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不会跳舞

他是墓地里的一只貂。他活在胸腔的深处,心中已满是枯叶。——托马斯·哈里斯

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一阵阵的剧痛从他的肋骨处传来,脑中的记忆几乎变得破碎且混乱,鲜血从他的手腕缓缓滴落,几条粗大的铁链子将他吊了起来,月光从窗户映射进来,将他瘦削的身影远远地投射出去,影子看起来似乎是一道通向天堂的路,门口里还有一条凶恶的黑狗在对着他呲牙咧嘴,他循着影子的方向抬起了头,望向了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的城市。

城市被月光静静地笼罩着,像是被群蛇守护的宝石,美丽且危险。高耸入云的教堂和各种奢华且怪异的建筑物耸立在这片充满罪恶的土地上,向人们展示着它们的力量。

这个地方白天的时候还是蛮好的,每个人都按部就班地过自己的生活,男人外出挣钱,女人持家做饭,孩子嬉戏打闹……然而这只是城市的伪装,在黑夜还未来临之前,罪恶只是泥土里的一颗种子,尚未发芽。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狗叫,沿着那条宽广的大街看去,城市里的霓虹灯发出让人迷惑的光芒,投射在路边那些乞丐和应召女郎的脸庞上,疯狂而又迷人的乐曲回荡在城市的上空,刺激着人们麻木且疲惫的神经。

他是一个坏人,还是一个好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但至少对那些孩子而言他是一个好人,即便现在,那些脏脏的脸庞始终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只记得他们用自己那小小黑黑的手抚摸他的脸,喊他“哥哥”。

曾经会喊自己哥哥的人已经不在了,如今只剩下他们了。

人死后会去那里?也许只有黑暗,他只希望死了之后耳边不再有刺耳的枪声,不再有刀具切断神经粘腻深刻,不再有硝烟卷乱旗帜猎猎作响…….只有微风的窸窣低语,无所谓地狱还是天堂。

一个个飘渺的念头从他脑海慢慢里出现,直至消逝,如同阳光底下的泡泡,他想将那些念头一一实现,可惜没有时间了……

他们就要来了,那些给予他痛苦与自由的人,那些鲜活的生命和笑脸…..他不想孩子们重复自己的命运,他试图挣脱铁链带给他的束缚,可那锥心的疼痛反复刺激他的神经,他忍不住厉声尖叫了起来,而这一声尖叫将他带到更深的回忆中。

他出生在这个国家的西部的一个小村庄里,这是一个太阳比月亮更加沉默的地方。人们过得是一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三年一小旱五年一大旱,而在那一片片贫瘠的土地上,一年在土地里刨出的东西有时连一家大小都不够吃,在可见的视野中,干枯的枝条伴随着杂草出现在路边,漫天的狂风不时摧残着地表上的树木,那些老人眼巴巴地望着那和自己脸庞一样布满沟壑的土地,对着那残酷的天空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即便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人们依旧不愿去改变他们的生活,男人们赚多少就吃多少,吃喝嫖赌是他们这里唯一的娱乐,当他们把自己喝得烂醉后,不是殴打自己的妻子就是虐待自己的孩子,他还记得有一个男人发起酒疯将自己的老父亲活活用棒槌打死…….事后他随便找个坑把父亲埋了,之后继续过着三天醉两天醒的生活。

这一生他都没见过他父亲,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用“黑鸟”射穿他的头…….从自己有记忆开始,每一天都有不同面孔的男人来自己的家里,他记不清他们的脸庞,唯一记得的是他们望向母亲的眼神,同样地下流无耻,而母亲为了养活自己还有襁褓里的妹妹只能接受他们的要求,每当他们心满意足离开时,母亲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向浴室,坐在浴缸里哭泣,而自己只能在门边抱着妹妹默默流泪。

