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一个快乐的下午

hi，好久不见。

嗯？老哥，哇哦，“开门开门”。真是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我搬过来这么久，你居然都没有来看过我，我的天哪，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哎呀，请进请进。

哈哈，嗯，让我进去。你门后堆了什么？你这是把工作间当客厅，还是把客厅变成了工作间了？

我这里可没有客厅。快进来，到我书房聊。

哦，你还是这么胖。嘿嘿，给你看个好东西，来来。

喝点茶吗？我刚泡了菊普，来一点吧，我家里可没有可乐，你要喝的话，给你叫个外卖？

我现在不喝可乐了，就菊普吧。

嗯？我记得，呃，好吧，一晃过了好几年了。嗯，你说的好东西，在哪？

不要看我的口袋，里面没有古怪。不要看我的眼镜，不比你的先进。不要看我的帽子，只是秃了而已。嘿嘿，看看我的腿儿，在这儿。

我的天，我刚才完全没有注意，我的天，我能摸摸它吗？完全和真的一样，天哪，哇哦。

嘿嘿，我刚装上它没多久，这个技术我观察了两年，副作用都很清楚，嘿嘿。

我在《医疗工程》上看过，它才刚向大众开放，只是我找不到你的短讯号，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嗯……摸起来和真的一样。

对，就是真的，自体细胞培育加断肢植生技术，这就是我的腿。

真的一点副作用都没有？

有一点，你看，我改变了生活方式，菊普而非可乐。嘿。

哦，干一杯。祝健康。

应该祝生活。我在社会志愿上看到了你的广告，你和以前一样，这真好。嗯，对了，我没有短讯号，我后来加入了空谷，为了宣誓仪式，都注销了。

空谷吗，你的宣誓仪式要这样吗？好吧。不过，你可真厉害，嗯，当官了吗？

嘿，那时候想法多。空谷，嗯，不是官，都是负责人。

我知道，空谷嘛，真为你高兴。对了，我听说你们和自然者有点摩擦，怎么回事？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自然者这两年极端派比较强盛，可能有变化。我们不太希望看到。

极端派又抬头了吗？其实，嗯，我知道他们也许有点影响和谐社会，不过，嗯，我看过他们一点，嗯，故事，嗯，你觉得，那个……

好了，你不必说出来。我知道了。不过，你还记得我们15岁时候的“世界末日”吗？

世界末日？我没有印象啊，好像很太平，没什么事啊。

2012，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你们学校放了一个星期的假，我们学校做防空演习，我第一次看到地下民防工程，入口就在我们几个坏小子的秘密基地，我们以为那就是个被遗弃的废通道，哈哈，我的人工智能第一次面世。哈哈哈，那时候真是威风八面啊。

嘿，原来你的天才之名是这么来的。嗯，好吧，世界末日，隔壁学校的小神童，好吧，我记得。然后呢？

你当时，相信过吗？

什么？世界末日？没有。

为什么？

嗯，我当时一无所有，谁都信不过，呃，不过我不是说你，呃，我期待，嗯，生活有点变化，不过不是世界末日。

没事。我也不相信世界末日。也不叫不相信，比较无所谓吧，我当时觉得，人类一定会灭亡，当时，全球，包括太阳系内，在可见范围内，没有末日的迹象，我不太相信会出现小概率事件，不过，人类大概率会自灭，我当时这样相信的。

哦？怎么说？

自然者最新公布的一些数据，看看这些。这个链接。最近这些数据的统计口径有些变化，计算方式中科技期望系数缩小了一部分，当然，他们给了一些看似合理的解释。这个，预计页岩油资源还有20年就要枯竭，可燃冰还有5年，综合生物资源比10年前减少了十分之一，全球沙漠面积减少幅度比3年前减缓了107倍，几乎完全停滞了，整体环境治理工程的第一阶段又比预计要推迟5年完成，还有这个表，这些折线，你觉得怎样？

你知道的应该比我多，我感觉那些系统工程用处不太大，这些年环境时好时坏，但是总是坏的时候多。

极端派认为，一方面那些系统工程本身就在部分或全部地使用一些不清洁的技术，另一方面经济竞争和军事竞争只会导致自然利用论，那些系统工程也是这种思想下的产物。然后，本质上，资本的短周期快循环欲望，本身就驱使它对自然进行阉割式的改造。一些研究在支持这些观点，而且在现在的世界政治格局下，实现自然资源的公有制和统一的保护性开发，也不现实。

所以，极端派的意思是，人类终将毁灭自然环境，对吗？然后，自然会惩罚人类，人类将就此消亡？

极端派的极端派，12年前，北大西洋核危机，代号为“本”的恐怖分子，那次事件，打透了地幔层，大地震，造了一座岛。真幸运，我们睡着觉就度过了。你觉得怎样？

解密的时候，真后怕啊。他也是自然者？通过毁灭世界拯救世界？我想我不太明白。

准确地说，是消灭人类。说他是自然者，这事倒不确定，反正作为社会组织是不会承认的，我们也不知道。不过一般都这么说，根据他的宣言。

我印象中自然者都很温和，极端派的思想都这样，嗯，极端吗？

行为上，没有。思想上都会这样。只不过，大部分在感情上不太接受。

好吧，我又要说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哈哈，这种思想和我当时很像，我这个人很多愁善感的，有次无意中踩死了几只小蜗牛，可心痛了。他们也是生命对不对？我们应该尊重他们，就像人类相互尊重一样。但是现实如何呢？每个人都杀生无数，都罪孽深重，我们法律对过失杀人也会判监禁，更何况是屠杀呢？

