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凌子从噩梦中惊醒,看看时间,凌晨四点,擦了把额头的汗,倒下继续睡。最近经常这样,在凌晨四点惊醒,继续睡醒,就会觉得很不舒服。

凌子的卧室有一面穿衣镜,摆在房门旁边,每天出门前一对着它照上好半天,凌子收拾好东西就准备出门了,路过镜子,又是细细欣赏了一番,才走了出去。

凌子出去的同时,镜子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没有五官,没有四肢,却散发出无尽的寒意。

晚上,凌子疲惫地回到家,合租的好友早已经睡下,她没敢弄出太大声,悄悄地回到自己房间。甩掉高跟鞋,手包扔到一边,凌子扑到被子裡,软软的被子化解了一天的劳累,凌子睡著了。

熟睡的凌子自然不会知道,她身后的镜子里,有一个空白的面孔,正对著她,仿佛要把她吸进去一般。

凌子不出意外地睡过头了,从噩梦中惊醒,慌乱地收拾着,突然想到了什麽,又重新倒回被子里。

今天是星期六啊!是休息日。好友已经出门多时,屋里安静得可怕。

凌子不禁哑然失笑。难得的休息日,凌子抉定做点什麽,房间里乱七八糟,平时太忙也没功夫收拾,就来打扫乾淨吧。这洋想着,凌子动了起来。明明是大夏天,凌子却觉得一阵寒意,也没开窗户啊?怎麽回事?凌子打了个冷战,身上的寒毛倒竖,大白天的,心里却愈发恐惧。

那种恐惧,源于内心深处,凌子感觉到身后有什麽,却不敢回头,她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凌子感觉到有一双没有温度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好冷啊!身后没有生命的存在,却散发出地狱般令人绝望的气息,凌子几乎站不住,她支撑着,缓缓转过身,一声尖叫划破长空。

凌子失踪了。好友报了警,警察找遍了所有地方,却丝毫没有她的踪迹。任何可能的地方,所有的监控,一点线索都没有。

真令人绝望。好友和凌子的家人默默地收拾著她的东西,已经过去了很久,活不见人,死,连尸体都没有。

卧室的镜子,依然在那,凌子的父母把它搬回了家,毕竟,那是她生前最喜欢的物件。夜深了,屋裡只有透过窗护进来的月光,微亮的月光下,镜子里,显现出一个身影,没有五官,没有四肢,散发出无尽的寒意。

凌子租住的屋子,前主人是一家三口,老实的爸妈,漂亮的女儿。上了大学的女孩一入校员就引来了众多追求者,可她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尽管,有人一直在骚扰她。乖巧懂事的女孩,不愿意让父母过多的操心,把这些事埋在了心裡,却也埋下的危险的种子。

本地上大学的女孩每週都会回家,而父母又忙于工作经常不在家,于是女孩经常一个人在家。女孩觉得自己被跟踪了。又是一个人在家的週末,突然门铃响起,以为是父母提前回家,却不想是一个不速之客。一直追求女孩不成,改为跟踪的同学。

男人再一次求爱不成,恼羞成怒,残忍地杀害了女孩,切碎她的四肢,毁了她的脸。女孩香消玉殒,杀人兄手自然被绳之以法,父母却悲痛欲绝,买了房子离开这裡。

被卖掉的房子被凌子租下,并搬进了女孩生前的房间。女孩死不瞑目,附身在镜子里,凌子每天照镜子的时候,女孩就在里面看著,看著就像曾经自己一样。爱美的凌子,怨气越来越深,她侵入凌子的梦里,让她不能安睡,最后,以同样的方法,杀死了凌子。

镜子里的凌子,积累了无数的怨念,在等着某一天,爆发出来。她也在等待著,下一个替死鬼的出现……

我以前很少看电影。

在大一结束的前一晚,一个人趴在床上才看了《初恋那件小事》。到最后想到了自己,勾起了心里隐藏的那段被拉长的七年光阴。很相似,喜欢了一个人那么久,但故事终究是一个人的辗转,不像电影,没有一帮狗头军师,没有一个搞笑老师,更没有一个阔别重逢的结局。谈不上悲悲切切,思来却是遗憾,内心很哑然。