即使过着这样生不如死的生活,母亲不曾对生活失去信心,也许是为了他和妹妹,除了要接待那些男人以外,早上还要帮人洗补衣物,之后还得照顾他和妹妹,没过几年他长成了一个小小少年,身型还未长高,但已经显露出了疏朗的眉眼,带着与他这年龄段不符的早熟,一双深绿色的眼睛亮的惊人。

在那些无法入睡的夜晚中,母亲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另一只手摇晃着妹妹的摇篮,曼妙的圣诗从她口中传出,回荡在这间小小黑黑的房子中。这是他生命中最为宁静的时刻,那些极为温柔的时光,那些清幽而舒适的夜晚。

几年之后,母亲就死了,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也许是换上了绝症,也许是太累了,自己还记得母亲死前的那个眼神,那灰白的瞳孔折射出无限的绝望,因为没钱买棺材,他只好用一个大大的纸盒将母亲放在里面,将母亲葬在房子后面,他不知道母亲的名字,便在河边捡了一大堆的鹅卵石堆成一个小小的墓碑,母亲她喜欢鹅卵石。

现在只有妹妹了,他每一天背着她上街去乞讨,有时捡到一个发臭的馒头便让他开心不已,那是他童年唯一美好的记忆。然而几乎每一天都会有一群孩子来欺负他,他们把他踹到在泥地上,反复羞辱他的尊严,这也是他们唯一的娱乐,喊他“妓女的孩子”“如果我给你妈妈一块钱她会不会为我XX”“村头的那个瞎子会不会是你爸爸,我亲眼看到他去找过你母亲”在众人的嘲笑中,在被包围的人群中,太阳高高的悬挂在他们的头顶,散发出毒辣的光芒,在拳打脚踢中,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唯一听见的是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声。

在那片拳头的海洋中,他试图向上帝祈祷,请求他派来天使来拯救自己,可他一次次的让自己失望了。

有一次待到那群坏孩子离去时,妹妹跑过去扶他起来,他擦干净脸上的污泥,当他睁开眼睛时,他的面飞舞着一只蝴蝶,那五彩斑斓的翅膀在阳光底下升腾,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生灵,他忍不住伸手去一把抓住它,可待到他松开手时—–蝴蝶死了,手中的污泥包裹住了它曼妙的肢体,那对漂亮的翅膀像被蹂躏过的纸片一样,它甚至都没有挣扎一下。

之后那只蝴蝶经常出现在他梦中,不过是黑色的,不再斑斓美丽。

可他还是得活下去,一边挣扎一边活着 。 人们的所做所为很快得到了报应,那是一个大旱之年,火辣的阳光试图将地表上每一滴水蒸干,黄土地就像一个裂开的火炉,没有粮食, 没用水,每一个人像疯了一样抢夺政府的救援物资,他和妹妹被遗弃了,什么吃的都没有,他们只能去吃路边的树叶,树叶轻轻一咬就化为粉末了,妹妹因为太饿背着自己去吃老鼠的尸体,当自己发现她的的时候,她躺在路边奄奄一息,他扒开她的嘴发现里面塞满了各种不知名的肉,似乎还有昆虫的外壳……

妹妹努力睁开那对小小的眼睛,颤抖着指了指自己浮肿的身体,又指了指他那扁平的肚子,用尽力气对他挤出一个无奈的微笑,那一天的傍晚,昏红的太阳从地平线落下,在天空中划下一道巨大的血迹…..

