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来临(全篇)
1
那个夏天,我第一次看见女人的裸体。气温炎热的下午,我打开阳台上的玄关门,隔着因高温而变形的空间,看见对面公寓里一个雪白的身影。她就那样侧躺在客厅的地板上,什么衣服也没穿,抽一根烟,眼神黯淡地望着外面。我出神地看着她,看着她那美丽的身体,一股比气温还要高的炎热感,从腹部烧往心脏,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她似乎也发现了我,脑袋微微转动,朝我这边看来。我睁大眼睛,深吸一口气,脸颊变得通红,赶忙关上玻璃门,又拉起了窗帘。但我隐约看见她的嘴角笑了笑,在画面即将消失的瞬间。
我久久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那具美丽的身体,接下来的几天,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一闭上眼睛,就能清晰地回忆出每一个细节。就好比电影里诸神降世一般,耀眼的光芒经久不息。那几天,每次下午放学,我总会情不自禁地守在阳台上,为了掩人耳目,我还在手里拿一本书,一边假装看书,一边观察着对面公寓的阳台。我的内心是做贼般的兴奋与心虚。但让我感到失望的是,无论我等待多久,对面那个阳台上的窗帘,也没有打开第二次。
我放弃了,在一周之后。并且强迫自己努力淡化那个画面。它几乎把我的生活和学习搞得一团糟,但它又像一场神秘又刺激的冒险,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夏天,给我带来一点生机。终于我把它抛在了脑后。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成为我生活的重点,这是一场很重要的考试,它关系到我下学期高二将会在何种等级的班上学习,将会跟何种等级的同学一起上课,将会在未来考上一个何种等级的大学。我那个在世界某个角落出差的爸爸,特意在深夜十一点打来一通跨洋电话,这样说道。
不知道他是真的关心,还是只为了履行某种作为父亲的义务,反正我已经半年没见过他,不知道一点关于他的消息,甚至不知道他在哪里出差。或许他在别的什么地方组建了自己新的家庭,但这只是我无聊时候的猜测,我并不在意这些,也不会深入揣测这些无聊的问题。至少现在我衣食无忧,家里有一个保姆,生活费会定期打到银行卡里。就像他说的,我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考好接下来的期末考试。我也不想搞得太糟糕,毕竟自己是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这所高中的。
2
早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温度渐渐升高,我在一阵炎热中醒来。揉揉眼睛,书桌上的闹钟显示现在是早上七点,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动关闭。我起床,走进浴室,冲了一个凉,然后去刷牙。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在镜子里观察自己,观察自己的脸,看和两年前比有什么变化。每次我都觉得,这是一张和昨天别无二致的脸庞,从昨天到昨天,再到昨天的昨天,就是两年前。但我已经不记得两年前自己是什么样子了,他可能是任何一种样子,但绝不会是现在这样,我想。
直到我把牙刷放进嘴里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不是我原来用的那个。我像触电一般反应过来。两年前,我的妈妈因为乳腺癌发作,倒在一家商场里,那支牙刷是她为我买的最后一件东西,现在它不翼而飞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支全新而精致牙刷。我听见楼下的动静,深吸一口气,大喊了一声“林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跑上楼,穿着一件围裙,双手在上面擦了擦,说:“我在做早餐,怎么了,阿希?”
我把牙刷递到她面前,问:“牙刷呢,我原来的牙刷呢?”
“哦,是这样的,我见原来的牙刷已经脱毛分叉,不能用了,就帮你换了一个新的。阿希要是不喜欢的话,那阿姨再给你换过一个。”
我把牙刷扔进水池,大声喊道:“谁说不能用了,谁允许你换掉了!原来的牙刷在哪里,快还给我!”
