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繁星

爱尔兰有个传说:如果一对恋人彼此离开了对方,天上就会有颗星星会熄灭。我希望那颗属于我们的星星永不熄灭,永远闪亮。

1

认识安然的那一年,我23岁,她24岁。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分管我们领导的办公室里。我进去时,她已经坐在皮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杯水。

我们各自向领导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在这之前,安然已经在其他媒体跑了二年的法制记者。她新进来的媒体单位,和我是同事。

虽然安然瘦瘦的,但脸上棱角分明,走路携带风,乍一看,像是疾风中行走的女侠。

那时候,我是个不爱说话的女子。很多人,打过一次照面,并不会立刻就会熟络。而安然却是个例外。

后来,一段时间我再没有见过她。原来,她是去生孩子了。她猜想,那么长时间没见我,我可能离职去了别的单位。

在安然生孩子的那一年里,我很少见到她。当我再次见到她时,她的产假已经到期,她也来单位上班了。

然后,我们约饭,约聊,约逛街。

2

(安然送我的精美书签)

安然屁颠屁颠地跑来,要给我介绍对象。

她问我:“我手头有个单身男,你见不见?”

我考虑都没有考虑,直接给她回话:“见啊。”

其实,率快回答里有一层和她的关系。这姑娘对我是铁了心地关心,我总不会无情地把她的这一点关心也拒之门外吧。

安然办事果然高效率。很快,她约好了K,带我们去离单位不远的小餐馆吃饭。

我进入餐馆,第一眼就发现了K。

这个K我见过一次,闺蜜亲自下厨房做饭,我被邀请去做食客,K也是其中的一个。饭毕后,K就先行离开。

我斜躺在闺蜜的沙发上,一边玩手机,一边问:“那男的谁啊?男朋友?”

闺蜜微微地道:“他一直在追我,带我去吃日本料理,还陪我去爬山。我们还一起去了躺九寨沟,可我就是对他不来电。”

我从闺蜜的话语中,听出个所以然。K喜欢闺蜜,但是闺蜜却不喜欢他。

“那你就不要给他机会,赶紧拒绝。免得人家伤心难过。”我说。

“我拒绝了二次,可他说,在我还没有找到王子前,就让他先做我的骑士。”闺蜜说。

我心里默默地想,K果然是个情种啊。不过,感情之事,还真没有一个准确的定论。缘来是你,缘走不要伤心。

“吃菜。”安然给我夹了一块红烧鱼。

我赶紧回过神来。

吃完饭,我们从餐馆走出来。安然和K去了单位,我坐车回家。

睡觉前,我给安然发了一条微信,你那哥们在追我闺蜜。

安然到底是个聪明的女子,一听这话,早就知道K有心上人了。转而又觉得,在这场关系中,她的处境有一丝尴尬。

3

(安然送我的书)

那天晚上,我和安然上完夜班后,就回了她的家。安然给我看了她和她的大白先生爱情的见证。她和她的大白先生相识于孩提时代,他们的恋爱是从写信开始,再到那一封封信成为古董。

结婚时,大白先生把那些信拎到安然的面前,郑重地说:“我们的爱情正式交给你保管。”

安然红着眼,接过那一封信,满满的感动。

她好爱她的大白先生!

话说,我身边的姑娘们,觉得最励志,最温情的当属为安然了。我若是个男儿身,我肯定要跑去挖大白先生的墙角。我也好爱这个姑娘。

我到外地采访一周,那一周都在深山老林里。手机信号也不好,行程也比较急促。全用流量工作,几天下来,发现手机来了费用不足的提示。交电话费很不便方啊。

我给安然打通电话,并说:“赶紧,给我发个大红包,我交电话费。”

那姑娘被我的夺命电话催醒,她一直上夜班,我给她打电话时,她正在睡觉。

我挂了电话,很快,微信里有安然发来的大红包。我赶紧交了电话费,回到单位后,我把钱再给她。

很长时间,我都经常这样骚扰她。我不爱网购,一来,逛网上商城太费时间,二来,我会刹不住,对一些无用处的东西大卖特买。买书之外。

当然,后来,我连书都懒得买了。直接把书名发给安然,或者要把买的东西链接给她,她给我买。我去收快递。

庆山的新作《月童渡河》一预售,网上炸开一片。我很喜欢那本书,于是,给她给了链接。没想到,这姑娘一下子买了两本。给我赠送的那本上,还写着她的祝福语。

祝福语是这样写的:

影子:要美丽一生,安然一生,宁静一生。很幸运在自己最懂事的年华遇上你,和你成为朋友,感谢上苍,让我们相遇。落款人,安然。

我拿到书后,眼睛一酸,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这姑娘总会温柔地戳到我的泪点,不到一星期,我就读完了那本书。

安然知道,我酷爱写作,还写专栏。她总会给我枯燥的生活带来一丝温馨,她送得每一份礼物,都能让我安心写作。

我和她经常时差不一起,她上夜班,我上白班。我白班接到她的电话,我第一个反应,“取快递吗?”

