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薄伞转风流
〈锲子〉
细雨微醺,空气里泛着丝丝轻浅的雾气,远处漫步而来的人,踏着细密青葱的草地,朦胧地身影如画中一般。
待走得近了,才能看到一双绣鞋,其上是一袭清雅的裙裳,略过苍白的手执伞,遮住了面容。
整个伞都好似琉璃做成,透明轻薄的伞面,却莫名地能够挡住视线,遮地严密,伞下银白的长发被风吹动,丝丝缕缕飘荡起伏。
安古微俯下身子,凝睨着脚边躺倒的男子,身上的蓝衣都被漫眼的艳红浸透,雨水打在他身上,将那红色晕开,蜿蜒流淌一片,染湿了安古素净的绣鞋。
轻密的雨丝飘荡,渐渐将草地冲刷干净。
这是森林中的竹屋,此时天已晴了,屋里因着背光依旧暗沉,陈设简单,只有一套桌椅和吊床。
男子躺在床上,衣物已经换过,身上伤口也尽数包扎好,安古就静默地坐在一旁。
良久,天已近黄昏,男子才慢慢转醒,他吃力的起身靠在竹墙上,微眯眸睇着坐在桌旁的人。
安静漠然,悄无声息,犹如一尊雕像一般。
似乎感觉到他醒来,安古转过身子,宛若水晶般的眸子看像他,在昏暗中,她的眼瞳被银边勾勒,泛着阴冷的微光。
“你醒了。”安古轻声道,声音带着一种怪异的空幽,一瞬间仿佛万籁俱寂。
男子点头“我叫凉止,多谢姑娘搭救。”
“醒了就走吧。”安古背过身子,眸光透过门缝望着远方,神色淡漠,似乎若有所思。
凉止微怔,半晌低笑出声“实非凉止有意叨扰,只暂时无法动身,才不得不停留片刻,姑娘能否点灯?这屋子有些暗了。”
“不能。”安古拒绝,便再无言语。
竹屋里只剩下了两人轻微的呼吸声,良久,安古说道:“我不喜欢亮光。”
〈壹〉
安古撑着伞凝向树下斜倚着的男子,斑驳地树影投映在琉璃般的伞面,七彩的光芒便四散开来。
伞面微抬,一张绝世容颜便露了出来,细眉杏眼,高鼻薄唇,美则美矣,只不足的是苍白的皮肤,那甚至可以算上是惨白,带着莫名的一丝凉意。
安古施然走过去,踏过的青草很快便直起身子,凉止沐在阳光里,笑着对她伸出手。
纤长的手指放在温热的掌心,安古执伞撑在两人头上,悠悠青叶便落在了伞面。
“手怎么这么凉?”凉止将她的手完全包裹,热意一点点渡过来,却似乎怎么都暖不热。
安古展颜一笑“习惯了。”
凉止微怔,便要接过她的伞“还是暖着好。”
安古手往后缩了下,握紧了伞柄,浅笑道:“不碍事的。”
一个月前,她在林子里捡到了他,那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不知怎的,她竟是将他救回了住处,许是他身上的颜色过于热烈,炽热的红,刺中了她的心。
几乎是在他醒来的当时,她便撵他走,不是不知他伤的有多重,只是习惯了的寂寞生活惶恐被别人打破。
在她的生命中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俊逸又翩然,温和又不会越逾,有礼又不显疏远,这样一个完美的人,挑不出一点瑕疵。
他们一起生活了一个月,关于他受伤,关于他的来历,她不问,他便也不提,好似天生的默契。
十月,天空一碧如洗,下方的森林却氤氲着薄薄的雾气,柔和的阳光被雾气分散,令森林愈加迷蒙。
此时,桑茉花开的正盛,浅粉色在树上大片大片生长,轻烟岚岚,粉色与雾气揉和在一起,更是显得似幻似真,犹如身在仙境。
凉止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但他并没有离开,反而是陪着安古留在了森林里。
这片森林里没有任何动物,只有各种花草树木,开的异常旺盛,安古自有意识起便生活在了这里,她从未出过这片森林,凉止所说的那些外面的趣事她更是闻所未闻。
比如姻缘老君出门找司法上神下棋,守在宫里的小童子却不小心将姻缘线牵到了两个男子身上,于是促成了凡间第一桩不伦之恋。