2009年,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

他很优秀,是我们班的班长。他的眼睛黑的像深潭一样,闪着长长的眼睫毛,笑起来的时候宛若一盆清水泛起的涟漪,淡淡的,却又不乏笑意。

我像电影中的小水,爱穿运动裤,小小的塌鼻子,不时得伸出手指推推眼架,还时常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短头发,傻傻笨笨的,糗事一堆。

最滑稽的一次是在冬天,我还顶着微湿的刘海,在快要上课的时候奔入教室,全场哄然大笑让我手足无措站在门口,直到有人点点头顶,我才发现微湿的刘海早已冻得铁硬,上面还附着一层雪花。这件事一直到现在还被朋友拿来打趣,所以当时的自己大约跟漂亮是沾不上一点边的。

故事跟一见钟情无关,但我记得我们开学坐在同一排,之间隔着一条不宽不窄的走廊。那时的阳光总是很好,穿窗的阳光直直落在他的身上,光线密密地缠绕在他长长的眼睫毛上,我偷偷歪着脑袋,状似不经意地挑眉看着他的长睫毛,心里颤颤的,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把阳光忽闪下去。他的长睫毛,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班里实行座位轮换制,很巧,我和他前后座坐了很长时间。他的脚喜欢抬到我凳子底下的横木上,偶尔我不经意地往前提凳子,总会被他的脚“卡”住,刚开始我还会微微拧拧眉,回头嫌弃的瞟他一眼,日子久了,便彼此心照不宣,他的脚还经常放在我的凳子横木上,但在我提凳子时会默契地收回他的脚,我笑笑,继续听课。

这样挺好。

时间就这样不缓不慢波澜不惊的过着。

2010年,初二下半学期,我的成绩开始倒退。在一节体育课之前,大家都到操场里,没剩下几个人。我边等同学边趴在讲桌上随意翻着书,一个长食指从桌沿探上来,轻敲了下桌子,我用手肘撑起脑袋,疑惑地看着不知多会站在我面前的他:我们打个赌吧,这回考试你一定进不了前30名。

如果成绩出来后,你就欠我一个承诺,反之嘛,我就答应你一个承诺。我满是疑惑和惊讶,望着他黑的像潭水的眼睛,莫名其妙地应下来。下楼梯时,摸了摸鼻头,很怪很怪的感觉。

成绩出来后,我一手撑着脑袋一手伸出食指在桌子上画着圈圈,愁着眉鼓着嘴,—–我输了。

不久,像上一次,没有任何缘由的,他又出现在我面前,我的眼里带着慌张,拽着衣角,他的预料很准,很不好意思见他。我察觉到他的笑意,梗着脖子抬头看他:“好,我们再赌一次。”

很不争气,我又输了。

第三次,结局依然。我盯着墙上的成绩表,敲敲自己的脑袋,微嘟着嘴,垂着脑袋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接下来的一节课,浑浑噩噩的,盯着老师开开合合的嘴,却晃着笔杆,想着再次和他说话时要找怎样的说辞。

新的座次表不期地挂在墙上,新的成绩新的座位。

座位变动,拉长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们很少碰面,也很少说话。

在我快要淡忘这件事时,偶尔,我听到别人问他为何和我打赌,他顿了顿,躲在教室门外的我握书的手紧了紧,就在我忐忑地深呼吸,甚至快听到自己的呼吸时,熟悉的声音再次从耳边传来,“嗯,—-其实—是—为了激励她”。

四下忽然静止。我低垂的眼睛一下子不可置信地睁大,瞬间惊喜带来的无力感,让我紧紧倚靠在墙上。心里有一种叫做惊喜的缓缓油然而生,仿佛都要扑到嗓子眼里,感觉呼吸都重了几分。

青春期的懵懂期待,便开始于当时。他变成了我日记里的主要对象,把每一件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无比虔诚又小心地写在纸上。同时,就像是偶像剧里女主傻傻等着他所要的承诺,暗自期待着,终究没有回应,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三次承诺,我等了七年,或许,只有我一个人当了真。其实,应该,只要他肯说,我就会答应吧。

