下,我的主动攀谈起了作用。聊到兴起,我问了她一些私人问题,然而当问她是否有男朋友时,她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不过

她脸上的表情还是出卖了她,恐惧、愤恨、绝望都写在了她的俏脸上。”

“找到了根源,就方便治疗。”我扭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坐得更舒适些。

“我让她放松做深呼吸,慢慢地放松自己的身体。哦,差点忘了说,制造部为了美化部门环境,在部门外空地上放置了一个很大个的鱼缸,鱼缸里有好几条漂亮的金鱼在游动。”

“在她呼气时,我有意轻触她的手肘,我再次换上那种极具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低语:’鱼儿在水中自由自在的畅游,有一天你也会同他们一样无忧无虑。现在是不是感觉很累,你可以躺在我温暖的臂弯休息。’”

“她这种人对任何人都抵触,反而更好对她进行催眠。”左边的年轻警官明显对我的理论嗤之以鼻,或许刚才的那句“变态”就是他说的吧。我依旧含笑的看着他,其实我能觉察出他根本不信,甚至有种想亲身体验,之后完全否定我说法的念头。

呵呵,下一个被我救助的对象就会是你。心里想的东西当然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这是我一贯的做法。

“她休息了差不多15分钟,在这期间,她说了曾经的经历。7岁那年父母离异,跟着母亲生活,15岁母亲再婚,继父就是这个工厂里的一个小头头。没想到一年后,才16岁的她居然被继父强暴,虽然她跟母亲多次说过这事,可她母亲是个没有主见的女人,只能让自己的女儿忍气吞声。作为补偿,阿桃刚满18岁,继父通过他的权力把她调入了厂子。”回忆起阿桃那绝望地声音与悲愤的神情,任谁都不难想象那时才16岁的阿桃经历着怎样的炼狱般苦难。想到此,我不由得在审讯室的座椅上扭了扭身子。

“15分钟足以对她做出任何指令。我对她说’这周末回家后和父母聊一聊天,打开自己的心扉。’”

“阿桃在那个周五坐车回了家。曾听工友提起过,除非家中有事,否则她周末基本都呆在职工宿舍。”

“晚上9点多,阿桃一家怎么也该吃完晚饭了。我给她打了电话,询问饭桌上她和家人交谈的如何。她支支吾吾的没有正面回答。”

“哎,这个傻姑娘啊。”我叹了口气,脑中忽然闪现出了她那带有忧愁的小脸,真是让人怜惜啊。“她说继父喝完酒又和她母亲争吵起来,之后继父色眯眯看着她的眼光让她尤为害怕。她不知道该去哪里躲藏。”

“我建议她去家门口附近的河边,看看平静的河面,心里定会平静下来。她一直听我的话,像个小妹妹听哥哥的话一样顺从。”阿桃的确是个柔顺的姑娘,她的内心就是如此。

“还记得那天我跟你说的话吗,想象自己向鱼儿一样自由自在的畅游在水中,无拘无束。你看鱼儿多自在,不论外界发生什么都不会被打扰,安静地按照自己的方向游着。多美好,多惬意。我在电话那一短静静地和阿桃说着,阿桃久久没有回应。我知道那个时段不适合继续打扰她的思绪。”

“在挂断电话前,我轻声告诉她:’去吧,忘记身边的忧愁,世界上一切烦恼都会被你丢弃,你会像条鱼一样自由。’”我闭上了眼睛,细细品味着从我嘴里说出的话,那是多么动听的语言,我感慨着,眼角变得有些湿润。

“难怪有目击者说,那个女孩像被什么东西指引一样,义无反顾地向河中心走着,无论大声地冲她什么,她都不理不睬。”其中一个警察嘟囔着,虽然声音不大,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阿桃就此解脱了不是吗,离开了这个被继父欺辱的肮脏世界,她一定会去一个干净的地方。在那里,她将会是一个纯洁无瑕的天使。”

“祝福她变成一个纯洁无瑕的天使。”我再次重复着刚才的话。这就是我的心声。

“你是个杀人恶魔!”左边年轻的警察再也压制不住火气,看他的架势,似乎马上要冲向我,把我撕碎。

“小伙子,你说错了吧,不单说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我是心灵净化师,我的职责是帮助那些心理受伤的人,让他们不再忍受痛苦。你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反而指责我是杀人恶魔。哦,你的不理解真是让我伤心。”

“我们会将你绳之以法!”右边的年长警察同样没有压制住自己的怒火,声音里掩饰不住着因激动而带来的颤抖。

没有理会他的暴怒,我转头看向了依旧没停歇的记录员,他似乎也深受两人刚才的情绪影响。

他们如此抗拒,想必心里也有沉重的垃圾,不如我现在替他们排解一下吧。

不过,我好像还从未一次性帮助好几个人呢,这对我来说似乎有些挑战啊。

我的目标不是要帮助更多人,让他们走向重生、变得幸福吗,怎么面对三个人就胆怯了呢?想到这儿,我双手攥拳,给自己打气。

“你们三人都闭眼!”我换了另一种口吻,向三人命令着。

我知道,此时的我眼睛晶亮,我又要帮助痛苦的人治愈千疮百孔的心灵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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