然后,我就跑下楼去,给她取快递。她买的好物总会让我尝尝。

她买的最多的是茶叶,下午,她才来单位。

我把快递拿到水房里,她会来接水。水房是我们每次见面的地方,像是恋人们约会的固定地点一样。碰到茶叶,她总会给我一些,让我尝尝。我尝完,写一篇茶专栏,然后,她转发到朋友圈。

久而久之,我们的关系变得坚不可摧。话说,我已经到了离不开她的地步。这种离不开是精神的离不开,灵魂的离不开。

4

(安然送我的金色玫瑰)

安然考了心理学的证,很快,她成为身边人倒苦水的地方。我每次遇到烦心事,就会在她跟前抱怨。她就安慰我,找出问题,并帮我分析。

“我不想上班了。”每次工作中,遇到棘手事情,或者被挨批,或者某些其他的事情。我总会在她跟前提这话。

“可以,那就走人。反正,也不缺您这位。只要你走出去,就不好走进来。你想想,有多少人需要这个看似光鲜的岗位,又有多少人一直要辞职中,却一直犹豫不决”

我猛然清醒,安然说得太对了。“我不想上班了”或者“我想辞职”这句话,我不知道在安然跟前说了多少回。每次,她都会像个专家一样,替我分析,然后再给我美美打上一针鸡血。

安然每次说完,我看到她脸上有种奇异的东西在闪烁,那是魅力。我被说得哑口无言,同时,也觉得身边有这样的朋友蛮幸福的。

后来,我才知道,我需要这样的笃定,需要这样的鸡血,也需要安然这样的盔甲。我的软肋必须要她的盔甲来掩盖,这样,我才能一步一步向前走。

5

(我和安然)

我和安然一起去学茶道,也一起结伴去参加雅集。

我记得那次,我们坐在出租车上背诵卢仝的《七碗茶》。许久没背过东西,背起来还真有点吃力。前一天,老师布置的作业,一定要把七碗茶诗背会。

下出租车的前一秒,我们竟然对《七碗茶》倒背如流。来到老师的茶室,老师带领我们喝七碗茶,整个过程中特别顺利。我们也真正走进“七碗茶”的境界,大获收益,简直妙不可言。

写专栏时,总会卡文。安然送我一个小琵琶禅乐,喝茶的时候可以听,写稿的时候也可以听。我简直喜爱的不得了。

2016年我们的生日,彼此为彼此过。安然送我印有我名字的礼物,一朵金色玫瑰。每当我看到那些礼物,总觉得亲切。安然还送给我有我属相的大红袍。

我说:“这块大红袍,我要收藏一辈子,等我们退休了,再一起喝。”

安然说:“等你将来生儿子,就给儿子娶媳妇;生女儿,就当作嫁妆。”

然后,我们两个人捧腹大笑。岁月漫长,那一天将很遥远,若那一天果然来到,那我们就衰老成满头银发的老太太。

等我结婚时,安然已经儿女双全。这个姑娘到现在,已经和她的大白先生一起相爱十九个年头。她结婚早,做母亲亦早。

安然见过一次我的先生,事后,她对我说:“你的先生长得很英俊嘛。”

我很骄傲地对她说:“是啊,很多人都说像朱亚文。”

我知道,这个姑娘总算不再担心我,总算让她放心了。单身姑娘们,遇到各种麻烦之事,解决起来很费劲。如果身边有个人,能陪她一起走过风风雨雨,最起码,觉得爱情也是蛮美妙的。

如今,我也过起接地气的生活,不再是那个没有烟火气息,满脑子全是天马行空想法的敏感女子。

而回顾走过的这些年,我唯有和她在一起时,我是裸着身子的,对她亦没有任何保留。她能看到我的皮囊,也能看到我的内心。

这女子,我今生不会忘记。

作者的话: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竟然不知道如何写。于是,就出现这篇四不像的文章。我们的生命当中,总会有一个人见证着我们的成长,而我们却把那个人妥善收藏,怕被惊扰。安然对我来说,可不是一般的朋友,她是我的繁星。此生只愿她丰盈、喜乐、无悔。

那徘徊在世间不肯安息的灵魂,

是否有什么执念没有完成?