像小水一样,那时我试着做许多吸引他的事,卑微又小心,哪怕上学路上相见,我也把这归属于缘分,那是独属我自己的小欢喜。可我偏偏不懂,想被别人关注,你得慢慢变好。

时间慢慢走,把这段“芳心暗许”的情感拉长了七年,到最后,我都分不清自己喜欢的是这个人还是七年前的那段时光。

2015年,我上大学。从同学口中得知他又重读高三,他学习很好的,怕是成绩不尽心,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很优秀。有天晚上,讲真心话游戏,我跟舍友讲了我心里潜藏的故事,她们鼓励我,七年了终究要对自己的那段时光有个交代。

我进了他的QQ空间,小心翼翼地退出,又进去,删了N多条信息,手指最后都泛起了凉意,深呼一口气,终于还是以最平常的口吻发出:“祝你考试胜利。”

直到第二天才等到了回复。我想过多种回复的内容,但入眼的却是我最先预料的却又是最害怕得到的回复,“多谢。”我摒着呼吸看着这两个字,猜想自己是不是晃了眼,想扯扯嘴角,好吃力。慢慢闭着眼躺在床上,暗暗告诉自己,“多谢”总比“谢谢”分量重吧。

怀念这七年时光,像温吞的水,缓缓地在嘴里小酌,一个人回味。天生不主动,含蓄又小心,只敢付诸笔端,赖在纸上说。有多少人有勇气开始,有多少人能够坚持,因为我做不到,所以我得不到。

我怀念着路过我的这段感情,记着这一个人,在七年枯燥的忙碌应试里,我把这场遇见当作我内心的小幸运,就像沈从文先生所说:“我行过许多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我应该为自己感到庆幸—–“

我没有经历过沈从文先生刻入心骨的爱,但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于是我把这段时光归入喜欢的行列,当作只属于自己的小欢喜。

明亮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我看见耀眼的光里面有你的一颦一笑,有你眉宇间明亮的眼神,有你一举一动的投影。你承诺过的,你叹息过的,你坚持过的,那些曾经约定过要记住一辈子的事从那些泛黄的沉重的纸张中跳跃出来,从那条一去不复返的河中逆流而至。

我想牵起你的手不放开,才发现我看见的只是镜子里的阳光镜子里的雨,镜子里的你笑容依然明媚,却只是漂流着的记忆缩影、念念不忘的回忆,如影随形。

——题记

情不干脆

如果你像我一样开始回忆十几年前的某个人,最先想起的是什么事呢?第一个跃进脑海的画面是什么呢?回忆的开始我仿佛又闻到了煎饺饭团的香味。

学校门口有一排小吃店,各色各样的餐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是小贩们用来张显各自领地的。每天路过的时候就可以闻到空气中飘溢着煎饺饭团的香味,即使你已经饱餐一顿还是会禁不住诱惑流着口水心甘情愿地掏钱。记得当时表达同学间友好邻里关系或是以示感激之情就会对他说∶“哥儿们,小弟请你搓一顿!”

我和林宇辰停放好自行车后一甩书包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书包里文具与木质的餐椅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老板,拿两碗豆腐花!”

林宇辰习惯性地大声说,而我也习惯性地弄点笑声配合一下,感觉他就像武侠小说里的屠夫,横眉竖眼,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色眯眯地看着漂亮的老板娘,叫嚷的时候脸上的疤痕也跟着很有节奏地起舞。不过林宇辰长得秀气多了,以他的话来说:“嘿嘿,我可是颜值爆表、杰出向上、宇宙最强的有为青年啊!”

