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拜年
管你相隔万里,大年三十晚上,必须到老大家喝酒,这是从太爷爷那立下的规矩。刘家兄弟六人,子侄辈又有十个,人丁兴旺,在村里算是大户。
六兄弟遵循醇厚家风,虽然都没有多大本事,但日子都还可以。三十晚上,一大家人齐聚一堂,男人们行令喝酒,女人们插科打诨,孩子们跟风起哄,好不热闹。欢乐和幸福像灿烂的烟花,从大院子里爆出来,展现的是家族的未来和希望。
一年一年,就这样的过着,孩子们都大了,依然没出现有出息的人,生活甚至不如以前了,为了生活都四散开来,幸好都记着规矩——大年三十,老大家喝酒。
子侄辈中的老大,是长子长孙,喝酒还在那个院子,五个老爷子早早地摆好麻将,把主角的位置让给年轻人。
刘阳火急火燎,到院子的时候,酒还是已经喝上了。老四和老六正在划拳,其他人煽风点火,一瓶酒快要见底,都是他俩喝的。
老四的父亲也是排行老四,厨艺不错,一直在县机关幼儿园做厨师,有固定的工资,农事也不耽误,家底最为殷实。小老四打小自恃高,从不把其他兄弟放在眼里,好吃懒做,每次酒桌上都是他的天下。
老六是老三家的二儿子,兄弟三个,都在地里刨食,日子最为紧巴。小老六憨直,最不服气的就是小老四。他们的斗酒,表演了很多年。
刘阳进屋,凑到桌子前。
“怎么现在才过来,等不了你,我们都开始了,赶紧找位子坐。”老大一脸谦和,大伯母递过来一副碗筷。
“太远了,路上还堵,就这路上都没停,开了十七个小时……”刘阳想解释,发现并没有谁想听,肚子饿了,夹了一块牛肉放嘴里。
一瓶酒见底,两个人的拳还没完。
“再来十二下,我就不信弄不过你。”小老六不服气,脸憋的通红。
“你就是个瓜批,我从来就没正眼看你,我挣的比你多,养的娃儿比你多,喝酒比你厉害,拳比你好,啥啥都赢你,欠的钱都比你多。”小老四对老六怒目而视,一点不留面子。
酒上了老六的头,他想反驳,但觉得他说的都对,本来想说自己不欠账,话头还被堵死了。手摸着头,不知所措。
“喝酒我不服你,有本事,我俩吹一个。”老六站起身来去拿酒壶。
“去去去,酒都你俩喝了,我们喝啥。”老大拿、抢过酒壶,没有好脸色。
去年的时候,两人呛起来,打的不可开交,年夜饭最后不欢而散。
“老八怎么还没来呢,这个怕媳妇的怂货,是不是在家吃奶呢。”老四看没见老八,口无遮拦。
老八是他们中间唯一上大学的,石油专业,在非洲工地上做技术员。眼见快三十了也没媳妇,只好托人做媒,在村里找了一个。成家后的老八更是唯唯诺诺,唯媳妇马首是瞻,媳妇脸沉一下,腿都能抖起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调了班回来过年,总见不到他人。
正说话间,老八牵着媳妇进来了。
“我说弟妹,你能不能不要成天吓唬我兄弟,我们这上百年的规矩不知道吗?这么晚才来,还过不过年。老八,过来喝酒,看你那怂样就来气。”小老四仗着酒劲,话怎么恨怎么说。
“我干嘛了我,你自己兄弟怂,管我啥事,你爱过年过年,谁碍着你了。”老八媳妇刚进来就被强了白,也没好话。说完,转身就走。
“四哥,你胡说啥呢,我媳妇好着呢。”
场面有些尴尬,妇女们去撵老八媳妇,没撵上,索性也就不撵了。老八左看看右看看,没停一分钟,跑出去追媳妇去了。
“算了算了,不管他们,我们喝我们的。”老大招呼大家回来。
小老六萎靡在椅子上,身子一突一突的。
“别乱吐啊,要吐外面吐去。”老四媳妇在外围搭腔。
小老六硬撑着,踉踉跄跄地出去了。
“大哥,以后你这年三十不摆酒算了,省的还有人不想来。你看老二几年不来了。不来也行啊,让我们去他家吃也可以啊,但我们都是穷光蛋,没人能喝的起他家的酒。也没办法,谁让我们没出息呢。”小老四的嘴停不住。
“老十,来,陪你哥喝酒,大上海好玩吧,趁你还没发达,咱们先喝上。”老四把矛头指向了刚进来的刘阳。
“我不喝酒,戒了。”刘阳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桌上的人和桌边看热闹的人都愣了。
老四拿着酒壶的手,顿了一下,看见老十的样子,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
“老十,你怎么这样哄你哥呢,不想跟我喝,我不说话了还不行吗。”老四话说的有些虚。
“四哥,我真不喝酒了,我吃菜。”刘阳咧着嘴笑,不像开玩笑,夹了一口菜,嚼着说“大嫂,你手艺就是棒,我就是想回来吃你做的菜的。”
全屋子的人都笑了,但都显生涩。刘阳从来没喊过四哥,老四有些不习惯,给自己倒上,仰脖喝下去,嘴里念叨着,不喝好,不喝好。
谁也没想到刘阳竟有这样的改变。
刘阳是老六的独生子,家族大,兄弟多,刘阳最小,打小又聪明伶俐,一大家子人都喜欢。稍微长大后,最不服管教的也是他。耍凶斗狠,六亲不认,还嗜酒如命,老四的头被他用砖拍过两次。村里村外被他打过的人数不过来,即使他亲爹,也被抡过几棍。十六岁,把女同学肚子搞大,没办法,只能退学回来结婚,因年龄不够,无法领证,只能先过着日子。
