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一个骗子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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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是失恋者的天堂,热恋者的伊甸园,那对于翠儿是什么呢?

她和徐天标的那段朦胧的感情还没开始便已结束,自然称不上天堂,更难谈及伊甸园。

可是她偏偏爱上了这酒池肉林般的地方,毫无缘由。或许是酒吧老板给她临时取的名字——香儿——吸引了她。听起来似乎比翠儿更时髦些。

那些客人喜欢叫叫她香儿小姐。据香儿二十年的人生阅历来说,“小姐”二字传递着某种尊重和欣赏。但她不知道的是“小姐”还有另外一层背道而驰的含义。

今天吧台正是她值班,束射灯忽而聚拢,忽而四散,尖细的嗓音压过低沉的嗓音,男人的强制索求,女人的虚情推诿,真真假假间,人性渐露。

香儿早看腻了酒吧间乱糟糟的故事,眼神不自觉的飘向某角落,他没来。

香儿突然感觉身体里的某种东西在急剧冷却。

她摸了摸心,整个人软踏踏的,突然态度大变,如突然弹起的弹簧,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暗骂,就是贱的你。

纵使这般闹腾的气氛,翠儿稍不留神,脑海还是荡漾起一汪水柱,嗖的一声连接起了过去。

翠儿,是个姑娘,但是叔叔们喜欢叫她小子。

叔叔们家的女儿没翠儿那么野,那么灵透。

他们只会跟着母亲做着传统的样式——缝补喂鸭。

可这是水乡,扯过芦苇就可当裙子,摸到鱼儿就可活剥生吞,生活照样滋润。

那些只懂针线活的女人便成了叔叔们口中的天生愚笨之人。因而,翠儿的特殊受大家一致的欢迎。

可是翠儿却羡慕那些跟着母亲缝补喂鸭的女孩们,和蔼慈祥的母亲只在她的梦里出现过。

翠儿的爹从不说娘去哪里,翠儿一提,爹的眉头便成了湖面那一圈圈波纹,她知道爹生气了,就止口。

爹去世那天,拉着翠儿,那时她还小,不知道和人跑了什么意思,但通过爹铿锵怒吼的调子她知道“跑”并不是什么好词。

爹颤悠悠的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那时他的眼睛是放光的,似乎并不属于将死之人的目光,他的嘴巴也半张着,抖了几下,想说什么终究不能够。

翠儿没有哭没有闹,谁也不知道这个小家伙心里在想什么,大家都想到一种可能——翠儿和爹不亲。

可是如果这样,翠儿又为什么把她爹留给她的破旧的不成样子的木盒子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起来,放在炕地那种一般只埋藏秘密的地方。

理由只有一个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可能这是翠儿人生中的第一次麻木。成了孤雏的翠儿,跟着爷爷的船四处游荡,下河摸鱼,上岸掏虾,胆子大的她几乎没有学不来,干不精的。

那天从芦苇荡回来的翠儿,一眼瞥见爷爷和一个中年男子谈话,爷爷抽着烟,烟雾缭绕,翠儿竟看见爷爷眸子里布满的伤感。

一个少年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爹。”

中年男子应了一声,别有深意的瞅了眼翠儿,又望向爷爷,似乎为了印证什么,爷爷缓缓点了点头。

少年旋即把脸转过来,微笑着,客气又不失礼貌,“翠儿,你好,我……是你表哥。”

少年的目光里似乎带着惊喜,期盼,可能还有点贪婪性的猥琐,至少翠儿是怎么以为的,没有谁敢盯着翠儿那么长时间。翠儿还看到他的脑袋后面扎了个蚯蚓样的小辫子,翠儿没来由的恶心。

爷爷告诉翠儿这是她表哥,这是她表舅。

傍晚的时候,爷爷来到翠儿的房间,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让她无论到哪里都要好哦好照顾自己。

翠儿不傻,大概猜出所以然来,这段时间提亲的不在少数,如果说以往可以以翠儿还小为由拒绝,如今怕是理由不成立了。

翠儿说困了,钻进了被窝里。

直到听见关门声,翠儿才坐起来,靠着墙,久久的坐着,直到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个声音趴在窗户那里,轻轻的,“翠儿,是表哥,开下门。”

翠儿对他没好印象,自然也没好气,“睡了。”