一眼望去,校门口停放着的自行车可拼得上另一大特色,那些横七竖八斜放着色彩缤纷的自行车远远看去就像无数涂着颜料的钢丝和塑料杂糅在一起。那时与某人有了激烈的矛盾冲突最直接的打击报复就是放他(她)自行车的气。

代表人物沈健可是这方面的老手了,他教导我们这些新手说放气的时候目标要准、下手要快、表情要自然并且显得心安理得,切忌东张西望神色慌张,大功告成自可躲在角落得意地欣赏“仇人”沮丧的表情。

有段时间林宇辰常向我抱怨说他的自行车三天两头被放气,后来才知道他和沈健两款相似的赛车上都赫然醒目地刻着“我是天才”的字样,于是宇辰的自行车自然常成为代罪品。

很久以后的一天晚上我买参考书回来路过原来的学校,站在空荡荡的校门口怅然若失。于是在路边餐厅点了一份红豆粥,第一次一个人突然发现红豆粥变了味似的难以下咽。我抬起头看见闪烁的灯光下林宇辰完整明亮的笑容。

是什么划落了,是什么遗忘了,是什么停下了,是什么辗转了,我的胃里痉挛脚尖刺痛,是什么滑落溅起了一片回忆?

“早读课下课一个苹果、语文课下课大白兔奶糖、做眼保健操的时候吹大大卷,数学课上偷吃咪咪虾条,钟晴雪,你是典型的口不能停吗?”

彼时,我正准备打开一包小浣熊干脆面,林宇辰快速从我手上夺过,拿出里面的“三国英雄卡”,“看看,什么卡,什么卡?”沈健凑过来看,“切,又是一张曹操,我想要小乔哇!”,沈健嫌弃地将卡片丢弃在桌子上,然后掰下一大块干脆面塞进嘴里,泄愤似的嘎嘣嘎嘣咬得贼响。

“我说,你怎么这么多吃的?”林宇辰问,一边也抓了一大口干脆面放进嘴里。“买的呗。”我拿出纸巾将被他们弄得满桌子都是的碎面包起来。

“你父母真好!”沈健翘起大拇指。“买参考书的钱,”我不在意的耸耸肩,“咳咳咳咳”沈健呛了一大口,“你这个好学生也会做这种事情?”“所以,你们要好好珍惜,吃的可都是知识!”我打趣道。

“啪”脑袋上被册子敲了下,我捂着脑袋看向始作俑者——“林宇辰同学,你干嘛啊!”我生气的问。“拿去,以后多买点零食孝敬我和阿健,课外习题太多了,反正也做不完。”

“对对对对,你等着啊,我也给你,我妈也给我买了好多参考书,我反正都不做,你最好全换成干脆面啊。”沈健说着一路小跑回座位拿习题册。

我翻开林宇辰给我的习题册,册子很新,没有做过,只在第一页写着他龙飞凤舞的名字,我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的字迹,侧过头,偷偷瞄了一眼淹没在桌子上厚厚一垒书后的林宇辰,他坐在我同桌的后桌,我只要微微偏头,他就出现在我右侧45度的视野里。

我想他不会知道我买零食的初衷只是想在他的心里有一点小小的不同。想每天给他一个苹果,想和他一起比谁吹大大卷吹的大,想在他考砸的时候给他一颗大白兔奶糖,让他少一点忧伤。买小浣熊干脆面也是因为他,集齐三国英雄卡即使不能召唤神龙,也希望能让他开心。

“晴雪,你不去操场活动吗?”陈澄站在班级门口看向趴在桌子上的我,“怎么了?你不舒服?”胃痛了一上午,这会儿一点力气也没有,我用拳头使劲抵着胃部,有气无力地摇摇头,“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啊?”陈澄看我不对,跑过来,原来我已经疼得出了一头冷汗,“胃好疼。”

我感觉自己快挂了,“撑着点儿,我这就送你去医务室!”

“她怎么了?”林宇辰拿着篮球出现的我们面前。“她不舒服,胃疼,我看她一直趴在桌子上。”陈澄吃力地扶起面色苍白的我,准备送去医务室。我艰难地挪动着灌了铅似的腿,突然觉得身体一轻,下一秒,林宇辰扔了篮球、打横抱起了我,“我送她去。”

我抱着林宇辰的脖子,感受着他飞奔时迎面带起的风,恍恍惚惚已经冲进了医务室。林宇辰将我小心地放在床上,穿白大褂的医生忙上来诊断,“她怎么了?”林宇辰急切地问。

“没吃早饭?”医生看了我一眼问,我已经没力气说话,只能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没事,先挂点营养素。”林宇辰跟着医生走出了病房,“浅表性胃炎还有低血糖。”医生诊断。