刘阳是远近闻名的混混,狐朋狗友也多,赌钱、喝酒、打人、被打,经常满身是血地回来,隔三差五就要到警局去报道。家里给他安排的事,都干不过三个月,久而久之,都退避三舍了。
儿子四岁那年,忍无可忍的老婆跟别人走了。刘阳纠结了一帮人追上去,打断了媳妇的腿,剁了那男人三根手指头。
找人说情,赔钱认错,在看守所里关了三个月。因为没有领证,虽有事实婚姻,但还是未成年,法律不予保护,媳妇走了,少了约束,更加变本加厉。
一天晚上喝完酒,刚好有人买了新车,便开了回来。山风凌冽,一个不留神,掉下去了。幸好有树卡着,车毁了,人只是断了两根手指,不过酒吓醒了。
事情处理完,刘阳揣着家里仅有的五百块钱去了上海,刚好满二十一岁。
门外又来了一个人,黑黑的,走路稍微有些摇晃,老四看见又来了劲。
“老二,你好酒喝完了,我们这差酒你喝的习惯吗?”老四话说的刺耳,但笑的谄媚,口水都滴了下来。
老二到桌子边,戳起筷子夹了口菜,倒一杯家,恭恭敬敬地给老大敬上,嘴里笑着说:“老大,兄弟来给你拜年了。”
老大接过杯子,招呼老二坐下。
小老六从外面回来了,显的有精神。都知道老六能扛,喝再多酒,只要吐过之后,还能再来。
“老六,你看老二来了,你不是要问问,我们有没有资格喝他家酒的吗?赶紧来,赶紧来。”老四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偏遇上老六脑筋少,一扇风就着火。
“二哥,我就问你,你家酒是不是只能给有本事的人喝,我们兄弟有资格喝不。”老六明显是动了气了,眼珠子瞪起来,像张飞。
老二笑着,不说话,拿过杯子满上。
“二哥,我就问问你屋里还有没有好菜,我一会去吃行不行?”老六越说越来劲。
“你们就嘴上劲,我那有酒,什么时候少过你们喝的。来,过年了,二哥也敬你们俩。”说完笑着递酒。
“大过年的你这不是臊我们的吗,我们小,该给你敬酒,你是不是觉得内心过不去?要是非给我们敬酒,那你就喊我声哥。”老六有些得意忘形。
“哥,你兄弟敬你酒了,给你拜年了。”老二还是笑着,腰都弯下了。
“我还不喝你这……”老六和老四想继续往上爬。
“给你们脸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老大看不下去,“都给我坐下,一个个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老六还想咋呼,被老四拍了一下,悻悻然地坐下,老二仰脖把自己酒杯里的酒一口闷了。刚好大嫂炒了新菜端上来,刘阳笑着吃,谁也不理。
“我们都是自己兄弟,没所谓,继续喝酒”,老二向老大点点头,继续说,“我刚把村长和他们几个送走,过年了吗,请过来喝几盅,不是不叫兄弟们,那场合不是喝酒,是想谈点事。”
“我们兄……”老六还想咋呼,被老大瞪了一下,话没说完,咽下去了。
“最近我们村不是被县里设为‘黄花菜产销基地’了吗,趁机会我打听打听,看咱可以咋参与最有利,后山石头不让开了。这一两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我不是想着找机会,大家一起赚点钱吗。这是个好事,但不是赚快钱的路,但要是花上十年,好好经营,肯定能赚钱。”老二话说的不紧不慢,脸上还是带着笑。
老兄弟六个,唯一不在的就是老二的父亲,七年前在后山炸石头,被落下的石头砸死了。又过一年,老母亲改嫁到了外地,老二心里难过,又有些抬不起头来。老二是场面人,前几年竞聘当了二年村长。
“二哥,你这干的是正事,我错了,我罚酒。”老六直来直去,抢过酒壶,满倒一杯,咕咚一下喝完了。
场面又活起来,大嫂不断地给他们上菜,老四开始喝酒打关,跟每个人来十二下拳。婶子大娘嫂子媳妇们,也吵火要上桌喝酒,一大帮孩子在院子里不停地吵闹放炮。
热闹间,老八领着媳妇又来了,媳妇还有些生气。
“哥、哥、哥,我们来了,来给你们拜年,我也喝两盅。”说完拉着媳妇往前凑。
“弟妹,你四哥酒刚才喝多了,别跟我一般见识啊,不行的话,你哥我罚两个酒。”老四嬉皮笑脸的样子,让人想笑,几个嫂子顺势又都上来数落几句,老八媳妇就坡下驴,跟嫂子们有说有笑了。
“老八,你这回来快一个月了,老也见不到你,在家干嘛呢?”老四贼溜溜地问。
“没干嘛,我这回来的少,在家努力要娃呢,争取走之前能怀上。”老八说着,脸上一本正经。边上的嫂子们一听,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哥哥弟弟们也都憋不住了,把老八媳妇的脸臊的通红。
“咋了吗,笑啥,我又没说错……”老八还想说,被媳妇一巴掌拍头上,立马停住,自个嘿嘿地笑了。
“大哥、二哥……刘阳,我这长年在外,父母和媳妇都赖你们帮我照顾,我敬你们三个酒。”老八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满上。
老二和老大对看一眼,笑的开心,回头看刘阳没有拿杯子。“老幺,你咋不喝呢?”
