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那头待宰的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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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一群人手忙脚乱要宰我,不料桌子塌了,我冲出人群,笑得嘴都合不上。

其实,我并没想着逃走,只是为了找个地笑个够。猪宗给我四条小短腿,可我就是加足马力也跑不过人的两条大长腿。所以,待一众人等反应过来后,我立马就被他们制服了。

无论如何,宰我这头猪的事,又得告一段落了。

第二天下午,宰杀公司甲(即前篇的宰杀公司)跑到临时安置我的圈外,重重地啐了一口,骂道,死猪婆,等着别人来收拾,你会死的更惨。

我打了个哆嗦,他竟然知道我是被劁过的母猪。无故被骂又同时被揭短,我不服气地吭哧了一声,甩给他一坨屁股。

很快,消息传来了,委员会忍无可忍,将宰杀公司甲轰走了。只能这样,不然没法向省里交差。原来如此,他骂我猪婆是撒气。我委屈极了,你弄虚作假,宰不了我,怪我喀?

宰杀公司甲走了,听说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损失不小。他一走,就得重新再找公司。

这样一来,宰杀公司乙和丙被列入候选。可是,在具体选择哪家公司这件事上,委员会内部生了分歧。以会长为首的一派力挺公司丙,以执事为首的一派力推公司乙,争执不下。几日来会没少开,事却未定。

这个烫手山芋,一推,推到监杀身上了。监杀左思量,右琢磨,前挠额,后搔首,就是想不出个两全之法。傍晚,监杀来到我的圈外,像是对我说,又仿佛自言自语。你这头傻大猪,就知道吃!哎,你说说,这叫我咋办?公司丙是会长妻弟媳妇的堂哥,公司乙是执事姑表哥的老丈人,我一个小小的监杀,谁都得罪不起呀。

这个关系太复杂,我是猪脑子,搞不懂。对于监杀的处境,我倒是同情的很。我吭哧吭哧两声,作为回应。

监杀愁眉苦脸,摆摆手,说,跟你个猪说这些也没用,你还是继续吃吧!

后来,监杀不知道受哪个高人指点,又把这个球抛给副省长了。监杀向委员会提议:公司乙技术略胜几分,但报价高;公司丙技术稍逊一筹,但价格低。综合技术分和商务分,难分高下,还是交给省里决策吧。

副省长倒是干脆利落,亲自批示:兹事体大,前车之鉴,不可不慎,当以全省人民早日食肉为目标,不吝钱财,惟技为上。特批公司丙,即刻启动宰杀事宜,延误问责。

既然有了副省长的一槌定音,委员会的争论暂告段落。此次博弈,执事获胜,他满面红光。会长却板着脸,逢人问候也是皮笑肉不笑。

执事带着公司乙来看我,站在圈外。他是个胖脸,说,你看看,这猪简直就是头牛。公司乙,也就是他姑表哥的老丈人,说,您放心,就算是头牛,我也能给它千刀万剐修理得肥瘦有条。

听说要千刀万剐,我腿都软了,一紧张,一长串响屁鱼贯而出,憋都憋不住。

执事捏着鼻子,转身就走,公司乙弓腰跟在后头。我隐隐约约听到执事说,这可是头大猪,宰好了你就出名了。

执事一行走了没多久,会长又来了,跟着公司丙。会长还是板着脸,眼睛挤成一条缝,冷冷地说,就是头猪而已,有啥好看的。公司丙,也就是会长妻弟媳妇的堂哥,毕恭毕敬地回答,听说这头猪如牛大,就算不是我来宰,也想看一眼。

原来这是我的粉丝呀!可惜了,要是他来宰我,我就不用被千刀万剐了。我回头,伸了伸猪鼻子,朝他笑了笑。

谁知,公司丙看见我朝他笑竟然吓得拔腿就跑。可会长到底是会长,见过大世面,他骂公司丙,猪笑就把你吓成这样,能干个球事。边追边嘟囔,你等着瞧,我不会让他痛痛快快宰了这头猪。

我知道,会长口中的“他”指的是执事。不管他俩怎么掐,我都是受害者,人为刀俎,我为猪肉啊!

说实在的,我真想快点被宰,免得他们为了我明争暗斗伤和气。我就是头待宰的猪而已,他们为何要为我如此大动干戈?

