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红豆思故人

学校后巷有间卖早餐的石磨坊，有一回听同学提起，在石磨坊各式的早餐里，有红豆粥。

她于是在做完晨操之后赶忙往校门外跑，生怕一个来不及，红豆粥卖完了。也不知那粥味道如何？一经同学提起，她忽然很想念红豆粥的味道，许久未尝了。她想尝尝。买了一碗回操场上席地而坐，拿起勺子舀了满满一勺往嘴里送，一咀嚼，不禁眉头皱起一抹失望，果然，果然还是不能与记忆里的味道相比。

“见水不见米，非粥也；见米不见水，非粥也。必使水米融洽，柔腻如一，而后谓之粥。”可手中的这碗粥，水的比例远远高过米，好一碗稀饭唉！原本红豆该有的软绵口感也一分不占，显然是没有煮烂煮透。

“啧啧啧……”她摇摇头，盯着眼前的红豆粥，没了食欲，思念飘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小时候，隔壁住着一个老人家。老人家儿女远在外头工作，一年也没多少时间能回来探望自己的老父亲。老人孤身在家，终日都闲，便只得自个儿找乐子。而这个乐子，无非就是给她熬红豆粥。

老人家虽上了些年纪，却也精细得很，对熬红豆粥要求苛刻着呢！在熬粥之前，老人会戴上他的那副老花镜，坐在门槛上，将红豆和糯米的杂质一点点捡去，再冲洗一番。洗净之后，便放在水里浸泡上一个晚上，老人说，“这样就能将又小又结实的红豆和糯米给泡软了。年轻人呐，做事也要像这样，切忌急躁。你慢慢来，踏踏实实地，才能得到想要的。”

待第二天早晨起床，老人把隔了夜的红豆糯米再次冲洗后倒进砂锅里，加适量水，开中火把它们给烧开，接着，微火慢慢熬制。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去等待，而等待总是无趣，老人家便趁着此时教她念诗，看她念得摇头晃脑，仿佛下一刻就会睡着一般，老人家便伸出手指轻轻弹她的额头，“小丫头片子，好好学，还想不想吃粥了？”

于是乎，朗朗读书声随着愈来愈浓的红豆糯米香，顺着屋顶烟囱飘了出来。你若是恰好路过那里，就能听到诵读声了:“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待水慢慢有了粘稠感之后，加入些许冰糖调味，继续焖。红豆烂熟之时，便是关火开吃之时！她腾地一下从小板凳上跃起，取两只碗放在案上，然后静静地看着老人家把冒着热气的红豆糯米粥舀满整只碗。

她往往等不及粥凉，捧着碗拿起勺子就往嘴里送，温热的粥含在嘴里，无需咀嚼，入口即化。煮烂了的红豆糯米带着浓郁的香甜和柔滑占据了她的口腔，那种绵绵软软的口感更是迅速攻占她心房上的堡垒。何以解忧愁，唯有此时此刻的红豆粥！

一碗红豆粥，经过老人家不顾繁琐的精细熬制过后，变得无比美味，那股品尝过后的满足感，让人回味无穷，大可以一碗接着一碗地喝下去，永远也不嫌多。也正是这一碗红豆粥，至此收买了她的胃，让她久久不能忘怀。

后来，老人被儿子接到了别处去住，她便再也喝不到老人家熬的红豆粥了。这几年来，别处的红豆粥虽也尝过很多，却总也找不到原先那个味儿，总觉着比不上记忆里的那股香甜。不知老人家现在过得可否舒心?是不是还爱熬红豆粥给周遭的人喝?倘若有，那周遭的人可真是有福气呢！

她握着碗的手慢慢收紧，人呐，平时忙忙碌碌，也就没了想念的空档，可没时间不代表不想念，往往在某一时刻看见某物，思念便如倾盆大雨浇注心房，湿漉漉的，着实有些难受。

不知老人何时会回来这陈年老巷看看，瞅瞅她这长大了的小邻居?她想，再次见面，她一定会很高兴，大概会淘气地跟老人家说一声，我老想您了吧？不不不，也说不定，等到她开口，就变成了:“您老再给我熬碗红豆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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