“二哥,我戒酒了,一年多都没喝了。”刘阳拿过水杯,“那,我以茶代酒。”
一桌人又都坐下。
“哥哥们都在,我就说说。那次撞车,我被挂在坡上,又疼又冷又怕,酒一下子就醒了,才知道自己之前是多混蛋,人家不跟我也是应该的。去了上海算是见了世面,开始找不到工作,钱也花完了,才知道挨饿是多不好受。实在没办法,我跑到建筑工地去当小工,累死了也赚不到几个钱,干了一个月,攒了点生活费,遇到一个搞装修的,就跟他学做弱电。过了半年。去年过年不是不回来,是没钱买票。他们都回去了,我一个人在宿舍吃了三天泡面。”刘阳说的慢,一屋子人都听的认真。
“那个师傅带着我,又干了半年,把弱电的活都教给我了。刚好他老家有事,回去就不去上海了,把干了一半的活转给我做。那个活我赚了点钱,后来又接了几个小项目,凑钱买了个辆二手车,过年应该还能接到几个活,我想就自己干了。搞电的,喝酒误事,所以就没再喝过酒了。”
“不喝好、不喝好。”五个老兄弟不打麻将了,到了厅外,刚好听到刘阳的话,大伯一个劲地点头,有些激动。
这五个老汉,也不太沾酒了。小爷们们要招呼他们,五个人摆手推辞。老大说话:“你们先热闹着,我们五个去给你们小爷爷拜年。”
桌子上又上了菜,开了酒,一桌人都为刘阳开心,撺掇着他赶紧再找个媳妇。
老四放下了杯子,默默地吃着菜,推辞说要上厕所,走出去。
来到院外,老四靠着墙蹲下来,点上一根烟,竟然吧嗒吧嗒地哭起来。老四是重卡司机,三年前由于疏忽大意,失速撞死了两个人。法院判决赔了六十五万,因为是个人疏忽,公司只承担了很少的部分。拿光家底,向亲朋好友借了很多,屋内的人又每家用身份证各自贷了两万块钱,才勉强凑够。
三年来,他最怕的就是别人向他要钱。那个自傲不可一世的人,现在已经变成一个自卑的人。说话虽然比以前更刻薄,但行为却越来越谨慎,甚至都不愿和别人对视,他怕别人看轻自己。那次事故的原因,是因为熬夜打牌,开车时迷糊了。
从小总以为家里过的好,还有一个在县里工作的老爸。今年父亲的工龄被买断,只领了四万块钱,才知道老爸不过是个干的比较长的临时工而已。父母老了,还有三个孩子,三十万的外债还顶在头上。老二能顾住自己的日子,老八更不用说,老大、老六和其他几个人,日子也过的舒坦,连最不成器的老十,也变了一个人,有了生活的方向。自己也该有个担当的样子,脚踏实地、赚钱养家是当务之急。想起前几天刚输的三千块钱,内心一阵绞痛。
“在这干嘛呢?”五个老汉拜年回来,老老四看见儿子蹲在地上。
“爸,没事,我抽根烟。”老四站起身,拍拍屁股,跟在后面进屋。
院子里,烟花准备好了,孩子们围在四周。老大看见几个老汉进来,给刘阳说,“放吧”。
烟花带着哨音怒冲上天,紧接着就是漫天的灿烂,照着院子里洋溢着的幸福和欢乐。未来和希望也在院子里熠熠生辉,大地上还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院子。
一年过去了,免不了很多遗憾,日子不断往前,踏实一些,上进一些,总会有一些收获,我们期盼日子更好,这是最朴素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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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薇离开公司的时候,已经快午夜十二点,关门落锁。她经常这么晚回去,即使不加班。对于一个女人这不正常。
公司在19楼,大楼里面除了保安没有其他人了,四部电梯,只剩一部,大楼正门已经关上,要出去只能通过地下停车场。“叮——”,电梯来了,声音不大,但让李薇头皮发麻。电梯打开,空无一人,李薇犹豫了一下,走进去,顺势按了B1,边上的广告牌显示时间刚好十二点。电梯很平稳,但李薇却有摇晃的感觉,耳朵里好像有风声,时间过得很慢,李薇的腿有些发抖。
午夜十二点对李薇来说是个禁忌,每当这个时候,七年前的那个景象就会在眼前出现:胡蝶的尸体像衣服一样,挂在阳台,被风轻轻地吹着,那双暴突的双眼里是绝望也是愤怒,一身鲜红的衣服像火一样烧着李薇的心。
那晚是周末,宿舍另外两个女生回家了,在隔壁宿舍打牌的李薇,进来发现宿舍没人,一抬头就看到挂在阳台的胡蝶,立马吓摊在地上,只两个小时,胡蝶怎么就上吊了呢。尖叫声引来了其他同学,缩在墙角的李薇看见墙上的时钟刚好指向十二点。
李薇的表现是正常的,这是对意外的惊慌失措,是对死亡的恐惧,是对闺蜜的惋惜,也是对诡异事件的无法接受。各种情绪和想法同时刺激她的心,像疾驶的火车全速撞向她的身体,完全无法招教。李薇的恐惧还另有原因,因为她不止一次对胡蝶发过死亡诅咒,现在,她竟然真的死了。
想到七年前的景象,李薇的腿抖的更厉害了,轿厢里好像挂满了胡蝶,被风吹着,晃来晃去。抓紧手机,李薇苦捱着,像过了一个世纪。又一声叮,到达地下室,电梯门打开,内外空气对流,气压降了下来,终于可以缓一口气。地下室停满了车,灯光昏暗,李薇知道,这里面长年有一个保安,心稍微安定下来,缓步往出口走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传的很远,清脆而有节奏,李薇惨笑一下,理了理头发,加快步伐,走过保安的时候,他正斜躺在椅子上打呼噜。
“回去啦,路上慢点”,李薇走过去几步,保安突然说话,依然闭着眼睛。