再比如天机星君夜观天象,发现将有灾祸降临,陨石破空砸向天界!遂上报玉帝,后来才得知原是巨灵神得罪了自个儿的老婆,所以特地从银河找到了一颗漂亮的星星赔罪,结果被天兵天将拦住,给完好无缺地送了回去,于是导致了一场浩大的战斗,最后结果是天机落败,只得想法子讨好紫蕊仙子,使两夫妻终于和好。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尊贵神仙,在凉止口中却更像是嘻笑怒骂的凡人。
也许,她也该尝试着走出去,见识下外面的世界。
〈贰〉
阴暗的地牢,潮湿又肮脏,被锁链捆绑着的女子,微低着头,银白的长发沾了污渍,安静地悄无声息。
牢门被打开,一名女子走了进来,姣好的容貌,眸中带着憎恶,她走过去一把抓住被锁着女子的发,迫使她抬起头。
“你叫什么?”女子抚着她苍白的脸颊,冷冷问道。
“安古。”声音轻轻漫过,透着虚弱。
女子似是听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大笑起来,状若癫狂,尖锐的指甲划破安古的颊边,血淌了出来,衬得肤色愈加惨白。
半晌,女子止住大笑,掐住她的下巴,眼神轻蔑又怨毒“你说你叫安古?是凉止告诉你的?”
安古只静静的看着她,淡漠的眸子被银线勾勒出一道阴寒的弧线,微抿唇却并不答话。
女子看着她的脸,突然怔仲,良久才拭去她脸上已经凝固的血迹,仔细凝着她,轻声道“安古,是凉止的爱人,你和她长得可真像啊,简直就像是一个人。”
“因为我就是安古。”
女子勾唇,手指划过她的眼睛,突然笑起来“连眼睛都这么像,你说你是安古,无非是凉止告诉你的,可他不过是因为你的容貌,你长的太像安古,几乎可以乱真,凉止思念安古,你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你就这么甘心做替代品?”
“你又怎知我不是?”安古微笑,对上她的眼瞳,眸里暗涌翻滚。
女子更靠近她,几乎面目相贴,她绽出一个神秘而诡异的笑容“因为我叫水晶兰,而她……叫安古兰。”
安古瞳孔猛地一缩,声音渐冷“你什么意思?”
牢里黑暗,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在窸窣作响,女子划眉一笑,眼锋微冷,右手轻挥,几只皮色灰黑的老鼠便被摔到一边的墙上,顿时口吐白沫,鲜血淋漓。
“呵呵,我的意思?这还不简单?凉止和安古是情人,而我……却是她的姐妹,哦,不,或许说,我就是她,这样更为恰当,她的一切我都了若指掌。而你的出现,就是一个笑话,只不过是为了弥补凉止愧疚的产物而已。”水晶讽刺的说道。
安古微低头,苍白的脸容看不出一点情绪。
“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么?”水晶扩大了笑容,眸底的灰暗令人不寒而栗“那是因为啊,凉止杀了安古。”
锁链被拖拽,猛地发出吱哑的声音,安古努力挣脱着紧紧缠绕在身上的铁锁,一言不发。
“这是特制的傅妖索,便是万年妖怪也断然挣不脱,你不必徒劳做功,对了,这条链子曾经也锁过安古呢。”水晶将手按在锁链上,手指缓缓移动,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脸庞,温柔又多情。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什么证据?!”安古冷了声音,眸中银光涌动,又有什么压抑着无法溢出。
水晶轻笑,手指从锁链抚到她的脖颈,而后又移到脸颊“哎呀,真可怜呢,你什么都不知道么?凉止……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你么?”