世间万物有什么能够长存,

高楼大厦下掩盖的黑暗与腐朽,

钢筋泥土中混入的血肉,

就在你身旁。

苏小沫是一家医院的护士,经常会颠倒日夜上班,她对这种不规律的生活习以为常,但仍旧不喜欢晚上睡不了觉的感觉。在又上了一个夜班以后,她在医院的宿舍里睡了一觉,醒来以后已经是中午了,这个班次过后有两天的假期,她拖着还未睡醒的身躯回家。

太阳暖洋洋地晒在身上,乌城很少有这么明媚的太阳,在路过回家必经的小巷时,她注意到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长得瘦瘦弱弱,皮肤苍白,坐在家门口晒太阳。苏小沫经过她身旁的时候,有些疑惑地望了她一眼,她记得这个长长的小巷是没有住户的,此时此刻却多了一扇门,还有门外的女人。那个女人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她,阳光晒在身上很暖,苏小沫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尴尬地对女人笑了笑。坦白讲,这个女人长得挺漂亮的,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苏小沫总觉得那一双眼睛很无神,像盲人似的,可是有哪个盲人能这么定定地盯着别人?

苏小沫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个女人仍旧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仿佛她是一个外来入侵者,打扰了这宁静的午后,苏小沫加快了步伐,赶紧跑回家。

到家以后,她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睡意全无,她开始做饭,不知道为什么牛排闻起来那么刺鼻。

吃完饭以后,苏小沫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她梦见自己回到了之前路过的那条小巷,那个女人仍旧坐在门口晒太阳,不同的是,巷子里有很多户人家,都坐在门口晒太阳;长长的街道上有几个小孩子在周围跑来跑去,手中挥舞着风车。她慢慢往前走,这是一条普通而又有些旧意的小巷,就像这个城市中还未被现代化的很多地方一样,在她左手边有一个小卖铺,小卖铺的玻璃桌上摆放着一个插着很多糖的大盒子,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拿了一根糖果,小卖铺的老板是一个慈祥的老大爷,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继续往前走,看见几个大爷坐在一块儿下象棋,有人在一边围观,一边指点。

这个小巷如此热闹,和她在现实生活中所见到的冷清截然不同,现实中的小巷很少有人经过,那里的住户好像也都搬迁了,白天里冷清得连一只狗都看不到,更别提晚上,整条小巷就像通向地狱之门一样,伸手不见五指,只是在远处挂着一盏昏黄的灯。而这盏灯的位置又十分有艺术,距离巷子另一边十分遥远,就像一个触不到的希望一样,丝毫不能减轻巷子的黑暗。

巷子的这一头,是冰冷而机械的医院,而巷子的另一头,则是繁华的世界。

苏小沫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医院旁边会有这么一条诡异的小巷,偏偏又是连接她家最近的地方,尽管她凭着女人的直觉总感受到那个地方的阴森,却又不肯放弃少走几步路的便利,喜欢穿梭其中。毕竟她是学医的,医院的停尸房也没少去,能理性对待所谓的阴森,这也是她为什么能出现在这无人问津的小巷的原因。

这条小巷平时很少有人走,晚上就更没人了,人们好像看不到这条路一样,又或许看到了,却不知道它到底通向何方,于是畏惧。小巷没有名字,立在十字路口的路牌好像被谁用烟熏过,上面的字都看不清了,当然也没人关心这一切,这条路本就是被遗忘的路,自然也不会有人想要知晓它的名字。

苏小沫最近觉得自己被盯上了,黑暗中仿佛一直有一双眼睛在密切的监视着她,而每当她回转身想要去寻找眼睛的源头时,那种感觉又悄然消失。

人的第六感是很神奇而又道不明的一种感觉,据说来源于古时候,人们需要避免成为野兽的盘中餐,于是有野兽盯上他们的时候,他们会脊背发凉,能够感受到危险的存在,从而做出防御,避免灭亡。尽管在科学上对这种所谓的直觉通常是嗤之以鼻,尤其是对女人的第六感更是称之为无理取闹,但人们不得不承认,这种没有依据的感觉,往往都是对的。