“啊,是的,回去了,明天见。”
走出地下室没多远,就看见很多卖夜宵的人在忙活,看到他们,李薇心里舒缓多了,街上还有很多人,扫了一辆单车,骑车回家。晚风和煦,李薇喜欢这样的感觉,她是一个积极的人,从小到大都是圈子里最优秀的之一。
十几分钟后回到家,卧室的床头灯还亮着,老公已经睡着了,她走到床前,又轻轻退出来,关上门。老公脸上的泪痕又让她心情复杂起来,抱着头坐在沙发上,想哭又哭不出来,不知所措。他肯定又想胡蝶了,七年过去了,他竟然还这样,挫败感狠狠地扎在李薇心上。
认识老公陈一是在大二,校学生会组织“校园十大歌手大赛”,李薇和胡蝶一起负责海选报名。高大、阳光、帅气的陈一惊艳了她们俩,大赛结束陈一收获了第二名和两个女孩的芳心。而后三人经常一起活动,唱K、自习、逛街、旅游,当李薇觉察出异样的时候,陈一和胡蝶早已经确立了恋爱关系。李薇把愤恨和嫉妒包装成祝福,依然维持三个人的关系。
客厅里的李薇抬起头,擦掉眼泪,情绪有些不能自已,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选择这种委屈的方式去爱一个人,自尊早已经被踩在了地上。何苦这样呢,她靠在沙发上,又讪笑起来,为自己的行为不值。
“爱着这样的一个人,还不如爱个死人,陈一,你还不如死了呢。”李薇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她为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感到害怕,站起来,脱掉衣服去卫生间洗澡。凉水冲在脸上,心跳的厉害,她记起那时看胡蝶和陈一煲电话粥,秀恩爱,就像现在的心情一样,于是就诅咒胡蝶,而胡蝶真的死了,挂在阳台上的胡蝶又钻到李薇的脑海里。
李薇洗完澡,躺在陈一的身边,从后面抱住他,迷迷糊糊的陈一转过身,把她抱在怀里。李薇像只猫一样窝在陈一的怀里,委屈、恐惧和不甘一下子全没了,带着微笑睡着了。
早上,李薇醒来的时候,陈一已经上班去了,坐起身,觉得头有些疼。刷牙、洗脸、换衣服、化妆,间隙里李薇又拾起这几年没有想明白的问题:陈一是个不错的男人吗,自己的选择到底对不对。已经结婚五年,李薇觉得自己至今还没有走进他的心里。李薇经常自我安慰,谁让自己迷上了他呢,又想到胡蝶,内心有很多愧疚,觉得自己需要替胡蝶爱他。那段日子,李薇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给力陈一,把他从痛苦和自责里拉出来,暗下决心,要为陈一奉献自己的所有。现在想起得到陈一爱的那一刻,依然激动,把对胡蝶的愧疚也换成对陈一的爱。
胡蝶为什么自杀?李薇一直都不敢想这个问题,应该不是因为自己的诅咒吧。
李薇没去上班,预约了医生,如果能有个孩子肯定可以让陈一更好地接受自己,但结婚五年,一直没怀上,所以去医院检查一下。
医院里人很多,一个个大肚婆蹒跚着身子在李薇边上走到,看到她们脸上的幸福,李薇被感染,摸摸自己的肚子,想象着有个生命在里面孕育,不禁笑起来。轮到李薇了,抱着朝圣的心走进医生的诊室,忐忑不安。坐下来,有些扭捏,把自己的情况说明后,开始进行各式检查:生殖器官、宫颈、子宫、输卵管、卵巢、内分泌、染色体、精神神经测试等等,能做的都做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抱着一堆报告,李薇的心有些激动,好想把消息跟别人分享,翻着手机却没找到人,停在陈一的号码前,愣住了。李薇没有拨,收回手机,已经是下午了,打算晚上好好给陈一做几个菜,创造一些氛围,开启造人计划。
鱼、虾、蔬菜、水果,陈一一开门,李薇像个小燕子一样扑到陈一的怀里,挂在脖子上撒娇。陈一搂着李薇的腰,看着一桌子菜,笑的很甜,甜蜜和幸福洋溢出来了。晚饭后,造人运动很和谐,两个人都畅快淋漓。李薇把想要个孩子的想法告诉了陈一,陈一突然愣了一下,笑的勉强,起身去洗手间。
李薇躺在床上,刚才的愉悦因为陈一不经意的表情而慢慢淡了下来。这些年一直是这样,虽然陈一极力表现,但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恍惚,出现游离的状态,李薇把这理解为陈一是爱她的,但还忘不了胡蝶。李薇觉得陈一在努力改变自己,因为他经常主动迎合自己。有这些应该知足了,李薇知道陈一和胡蝶的感情很深,不是因为胡蝶的死,自己和陈一绝对没有机会。但,越是这样,越觉得陈一离自己好远,特别是看到他默默地掉眼泪,听到他梦话的时候。陈一刚才的表现,刺疼了李薇的心。
“要不,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为什么这么久都还没有孩子”,陈一从洗手间回来,看着李薇说。
李薇笑了,怪自己刚才多想,爬过陈一跟前,直起身,环着陈一的脖子,使劲地点头。陈一双手托着李薇的脸,深情地吻了下去,又滚在一起。
第二天去医院,直接去了男科,检查的结果是精神压力过大,精子活力低,受孕的可能性小。拿到结果的时候,陈一的反应很激烈,身体都在抖,李薇极力安慰。回到家,陈一依然没有恢复,状态像蝴蝶死的那段时间一样。李薇有些后悔,心疼陈一,又把恨转移到胡蝶身上,也恨陈一的懦弱,自己亲眼看见胡蝶挂在阳台上,也没有怎样,又开始怀疑自己,难道自己的付出和爱就真的比不上胡蝶吗?李薇很烦躁,觉得这样的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气陈一:既然这么爱她,为什么不跟她去算了。