她显得有点不知所措,说:“你先别急,牙刷我还没扔掉,这就给你找来。”
我们坐在餐桌两旁,桌上是她为我做的丰盛的早餐。煎饼,鸡蛋,香气浓郁的红豆粥和常温的牛奶。我低着头喝粥,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她先打破沉默,说:“对不起,阿希,我不知道那支牙刷对你来说那么重要,不该擅作主张换掉。”
“没,没事,”我低着头,“我也不该向你发脾气。”
“但那支牙刷确实已经不能用了,你再用的话,会刷坏牙齿的。”
“我知道,”手中的勺子被我紧紧地握着,“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可是…”眼泪在我眼眶中打转,我忍住不让它流下来。
“别总是想以前的事,阿希,”林妈用手拍拍我的肩膀,“我也知道这两年你一个人不容易,但人总归要长大的,凡事都要向前看。听阿姨的话,把旧牙刷放起来,要不然真会刷坏牙齿的。”
“好。”我点点头。
“嗯,”她笑了笑,接着说道:“今天阿姨要出去一趟,去城西参加我女儿的大学毕业典礼,中午可能就不回来了,所以午饭的话你可以在外面解决吗?”
“可以,今天周末,我和朋友去外面的餐厅吃。”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爸爸昨天打电话说,这个暑假他可能会回来一趟。”
“他回来干什么?”我放下手中的勺子,“他回不回来都无所谓。”
“迟先生其实是很关心你的,他只是工作太忙了,抽不出时间回家,但也总是打电话问我家里的情况。你要多多体谅他才是。”
我起身,没有说话,离开餐桌,向楼上走去。走到楼道口,我停下来,回过头说道:“我想再睡一会儿,林妈,你也快点出发吧,今天会很热的。”
3
中午的温度比我想象的要炎热。阳光刺眼,花坛里的植物,都蜷缩着身体,连柏油马路都仿佛冒着腾腾的热气。这种天气出门,对于一直待在空调房的我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我就近挑了一家餐厅,约好和言一起吃午饭。他是我的同班同学,但说起来,我们的交情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开始了。在我们班,甚至是在我们学校,他都算的上是一个名人。这一切都得益于他那强大的八卦与情报能力。上至娱乐明星,学校领导;下至同学校友,邻里街坊,各种人的八卦和秘密他都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江湖人称,百晓生。他时常能够因此捞取一些好处,但同时也惹来一些麻烦。
毫无疑问,跟他走在一起是不会感到无聊的,一旦说到了他感兴趣的人或事,他能一直不停地说上好几个小时。我有时候会劝他收敛一点,但他每次都一本正经大义凛然地说,天性如此,如何收敛?上帝说过,永远不要压抑自己的天性。我反问他,这是哪个上帝说的?他摸摸鼻子,说,正在和你说话的这个上帝。
我在餐厅等了十分钟,言还没过来。出门的时候又走得急,忘了把在充电的手机带来,服务生走过来好几次,我尴尬地笑笑,说自己在等人。无聊之际,我朝餐厅四周看了看,客人很多,但餐厅内部是极简的装修风格,充分利用了每一份空间,所以并不显得拥挤,舒缓的钢琴音在耳边徐徐回荡。正当我要收回视线时,却在左前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说熟悉或许不太准确,因为只见过一面,但又不能用萍水相逢来形容。既没有交集,也没有话语,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就把我的生活一度搞乱的那个身影。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她微微抬头,我们的视线碰撞在一起。我以为自己会自我防御般低下头转移视线,但我没有,就这样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被定住一般。她晃了晃杯中的红酒,突然向我笑了笑,然后起身,向我走来。我别过头,脸开始慢慢发烫,心脏跳得很快。我用一只手撑着自己的额头,看着地面上,一双红色的高跟鞋,慢慢向我靠近。
她停下来,在我对面。我把视线慢慢往上移动。一双修长的腿,淡蓝色的裙摆停在膝盖以上,纤细的腰部系着一根青色的带子。薄纱外衣,里面白色的背心托着一对傲人的乳房。长发微曲,脸型精致。美丽的外表下看不出具体的年龄,但隐隐散发出一股成熟女人的魅力。
“我可以,在这里坐一会儿吗?”她微笑道。
“啊,可以,但我在等朋友,他可能马上过来。”
我们的眼神迅速接触又分离。
“没事,就一小会儿,我也在等人。”
她把红酒杯放在桌子上,坐了下来。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开口问道。
我有点心虚,说:“有吗?好像是,不过不太记得了。”
“你是附近的学生吧,叫什么名字呢?”