苏小沫没有再在小巷里见到过那个女人,但那个女人却总是出现在她的梦中。

又一次,她继续在梦中的小巷往前走,仿佛就要走出这条小巷了,那个女人仍旧坐在门口,她看起来很享受,微微眯着眼睛好像要睡着了,在苏小沫经过她的时候猛然惊醒,然后对着她笑,苏小沫也回以笑容,而女人笑着笑着,忽然“啪嗒”一声,她的脸上掉了一块肉在她的手里,她仿佛没有察觉到一样,又是“啪嗒”一声,左眼球掉在了她的腿上,她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发生了什么变化,抱歉地用空洞的左眼和完好的右眼瞥了一眼苏小沫,抓起眼球往眼睛里安。

苏小沫像被定住了一样,惊惧地看着这一切,她想跑,却迈不开脚步;她想尖叫,却发现自己拼命张大了嘴巴,然而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好不容易喉咙里挤出了一点“嘶嘶”的叫声,就像蛇在吐着信子一样,这丝毫没有减轻她的恐惧,反而让她接近崩溃了!

女人向她伸出了手,那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却是黝黑的,像她那被烤熟了的牛排一般,而黝黑的皮肤底下,分裂开来了一丝红色,就像她平时爱吃的六分熟,还带有意思献血。猛然间,女人焦炭似的皮肤里钻出了一条白色的蛆虫,那条虫冲着苏小沫扬起了身子,好像在对她打招呼,接着成百上千条蛆虫从女人的皮肤里钻了出来,女人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看着苏小沫,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什么,然后她的嘴唇从脸上脱落,掉了一块肉的脸颊里看得到粉红的舌头和白色的牙齿。

苏小沫再也无法忍受了,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尖叫着,挣扎着,想要逃离这地狱一般的地方!

她睁开了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家的窗帘,随风摆动,阳光轻轻洒进了房间,她斜躺在地上,环顾四周。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应该是刚刚在沙发上睡着了,做了一个噩梦以后滚到了地上,回想起刚刚的噩梦她还心有余悸,深呼吸了一口,“一定是最近的丧尸片看多了,再也不要去看生化危机了!“她自言自语。

可是想到那诡异的小巷,她决定以后都不抄近路了,宁愿多走几条大街,也不要经过那该死的小巷,那个地方确实有些邪门!

小巷那伸出来的屋檐以及落寞的一盏灯,仿佛在提醒着将它遗忘的人们,曾经这里也是门庭若市的地方。

苏小沫是一名护士,她总是尽职尽责地对待她的病人,从不嫌弃任何人,她总是软言细语地安慰病人,鼓励病人,因此大家都喜欢这个真正的白衣天使。

在他们医院里,护士门最讨厌照顾的就是重度烧伤病人,那些病人被烧得溃烂的皮肤有时候即使及时处理了,也可能流出黄的白的脓,或者是不知名的液体,往往还会散发着恶心的味道。那些病人有很多都是躺在那里翻不了身,生活无法自理,不管从前的他们是什么模样,此时此刻都会蜕一层皮,但是不会像自然界顺应规律蜕皮的动物一样获得新生,往往是从此走向黑暗无际的边缘。

有一次附近发生了重大的火灾,送来了很多病人,轻微受伤的不过是胸口呛入了浓烟或者奔走中摔伤了;而严重烧伤的病人有被烫掉一层皮的,散发着烤肉的味道,他们痛苦地呻吟着,祈求着这些白衣天使拯救他们,减轻他们的痛苦。

苏小沫不眠不休地照顾了这些病人三天三夜,终于累得晕倒在了输液室。

她不忍心听到病人的呻吟,也不忍心去看眼前的惨状,更不忍心接受生命流逝的现状,但她不得不接受。因为她的工作岗位,她的工作场所,会让她逐渐对于生老病死产生麻木的接受,再到习以为常。

她猜想自己最近做噩梦的原因,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毕竟她也只是一个女孩子,天生胆小,对于血腥有一种抵触感,尽管她的工作让她不得不每日去见证那些血腥和冰冷,也受过专业的学习和演练,不论是救人还是死亡。

又是一个通宵的夜班,她闻了闻自己身上因为工作太久消毒水混合着汗水的味道,实在不好闻,她只想快点回家洗澡睡觉。她衣服都没换,提着包包就出了医院。

站在小巷口,她犹豫了两秒,“这个地方也没那么邪门吧,况且大中午的,应该没事。‘她思考着。

最终快点回家的念头战胜了噩梦的恐惧,路的尽头那盏灯仿佛在向她招手,“快来呀,快回家躺在软软的床上美美地睡一觉。”

她迅速地冲进了小巷,打算用几分钟跑完这个长长的路程,一路顺畅,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但是奇怪的是眼看着就要接近小巷尽头的那盏灯了,她却始终无法走近。她死都记得那盏破破旧旧的灯,并且一直疑惑着为什么那么一盏破灯没被新城市的繁华换掉!她跑得有些累了,停了下来,最多十几分钟走完的路程,她跑了至少不下于十分钟了,却没有跑出去。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时间显示着三点钟,她摇了摇手表,“奇怪,表坏了吗?”