陈一的精神状态有些失控,请假在家,发呆或者看着手机发呆是他一天所有的事情。李薇想要个孩子的念头已经没有了,七年下来,换来陈一今天的状态,有些不想再坚持了,她有时连续几天不回家,讨厌家里的压抑,讨厌看见陈一,讨厌陈一就像当年讨厌胡蝶一样。还好,她还有一个宣泄的窗口,不至于让自己爆炸,多少年来,她把所有的情绪都洒在了一个秘密空间里面,然后继续生活。
在上班的李薇突然接到警察的电话。
“你是李薇吗,你老公要跳楼,你赶紧过来一下。”
一路跌跌撞撞,李薇到达现场,上到顶楼,看见陈一站在楼沿,还没来得及说话,陈一回头,招手,只笑了一下,就跳了下去。李薇愣了,怎么也没有想到陈一可以这样决绝,这样的无情,连一句话都不愿意留,他最后的一笑,多么像是在嘲讽。眼泪再也忍不住,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来,李薇觉得整个天一下子灰了。哭了一会,然后又笑,使劲抽自己的脸,抓头发,反应过来的李薇又疯也似往楼沿冲,想要去找陈一问个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被消防员拉住,失神的李薇嚎叫着,嘴里呢喃着为什么,为什么。可谁能给她答案呢?好一会,李薇止住哭,觉得不值得,也不想去查看陈一的状况。他恨,又觉得自己委屈,埋着头又哭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
李薇在顶楼哭了两个小时,之后再没有哭过,她心里隐隐不安,甚至有些害怕,难道陈一的死和自己的诅咒也有关系。
在收拾遗物的时候,李薇发现了陈一留下的遗书
小微:
对不起,我要辜负你的爱了,选择离开,可能是最好的解脱。我无法忘记胡蝶,也无法面对内心的自责。胡蝶因我而死,我需要对此负责。我是一个没用的人,辜负了你们两个,懦弱和无能还活在这个世上是一种耻辱。你一直在迁就我,我也想放下所有好好地爱你,尝试了,但没做到,只能跟你说声对不起。
胡蝶为什么自杀,你从来没有问我。那时她怀孕了,很害怕,虽然快毕业了,但我没有胆量让她生下来,坚持要她流掉,她因此得了抑郁,并最终走上了不归路。如果我能有更多的担当,她也不至于这样。胡蝶的死,带走了我所有的自尊和自信,也许我不该接受你,现在又赔上了你的幸福。我的懦弱杀死了我的爱情,也葬送了你的爱情
小微,对不起,忘了我,祝你幸福。
——陈一绝笔
李薇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觉得自己就这样陪着他们演了一出戏,人生最灿烂的十年此刻只剩一片虚无。
浑浑噩噩了好久,李薇想通了,打算彻底忘掉陈一,前面还有很多路要走,而他们的死也和自己的诅咒无关,事情已经结束,没有必要死抱着过去不放。李薇是个豁达的人,她打算清理掉所有关于陈一的痕迹,他的东西也都扔掉,卖掉房子,去另外的城市生活。
李薇心里很坦然,新城市里有新的人,就有了新的生活。但人生何处不相逢,在新城市里也有旧人,李薇买菜时被人拍肩膀,竟然是一个校友,校友名叫刘福,刘福不是别人,是陈一的舍友,因为陈一的关系,大学时经常在一起玩,非常熟悉。临毕业,宿舍吃散伙饭,加李薇五个人,刘福最让人印象深刻,他说,“毕业之后,你们谁也不要找我,我将删除你们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他也是这样做的,毕业就注销了QQ、微信、邮箱、电话和一切可能的联系方式,就这样消失了。
遇到刘福,让李薇觉得太不可思议,内心的伤又被勾起,邀请他去家里坐,把陈一的情况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刘福默默地听着,不停地安慰李薇。
“爱陈一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本来打算彻底把他忘掉的。但还好,他对我的爱也算有个交待,还给我留了一个念想,我竟然怀孕了,只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李薇停止哭啼,脸上换成幸福的笑容。
“是吗,那太好了。”刘福也笑的开心。
日子安静平淡,刘福基本每天都来看李薇。李薇没想到,刘福还没有成家,竟然从上学时就开始喜欢自己。刘福表达了想照顾她的想法,也不会嫌弃陈一的孩子。刘福的温柔、体贴和包容打动了李薇,她感受到了被爱的滋味,这么多年她只有付出,原来被爱的感觉是这么甜。李薇笑了,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爱情就是这样的不可思议,谁知道自己应该跟谁过完一生,遇到的人应不应该坚持,所有的都是未知数。他们搬到了一起,组建了新家,开始了新生活,等待着新生命的到来。
世事总不能如人所愿,李薇和刘福的幸福生活没多久就戛然而止,一辆卡车迎面撞上了他们的车子,刘福当场死亡,大肚子的李薇被送进急救室。
警察局里,肇事司机木然地坐着。
“警官,孩子有保住吗?”
