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当我的学生,在深夜用长长的文字,给我讲述这个故事,并希望我把它写下来时,我脑中不自然地就播放起很多年前的一部电视剧——《孽债》里的歌曲:
美丽的西双版纳
留不住我的爸爸
上海那么大
有没有我的家
爸爸一个家
妈妈一个家
剩下我自己好像是多余的
爸爸呀妈妈呀
能不能告诉我
这到底是为什么
……
小莲是在十二岁,读六年级的那个下午,才在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真正见到她的妈妈的。之前,她的生活里没有妈妈,也没人和她提起妈妈。唯一提起妈妈的场景,是有些好心人看到她时,会关心地问她想不想妈妈,而后看着她,轻叹:这孩子,真可怜!
小莲特别不喜欢那些好心人如此问她,特别不喜欢看到那些好心人怜悯的眼神,她希望自己和所有的孩子一样,可她知道,她和所有的孩子不一样,因为他们有自己的爸爸妈妈,而她什么也没有,只有相依为命的年近七十的奶奶。
小莲在知道每个孩子都应该有爸爸有妈妈之后,也曾缠着奶奶,哭着问奶奶,她的爸爸妈妈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要她了?
每次奶奶都无言,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把小小的小莲默默地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小莲的后背,慢慢用粗糙的手一遍遍地帮小莲擦拭眼泪,直到擦得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地往下流。
每当哭闹的小莲看到奶奶的眼泪,她便懂事地停止哭闹,伸出自己的小手帮奶奶擦眼泪。如此闹过几次,小莲便知道,她跟奶奶要不来爸爸妈妈,且,提到爸爸妈妈,奶奶会伤心,于是,从此,小莲把爸爸妈妈深埋在心里,再也不提。
可这种深埋,还是被那个自称是她妈妈的女人打破了。小莲和那个女人长得实在太像,不用验证,也无需怀疑,她站在小莲面前,没有人可以否认她们是母女。
或许是第一次见到妈妈,或许是出于好奇,又或许是长久以来对妈妈的渴望,就这样,小莲竟然糊里糊涂地去了妈妈的家。妈妈的家里,除了妈妈,还有一位叔叔和一个四岁的弟弟。
小莲安静地缩在饭桌的一张椅子上,低着头,任妈妈如何催促,就是没有拿起筷子吃饭。她用眼偷偷看着妈妈家宽敞明亮,显得富丽堂皇的房子;她用耳偷偷听着小弟弟在妈妈怀里撒娇,妈妈一勺一勺喂他吃饭;她用心偷偷感受着对面叔叔冷冷的脸与不屑的眼神。
是奶奶的电话打破了小莲的静坐。电话那头的奶奶已几近疯狂,她用小莲从未听过的音高,用小莲从未听过的语气,命令妈妈立刻把小莲送回。小莲听到奶奶的声音,也才恍然醒来,知道这儿不是她的家,吵着要回去。
小莲被送回时,奶奶站在村口,看到小莲的刹那,她猛扑过来,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紧紧地把小莲搂在怀里,舍不得松开。
那晚,奶奶一夜未睡,她一直坐在床边看着小莲,把小莲的手攥在她自己的手里,一刻没有松开。
那夜,半睡半醒中,小莲做了个梦,她梦到自己被关在笼子里,被车拉走,奶奶在后面步履蹒跚地追着,一声声喊着她的名字……
第二天,小莲不问,奶奶便自言自语地讲起来这么多年小莲想知道的一切。
奶奶说,在小莲还未断奶时,她的爸爸和妈妈就离婚了。
爸爸一直在外打工,现在那个城市已有自己的家。十二年里他从未回来,也从未给奶奶帮助,仅有一次在家里实在熬不下去,揭不开锅的时候,给家里寄过一百块钱。
妈妈在离婚后的第二天便与他人结了婚。在小莲哭着要吃奶的时候,她曾回来把小莲抱去身边,可仅仅过了一夜,又把小莲送回奶奶身边,而后任小莲如何哭闹,再也没有出现……
小莲喜欢看书,喜欢看电视,在书里,在电视里,她深信这世间有伟大无私的、暖暖的父爱与母爱,只是,她知道她没有。
当小莲不知道她与父母的一切时,她的世界像一池春水,纯净、明亮而温暖,可当她知道一切时,这一池春水好似被泼进了冷冷的黑墨。她时常会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是不是个错,自己的存在是不是多余,可她又想,当初来到这个世界,实在又不是她的决定啊!
当我的学生和我讲完这个故事时,她问我可有什么话要转告给小莲,我在手机屏幕上打下了以下三句:
尽力走出原生家庭的影响,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样!
人的命运到最后真正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世界对我们有很多伤害,但也会有很多温暖给我们。尽量忽略忘掉伤害,记住感恩温暖!
希望小莲能理解我的话,希望天下为人父母者都不要让自己的亲骨肉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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