她记得自己离开医院的时候是中午十二点,总不可能她在这个破小巷里跑了两个小时吧?

她环顾四周,之前那个女人坐着的地方只有一堵墙,根本就没有门,她感到一丝恐惧,好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她望向她的左边,原本是一面墙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卖铺,她不由自主地靠近那个小卖铺,小卖铺的玻璃桌上摆放着一个插着很多糖的大盒子,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拿了一根糖果,小卖铺的老板是一个慈祥的老大爷,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放眼望去,小巷里热闹非凡,几个小孩子举着风车打打闹闹地奔跑,不远处几个大爷坐在一块儿下象棋,前面还有人摆了一个修鞋的摊铺,不远处还有一个包子铺,上升的蒸汽提示着过往的顾客,新鲜出炉的。

而她梦里的那个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那个女人脸上带着盈盈的笑容,眼神仍旧空洞无光,这使得她的笑容显得有些恐怖和勉强。

那个女人向她伸出手,一切忽然变了模样,明明是大白天,天空却迅速地黑了下来,直到伸手不见五指,她刚刚见到的一切都被黑暗笼罩,不知道是消失了,还是仅仅只是看不见。

那盏昏黄的灯光闪了两下,然后亮了,尽管不能将道路完全照亮,却缓解了一丝黑暗带给她的不安。

苏小沫急促地呼吸着,白天热闹的小巷此刻归于平静,刚刚看到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消失不见,她小声地安慰自己,“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忽然,她左手边的那户人家里有星星点点的火光,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可是没有人发现,那么深的夜,所有人都沉浸在梦中。不知道是气候干燥的原因,还是房子挨得太近,火势迅速地开始蔓延,一家接着一家,然后整条小巷都被熊熊大火照得像白天。

人们开始呼救,尖叫,有的人家打开房门逃了出来,身上还穿着睡衣;有的人家好像还沉浸在梦中,不肯醒来,或者已经无法醒来;有人一家一户地拍门,有人提着水泼向大火,然而杯水车薪,有人哭闹奔走,有人沉默不语。

消防车过了很久才来,此时火势已经无法阻挡,他们忙着扑火救人,随后救护车赶到,抬出了几个昏迷不醒的人,还有烧得黝黑的躯体,赶往最近的医院。

那些被大火烧黑的躯体,熏黑的脸庞,让她辨不清他们的模样。

她站在这里,有人穿过她的身体跑了过去,大火在她面前,她却感受不到一丝灼热。她又看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穿着一条黄色的裙子朝她走来,女人每走一步,,脸上的皮就会掉下一块,当她走到她面前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一个烧干的木乃伊。

苏小沫再也忍受不了眼前的恐怖,她大声地尖叫,她想逃走,却好像被禁锢在了此处一样;她闭上眼睛,睁开眼睛,想要看到自己家,想要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可当她再次睁开眼,那个女人仍旧站在她的面前。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为了省时而踏上了这块禁地,她的眼泪鼻涕抑制不住地往下流,她已经崩溃了,她闭着眼睛大喊,“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啊啊!”

女人伸出手,擦了擦她的泪水,她感受到粗燥的手指划过她的脸庞,她缓缓睁开眼睛,女人歉意地望着她,模样恢复了正常。

她停止了尖叫,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而女人善意的眼睛让她开始打量这个女人陌生而又熟悉的脸庞,她忽然想起了,那些出现在小巷里的面孔,都是她熟识的人。

那是一个冬天,她还在念高三,她的理想是当一名医生,那天她头有些疼,于是睡得很早。在睡觉之前她因为衣服湿了,架在火盆上烤,然后她忘了,她睡着了。

她的妈妈还在加班,当她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是燃起的一片大火,她赶忙跑到自己家门口大声喊着苏小沫的名字,没有任何人能回应她。那一片燃烧的火海容不得任何人闯入,她不管不顾地要往里冲,被旁边一个奔跑泼水的邻居拉住了,邻居告诉她消防车要来了,她仿佛没听到一样,力大如牛往房子里跑去,那个个头一米八的壮汉竟然没能拉住她,眼看着她冲进了那一片橘黄。