“迟念希。”
“念希,小念希,读起来真是朗朗上口呢,呵呵。”她喝了一口红酒,笑道。
“是迟念希,你怎么…”我看着她,心中有些幽怨,“怎么随便给人取外号。”
“这个嘛,不算是外号吧。不过呢,呵呵,还确实蛮好听的。”
我刚想说什么,只见她把视线转向我身后,说道:“这是你朋友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下次见。”说完,她起身离开,向自己原来的位子走去。
我回过头,果然,言一脸尴尬地笑着,站在我身后,也不知道来了多久。直到他坐下来,我才回过神想她离开时说的话,她说,下次见。下次见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就知道我们会再见面?正当我疑惑时,言一个问题打断了我的思绪。
“你跟她认识?”
“不认识,是她过来搭话的。”
“这样啊,那就说得通了。”
“什么意思?”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个嘛,怎么说呢,”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据我了解,她是那种女人。”
“那种女人?”
“是的,那种女人。”
4
这本该是一件我完全没必要在意的事,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对我来说有什么关系吗?我们不过是偶然在餐厅里遇见,然后说了几句话而已,仅此而已。如果非要算上那天,我看了她的身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其实到现在来说,我已经不确定那个裸露身体的女人是否就是她,我甚至开始怀疑这件事本身的真实性。那天下午,整座城市冒着腾腾热气,让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实,就像一场午后昏睡中的梦境。
但是这天夜里,我几乎一夜没睡。我的脑海中始终回荡着那句话,她是那种女人,是那种女人。直到凌晨两点,我在一阵无法抵挡的疲惫中睡去。睁开眼的时候,屋外正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身上的薄毛毯换成了厚厚的被子。一个声音在呼唤我,她喊道,小希,小希。快起床了小希,上学要迟到了。我穿着睡衣跑下楼去,看见她正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妈…妈妈?”我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轻喊了一声。
她回过头,朝我笑了笑。我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随后我又意识到了什么,心情平复下来,说道:“早上好。”
她走过来,用手指轻点我的额头,说:“你啊你,又穿着睡衣就出来,快去楼上洗漱,然后下来吃早餐,上学都要迟到了。”
我点点头:“嗯,知道了。”
吃完早餐,我背上书包,准备去学校。出门的时候,她叫住我:“等一下,小希,外面在下雪,会很冷的,来,戴上这个。”
她给我系上了一条蓝色的围巾。
“快去吧,路上小心。”
“嗯。”我点点头。
我轻轻地把门打开,走出去,然后轻轻地关上。屋外是一片纯白的世界,鹅毛般的大雪下个不停。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打着伞,低着头,长着一张张模糊不清的的脸。我回过头,看着身后的这栋房子,它像一阵云烟般开始扭曲,然后从上往下飘散消弥。一片雪花落到我的脸上。
我睁开眼睛,用手擦了擦,眼角有湿润的痕迹。晨曦微露,天边的光芒像一把利刃破开了整个世界。
5
期末考试的前几天,言在学校附近遇到了一些麻烦,事后我们双双进了医院。那天下午,我们约好放学后去旁边一家星巴克坐一坐。我在校门口等了半天,没看到他的影子,想着时间也不早了,就打算直接回家,结果在回家路上一条小巷子里发现了他。当时他正被一群人围着,我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过去一看,果然是他。
那是一群整天在学校附近晃荡的小混混,大概四五个人,他们手里都拿着木棍和铁器,恶狠狠的盯着言,一股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气势。我看情况有些不妙,冲过去,拉着他就往外跑,但是敌不过对方人多势众,最后两个人都被围在巷子里。又因为巷子比较窄,逃跑的过程中双方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这被对方看作是挑衅,是开战的信号。最后还没等到一言不合,我们就被打趴下了。
在这场战役中,双方各有损失,但总体来说,因为装备力量差距悬殊,我方损失较大,分别以我右手手腕轻微骨折和言的脑袋轻微脑震荡收场。我的右手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挂在了脖子上,言做了脑部CT,继续留院观察。关于这件事,我问他原因,他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为什么?”我追问。