“警官,问问医院孩子能保住吗?”
“警官,孩子没事吧?”
两个做笔录的警察脸色铁青,不置可否。司机一而再,再而三地询问孩子的事情。过了好一会,医院里面传来消息。母子双亡,一场车祸,两尸三命。
司机问警察要了一根烟,抖着手接过,猛抽两口然后蹲在地上痛哭起来。警察表示理解,也没多问,司机哭完,擦干眼泪,突然坚定地给警察说:“我有罪,我自首。”
原来还有这些故事。
“我叫魏天,是死者刘福的大学舍友,那个大肚子的女人也是我的校友,是我另一个舍友陈一的老婆,不过几个月前,陈一跳楼自杀了,因刘福而死”。魏天停顿下,喘一口气继续说。
“在跳楼之前,陈一告诉我,他收到一条短信,短信就一句话:‘胡蝶是因你而死,是你的懦弱和不负责任,你该为他偿命,还要为你们的孩子偿命,你是个杀人犯。’一连数天,陈一每天都能收到。那时陈一的精神状态很糟,他告诉我他撑不下去了”。魏天又要了一根烟,抽烟的时候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我劝他放开些,一切都不是他的错,都与他无关,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自杀。陈一死后,我帮忙料理了后事,一直想知道是谁给他发的短信。李薇换了城市,我担心她,一个月前,我过来看她,竟然发现她和刘福在一起。竟然让我查出,那个一直给陈一发短信的号码正是刘福的手机。”魏天的情绪有些激动。
“其实,事情发展成这样,我也有责任。七年前,刘福还导演过另一场自杀。那时陈一还没有跟李薇在一起,而是和李薇的闺蜜胡蝶在一起。因为陈一的关系,我们经常在一起玩,久而久之,刘福竟然疯狂喜欢上李薇,而李薇却对陈一念念不忘。刘福长的矮小,也不帅,家里条件也不好,不敢追求李薇,只能默默地暗恋。他最喜欢去看李薇的QQ空间,想在里面找些慰藉,但是李薇的空间被私密了,我教刘福黑进了她的空间,刘福知道了李薇的所有秘密。”
“到了大四,有一次陈一心情不好,叫我们一起去喝酒,告诉我们,胡蝶怀孕了,很害怕,当时都还是学生,想要把孩子流掉,又舍不得。胡蝶也害怕,又临近毕业,心情差到极点。当晚陈一喝多了,我背他回宿舍,而刘福拿着他的手机,他用陈一的手机给胡蝶发了很多短信。让她赶紧把孩子流掉,要分手,骂她是狐狸精,是祸害,说她耽误了陈一的前程,让她好自为之,永远不要再相见。胡蝶打电话过来,都被刘福一次次挂断。当我安顿好陈一,发现刘福正在删短信,陈一和胡蝶的感情很好,以为第二天解释一下就好,顶多就是分手,就没有阻止刘福。可是,当晚胡蝶就上吊自杀了。”沮丧的魏天,低着头。
“这次,刘福又故技重施,杀了陈一,我不能放过他。”魏天涕不成声,“虽然跟李薇没有直接关系,但都是因她而起。”
魏天把事情讲完,两个警察听的目瞪口呆,赶紧给他戴上手铐。魏天很配合,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没有想到,李薇怀了陈一的孩子,快要生了,我对不起陈一,如果可以,我本想帮他养大。”
“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警察问。
“陈一是我最好的兄弟”,魏天猛地抬起头,又缓缓地低下,“也是我最爱的人。”
王二狗一路披荆斩棘,终于得偿所愿。迈进公司大厅的时候,前台美女脸上的诧异更让他感到无比兴奋。成功就是这么简单,恰是因为自己的优秀,所以与众不同。从小到大,他都是周围人中最厉害的一个,没有之一。
这是一幢一千层的楼,高耸入云,美轮美奂,也是一家最伟大的公司,世人皆以入此公司为荣。
“哈哈,我王二狗也有今天。”换制服、办卡、填材料……在一系列的仪式后,王二狗依然无法释怀内心的激动。
二狗激动是应该的,从混沌、脏乱的环境里爬出来,脱胎换骨成为一个体面人,算是把自己的阶级地位提高了一层,这难道不值得开心吗?