后来人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烧得焦黑,睁大了眼睛,仿佛在寻找什么,而她紧紧搂在怀里的,是早已因为吸入太多二氧化碳而死去的苏小沫,奇妙的是,苏小沫竟然没有被烧伤。

苏小沫是这家医院的护士,仿佛她一生下来就是,她每日在医院里为病人输液,打针,做检查,仿佛一生下来就会。

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仿佛只是为了救人而存在。

她因为一丝执念停留,因为那场火灾中死去的人而停留,她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的亲人,她只知道她叫苏小沫,是一名护士。

那个女人微笑着向她伸出了手,“小沫,我们走吧。”

她拉住了她的手,“妈妈,对不起。”

那条小巷依旧伸手不见五指,而远处昏黄的灯泡上,忽然缠绕了一条白雾,仔细听能听到一声叹息。

小孩子在外面玩皮球,皮球滚进了巷子,隐没在了黑暗里,小孩子站在巷子口揉了揉眼睛,不敢进去找自己的皮球,哭闹着回头找妈妈去了。

灵月桂醒来时发现她正躺在医院的床上,身前靠左,窗下坐着祝君富,他正用小刀削苹果。

“我昏迷多久了?”

“一两个小时吧。”

“这么短!我还以为我睡了几天几夜。”灵月桂起身,摸了摸脖子,在她的脖子上缠着一圈纱布,“我这脖子上的毒解了吗?”(详见《富桂神探:捉奸》结尾处)

“解了。”

“怎么解的?”

“我帮你吸出来的。”祝君富停止手上的活儿,看着灵月桂。

“吸出来的?!”

灵月桂本能的捂住胸口,天哪,她都可以想到刚才那个场面,她昏迷倒在地上,而祝君富趴在她的身上,按住她的手,用他的嘴在她的脖颈处吸来吸去,这画面想想都令人情何以堪。

她眯着眼瞧着祝君富,只能幻想这个三十几岁的男的长的还行,这样会让她在日后想起那画面时会好受一点,她又瞧了瞧,好像真的长的还行。况且他还正为她削苹果呢,手指干净细长,啊!不对,怎么指甲里黑黑的。

灵月桂咳了声,“这苹果是削给我的?”

“没,我自己吃。”祝君富划了一小块苹果用牙咬着,他的牙齿很白,整齐,好看。

“那,医生说我还要在这里观察多久?”

“你这床位是我的。”祝君富又笑了笑。

“啥?你的。”

“对,你没啥事,医生说我的情况比较严重,不知道那毒会不会有副作用。让我住院观察两天。”

“哦,不好意思。”灵月桂抓了抓头发,“要不我就起床了吧。”

二人正说着,病房的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哄闹,有人在喊,“打架了啊,打架了啊!”

1

声音是从住院处后侧的露天停车场传出的,围着两波人,左边带头的号称霞浦阿顺,右边麻子脸的是青口何六姑。在他们身后各站着二三十个小年轻。

这些人都是医院的临时护工,他们每天会出现在医院的大门前,手术室外,病房中,病人家属会找他们,一天二百到三百,照顾病人,不休息,管三顿饭。

由于护工来自五区八县,于是按照南北分了“霞浦帮”和“青口帮”,每个帮派推选出一个老大,阿顺就是霞浦帮的老大,何六姑是青口帮的老大。每个护工每个月和老大交两百元,有事老大罩着,再管几顿水煮活鱼。

而今天这场架的起因是因为一个大单。有个中风的病人需要请护工,根据情况了解这病人可能要在医院躺上两个月,病人家属有钱,一天三百,一口气包了两个月一万八不还价,这是一个大单。

“是我们的人先听见的。”阿顺手里拿着一把折叠凳,折叠凳是打人最好的兵器,双手握姿舒适,力度均匀且不留内伤,不会被警察抓。

“呸。”何六姑手里是一把雨伞,适合女性干架,较为轻便,伞尖戳人,遇上强敌将伞撑开,三百六十度的旋转,也可以让你有足够的时间大叫“救命”。

“赵医生让我接的这单,赵医生说我们的人服务态度好。”

通常护工会与医院的医生搞好关系,这样医生会推荐病人给护工,所以说,社会处处不江湖。

“好了啦,好了啦。给我个面子,这单买卖猜硬币吧。”

