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舍不得,但时间回不去了

by · 2025年7月27日

时光如水

阿婕暑假要回家乡博物馆实习一周。离家十几年的她，请老同学甄越带她去熟悉一下地点。

甄越爽快地答应了。第二天一早便准时出现在她家楼下。家乡是个小县城，两人在车上没聊几句就到目的地了。

阿婕已经习惯了每天在上班路上花费50分钟的生活，一时之间无法适应这种短途出行。她开玩笑：唉，太热了，真不想下车。然而，一边说着一边还是拿起阳伞，打开了车门。

甄越回头，幽幽说道：不想下车就不下，反正你去实习又不需要打卡。阿婕听了，反应过来：我是没事，可你现在是上班时间哪，不能耽误。快走吧，我进去啦。

她装作匆忙地离开了，不敢多看他一眼。甄越则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继而向单位的方向驶去。没错，这位老同学跟阿婕的关系不一般。

对阿婕来说，甄越是家乡所有同学中唯一有联系的。他们小学时是同桌，初中时同校不同班，每每相遇，总是对视一笑。后来升入不同的高中，两人彻底失去联系。

整个青少年时代，甄越都是阿婕梦里的主角：他们在漫无边际的森林里跑、他们在平静的湖面上划船、他在游乐园里偷偷牵她的手……

高中时，有几个男生对阿婕表达了好感。其中一个成绩优异，人也长得很阳光，还是本年级的灌篮高手。许多女生偷偷爱慕他，更有大胆表白的。想来交这样一个男友，将会是件让人自豪的事。但是阿婕一想到甄越的脸，就觉得不能跟眼前的任何异性产生真正的感情。

她想象过无数次两人又联系上的情景。但这不太可能。那个年代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只能靠写信。写信需要对方具体的地址，但他们没有。高中要寄宿，除了上课、自习就是考试。阿婕学业之余的时间大概都被对他的思念填满了。

转眼间，大学毕业了，阿婕去了更远的城市继续读书。某个寒假里，母亲突然告诉她：甄越明天结婚，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喝喜酒？

那个名字让她瞬间懵了：甄越？真的是他？她对母亲含糊其辞：呃，甄越要结婚了？这么早？啊，妈妈你又怎么会认识他？

母亲笑着说：怎么不认识，你俩小学不是同桌吗？多亏那次家长会，我和甄越妈妈才联系上。结婚前大家都在邮局做接线员，还是结拜姐妹呢。

母亲开心地说着，一边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完成了终身大事，一边数落起阿婕：小越就比你大一岁，看看这都结婚了，你呀虽说还在读书，也老大不小啦，什么时候才能领个男朋友回来给我看看哪？

妈妈又来了，您不是从小教育我要做知识女性吗？现在又急着让我嫁人做家庭主妇？这也太矛盾了吧，做您的女儿可真难！阿婕对妈妈的言辞不满，开始抗议起来。

母亲听女儿这么一说，立刻心软。嘴上说道：不急不急，我就是觉得小越这孩子挺好的，你们要是走到一起就好了。听了这话，阿婕心头一紧：跟他……走到一起？！当晚，她就失眠了。

那个寒假之后，阿婕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关于甄越的消息再没听过。有时她跟母亲通电话，其实很想问问他的情况，但是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应该将话题引到他身上。只好作罢。

说来也怪，自从知道他已经结婚，甄越就没再出现在阿婕的梦里。阿婕本身条件不错，身边一直不乏男同学的追求。慢慢地，她也开始恋爱了。只是有时候想起甄越的脸，还是感到遗憾不已。

某天，一位朋友神秘兮兮地告诉阿婕：你小时候很萌呀。她茫然不解：小时候？我们才认识没几年啊。朋友哈哈大笑：我在别人的主页上看到了你们的小学毕业照合影。

朋友一边说，一边在手机上把那照片给翻了出来。令她震惊的是，照片的上传者竟是甄越！她忍不住问：你也认识甄越？

嗨！好哥们儿嘛，大学时一起逃课、打游戏、旅游，关系老铁了。他回家乡上班了，我们见面机会少，只能视频说话啦。朋友还在感叹逝去的时光，她却在一旁陷入了深思。

母亲的话又在耳边回响起来：小越这孩子挺好的。是呀，他挺好的！不然，她为什么一听到他的消息就心神不定？可是他都结婚了，还想这么多有什么意义！如今自己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应该把以前的事统统忘掉。她暗暗劝自己。

可是自我劝解没用。看了那张照片之后，甄越又开始频繁出现在她的梦中。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他很不开心，总是远远地望着她，却从不向她伸出双手。

仅仅有一次，她梦到他拥抱了她一下，但是身体毫无温度。她决定向朋友要他的联系方式。巧的是，当她颤抖着双手要加他为好友时，她收到了对方发来的好友请求。她立刻同意。

你过得开心吗？她问甄越。他答：一般。最开心的时光已经过去了，人要知足。她问：什么意思？他答：小时候最开心，高中开始，感觉暗无天日。那时候真想给你写信，可是我见到你母亲太紧张了，一直都不敢直接问你的地址。

她哑然失笑：那时候的确煎熬，我多盼望能收到你的信啊，就像身边那些幸福的女同学一样。可是你能遇到我母亲，怎么就遇不到我呢？

甄越说：因为我们学校周五放学，周六返校；而你们周六放学，周日返校。学校管理方式不同，生生剥夺了我们见面的可能。

这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随意打了几行字：真羡慕你，那么早就结婚了。我妈好像很喜欢你呢，哈哈哈。

他沉默了一阵，回了一大段：真没想到，我以为阿姨对我很厌烦呢。其实每次见到她，都问很多关于你的事。但我害怕问的问题太多引起大人的怀疑，就一直假装只关心你的学习情况。还不断问你在班里的排名，用什么复习资料，看什么课外书。现在想想，阿姨肯定是担心我们早恋，所以绝口不提让我们直接写信交流学习问题吧？

这段回复让阿婕忍不住大笑——啊，原来他也如此在意我。还真是应了那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啊。共同回忆了过去，又说了说各自的现状，两人约定，如果有机会一定见一面。毕竟十几年过去了，在见不到面的日子里，对方就是彼此最大的秘密。

然而约定归约定，他们从来没有私下见过面，即使回到家乡，阿婕也不曾想过去找他——她渴望见他，一如当年渴望收到他的信；但是他有家庭，她不想打乱他的生活和心绪。

但是这次不一样。阿婕马上就要结婚了，该大大方方地跟过去的感情告别了。她把精确地址发给他，直接说：明早送我去博物馆吧。我们早点儿出发，最好赶在你上班之前返回单位。

他马上回：没问题。虽然想过无数次，但上学时一直没能为你翘过课。现在不用上学了，为你翘一次班也不错。她回：别贫，我讨厌翘课、翘班的家伙，从来只欣赏自律的人。

明白。我也舍不得你改变眼光。无论多少年未见，你还是最初的你。收到甄越这条信息，阿婕总算放心了：人只要还有“舍不得”的心，便不会丢弃，更不会破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