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一郎:本是自由之人,却甘心为你所困

by · 2020年1月19日

恋静静体

在古龙所有的人物里，萧十一郎最像人，而非神。他会流血，会流泪，会嫉妒，会委屈，会遭遇挫折无法自救，会暴露自私而不善良。

他不像古龙书中的其他人物，李寻欢的才气，楚留香的优雅，陆小凤的风流……他一直很失败，没有命运垂青的机遇，没有遍布天下的朋友，没有开了挂的人生。他来自旷野，单枪匹马孤立无援。他穷得只能喝得起小摊上的酒，穿洗得发白的衣服、破两个洞的鞋子。

不仅如此，他还未入江湖，江湖上已全是他杀人劫货的传说，正义之士恨不能人人得而诛之。

但他依然洒脱，这一切的际遇，他一清二楚看在眼里，却未曾入到心底。

世人笑他太疯癫，他笑世人看不穿。

他无数次哼唱“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问谁饲狼？人心怜羊，狼心独怆；天心难测，世情如霜”，他深知人心险恶难测，宁愿以狼为伴，向狼学忍耐和生存之道，都不愿与人深交。不管身处静僻之地或是喧嚣闹市，是否有人陪伴，他都自带萧索之意，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独自一人。

这种孤独与生俱来，他不在乎江湖上有多少他恶贯满盈的传说，也不在乎有多少非他所为的坏事赖在了他的头上，他像个“局外人”一般，极致地追求生命此时此刻的快乐。

在遇到沈璧君之前，萧十一郎几乎是完全自由的。一个人若是对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在乎，自然也没有什么可以困得住他。

他唯一无法忍受的，便是寂寞。所以他一次次离开深山幽谷－那处人间仙境，他权且称之为家的地方。试图用那双黑亮的眼睛，看看世间的是非善恶，趟一趟他几乎已无处立足的江湖浑水。

他遇到了风四娘，这不打紧。要了命的，是他遇到了沈璧君。

安妮说：“有些事情是可以遗忘的，有些事情是可以纪念的。有些事情能够心甘情愿，有些事情一直无能为力。我爱你，这是我的劫难。”

对萧十一郎来说，爱上沈璧君这件事，注定是一场劫难。

而萧十一郎，会爱上沈璧君，却又偏偏是一件太过顺理成章、无法阻挡的事情。

沈璧君是谁？

江湖上最受人尊敬、最被人羡慕的女人，她是武林第一美人，是出身世家、有着良好教养的淑女，温柔、聪明、美丽。她的丈夫英俊专情，文武双全，是无数女孩梦想中的少年英雄。

这样的人，和江湖上声名最狼藉的大盗萧十一郎，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会有交集的。

毒品对瘾君子的吸引有多大，安稳对漂泊的意义有多大，沈璧君对萧十一郎的诱惑就有多大。

即便风四娘是世界上最懂萧十一郎的人，是所有人都怀疑他，她依然毫无理由相信他的人，是愿意为他奉献一切的人。他对风四娘满怀感激也满怀歉意，视她为亲人，为蓝颜知己，愿意放下割鹿刀换她性命安虞，他珍惜她，却无法爱她。

而对沈璧君，他明知不该为不能为，却仍然控制不住火一般炙热的感情，身不由己地沦陷了。

爱情，的确是件很奇妙的事，既不能勉强，也不能假装。

只可惜，一个人有了弱点，有了牵绊，再何谈自由和洒脱。从此，那个纵横江湖、冷漠嬉笑的萧十一郎，便有了处处受制于人、时时任人拿捏的软肋。

他救她，为她疗伤，宁愿被她误会也不肯说一句让她伤心的话。在她怀疑自己的时候，在她的刀刺向自己胸膛的时候，不闪躲，不招架，他的命仿佛在她手上，她随时可取。

除了沈璧君，还有谁，能伤得了他，让他心甘情愿放弃生命？那双又黑又亮又深又冷的眼睛，每次看着她的时候，饱含了多少痛苦，又掩藏了多少深情。

“还君明珠泪双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在相遇时，他们就已无从选择。忍耐，应该是对待这段感情最合适的态度，就如沈璧君一直习惯的忍耐等待，萧十一郎一直习惯的忍耐孤独。

可世事无常，命运捉弄，谁又能说得清呢？身处绝境，已放弃生命的萧十一郎，只因沈璧君流露真情的几句关切话，失却神采的眼睛，就那么再次明亮起来。她想让他活，他就有了对生的渴望。

爱情的力量，远超想象，它能怎样摧毁一个人，便能怎样拯救一个人。

在万丈绝壑边，萧十一郎纵身一跳，沈璧君想也不想，尾随其后，同样纵身一跳。

他跳，是刻意为之，他知悬崖下是救命的药草沼泽。她跳的时候，却并不知道。

她忘记了肚子里的孩子，忘记了身后还在等待的丈夫，忘记了一个淑女应有的矜持，在最绝望的时候，她做出了听从内心的选择，看清了自己最真实的情感。

在那一刻，我听到了爱情回应的声音，震撼得让人落泪。

那一刻，大概是萧十一郎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他愿意拼死相护的人，也愿意为他赔上一条命，死又有何惧。

不能在一起又如何，不自由又怎样，他爱过，被爱过，他倾力付出过，无怨无悔过，他的人生丰盈无憾。

功名利禄浮眼过，唯有真情留心间。

不管往后如何发展，在我看来，到这里，萧十一郎的故事已经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