说这话的人是保安亭的老潘,这霞浦帮和青口帮几乎隔几天都会在楼下吵起来嚷着要打架,老潘从兜里掏出一支烟递给何六姑,“给我个面子?”老潘又递上另一支烟给阿顺,“大家都是好兄弟。”

“不行!每次都这样,上回那个阑尾炎的胖子我已经让给她了,这次必须给我。”

“我呸呸呸。提起这事我就窝火,那个胖子两百多斤,替他翻身的时候把我的手都扭了,是不是要打架?老娘没在怕得,他妈的来啊!”何六姑举起了伞。

“大家讨生活都不容易啦,有好的病人,也有麻烦的病人,你说谁他妈想生病啊。”老潘按住了伞。

两波人你来我往。

“你再上前一步试试。”

“试试就试试咋地。”

吵了有半个多小时也没动手,这事在医院常常发生,护工与护工之间抢生意抢病人,大家都想为了混口饭吃。不过大多数的架是打不起来的,气势上要威,场面要壮观,窗前有几个病人探出头,“到底打不打啊”,几个小护士也凑着聊天,“你说谁会赢?”在化疗之后,三班倒的日子中,平凡的我们都想要浏览别人的人生。

灵月桂掏出手机,“叮”一声录下视频,“一会儿就传到抖音上去。”

灵月桂最近迷上了抖音,有事没事都会拍两条,有时候会唱一首《沙漠骆驼》,有时候又会用洗面奶把自己的脸涂得白白的,有次她咬咬牙吼了声“老娘豁出去了”,踮起脚跳了一段芭蕾舞,灵月桂有一百三十斤,她露出香肩,背影,芭蕾舞的完成度很高,这条视频让灵月桂一下有了2248个粉丝,也让她爱上了抖音。

人人都想成为明星,或者是受够了生活波折坎坷,得到一刻喘息,也受够了默默无名。

灵月桂正录着视频,而很快有一个男子走到了这二波人群中,是祝君富。

“那!反正这单你们一个人也吃不下,有没有考虑过合作?”

“合作?”阿顺和何六姑都看着祝君富。

“你们刚才说的这个病人需要连续两个月每天24小时照顾,你们可以尝试星期一三五七一组人,二四六一组人,这样大家不都有钱赚了吗。”

“好主意啊!我看行。”老潘附和着。

“这次可以,可下次呢?总不可能每次都这样吧?”

其实阿顺和何六姑也不想打架,大家只不过都想多做点生意而已。

“那就分男女呗,以后男病人都归霞浦帮,女病人都归青口帮,手下的护工可以根据自己的实际状况加入帮派,觉得自己照顾男病人有经验的就去霞浦帮,觉得自己照顾女病人好的去青口帮,通力合作,每个月多组织团建聚餐,还可以巩固一下服务意识,发发宣传单说明每个组织的优势……”

阿顺和何六姑觉得祝君富说的很有道理,哎,他们怎么没想到呢?

而正当此时,忽然从空中落下一个黑影,而后“啪”一声摔在地上,是个男的,他坠楼了,当场死亡。

男子背部着地,后脑散开,一摊血。他的身子死死蜷缩着,被赶来的医生将手打开,怀中躺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婴,还活着。而后女婴发出了咿呀的哭啼声。

2

这件事在灵月桂的心头压抑了一下,就如同一块石头扑通落入水中,会有一刻,那一刻觉得很闷,很沉重,叹息生命无常。

可很快她随着人群散开,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院了,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喝了一杯热牛奶,翻了一会儿抖音,听了些笑话,又渐渐不再想刚才看到的此事,如同那石块沉入湖底,湖面平静,再无波澜。

第二日,灵月桂起床后去了她经营的咖啡馆,正值非周末的午后,咖啡馆内只有一桌客人,生意还是不太好,可眼下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她也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抱着一本书坐在户外漫不经心地看着。

“哟,这么快就来上班啦。”

灵月桂抬起头,看见鲍余走了过来。“脖子上的伤好了吗?”鲍余问。

“没什么大碍。医生让我明天去复诊。咦,你怎么来了?”

“刚查完案子,顺道来坐一会儿。”

“有什么大案吗?”

灵月桂对于鲍余的工作,警察这门职业很好奇,可能每个人都会很好奇。

“就是昨天夜里医院的坠楼案,好像你昨天也在这医院的吧?”

“哦!对啊,我看见了,一个男的抱着个女婴跳楼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查过了,这个男的是这间医院的专家主任叶白,大概五十多岁了,得了肿瘤晚期,他应该是受不了病痛而选择跳楼自杀的。”

“自杀?为什么要抱着一名女婴?这孩子怎么样了?”