“表哥带了件礼物来,白天没好意思送,你开下门,送完我就走,如果翠儿不开门,反正表哥也睡不着,坐在翠儿门口,给翠儿当个门神吧。”

翠儿刚开门,人就闪电似的冲进来。

背着手在屋里转了半圈,摇摇头。

“礼物留下,人走。”翠儿利索的开口,手做请的姿势指向门口。

小辫子嘻嘻哈哈的“干嘛呀,我可是客人,天底下可没这样的道理,不过我就喜欢这伶牙俐齿的劲头。”说着一双手就要去摸翠儿的下巴。

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主儿,翠儿不想半夜闹出不愉快,压着怒火让他离开。

“我得把我的礼物送出的呀!”小辫子的眼里,手里,腿上都带上了某种讲不明的蠢蠢欲动“爹说的果然没错,乡下女人就是水灵。翠儿,爷爷说你疯着呢!得了,你也别在我面前矜持了,这没别人。”他的目光渐渐收缩,“翠儿,你可想死我了。”

狼似的扑向翠儿,翠儿又岂是她能耍的,本来还不想吓他的。

她望了眼缸里的几条扭动盘曲的“宝贝”,那是她几天前在掏龙虾时,无意得到的,有红色的和黑色的,很是漂亮。应该足以让对方吓尿裤子了。

翠儿很干脆,手一伸,一甩,小辫子大叫一声,脸色惨白,想拽开门溜。几番下来,惹了一头的虚汗,翠儿得意的笑着。

小辫子几乎跪下了,“翠儿,翠儿,表哥不敢了,快…….快把地上的那些…….东西收起来吧,快……我要回家。”

翠儿给那对中年父子准备了黄鳝炖汤,一节节的黄鳝浮动于乳白色的汤汁上,小辫子呕吐着,强行拉父亲快些离开,整个人像是个逃犯似的。

翠儿站在门口大笑,让表哥常常来家里坐,爷爷拿着烟卷笑着摇头。

02

那些过去像一束罂粟,明知有毒,却还是想放肆一会。趴在吧台上的翠儿又瞥了眼角落里,呆滞了一秒,苦笑一声,她始终阻止不了自己想他。

其实如果让翠儿重新选择的话,她绝对不会让徐天标留在家里。她当时动的哪门子脑筋,翠儿已经模糊不清了,与其说是模糊不清,不如说不愿意承认当时的自己已经心动了,很直接很轻易,直到现在,翠儿都不愿意承认,因为那样的自己的确太贱了。

徐天标来甸子里的时候,怀里挂着一幅相机,穿着一身天蓝色的休闲服四处拍照。

鼻梁上搭着的眼镜敲到好处的彰显了他的斯文。

虽然来甸子里的陌生人不在少数,怀里挂着相机的人也不少,但像他这般开口就问谁家打鱼最厉害的陌生人他独一个。

翠儿一本正经的说,“你呢,向前走一百米拐个弯看到桥继续前进一公里,然后右拐看到有个三岔口,走中间那走,直到看到,一排房子,中间那座便是。”

他连谢着离开。

翠儿想真是呆子,一蹦一跳的往河边去。

冥冥之中似乎有着某种缘分,爷爷晚上竟然领着蓬头垢面的他来家里,他一见到翠儿,结结巴巴你了好一会儿,似乎为了掩饰什么,翠儿腔调提高了好几度,“你什么你,好没礼貌。”

他被甸子里的狼狗咬伤,爷爷非要留他休养几天,翠儿也有些内疚,毕竟路是她瞎指的。

翠儿发现他是个奇怪的人,一见她就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捕鱼高手。”

偶尔也换个说法,“你们这里有么有关于鱼的传说。”

翠儿能穿透他的眼镜看到,他极其渴望知道答案。可是她怎么会知道。

四周的甸子里少说几百户,都是养家糊口的活计,能捕鱼的,会捕鱼的十户不止。

翠儿不耐烦,“有,当然有,你把汤先喝了,我就告诉你。”

他狼似的一秒入肚。目光期待的看着翠儿。

翠儿噘着嘴,笑道“没想到你 这么好骗。”

他不放弃,跟着翠儿,从船上跟到岸上,再到船上,翠儿不耐烦,指着岸边淤泥下的小洞说,“看到没,里面有只大龙虾,你给我挖上来,我就告诉你。”