动物和人，是不同的……不适用法律。

可是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生命啊，会高兴会失落、会悲伤会痛苦，有情感有意识，每个个体都有它的独特性，就像每只猫都有各自的可爱之处，而我们成批量的杀戮他们。你不觉得，我们该死吗？

不要用这种蛊惑煽动的语气跟我说话，我真难受。

难道不是因为这可怕的思想让你觉得恐怖了？

不不，喝水喝水。好吧，我缓过来了。这种思想我也有过，青少年的时候，只是太恐怖，我刻意忘了它，真没想到你让我重新想起来了。请你负责让我再忘掉。

没问题，这是空谷的责任。请你按照这种思想，再往下想。

好吧。让我换件衣服，刚刚出了身汗，身上有些凉。

好的。你可以洗把脸，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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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倒水。

好的，先生。

消灭人类拯救自然。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你觉得，消灭人类是一个必然的策略？

恐怕是这样的。照这种思想看，每个人都罪无可恕，无论有意无意，我们都杀生，就算是不吃奶蛋的纯素食主义者，也杀生。毕竟植物也是生命啊，只不过植物的意识通过植物激素表现，而不是动物的那些情绪蛋白质。而且这些罪行还在继续不断地犯下去，直到动植物全灭，杀无可杀。

再想想种植业和畜牧业。

哦，等等，你是说！永无止境的杀戮。动植物们就像工业品一样，失去个性、扼杀灵性。循环往复、永不枯竭。世世代代，贡献肉体。可怕啊，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喝口水，缓一缓。

不不，别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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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好吗？

还好，所以，消灭人类是一个必然的策略？为了打破永世的地狱？

看看自然者的最新数据，你觉得呢？

可是，请恕我说，人类还没有被消灭，不是吗？我想知道，大概有多少人知道这些？我的行动力不算强，再说，叫我去杀人，我恐怕……

这些人很多，像你一样，用理性推导出这个结果的人很多，托自然者的福，接受这一推理的人也很多，毕竟上面那些思考的材料对所有人开放，人人都知道物种在消失、地球被改造、资源在消耗，这些改变基本是不可逆的，可是可被改造和消耗的余地又是有限的，同时，通过生活实践，人人都知道，每个人都杀戮不止，只要他活着。

你总结的很好，可是你还没说，为什么人类还没毁灭？

嗯，在大多数情况下，理性阻止了这类行为。就像你一样，你感觉恐怖，只要是“想一想”关于杀戮生命，无论对于我们，还是对于他们，只要是生命。

我想是的，我不会杀人，养死一株植物也会觉得难受。不过这岂不是说，理性在阻止理性？我觉得有点奇怪。

你知道理性是什么吗？

是思考？

嗯哼，人体除了植物性神经外，一切主动行为都必须通过意识的指挥，从最简单的观察说起吧，你觉得观察是什么？

用眼睛看？

看什么？

嗯，随便看什么，嗯，比如说这个水杯，还有……

请等一下，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东西叫水杯的？你说的水杯都像你手里拿的这个东西的形状大小和颜色吗？

这个看起来是一个水杯吧？不过不是所有水杯都这样，比如说，嗯，严格来说，门口那个铃铛也可以用来喝水，如果它不漏的话。

那么你说的那个铃铛也是水杯？

嗯，是～哦。等等！你问这些是说——仅仅靠眼睛，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你想到了。你的一切主动行为，都包括在理性之中。

你等等，我再想想。

……嗯，你可以想象一下，人停止思维，那么理性还在吗？行为还存在吗？

……我刚才试图停止思考，我发现我似乎做不到，我的任何想法都有理性的作用，包括“停止思考”，我试着停止，不过可能只有几秒钟，我回忆不了，总之，如你所说，如果理性不在，什么都做不了。

说的对，通过试图消灭理性的方式，“人类”毁灭了很多次，可是这些努力在一段时间之后，都白费了，“人类”在这里或者在那里，在我们的脑子里活着。

……我们是不是有些分歧？我们可能不是在说同一回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推导了消灭人类是拯救地球拯救自然的唯一方式，不是消灭人类这个词汇，你不能跟我玩文字游戏。

你已经知道，不存在什么文字游戏，或者，一切都是文字游戏，但是文字游戏不损伤我们的生活和思考，或者，正是借由文字游戏，我们才能活得这么简单舒心。

让我想想，照你说的，借由文字游戏，我不用描述“朋友的水杯”的具体形状颜色材质用途就能直接用在指意明确的对话里。好吧我同意，很方便。然后呢？

然后，理性把文字游戏和真相关联起来，我们不会搞错什么，但是也是因为理性，当我们作为参与者而不是裁判，去参加文字游戏的时候，我们只能理解理性范围内的部分。

你不用说的那么多那么乱，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说生命这个词汇对我们来说有特别的意义，我们赋予了它太多的潜在含义，但是它背后的真相，那些活物们其实并不知道这些。是我们在自作聪明、自以为是。

没错，对于这样一个游戏，理性思考的结果只能在理性之内成立，理性只是让我们的生活更简便、更舒服的工具，一旦理性的某一个副产品违背了这个目的，理性一定会把它打消。理性是人类活动的工具，但是人和对象的存在和延续又是理性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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