二狗已经预感到,自己的生活将会越来越有意义,生活的方式和习惯也将不同,最重要的,他将不会只考虑吃饱穿暖的问题。以后,二狗就可以正视那些不可一世的美丽女人了,甚至娶一个回家,再生一堆孩子,孩子们以后也可以在这公司上班。
安检、刷卡,穿过大厅,走到电梯跟前。所见之物的质感让二狗心旷神怡,等待电梯也变的有趣味。引导二狗的女人肥臀细腰,二狗对她的睫毛感兴趣,好似遮挡着一个绚烂的世界,面沉如水的脸有些若隐若现的红晕。
看到女人粉嫩光洁的脖子时,二狗突然有了些冲动,面红心跳起来,在这圣洁的殿堂里,二狗惭愧了,只好压抑住内心的龌龊。二狗低下头,看见自己的皮鞋好似又变成了草鞋。
电梯来了,那女人微笑了下,引导二狗进去,电梯里云雾缭绕,如温柔乡,透明玻璃可以看见外面的风景。
二狗要去的是88层,在此期间,二狗看见不少进出的人,形形色色各有不同,但无一例外有高贵的气质,举手投足间都是无限风采。看着他们,二狗的心越来越不自在,刚才的激动淡了下来,甚至从心底泛起一丝苦涩出来。
二狗的苦涩是有原因的,他的出身不好,在偏远闭塞的村寨长大,虽然家族以前有过富足,但最近的几代人因为无能被太多人欺负。
二狗的爸爸还算有见识,带着一家老小走了出来,给了生活一些盼头。但,骨子里的自卑就像金针一样扎在二狗的任督二脉,气总也顺不起来。此时那股自卑又上来了,优越感和激动都没了,沮丧的二狗心情沉重,幸好还能保持住面色不改。
今天是入职第一天,二狗的工作是销售。这是最挑战的工作,也是成长最快的工作。
“选择你,足够优秀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是你有芸芸众生身上所有的缺点,而且自己知道自己的缺点。”人事总监最后给二狗说的话,言犹在耳,现在想起来,像是一万根针扎在心上。
到六十层的时候,二狗内心的难过达到顶点,有了想逃离的想法,觉得以前的日子没什么不好,很多不经意的细节像虫子一样钻进二狗的神经,痒痒的,挠得二狗想笑。
“二狗先生,您笑什么”,那个女人看到二狗的异样,竟然开口说话,圆溜溜的眼神里都是疑惑,而脸上带着腼腆的笑,“不过您笑起来真好看。”
二狗回过神,没想到自己的失态竟然惹得人家笑,尴尬憋在脸上,心情舒畅了些。
到80层的时候,二狗坦然了,既来之,则安之。
88层装修的富丽堂皇,墙上都是励志的标语。这些标语,二狗在其他公司见过,但都没有这里的好,让人觉得是真理,照着做一定可以成功。
进来之前二狗就知道,这是一间非常大的公司,员工非常多,效益也非常好,基本垄断了全球的市场。主要产品有三种,都可以给客户提供非常全面的服务和体验,而客户的反馈都非常的好。入职前,HR给二狗说,进公司后,经过一定的历练,然后三个销售部门可以让二狗任选。
那个引导的女人走了,另一个人给二狗安排了一个工位。公共办公区很大,但只有寥寥几个人。二狗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打开电脑,里面空空如也,很多天了,没有人,没有材料,二狗只能在工位上发呆,别人吃饭的时候他吃饭,别人休息他也休息,别人下班他也下班,来之前的抱负现在已经没有了。
这时二狗才更明白自己的渺小,在这一千层的大楼里,属于他的只是眼前的这个工位,而在这个工位上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以创造什么价值?而自己的人生方向也不知道是什么?幸好拿到手的工资还不错,芸芸众生里的人还会投来艳羡的目光。
半年之后,二狗终于知道公司的产品是什么了。保险,没错,是卖保险的。
二狗按部就班,不太去想什么了,偶尔有人甩给他一些材料让他整理,而后还是无人问津。兴致来的时候也会到处转转,发现大多数人都和他一样,也就索然无趣了,有来来走走的人,这一大片区域里,二狗竟然变成资历最老的人,二狗经常去逗翠花,那个引导他上来的女人,生活算有一丝滋味。
三年过去了,二狗差点忘记了时间。
一个文质彬彬,棕色头发,面皮白净,高大帅气的人把二狗叫走了。应该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二狗想着,脸上稍微有些不情愿。但来人身上的气质,却不一样,感觉有魔法把二狗笼罩着,很舒服,还有安全感。
来人带着二狗上到了很高的楼层,沉浸在气场里,竟然没有记住具体楼层。
“我想让你跟着我干,我是公司里面资历最老的销售总监,我们销售一部市场遍布全球,当然,业绩也是全公司最好的。我们的‘天堂险’得到了广大客户的一致认可,未来将占据全球所有市场。目前已经占领欧洲、美洲、非洲、澳洲和亚洲部分区域。这来自于我们部门同仁坚持不懈的努力。”来人面色温婉,语调轻柔。
“从你还在芸芸众生里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你了,每个人到这个世界上,都是有目标的,为了锻炼好自己,也为自己欠下的债负责。你一直在努力,在为自己负责,所以我需要你继续锻炼自己,并能带领更多的人为自己欠下的债负责。你经过三年的沉淀,现在是让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语气舒缓,但说的坚定无比,二狗被感染了。
“当然,未来的路还有很长,你要成为一个完美的人、最厉害的销售精英、抵达公司高层,还有很多路要走,这成长的过程和要跨越的障碍就是你欠下的债,需要你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慢慢地还。”话说的很重,但二狗觉得有道理。
那人伸出手,递给一个十字架式的东西,二狗不知道要干嘛,疑惑地看着那人。
“我是销售一部的负责人,一部期待你的加入。因为你进公司时满三年,当然,你有选择的权力。”一部总监表现的文质彬彬。
“啊,您的意思是我可以进入正式的销售部门了”,二狗有些激动,刚进公司时的那种激动又在内心滂湃了。