后来,还是那个负责给我喂食的老孙道出了实情。那是一个清早,他提着一大桶煮熟的玉米粒,哗啦啦倒进我的食槽。看着我吧唧吧唧吃食,老孙点上一支烟,边抽边说,吃吧,使劲吃,你这头猪可是香馍馍,宰你这件事,谁干谁挣钱。都是国家的钱,谁都想挣一把。

终于盼到上案板的这天了!公司丙果然技高,和原来那个宰杀公司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看看那桌子,全铁打制,案腿一体,锃亮锃亮的。能死在这样的案板上,我也值了!

屠夫来了,是个胖子,走起路来身上的肉都跟着晃。不过,比起我来,他那身板算是苗条的。他身后跟着两个人,抬着一副刀架。走近了,我才发现,好家伙,那副架子上插着各式各样的刀,长的短的,宽的窄的,直的弯的,统共有二十来把。除了刀,还有剪子,锥子,铲子,棍子等一应工具。

天哪,这到底是宰猪的屠夫还是手术的大夫啊!

我想起了那晚,公司乙说要将我“千刀万剐,肥瘦有条”,这回我信了!我感到无限凄凉,长嚎一声。屠夫却不怀好意地笑了。

监杀拿起最长的一把刀,刀背发黑,刀锋明锐,刀身十寸有余。他这是要当场验刀。案板上有一方肋排,监杀手起刀落,肋排断成两截,豁口齐整。

执事拍手称赞,众人掌声随即响起。屠夫扬头挺胸,从监杀手中接过长刀,抱拳施礼,说,刀乃祖传,杀猪无数。秀完刀,他又特意耍了一套刀法,捅,刺,砍,剥,割,样样纯熟。

我都看花眼了,长这么大,还真没见到过这样的宰猪高手。我安心了,死在高手的刀下,应该不会感到疼痛吧!

执事笑逐颜开,和公司乙,也就是他姑表哥的老丈人交流着什么,看口型,应该是问,从哪找的这么厉害一角色?

公司乙也不冷落会长,递上一支烟,边恭敬地点火,边说,会长,这屠夫您可放心?

会长吸了一口,说,高,太高了。说完,嘴上一抹笑。不知道为啥,那笑让我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我被众人再一次按在桌子上,屠夫提着我的一只耳朵,准备一刀捅向我的脖子。就在这当口,两个穿制服的人匆匆闯入,一声“刀下留猪”,拦下了屠夫的刀。

原来是畜检局的,说要检查我的健康证。这一查,还真出了差错,健康证过期了。畜检局要求重新给我体检,宰杀暂停了。执事感觉被浇了一头冷水,质问畜检局,一头猪体检个屁,你们不管人的健康,猪倒是挺上心。

畜检局反问,我们管的是牲畜,人我们能检得了?猪不健康,人吃了出问题,好事变坏事,谁给省里交代?

执事也没辙,人家说的有理,按章办事。执事气未消,公司乙忙给他宽心,说,检就捡吧,还能检出毛病来,大不了明天宰。可这一检,大毛病没出,小毛病却有。畜检局说,打上一针,过一周才能宰。

会长板着的脸终于有点拨云见日的起色,可执事的脸却拉长了。不管他们的脸是短是长,我这头猪又能继续逍遥几天了。屠夫在我面前晃刀子,我咧个嘴,笑他。

一周已过,宰杀再度开始。人们对高明屠夫的技艺已不感兴趣,只望尽快解决我这头猪。屠夫也不耍了,提刀走来。我闭目等死,儿时的情景浮上脑海,那时候,我兄弟姐妹八人,趴在猪妈妈肚子下,吧唧吧唧吃奶。后来,他们一个一个都完成了被宰的使命,唯有我,活成这么个大块头。

正当我坦然赴死时,却听到一声如钟佛号。我睁开眼,看见一光头和尚。那佛号太震撼人心,所有人都忍不住回头。

“善哉!”和尚说,“这头猪非同寻常,乃肉佛下凡,切不可轻率宰杀,否则后患无穷。贫僧供职教管司,愿设案立牌,供飨焚炉,超度我佛。”

那晚,忧心忡忡的执事又来到我的圈外,后面跟着公司乙。执事手里夹着烟,黑暗里烟头忽明忽灭,像是猫头鹰在眨眼。

畜检局和教管司都跟会长那老家伙脱不了干系,我派人摸过底了,就是他故意搞的鬼,执事说。

会长的把柄现在都在咱手上了,实在不行,咱给他捅到省里去,匿名的。

执事的烟头亮了,又灭了,思忖许久,说,沉住气,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剑走偏锋。咱有他的把柄,难道他就没有咱的把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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