“这个女婴才一个多月大,算是活了下来,不过情况也不是很乐观。”

“为什么?”

“我们判断,这个女婴应该是一名弃婴,她得了一种非常罕见的病。美人鱼综合症。”

“美人鱼综合症?!”

灵月桂第一次听到世界上居然有这一种病。

“她的两条小腿是连在一起的,不能分开,就像是一条美人鱼一样,这种病在出生的宝宝里,出现的几率是六万分之一,而且这种病的存活率很低,所以这个女婴指不定能活到哪天。”

其实在医院里有两类事件是非常常见的,第一,就是跳楼自杀。很多人肿瘤癌症病人因为忍受不了痛苦,而选择在医院跳楼。死去后,医院会负责接收缝合尸体,也就是为其“收尸”。第二,就是在医院遗弃婴儿,这样医院还是会接纳负责照顾婴儿一段时间,而后将其送至福利院,由政府供养。

“听起来是不是很沮丧?”

灵月桂打开手机,新闻里的次头条跳出了鲍余说的这条新闻,标题是,“名医患癌跳楼自杀,怀中惊现美人鱼弃婴。”名医指的就是叶白,灵月桂看了几千条网友评论,大多是在骂叶白自己死也就算了,还要带上个小孩陪他一起死。也有人在骂弃婴的父母冷血无情,扬言要人肉讨一个公道。

在灵月桂的心中有一个疑问,“叶白为什么会带着这名弃婴一块儿从楼上跳下的呢?”

“叶白是从他病房内的窗前跳下的,而这名女婴估计是谁偷放到他的病房内。”

“没有监控吗?”

“看过病房外的监控,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女婴是怎么进去的,我们还没想通。”

“病房?怎么就他一个人?没有护工吗?”

“叶白住的是高级干部单人病房,案发时是晚上,护工说叶白在下午的时候就执意让他离开,现在想想,可能就是预备了晚上自杀。他很了解自己的病情,也知道能活多久,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掉头发,什么时候肚子会肿大,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比谁都清楚他活着没有希望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抱着那名女婴一起死呢?”

“我们的设想是,他发现了那名弃婴,以叶白的专业知识,知道得了美人鱼综合症的女婴也活不了多久,所以就选择抱着女婴一起跳楼。”

“美人鱼综合症真的无药可救吗?”

“两个月左右,长的可以活四个月。也有个奇迹,活到了十岁。不过这很痛苦,活到十岁,起码做了几十次手术。”

“噢。”灵月桂的心头如同压上一块莫名的黑石,“你们还查这个案子吗?”

“怎么查?”

“还有很多疑点没解开。”

“可结果已经是这样了。眼下能做的,就是发个新闻稿看看有没人来认领女婴了吧。”

在这个世界每天有太多事情发生,鲍余手上接的大大小小的案件就有十几宗。警察在认定了具体原因后,确实也毫无精力再去应付其他事情。

“当警察压力很大的,每天的神经都崩得紧紧的,就在刚刚我们抓了个偷车贼,他因为要照顾生病的母亲而去行窃,偷了一辆摩托车卖了五百元,可偷窃判刑最高两年。”

“偷窃五百元以下不是不构成犯罪的吗?”

“他是卖了五百元,这辆摩托车原价三千元。你说他值吗?你说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他母亲要怎么办?”

医生与警察大概是这个世界最痛苦的两个职业,看过无数生死,断判人间善恶。

“我请你喝咖啡吧。”

“好啊。有什么推荐?”

“美黑吧!”

这应该也是灵月桂最拿手的咖啡了,操作简单,不会出错。懂不懂咖啡的人都爱喝,而且价格便宜,实在是馈赠免单的最佳咖啡。两人聊了一会儿,乐曲中传来披头士的《LongandWindingRoad》,他们看着路边来来去去的路人,每个人或者都有心事,世事无常,活着必定会经过漫长与风雨之路。

3

叶白坠楼时怀抱的弃婴没有名字,她的小腿连在一起,不能分开,看去就像是一条美人鱼。

“或者来说我们都是大海里的鱼。”

水煮活鱼店内,阿顺看着端上的一盆鱼,吧嗒吧嗒的抽了几口烟,吐出了以上的话。他十二岁时候老师说他作文写得很好,他想当个诗人。结果他什么书都念不进去,主攻文学失败,连高中都没上,十六岁离家出走,四海漂泊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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