他睁大眼睛瞪着我,说:“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家伙。”
“他们老大在和我们一个学姐谈恋爱,后来被学校发现了,学姐受了处分,有人在传是我告的密。那天他们在路上堵我,我一番费力的解释,本来都已经说清楚了,结果你一脚插进来,害得我受这皮肉之苦。”
“啊,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你看,我早就叫你收敛一点,问题的本质还是在你自己。”
后来期末考试就到了,然而我的右手还挂在脖子上。言有没有参加考试我不知道,总之我这个样子是肯定考不了的。就这样,迷迷糊糊又过了三天,期末考试结束了。林妈见我这番模样怪可怜的,又因为是见义勇为而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叫我好好休息,把伤养好了再说。我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只觉得这样的事非要发生,那我也没办法。
等我拆下纱布的那天,高中阶段的第一个暑假来了。
6
我的爸爸这次很讲信用地从国外飞了回来,但我并没有立即见到他,听林妈说他是午夜十二点回来的,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人请去吃饭了,直到晚上的时候才到家。当时林妈正在厨房做晚餐,我在客厅打电子游戏,看见他进门,我起身,准备上楼。
“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累了,想去休息一下。”
“这马上吃完饭,还休息什么。”
我转过身,他脱下外套,放在一旁的沙发上,说:“你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不知道这距离我们上次坐在一起说话有多久了,但我并不喜欢这种感觉,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变成了一块僵硬的冰,散发着阵阵寒气。
他点燃一根烟,看着别处,说道:“这次我在家也待不了几天,回来主要是看看你的情况。上次也在电话里说了,下个学期就高二,以你的底子这次期末考试应该能进实验班。我也联系了你们班主任,从下学期开始你可以寄宿在他家,他会给你做额外的辅导,这样过两年,考个好的大学就不成问题。”
“哦,”我看着手机,手指来回地滑动屏幕,“你说期末考试是吧,我没去考。”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问道:“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考试都能缺席?简直是胡闹,浪费我一番心思!”
“怎么?你的心思不应该全在你的工作上吗?况且说到缺席这事,我还比不上你。”
“你!”他把烟蒂掐灭在烟灰缸里,“你怎么跟你爸说话的!你也不想想,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
“为了我?还是为了我妈?好,那我问你,我每年生日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妈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妈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你说啊!你说啊!”
我几乎是吼着说出这些话的,双眼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林妈听到动静,赶忙从厨房里出来。
“哎呀,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吵起来了?”
他扬起手,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
“你给我滚出去!我没你这个儿子!”
“迟先生,这…”林妈跑过来制止,“有话好好说,可不能打孩子啊。”
我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好,我走!”
说罢,我摔门而出。林妈在身后呼喊:“阿希,阿希你别做傻事啊!”
马路上灯光明亮,来往的车流从我面前飞驰而过,我大口呼吸着,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漫无目的地向前走,身后那座冰冷空洞的房子我早就不想多待,自从妈妈去世,那里未曾剩下一丝温情。但是这个场景,让我想起那天晚上的梦境,虽然屋外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但当时的我,一点也不觉得寒冷。
穿过马路,拐了几个弯,肚子开始饿了。我看见不远处有一家肯德基,打算进去吃点东西。这时,迎面走来一个曼妙的身影,因为是背光,所以有点看不太清楚,等我看清的时候,她已经认出了我。
“念希?是小念希吗?”