翠儿想起之前小辫子被蛇吓的惨样,她在心里咯咯笑个不停。

他几乎趴在地上,一只胳膊直直的深入小洞,上来了,翠儿屏住最后一口气,还是笑出了声。徐天标惊吓的整个人呆立在哪里,一条小花蛇顺着他的脚踝离开了。

雨水滴了几日,几乎超过门槛,但雨水并没有停下的趋势。

水乡的弊端便出来了,养育了几代人的河水暴涨,沿湖的几户人家带上贴己物撤离山顶,翠儿随着爷爷去山顶时,半路折返,她的木盒子没带,那是父亲留给她的念想。

徐天标一看破旧的,灰扑扑的木盒子被她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经不住好奇,“那是百宝箱吗?”

“为什么告诉你。”翠儿嗔怪这个没眼力见的陌生人

但还是被徐天标看见了,木盒子被打开的时候,徐天标偷偷的瞥了一眼。

一条浑身青绿,体内有几条红血丝的玉鲤鱼。徐天标大口喘气,那表情像是得来全部费功夫,他怀里的相机蠢蠢欲动,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里酝酿起来。

徐天标突然和爷爷说愿意留下来帮帮忙,就当这几天来的餐宿费。

翠儿白一眼,“你还挺善良的嘛。”

“我遇见美丽的姑娘一般都会善良,就像蛇吐舌头,生理反应,没办法。”

翠儿不接话,转头的瞬间,脸红了。

翠儿一直不认为徐天标是个普通男人,哪有男人像他那么女人呢!

事实也证明,他不普通。他知识很渊博,给翠儿讲了很多历史故事。尤其是爱情故事。

翠儿喜欢那个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故事,爱情对于翠儿来说是蒙在面纱下的,是一杯佳酿,甘甜诱人。但在这个故事,从不流泪的她竟然破天荒的哭了。

这个爱情太苦太涩。

翠儿从来没有出过甸子。那一次,徐天标说带她去吃美味。

果然,璀璨夺目的金屋里一字排开的糕点,和各色饮料。翠儿心里嘲笑他们都太傻,只知道端个杯子站在中间晃荡,辜负了这么多美食。

那一晚,翠儿几乎扫荡了整个宴会的糕点。愉悦的瞬间,也端着酒杯有模有样的走在人群中间,一位浓妆艳抹的贵妇人从她身边经过,突然怪叫,“哦,买噶,我的衣服,你你你……身上好腥,好臭。”

翠儿想都没想,当脸一拳头。被徐天标拉出来时,翠儿的得意劲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低头沉默。

徐天标很会哄人,支持她——打得好打的妙打的呱呱叫,还在一边不停的做鬼脸。

翠儿笑了,说“我身上很腥对不对。”

“反正我没闻见,我闻见的是鱼香,你的红烧鱼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赞的一顿。”

翠儿心动,装作没听见。反而告诉他,以后有这样的吃免费饭的好事要及时叫上他。

他喳了一声。

在翠儿看来,徐天标是个神秘的人,或许是这份神秘吸引着翠儿,让她几夜的想着,梦里梦着。可是这梦很快破碎了,也许还是梦,不过是噩梦。

那天徐天标为她专门做了蛋糕,天哪!翠儿当时感动的快哭了。

二十年了,翠儿从来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她隐隐觉得徐天标对她有意,否则干嘛那么大费苦心送这个蛋糕,想到这里的翠儿心里像住进了鸟,不停的欢腾雀跃。

翠儿是拥有小子的格局,但在这件事她是个女子了,处处透着女人的羞涩。

她不会问,她等着他。

爷爷不吃甜食,非要徐天标拿去翠儿屋里吃,爷爷一直懂她。

徐天标那天又讲了很多历史故事,无一例外,都是关于爱情的,或是浪漫,或是凄苦。讲到最后他试探性的问翠儿,“如果你被男人骗了,你会怎样选择。”

翠儿却恼了,“今天我生日,你不巴望我好。”

“你看你老是生气,我就是随口一问嘛,你也说了今天是你生日,来吃口蛋糕,笑一个。”

翠儿被逗乐了,抓起一把奶油扔出去,徐天标的脸上开了花,他也抓了一把,欲以牙还牙。翠儿像一条鱼四处躲着,却还是被他抓住,翠儿紧紧闭眼,等待那冰凉的一下。却久久的没有动静,再睁眼,徐天标那囧亮的眼神落入了她的眼里。

她退了一下,忙低下头,一抹红在翠儿脸上开的正艳。

徐天标开口,声音温柔的不像话“翠儿,你真美。”

翠儿要赶他,平时他的斯文跑的无影无踪,翠儿的力气也减去大半。

徐天标说,“过河拆桥呀!”