安古冷冷望着她,一声不吭。
水晶也不在意,只挑了她的银发,一圈圈在指上轻轻缠绕“那,我就跟你讲讲罢。”
〈叁〉
平静的生活时间久了,便会习惯,可若是有人告诉你外界有多绚烂有趣,那便会如一颗小石子投入湖中,激起千层浪,会令人迫不及待地去体验那些美好。
凉止留在森林已经有一段时日,他每日给安古讲的故事更是令她心生驰往,只是每当凉止提出带她出去,都会她被浅笑着拒绝。
桑茉花瓣铺了满地,树上的花瓣被风一吹,便打着旋悠扬地落下,树下安古撑着伞,花瓣便落到伞面,向上看去,透明的伞面可以直接映出粉色花瓣的细微纹理。
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安古只好说出自己心中的原因“我有病,你看到我整天都撑着的这把伞了吗?房子是背朝阳光的,那是因为我不能见到阳光,而且,我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就是因为这样才需要医治,你总不能永远呆在这里。”凉止微蹙眉,眸中透着担忧。
安古沉默,半晌才牵了一丝笑“过段时间再说吧,我要……好好想想。”
夜幕降临,安古依旧撑着伞,往森林深处走去,即便是晚上,浮游的雾气依旧隐约散着迷蒙的光。
前方便是一潭湖水,月光洒下湖面,粼粼微波打碎银光,一圈圈纹澜荡开,安古在湖边站住,湖里的倒影模糊,却分明是另一个人。
“安古,你心动了。”湖里的女子声音轻轻,眉梢却带了丝嘲讽。
安古抬眸看着她,握紧了伞柄“是么?那……我该怎么办呢?水晶?”
“呵呵,你不愿出去,无非是因为我,你怕我出去害人对不对?还有……你的身份,啧啧,恶名昭著啊,你说,凉止不可疑吗?他知道那么多天界的事,职位定然不低,他来这里目地是什么?”水晶轻笑,眸中意味不明。
“凉止,他是因为受伤……”
水晶以手掩唇,眼角眉梢都是嘲讽的笑意“安古啊安古,你真信么?你真的这么有纯良?”
安古不语,只静静瞧着她。
“罢了,罢了,你既然想,便随他出去吧,我不会趁机跑出来的,好歹,我也想再看看这世间有多繁华。”水晶慵懒地拜拜手,湖面微动,映出安古的容颜。
翌日,阳光正好,连森林里总是笼罩的薄雾都似乎散了些。
两人便踏上了旅程,人间繁华,浮世间的稀奇玩意数不胜数。
撑一把薄伞,身旁伴了个有情郎,踏遍凡间草木,赏遍世界美景。
这真是最好的故事。
可这样的故事,太美好,通常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那日,层叠的山峦,瘴气缭绕,天上踏空腾云立了万千天兵,朔风凌冽,战鼓擂擂,为了捉拿她这个祸害。
而她心爱的人,她的有情郎,正拿剑指着她,唇角那一丝笑透着漫不经意,眸光淡漠又嘲讽。
他说:“安古,死亡之兰,以吸食血肉魂魄为生,千年前残害数万人,后隐匿行踪,消失不见。你真肮脏。”
真肮脏,他竟是这样看的么?
安古眸光淡淡,手轻轻抚着心口,疼吗?怎么会没什么知觉了呢?手中薄伞滑落,掉在地上,沾染了泥土。
刺目的阳光立时便照到身上,安古猛地颤抖了下,浑身都好似要炸开一般,脸色越发苍白,光芒无孔不入地包裹全身,安古闭了闭眼睛,声音似乎都被灼烧,沙哑的难听“凉止,我以前,是不是曾见过你?”
〈肆〉
沉妖湖里,安古被缚仙锁禁锢了全身,炙热的火光便赤裸裸的照射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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