7
红色的沙发,我坐在上面。我看着这个不大的客厅,东西摆放得不算整齐,茶几上几乎没有什么东西,除了一壶水和一包烟。紫色的窗帘,透过缝隙可以看到我家的灯正亮着。她从厨房里出来,递给我一碗蛋炒饭。
“饿了吧,家里没什么菜,吃点这个将就一下。”
“谢谢。”我端起碗筷吃了起来。
她坐在我旁边,打算点一根烟,但放到嘴里又拿了下来。
“不好意思,习惯了。”
“没事。”我有点口齿不清地说道。
“你这算是离家出走?”
“嗯,算是吧。”
“呵呵,都多大了,还离家出走,”她笑了笑,“是跟家里人吵架了?”
“跟我爸吵了一架,被赶了出来。”我漫不经心地说道。
“啊?被赶出来的?”她疑惑地看着我,“那你妈妈呢,她不拦住你?”
“我妈…”我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她两年前因为癌症去世了。”
“这样啊,不好意思哦小念希,让你想起伤心事。”
“没事,已经习惯了。应该吧。”
“那今晚还回不回去了?”
“回去干嘛,我是要面子的。”
“嗯,脾气还挺大,那你是要住我这儿?”
“事先说好,我这儿可只有一张床。”
“谁说要住你家了,”我撇撇嘴,“吃完饭我就走。”
我快速地把饭吃完,碗筷放在桌上,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离开。
“我这就走,谢谢你的蛋炒饭。”
“好吧,”她朝我笑了笑,挥挥手,“没关系,下次见。”
我走出门外,夏夜的炎热扑面而来,一会儿,身上开始出汗。周身的黏腻感和飘荡着的汽车尾气让我有种想吐的感觉,想找一家宾馆住下,摸摸口袋才发现自己带的钱不够。我在大街上徘徊,像一个流浪者,终于,高温又让我回到她的家门口。我准备敲门,抬起的手悬在半空中,想起自己说过要面子之类的话,又把手放了下来。
我在门口来回踱步,心中做着艰难的抉择,到底是敲还是不敲呢?如果敲门的话,我的面子肯定没地放,但如果不敲的话,我就要在高温弥漫的大街上露宿,说不定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最终,经过再三思量,我觉得还是保命要紧。轻轻地敲了几下门,没人回应,我又重敲了几下,还是没人回,于是尝试性地扭动了门把手。门没上锁,就这样被我轻易地打开了。
8
我放缓脚步走进屋子,发现客厅没人,又经过厨房拐到卧室那边。卧室的门开着,不过也没人。正当我疑惑的时,突然听见一阵水声,我循着声音向前走,在另一个拐角处看到了浴室,和没关浴室门正在洗澡的她。正如那天下午所看到的那样,一具美丽饱满的身体赤裸裸地在我眼前呈现,并且更加清晰具体,犹如一块正在发光的美玉。我的反应也比那天更加强烈,呼吸已经停止了,血液升温,浑身灼热,像被丢进了火山口。
她也睁大眼睛,吓了一跳,但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而是问道:“你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我被这句话惊醒,身子一震,脑袋反应过来,红着脸低下头,赶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说完我转身就要走开。
“等等,”她在身后叫住我,“你就这样背对着我,我有话要问你。”
“啊?什…什么事?”
“那天在阳台上看我的,是不是你?”
“那天?啊…可…可能吧。”我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厉害。
“还可能都出来了,我看就是你这个小色狼。”
“什么小色狼,我又不是故意看的!”
顿时我觉得有些冤枉,反问她:“倒是你,怎么洗澡连浴室门都不关上。”
“这是我家,我一个人住,干嘛要关门。”
水声已经停了,一股体香开始弥漫过来。这时,我的耳朵突然被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捏住,只听背后的声音说道:“好啊你,占了便宜还卖乖。”
“啊,疼疼…”
就这样我被她揪到了客厅,她的身上只裹着一块浴巾,下面露着一半大腿,上面露着一半乳房,头发沾着水,简直是赤裸裸的湿身诱惑。我把头别向一边,只用眼角的余光看她。
她把披散的头发简单地挽了一下,问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沉默了一秒,想编个像样点的理由,但情况紧急,实在想不出,就只好实话实说。
“我带的钱不够,没地方住。”
“那你怎么不回家?”