翠儿说,“谁稀罕你的蛋糕,真是好笑,还桥呢!你拿走吧。”

“话说你们这里是水乡,没什么没桥。”

“和你有关系吗?真是好笑。”翠儿用粗重的口气掩饰着什么。

“我上次和你们跑到山顶时,一路游着过河的。”

“谁让你来这里的,也没人求着。”

“你好厉害的嘴,上次你怀里抱着的木盒子。对你很重要吧,那么大的水你还冲回去去拿。”

翠儿没了声音,眼皮落了下来,不再接话。

“上次我还没看够呢,我有幸再看一眼嘛。”

翠儿像是中了魔咒,竟然弯腰把手伸进炕沿,又触电似得缩回了,“真是好笑,为什么给你看。”

“因为我喜欢你。”

因为我喜欢你这几个字每日每夜的荡在翠儿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

翠儿不知道那天晚上徐天标何时离开的,他真的很能讲话。

次日,徐天标消失了,桌子上留下了一沓子钱,像是一场梦。接连消失的还有父亲留下的木盒子。

一种逻辑闪电在翠儿脑子里联成了一条线。他是为了木盒子才和她套近乎的。他留下也是为了这个木盒子。木盒子对她重要,难道对他也重要嘛,这么处心积虑究竟为了什么。

03

翠儿不顾爷爷反对,要去城里。为了讨要木盒子,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没有徐天标的带路,她一出门遇到了骗子,他说知道认识徐天标。结果被骗到一处长满杂草的烂尾楼,几个小混混贼一样的目光注视她。

也许是爹的在天有灵,救下她的正是酒吧老板。

折腾了几个月,一无所获的翠儿不想寻找了。酒吧,她也不想呆了,太乱了。

回到甸子,街坊邻居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她才知道爷爷在一次发洪水时,被水吞没了,尸骨无存。

翠儿责怪自己的意气用事,同时把所有的怨气加载在徐天标身上。

再次遇见,她一定不会轻饶。

翠儿又回到酒吧,并且接收了老板的赠名——香儿。她要告别过去那个浑身发腥的翠儿。

徐天标的再次出现,是在酒吧的壁挂电视上,他被一位妖艳无比的女人搂着,绅士无比的举杯,脸上的笑容她再熟悉不过。

电视里的声音不停的说着一个主语,历史博物馆负责人徐天标日前…….

香儿找到徐天标时,徐天标愣了。旋即笑容蔓延开去。

香儿想哭又想笑,她想到徐天标讲过的林黛玉的故事,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她的际遇可否用的起辛酸泪。

徐天标的理由很棒,并且无懈可击。

她的木盒子里的一条普通的鲤鱼,爹留给她的念想成了博物馆重点保护文物,他还堂而皇之的取名——碧血鲤。

他表示抱歉,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冠冕堂皇的说有苦衷,对他的所作所为表示抱歉。

翠儿再问,便是纠缠了,她想起叔叔们经常夸她是小子的话。她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是自作多情,自取其辱。

徐天标竟然来酒吧找她,让她换份工作。她偏不。至少这里的人是真实的性情,即使龌龊,也是人性的一部分。不是某些披着羊皮的狼。

他开始端着一杯鸡尾酒坐在角落里。曾经有个喝醉酒的男人对她动手动脚,他一下子过去揪住哪人的衣领,像是甩小鸡似的甩到角落里。

翠儿又燃起了某种不该有的情感,她接着愤怒骂他,“管你什么事。”

“翠儿,我承认可能我伤害了你,但你真的不能再这里工作。”

原来不过是为了掩盖内心的愧疚,翠儿的刚燃起的火焰,瞬间冰封。

“徐馆主,这是我的事。”一字一句咬合的力度在一点点加大,到最后演变为一个字,“滚。”

翠儿事后却有些失落,他不会来了吧,望向那个角落,已经有一对男女坐去了。翠儿起身,融进了舞池。她仿佛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她是一位观众,坐在台下,欣赏着舞台的表演,表演的内容是可笑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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