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一点点进入身体,我感觉好像恢复了点力气,睁开眼,林宇辰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但又好像穿越我在思考着什么。“你最近都没吃早饭?”他问。

我抿着嘴唇,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最近买了这么多干脆面,买参考书的钱不够了,你就把早餐的钱也省下来了?”林宇辰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而我像一个被看穿心事的孩子,羞红了脸。

“怪不得你最近都不太和我们吃早饭,怪不得你。。。”穿着篮球服的少年,扶着额角,一脸无奈,扯出一丝苦笑,然后投过来一个温柔到让人溺水的眼神,“钟晴雪,你真是笨蛋啊。”

林宇辰快步走出房门,遇见赶来看我的沈健,“辰,你干嘛去?她没事吧?”沈健问。“给晴雪买粥。”“哦,对了。”林宇辰停下脚步,“这些三国英雄卡全给你,我不集了。”“啊,为什么?”沈健诧异地问,“你昨天不是还兴奋地说快齐了?”许是走远了,宇辰的声音低低的,“突然觉得没意思了。”

走进学校大门就是一条长长的上坡,记忆里两旁边种满了梧桐树,平时由初一、初二年级的学生负责打扫。夏日的蝉鸣是年少不知世间愁滋味的叫嚣,我们每天往返于这条通往教学楼的必经之路,路边的梧桐树叶子绿了又黄了,黄了又落了,然后还是会不经意间一片绿色。

“上车!”我正拿着扫把对着梧桐树叶发呆,突然黑白两辆自行车停在了我面前,车头赫然用修正液写着“我是天才”。沈健得意地看着我,“新款跑车,刚买的,小爷我带你兜风!”我有点尴尬地看着他的跑车,不知道应该怎么坐上去。

“你把车给晴雪。”林宇辰一边拿过我手上的扫把递给沈健,一边将我拉到自行车旁,“车有点高,会骑吗?”我点点头,自以为很帅地后踢腿,翻身上车。“喂喂喂,你们就这样走啦?小辰辰,你说好请我吃永康饼的啊啊啊啊!”

沈健在身后鬼哭狼嚎。“乖,做好值日,回来给你带吃的!”林宇辰含笑的声音飘散在风里,渐渐远去。

“老板,要两份永康饼、一份红豆粥、一份小馄饨!”我一马当先冲进店里,没想到在大门口绊了一脚,差点摔了个狗啃泥。林宇辰眼疾手快地扶住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我吐吐舌头,单脚跳着找了个座位,宇辰坐在我的对面,绅士地将一次性筷子分开、对滑,然后递给我,“你最近好像胖了。”自从上次从医务室回来,我就被林宇辰三令五申按时吃饭、定时喂养,我心里面那句“还不是你养的好”还没说出口,林宇辰就自鸣得意地说:“看来,是我养的好。”

我刚想假装反驳两句,抬起头,看见他温柔看着我的样子,突然觉得平时那个扯着嗓子和我争题的他熟悉而又陌生。

桌上的红豆粥依旧,对桌的人却不知去了何方。记忆里的美味少了你,全都变了味。

对角线爱情

我的闺蜜陈澄有一套经典理论——距离决定感情。

这一经典理论据说是某天陈澄站在细雨纷飞的校园里,看少年男女踩着单车从身前身后经过,雨后积水的地面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水痕,那些水痕带着鲜活的生命力记载着一段段的过往。

有些水痕相隔遥远,只是两条永远不相交的平行线;有些水痕在短暂的生命里与另一条水痕相交,留下奇迹的交点;而有些水痕看似靠得极尽,却总是在快要相交的路口背道而驰;还有一些水痕在曾经消逝的水痕里重新出现,这两条水痕也许是天作之合,却因为错误的时间,在生命的洪流里失之交臂,却只能孤单出现然后重复着上一条水痕的结局。

陈澄说爱情的距离不能过长也不能过短,过短的距离彼此的缺点和优点都看得过于清晰,神秘感和好奇是爱情成长的养料;而过长那就更不可能了,两人之间产生缺乏爱情的作用力,爱情只有在你可以无限接近却又不触手可及的地方才能产生。

