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初恋,关于成长

第一次注意到她的时候，是在一个课间。

那时正值初春，冬天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那天又忽地下了一场雨，说大也不大，刚好打湿了地面。每个上午例行的出操毫无意外地取消了，一班子的人只好呆在教室里。男生围在一起打闹着，女生则坐成一个圈你一言我一言地闲聊着。我是个比较喜欢独处的人，又恰好坐在窗边，头只需要微微一侧就能看到外面的风景。那棵与楼齐高的柏树在雨中静静地矗立着，偶尔随着风挥动下细密的枝叶，为避雨的鸟儿提供了可以安然休憩的场所。我凝望着这棵树，凝望着它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的样子。这番令人倍感静谧的景致如果能与音乐互相交融，岂不更为美妙？于是我习惯性地掏出了耳机。看着细密如针的雨丝不断地划过树梢向着大地俯冲，我感受到了一份特有的归属感，仿佛我也是那千千万万雨丝中的一份子。

雨一直下着，似乎不想停下来。而我也一直趴着，似乎不想脱离自己的世界。直到她轻轻地拍了我的肩膀。

“你在听什么歌呀。”我隐隐约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我抬起身子，转头向着声源看去——是她，我的新同桌，这学期刚调过来。出于疑惑也出于好奇，我不禁仔细打量了一番，她的脸上正摆出一道浅浅的微笑，明亮的眸子在睫毛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澈。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只是因为这短短的几秒相视，而在那一刻，说话竟也成为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在此之前，我从未想到过，生活会在某一个瞬间被轻易颠覆。我慌里慌张地把手机递给她，显得有些狼狈。而她呢，十分大方地接了过去，一边戴上耳机，一边对着我喃喃：“我没有听过这首歌唉。”喜悦的神情像朵花似的在她的脸上绽开，而此时望着她的我，仿佛和时间一同凝滞了。窗外的雨带着哗哗的声响，仍在下着，而耳畔明澈的歌声却牵着我的思绪渐渐飘远，飘入广袤深远的天空，拽着我闯入了另一番境地。一副耳机，把两颗心串联在了一起。我的心啊，不自觉地泛起了一层层涟漪，伴着一份从未体验过的情愫。

这份情愫从那天起如幼苗般在心底种下，在后来的日子里不断地被催生，抽着枝散着叶。

一开始的时光裹着初恋特有的羞涩，散发出甜甜的气息。

和她一起上课。

和她一起聊天吐槽。

和她一起走在傍晚时分被暮色染得鲜红的操场上，拉着手，吹着风。

我们以为，我们正一起构筑着所有关于爱恋最美好的画面。但是，青涩的我们也注定会构筑出青涩的记忆。

开始有了分歧。

开始有了争执。

开始有了大大小小的吵闹，尽管大多都是无理取闹。

所有的对未来的美好幻想在刹那间被现实的矛盾冲撞得支离破碎。我删掉了她的联系方式，从手机号码到QQ。因为我们不再像从前那样能隔着一块屏幕一聊就是一个晚上，或者说我们已经不再去找对方聊天，不管是开心还是烦恼，只是因为那份毫无意义的倔强在内心深处隐隐作祟。我不想再对着聊天框，不断地输入再不断地删除，指尖停留于屏幕之上踌躇、徘徊。我想逃离这一切，因为这些都不是我想看到的，也不是我想感受到的。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那一天，停留在那间偌大的教室里——窗外下着雨，我们听着歌。

继续做同桌的日子，反倒成了一种煎熬。明明一转头就能看她，却死死地盯着黑板；明明一张嘴就能和她聊天，却强忍着保持沉默；明明有机会去向她道歉，却一次又一次地硬生生把话咽回去。我仍然能注意到她在偷看着我，因为我也用余光偷瞥着她。男孩和女孩是多么希望能像以前一样坦然又甜蜜地四目相对，但是一切都变了，因为男孩的幼稚，因为女孩的胆怯。后来女孩从男孩的身边调走了，调来了一个开朗的新同桌，但是男孩却始终开心不起来，尽管男孩终于不用再每天痛苦地面对女孩，面对自己。每每在校园里迎面而遇，男孩和女孩都默契地装作没有看到。

一直持续到毕业的那一天。

那天，我像是失了魂似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毕业的合唱声仍在耳边回绕，与马路上车辆往来的嘈杂声缠在了一起，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于心头。三年里与她有关的种种画面疯了似的在脑海里来回浮现，最后定格在了她的笑容上，她说话时的笑容，她玩闹时的笑容，她看着我羞涩可爱的笑容。我不自觉地望向了天空，太阳很烈，晒在皮肤上滚烫滚烫的，云层呈现出了极有层次感的纹理，向着远方不尽地蔓延。地上投射出了星星点点的斑影，是阳光被树冠过滤后的样子。我一边向前走着，影子向后退着，时间也仿佛在不停地倒退。我只是默默地想着，我或许再也见不着她了。

那年的夏天格外地漫长。

后来在另一个夏天，回学校看望老师，我在那条熟悉的道路上又碰见了她。她看起来还是那么熟悉。

我们互相打了声招呼，相视一笑。

那一刻，男孩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了。眼前的这个女孩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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