“是的,你有选择权,三个部门任选。”那人看着激动的二狗,接着说,“看来,你还想看看其他选择,无妨,当你看完之后再选择就是。”说完便走了。
终于有了施展拳脚的机会,二狗的激动在身体里激荡,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几年的沉淀还是有作用的,二狗很快冷静下来,他知道,二部和三部他还没有了解过,要做一番事业的二狗准备慎重做出这个选择。
一二三部都太大了,东西很多,关系庞杂,信息也并不多,二狗的了解行动,收效甚微。
又一个月过去了,二部和三部的总监并没像一部一样来找他,二狗有些失落,甚至有些惶恐了。想着,不行就去一部算了,又心有不甘。还是没有忍住,把事情告诉了翠花。翠花竟然是一个见识非凡的女人。
“一部的总监叫小稣,是三位总监中最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一个,工作的要求也少,他期望每个员工都可以自己成长,从自身处找出缺点,然后补足,成为一个完美的人。他出身好,学识足,是典型的高富帅,他同时要求他的每个员工都要和他一样完美。”翠花说着,满脸艳羡,并做花痴状。
“二部的总监叫小拉,是个非常严肃的人,见到什么人都不会笑,他们的产品是‘现世乐’,产品的占有率也很高,在非洲、亚洲、欧洲都有。二部其实挺让人吃不透的,只要进入二部,就不能离职,也不能调到其他部门,所以二部都是只进不出。但是我知道二部的待遇最好,他们自己的产品就是现世乐,可想而知了,但是他们一般不和其他部门的人交往,而二部的人都不是好惹的,听说他们自己都经常打架……”正说着,刚好一个穿着长袍的人走过去,翠花吓的面色苍白。
二狗看着翠花突然惊恐的眼神,想起一些关于二部的传说,二部要求所有人都必须绝对服从,不能有任何怀疑。二狗有些害怕,二部的要求和自己的性格不搭,而自己从小放浪形骸,也怕不能容于二部。
二狗还想再打听二部的事情,翠花怎么都不愿意说了。突然几个光头从边上走过,手里拿着手串,笑容可掬的样子。
“看,那几个都是三部的人。”翠花笑起来了,跟那几个人打招呼。
“二狗哥,你要不要进他们三部,销售业绩最好完成的了,坐在家里就好,实在不行,出去走一圈,业绩就能完成,而且,他们的业绩均摊下来不高,最轻松了。你要不要去?”翠花的轻巧是打动了二狗,对三部的印象不错。
“翠花,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二狗开始并没太看重翠花,现在刮目相看了。
“我干的是迎来送往的工作,自然就得了一些小道消息,不像狗哥你,马上就是有组织的人了。”翠花抛了个媚眼。
“进这三个部,都有什么要求啊?”二狗正经起来,想得到更多的信息。
“我也是听说,你就听听。”
“说吧,没事,我参考参考。”
“一部,要求你能认识自己的缺点,并有完成目标的激情就好;二部,要求你完全执行总监的命令,而且要毫无保留地执行;三部要求你守规矩,严格按照他们的三令五申走,错一点,便会被清理。一部总监最勤快,喜欢主动拉人,而二部和三部只要愿者上钩的人。”应该不是一个人向翠花请教过,她说的简洁干脆。
二狗燃起了的平步青云的想法没了,他发现很多事情并不如他想的那样,自走进公司以来,太多的事情超出他的想象。三年多的时间不长,自己也没做成什么事情,但脑袋却从来没有停过,很多不经意冒出来的想法,之前都没有理会,而现在又都钻出来了:
1.进这家伟大的公司,就能赚到足够的钱吗?
2.我想成为首富或者董事长那样的人,能实现吗?
3.我为什么赚钱?
4.我工作、生活的方式一定要按别人的要求做吗?
5.我是否必须努力工作,必须完美,而完美的定义是什么?
6.我自己的价值是什么,又将如何体现?
7.我要不要正视自己的缺陷,又要如何面对?
8.我是否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事业?
9.我是否可以成为自己世界的中心?
……
问题太多,脑子总也停不下来,告别翠花,二狗带着很多疑问,昏昏沉沉地上了电梯,在快到88层的时候,电梯突然极速下坠,失重感让二狗知道,事故不小,可能要命。果不其然,还好,幸得一命。
两年后,二狗意识逐渐恢复,而双腿已经没有,公司对他进行了赔偿,而成为销售精英或彪炳史册的机会没有了,销售一、二、三部也再没和他有过任何联系。
二狗从这间伟大的公司走的时候,翠花出来送,满眼的惋惜之情,好似也仅此而已。五年时间就这样完了,二狗甚至更不了解这家公司了。它的过去、现在和将来,而又是谁创立了它,它又是怎样运转的,在那三个销售总监的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主宰者吧?
算了,二狗想,既然自己已经没有了继续下去的能力,就回到芸芸众生里去,到村庄和山野中。二狗在垂死挣扎的两年里,脑袋从来没有停过,意识有时候还是不清。
“只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个体而已,即使入职在那间伟大的公司,也只是在工作,那些小商贩、农民、渔户、乞丐和不入流的人都是在完成活着的使命。生命没有意义又如何?而没有意义可能才是本源,而自己也不需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自然而然,不去打破它该有的状态,也许是最大的真理,独善其身,无为而治,气顺而久长”。
二狗这样安慰自己,聊胜于无。
走出大厅,阳光照射在脸上,他通体光亮,像即将化茧的蚕。王二狗本是野生状态下的生命,回归野生,便又把自己摆成了中心,又变的像以前一样自信了,所有的优越和高贵在二狗面前都又变的不值一提了。
“翠花,给我做媳妇,我们一起生一群孩子好不好?”二狗回头看翠花。
翠花笑了,透亮的样子也像一枚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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