后来,我的另一位闺蜜柯乐在看了《将爱情进行到底》之后对陈澄的理论进行了补充,合适的距离是爱情产生的必要非充分条件,但爱情之火的点燃必然需要一种契机。

这种契机可能来自川流不息的车窗外的惊鸿一瞥,可能只是黄昏落日的跑道上不经意的一次擦肩,可能是在对着老师写在黑板上苦思冥想解不出题尴尬地站在讲台上时,他举手走上前来淡定地写出公式和方法,学霸附体,闪耀着智慧的光芒闪了你的眼;也可能是值日时被班里最淘气的男生欺负怎么也维持不了纪律的无措,他轻描淡写一句别吵了,就让好事的男生都闭了口,替你解了围,但你却看着他低头认真自习的侧颜晃了神。

产生爱情的契机总是来得不可预料、如此特别而直达心底。

“爱情可能就是在合适的距离萌发的感情积累到一定程度由于某个契机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我感叹道。

那是个明媚晴朗的中午,柯乐不知从哪里弄来钥匙,带我和陈澄来到物理实验室自习。那天的阳光特别温暖,从半开的玻璃窗里投射进来,流淌在实验室那些已经有些陈旧的桌椅上。我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无聊着翻着自然课本,灵感忽至。

“你谈恋爱啦?”柯乐一扫睡意,激动的问道,我茫然地摇摇头。“切,那你说什么说!”柯乐兴致缺缺地重新趴回课本上。

“不知道爱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陈澄突然问,抬起头看着我们,“你们说,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就是每天都想看到他,见到他就会眼神发光、嘴角上扬,会不自觉地脸红、心跳加速?”“我怎么感觉每次考完试等成绩,我看见发试卷的老师就是这种感觉啊?”我小声嘀咕。

“喂喂喂,别打岔!”柯乐用彩笔戳戳我的脑袋,认真地问道:“难道你们心里就没有喜欢的人?”我和陈澄都没说话。“我打赌你们肯定有喜欢的人,不如,我们分别把喜欢的人写在纸上,然后交换看好不好?”我和陈澄继续沉默。

“喂喂喂,你们两个不要这样嘛,我们如此风华正茂、朝气蓬勃的青春怎么能够淹没在成天的上课、考试、作业、排名里呢,不去喜欢一个人太对不起我们貌美如花、风姿绰约的少女时代了吧?老了岂不后悔死!”柯乐激动地蛊惑。“好,我同意。”陈澄响应,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稿纸,折成三份,撕开分別递给我和柯乐,“这是我们三个人的秘密哦!”

“你们还来真的?!”我接过稿纸,脑海中有画面闪过,他躲在书桌上厚厚的一叠参考书后面,低头奋笔疾书;他轻巧地在几何图案上加了1条辅助线,三分钟就解了我绞尽脑汁花了整整两节自修课并且洋洋洒洒地写满整张作业纸才得出答案的附加题;他爱看《科幻世界》和《国家地理》,下课的时候总和我同桌谈论着那些我没听过的城市和奇人异事,眼神里有整个世界。笔尖在稿纸上顿了顿,黑色的线条勾勒出三个字。

我们将写好的纸条对折了几次,折成小小的正方形,陈澄放在手心里摇了摇,然后摊开手掌。“哈哈哈,我来抽,抽到谁就先看谁的啊。”柯乐说着从里面抽出一个纸团,打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顾尘越”三个字。“靠,怎么最先抽到我自己的啦。”柯乐娇嗔道。

“啊,可乐你竟然喜欢顾师兄啊?”陈澄问出了我的疑问。顾尘越是大我们一级的师兄,四中神一般的存在,关于他的传奇可以写满好几张试卷。除了长得帅、学习好这种基本条件外,跳级、奥数金牌、钢琴十级、篮球队主力等高级配置让他到哪里都自带主角光环,但是,我更好奇顾师兄的八卦,以及为他前仆后继而来的各校校花。