“我说了,我是要面子的人。”
“呵呵,”她突然笑了,“我看你是活要面子死受罪的人,怎么,来我这儿就不用面子啦?”
“应该,我想…大概,可能不要吧。”
“呵呵,你呀还真是个小屁孩。”
“不过我这只有一张床,你是打算睡沙发?”
我摇摇头。
“睡沙发我会失眠的。”
“那你是想让我睡沙发?”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打地铺就好了,这是你家,怎么能让你睡沙发。”
“听起来倒是不错,不过遗憾的是,我家可没有多余的东西给你打地铺。”
“这样啊,”我轻叹一声,“哪我只好睡沙发了。”
她起身,向卧室走去,似乎准备去穿衣服。
“来我房间睡吧,还好我的床够大。你先洗澡,我给你找几件合适的衣服。”
说罢她消失在拐角,留下客厅里吃惊的我。
9
早晨。房间里的空气有一丝丝凉意。我逐渐醒来,闻到旁边枕头上,一股好闻的香味,不禁凑了过去,轻嗅了几下。我的身上盖着毛毯,但另一半已被掀开,她已经起床了。
昨晚异常地平静,我以为自己会胡思乱想些什么,或者做什么梦,但并没有。我平静而自然地睡着了,就好像小时候在妈妈的房间里一样,一股同样好闻的香气一直飘荡在记忆深处。这让我有种安心的感觉。
“小念希,小念希快起床了,来吃早餐。”门外传来呼喊的声音,我有一瞬间的欣喜,但随即平复。这大概又是一场梦,就算不是梦,我也清楚地知道,门外的那个人不是自己的妈妈。
本想简单地漱一下口,抹一下脸就这样算了,但当我走到水池旁时,却发现旁边放着一块整齐的毛巾,毛巾上一支未开封的新牙刷。我看着这支牙刷,和两年前母亲病发前买的是同一款,我久久地看着,一股不知是感动还是心酸的感觉涌上心头。视线一片模糊。
餐桌上。一碟煎好的蛋饼。吐司面包。切块的苹果。旁边的豆浆机里有新鲜的玉米汁。她把玉米汁用杯子盛好,放在我面前。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喝,我平时是喝这个的。哦,对了,冰箱里还有纯牛奶。我去给你热一下。”
虽然确实不喜欢喝玉米汁,但我还是说道:“不用了,那个,玉米汁我挺喜欢的,你也一起吃吧。”
她笑了笑,说:“喜欢就好,还怕小念希喝不习惯。”说着她解下了围裙,坐在我对面。
“我看你昨晚睡得挺好的。”
“啊,是挺好的。”我假装认真地喝了一口玉米汁。
“像头猪一样,”她撕开一片面包,放进嘴里,“自己不知道吧,昨晚抱着我睡了一夜。”
“噗……”刚喝的玉米汁被我一下子吐了出来。
“我……抱着你?”
我拿起旁边的纸巾慌张地擦了擦嘴。
“还好你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要不然我肯定把你扔到窗外去。”
我的脸微微泛红。
“那我得好好感谢一下自己。”
“呵呵,还挺幽默的。”
“怎么样,我的瑜伽服穿得还合适?”
“裤子还好,就是这背心,胸前有点宽了。”
“什么?果然是小色狼。”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我小声嘟囔了一句。
“那个,”我又喝了一口玉米汁,发现这味道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哦,好像是,我叫,唐芷。”
“糖纸?是可以吃的那种吗?”
她用筷子轻敲了一下我的脑袋,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成心的是吧。”
“赶紧吃,吃完了赶紧回去,别给我添麻烦。”
“我的衣服……”
我弱弱地问道。
“已经洗好烘干了,在沙发上。”
“谢谢,谢谢你收留了我一晚,”我说,“救命之恩,实在难以为报。”
“怎么,小屁孩想要以身相许?”
“这样怕是不太好吧。”我惊恐地看着她。
“好啦,开玩笑的,我都可以做你妈了。”
“这也不是不可以。”我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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