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关贫穷的故事
抱歉，原谅我用如此大的一个话题来充当一篇小文章的标题，这实在是不合规矩了些：这就是把一株病苗想象成了大树，就是把一束光硬生生地说成希望。
接下来我所讲的，请务必把它当成一个故事。我们对故事的真伪性是不用负责的，对吗？可要是你不小心把故事里的那个“我”当成了我，也请不要言语。对一个故事太过执着，怕会是伤着你。
“又是个风平浪静的一天。”
中午我从驾校出来，望着奇形怪状的云被风塑造成可爱的模样，嘟噜出了这句话。
进了家门，将自行车停好后，便听到老妈喊我择菜。我应了一声，便匆匆进了屋。
老妈围着到处是油污的破烂围裙，里面还穿着工厂的制服短袖——显然是刚下班到家就做起了饭；所以就算是懒散如我，也不忍心拒绝一切我所能做到的家务琐事。
于是我坐在小马扎上，用你能想到的勤恳模样规规矩矩地“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这时，手机来了一个信息，划破了这和睦的气氛。
是大学班级群，班长要求在网上缴纳学费。我于是跟老妈提了一嘴，我们现在交上学费吧，免得之后忘了。
可她先是愣了愣，而后用勺子搅了搅锅里的汤，说：“我现在没钱，过两天不行么？”
“嗯？你前天不说卡里有不少的钱吗？”我立马反驳。
“可那张卡有没有绑定微信啊！”
“哦，这没事儿，可以直接线上支付。”
“线上支付会收一定手续费的，等过几天我去取钱，然后存到那张绑定的银行卡上。”
“那才收多少手续费啊？！”我的语气已失去了起码的尊重。
“反正就是能省点钱，你跟人家学校说一声，咱们晚点儿交，没事的！”老妈也变得不快起来。
“我就要这会儿交！又不是没有钱，凭啥咱们晚交钱！难道前几天你跟我说谎，咱家其实没多少钱了？！”我居然嚷了出来。见她不说话，我突然怒了：“你跟我说过实话没有！从小你就骗我，只是让我读书，读书，再读书！我连知道自己家经济状况的权利都没有吗？！”
听见我这样的口气，老妈也嚷了起来：“你就好好读书不行吗？别的你不用管！又不是不供你上大学？！”
我仰起头，望着屋顶光秃秃的、连虫子都咬不动的横木，眼睛噙满了泪。直到木头上的花纹再一次变得清晰，我像是想起什么，低下头幽幽地说：“可我大学过的很自卑、很压抑啊。不，从我懂事起，我就是一个自卑、压抑的人了，这个情况你了解么？”
老妈说：“我是你妈，咋不知道啊？！你从小就是老实人呗！”
“别，别再把老实这两个字压在我头上了。你别再故意模糊我从小就自卑这个事实了，好吗？”我哽咽道。
见她沉默，我又补充道：“你知道我为啥自卑，哦，就是你口中的老实吗？”我眉头一皱，使尽了所有的气力吼道：“你跟我哭了十几年的穷了！”
“每次我看到想要的东西，你就说，家里穷啊，得剩下钱来吃饭啊之类的话，后来你说的多了，我便每次都压抑着自己想要东西的冲动，并告诉自己家里穷啊，我要早点懂事啊！每一次老师说要交钱我都战战兢兢，就怕你跟我说一句交不起。自卑与无力感从那时就开始扎根了……你认为我变得老实了，是不是还挺得意的？！你说啊！”
又一阵沉默。
“我再长大些发现，家里的情况明明已经比原来好多了，可我就是不能从你那里得到一句实话，你仍旧隐瞒着，难不成怕我知道后败光了家不成？！”
“可我不是啊，我就想知道咱家什么个情况，就是想了解一下，来看看家里到了怎样的地步？！”
我如同雄辩家一口气说完，将这些年的压抑说完，将这些年的忍受吐尽，浑身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畅快，哪管滴到水泥地上的泪，和眼前一脸尴尬的妇女。说真的，这是我第一次用吼的方式跟她说话，我绝不会为我说的话而忏悔，倒是挺不习惯这种声嘶力竭的方式。
“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啊！你凭什么冲我吼，我为了这个家起早贪黑……”她也委屈地为自己辩解。
“我从来，没有否定，你是为了我好，可，可我这些年背着贫穷过得有多压抑啊！！！”我终于忍不住了，哽咽了几声便嚎啕大哭起来。
不要说我娇气，真的不要。我真的压抑坏啦！让我哭一会儿，就一会儿。我有几年没哭过啦！
老妈也跟着哭起来，于是便有了这匪夷所思的情况，一桌子的饭菜，两个人谁也不吃，只是呜呜的哭，然后呜呜的哭。
我想我们都认识到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十几年来，她的错误是一直用贫穷的表象压制着我变坏的倾向，而我的错误是明明感到了极大的痛苦却一言不发。
我们都需要沟通，沟通。
接受是改变的前提。可我必须接受真正的事实，才有改变自卑的机会吧。比如我是一个怎样性格的人，比如我的家庭条件如何。我有权利知道，是吗？
于是，她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把我叫到她的房间，从一个很旧很旧的仿制牛皮包里翻啊翻，掏出一个账本来。对，我知道那是账本，之前就知道，不会有其他的可能。
我翻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其实里面的内容很少，有余额的记录，有爸妈工资的记录，还有一些琐碎的流水账。我不认为多翻一会儿是什么过分的事情，我太渴望这个真实的情况了，渴望了好久，你能理解吗？是好久。
嗯，我家的收入在农村是中等的水平，还超过了去年农村家庭人均年收入不少。除去我上大学的花费、家里的生活费，还能余下不少的一笔钱。
我长吁了一口气，又开始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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