“可是,他好像有女朋友吧,不是他们班的班花吗?”我说。“没关系啊,这并不妨碍我欣赏他、关注他、喜欢他啊,我只是想看他打篮球、听他分享考试经验、一起组织学生会活动。”柯乐一边坦率地回答,一边又打开了一张纸团。

“沈健,天哪,谁会喜欢他呀?爱打架,总惹事,又不学习,除了长得还可以。”柯乐看看我又看看陈澄,住了口。“陈澄,你喜欢沈健?”我试探着问道。

“恩。”陈澄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其实,他人挺好的,聪明点子特别多,脑筋特别活,只是不怎么认真念书罢了。”“对对对对,他打篮球也挺好的,还会谈吉他,据说打游戏超厉害。”柯乐急忙补充道。“我从来不觉得他是差生,谁说我们一定要喜欢相似的人。”陈澄笑着说。

其实,我更好奇他们坐在第一排和最后一排,一南一北横跨整个班级大陆,平时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交集,按照陈澄理论,他们应该是两条平行线,最多带着倾慕互相观望,到底是怎么一改角度成了交叉点?后来,我才明白,实践不一定能检验所有的理论,也许某一天由于星际碰撞,两个不同星球的人也会有相爱可能。

“还剩最后一个,我们来看看。”陈澄吸吸鼻子,打开最后一个纸团,“额,苏、有、朋?”她念出来。“什么啊。”柯乐一把抢过纸条,上面赫然写着“苏有朋”三个字。那段时间放还珠格格,我迷上了五阿哥的扮演者乖乖虎。

“晴雪,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你喜欢谁。”柯乐有些生气道。“我没有。”我立刻怂了,小声否认,在柯乐清明的注视下音调低了半截。“谁信?比如林。。”“喂喂喂,我没有!”那三个字突然让我很慌乱,于是一边站起来去捂住柯乐的嘴,一边摇头开启持续否认模式。

“好啦,STOP!你们两个别闹了,晴雪,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就算捂住了嘴巴,也会从眼神流露出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喜欢谁,我们都知道。”“。。。。。。”我竟然无言以对。

“你们看过《将爱情进行到底》吗?那也许就是爱情的样子,真的超级浪漫。”没了继续复习的状态,柯乐索性把自然课本收了起来。

“那是个普通的早晨,谁都不会想到他们会相遇。文慧和往常一样乘坐公交车去学校,看书的间隙,她往车窗外看了一眼,也就是那一眼,看到了奔跑而来的杨峥。”柯乐学着电视剧里的文慧拿起一张卷子,举到头顶,对着窗外的阳光吹了吹,卷子发出沙沙的声响。

“真希望所有的爱情能有一个美满的结局,而不是留下人生如若初见的遗憾。”依稀听着陈澄和柯乐继续谈论着《将爱》和她们心目中爱情,我却在沙沙声响中,困意袭来,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眼镜兄(教我们地理的男老师,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个子)让我们去他宿舍改试卷,快点啊!”不知道谁在前面大喊了一声,我看见一个少年修身的背影,白衬衫、牛仔裤,跑在前面,穿过挂满紫藤花的亭廊和绿色幽深的小树林,后面不断有人催促着我快点,我却不知道要往哪里跑,前面的男生突然站住了,他转过身。。。

“喂喂喂,晴雪别睡了,下午随堂测验,我们快回去吧。”被推了一把,我悠悠转醒,恍如隔世。实验室墙上老旧的时钟已经指向了一点四十分。我和陈澄快速收拾着桌子上的课本,“我先去开门!”柯乐已经快步跑了出去。

“啊啊啊,不会吧!”一阵惊呼传来,我和陈澄慌忙跑出去,却看见柯乐站在楼梯口的铁门内无可奈何,物理实验室在三楼走道的尽头,不知道谁把入口处的铁拉门从外面锁住了,我们被困在了三楼。

我和陈澄对视一眼,“我们回实验室看看,快到上课时间,窗外说不定有人听见我们的呼救。”陈澄说。然后我们三个又冲回了实验室。打开窗一看,大家又傻了眼,实验楼在学校的最里面,窗外只有那口很久没人照看满眼颓废的池塘,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无功而返,我们只得又跑回铁拉门处,希望有来上实验课的老师同学可以“解救”我们。可是这个楼道静悄悄的,连只苍蝇没有。“天哪,已经快两点了,下午的随堂测验,老师说很重要哎,要记入平时成绩,我们得快点!”陈澄看了眼手表,焦急地说。

“只能使出我们的洪荒之力祈祷了!”柯乐说完,双手合十祈祷,“如果有心灵感应,我希望顾师兄来救我们!”我也偷偷闭上眼睛,心里默念,“如果有心灵感应,我希望你能够出现!”

“喂,你们三个怎么还在这里啊!”林宇辰声音从门外响起,我睁开眼,看见正午的阳光从他身后的玻璃窗照进来,他仿佛乘着金光而来,一步一步踏上陈旧古朴的台阶,侧颜笼罩在光里,修长的轮廓投影在实验楼的白墙上,犹如从天而降的神明。“

啊啊啊,林宇辰,快带我们出去!”柯乐激动大喊。林宇辰和沈健就这样出现在铁门外面,带着开启自由的钥匙,前来迎接我们。

“看你们1点半没回来,我们就出来找你们了!”一边往教室冲,沈健一边解释,“平时都这么在意成绩的三个人,下午这么重要的考试,亏你们还找个这样的地方逍遥,真的是。”沈健继续吐糟。“知道啦,知道啦,沈健你怎么和个女人似的,这么啰嗦。”柯乐烦躁道。“还好意思说,小爷我找你们腿都断了,你们三个得请我们两个吃大餐啊!”沈健嚷嚷着。

“哎!”来自习的时候,我带的复习资料最多,这会儿跑得太快,不小心试卷散了下来,飘了一地,我赶紧蹲下来捡。他们几个已然跑远,我认命得满地找试卷。“别捡了,考完试再说。”林宇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拉着我就跑。“快跑,考试要迟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到之前的梦境,那个白衬衫的少年似乎与眼前的重合了。

虽然迟到了二十分钟,但也顺利地考完试。离交卷还有几分钟,我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叶发呆,一侧过身看见阳光照亮了林宇辰额前的头发,清晰的失去了真实。

我知道柯乐和陈澄都以为我在纸条上会写上林宇辰的名字。但我一直觉得我和林宇辰是很好和好的朋友,这种感情超过友谊也超过爱情。我们可以是战火纷飞中共同冲锋陷阵的战友;可以是落单时患难与共的伙伴,也可以是行侠仗义的江湖伴侣。

我喜欢在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板书的时候,一边吃着飘飞下来的粉笔灰一边和林宇辰讨论着之前的例题;我喜欢跟着林宇辰穿过一片葱葱郁郁的绿色中的斑驳石墙,前往眼睛兄的宿舍复习功课;我会研究林宇辰新研发出来的新款游戏说明书,和他探讨发现的BUG;那本被一个同学恶作剧般写上“钟晴雪”喜欢“林宇辰”的自然习题册,一直被我小心珍藏。

或许比起我喜欢你这件事,我更希望我们的关系就如同我们位置一样保持着固定的亲密和距离。我只要微微偏头,他就出现在我右侧45度的视野里,有时候我们吵架,他会跑去教室的最后一排沈健那里冷落我,我觉得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位置了,我要穿越整个班级的人潮寻找他。

曾经我以为教室的第一排和最后一排就是已经是距离遥远的两端了,他们没法在上课的时候互传纸条,没法在老师被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说悄悄话,没法一侧身就可以看见彼此。

直到有一天,我找遍整个教室,整个学校,甚至整个城市都再也看不见林宇辰的身影了,才明白,这才是真的遥远。在没有手机,没有QQ,没有邮件的年代,林宇辰的离开,就像去了另一个星球一样地消失地彻底。

后来,我才知道,林宇辰去了厦门,那时我第一听这个地方,我拿着地图在上面圈出两个点,犹如当年邓小平同志那么慎重。金华与厦门的距离,对角线的沿线。我不知道这段距离会不会消磨掉年少的爱慕,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对他的思念穿越时空,穿越回忆,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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