他拖着饥肠辘辘的身体,背着几乎陷入昏厥的妹妹,敲开的一户户居民的房门,向他们讨要食物,而向这对兄妹投来的是一双双厌恶的眼神,他一次又一次地去敲门,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手背上早已布满淤青和血迹。最后,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似的,捡起了街边一根被遗弃的铁锤,他用那锈迹斑斑的锤头敲开了一扇米黄色的木门,来开门的是一位烫着波浪卷的女人,她厌恶地捏着自己地鼻子问他有什么事,面前的男孩散发出的味道令她作呕,当他询问她有没有食物时,她连回答的念头都没有,直接想把门关上时,那一瞬间,他用力地将锤子敲在她的额头上,鲜血顿时喷溅而出,溅落在他的脸上,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呼叫就倒在地上了,屋内的男人听到了动静跑了出来,看到了门口奄奄一息的女人和手里拿着锤子的男孩,锤子上还滴着血,男人怒吼了一声朝他跑来,直接推翻了站在台阶上的他,他摔倒在门槛边,可妹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的脑袋砸在了台阶上,口鼻瞬间涌出了鲜血,他尖叫着拿起锤子向男人挥舞过去,不偏不倚地砸中了男人的胸口,男人口中发出一声闷响,倒在了地上,他哭着爬向妹妹的身边,用那被鲜血和污泥的双手紧紧的抱着妹妹毫无生气的躯体,他对着这悲恸的一切向上天发出祷告,而上天回应他的是一场无情的暴雨,伴随着嘲讽的闪电,掐灭了他心中的最后一丝火苗。

那一刻,他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彻底绝望了…….

最后,他没能救活妹妹,他抱着她的身体带了她回家,葬在了妈妈的旁边,同样用一堆小小的鹅卵石堆成一个小小的墓碑,他跪倒在母亲和妹妹的坟前,双手弯曲成爪插入泥土中,悲伤的狂潮席卷着这片被遗忘的土地,在目睹亲人死去的荒原上悲风一片,那深渊传来的痛悔远比深渊更深。

他用一支小小的火柴点燃了他生活了十三年的家,明亮的火舌舔舐着漆黑的夜空,家成为了这片荒野上唯一的火炬,火焰将他那小小的身影远远地投射出去,宛若巨人。如果那一天有人在远处驻足观望,就能看见一个孩子从那间燃烧的房子后面出现,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离去,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至此他的回忆结束,因为他们已经来了了。

漆黑的铁门被粗暴地地推开,当他微微睁开眼皮时,他的衣领被一双有力的手举起,迎面袭来的是暴雨般的拳头“停手,杰森!你这样会把他打死的,我们还需要那批货和那些孩子的下落”杰森的行为被同伴制止了,他整理了被鲜血浸满的拳头,退回到阴影之中。

他用力吐出一口血痰,任凭鲜血从他头发滴落,此刻的他被更大的阴影笼罩了,“老板们”来了,城里那些视财如命的怪物和瘾君子们全来了,很好,这很好,他心想。

“为什么背叛我们,我们对你那么好”老板坐在他面前质问他“因为你们背叛了自己的灵魂,你让那些孩子为你卖力了那么多年还不够吗,现在他们想回家”他有气无力地说。

“家?他们早就没有家了,就像你一样,再说了,这里才是他们的家”老板用那支粗大的雪茄指着他说。

“你已经剥夺了他们的过去,现在连他们的未来都不放过吗?”他说

“他们从来就没有什么未来,当他们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就没有了,如同你一样,他们活在当下,也只能活在当下,”老板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我真该在你熟睡的时候杀了你。”他说

“你不会这样做的,你只喜欢看着猎物的眼睛再杀死他们,我也做过杀手,我是知道的,”听到了他的威胁那一刻,老板脸上的震惊只出现了一霎之后便被恍然大悟取代了。

“我到底那里对不住你了,我的孩子,让你选择去再这样背叛我,当个杀手不好吗?”老板说。

“我想要自由,他们也一样!”

“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是我的货物,包括你!”老板悠悠地吐出一口烟说。

“当个杀手有什么好的?像个奴隶一样为你服务”

“自由又怎样?还不是一样的孤独!”

听罢,他沉默地低下了头,好似待宰的羔羊。

“记得吗?教会他们开枪的可是你,你让他们的价值上升了好几倍,这样是我想卖掉他们的原因,亨特老师”浓重的烟雾在他面前散开,他看不清老板的脸庞,却听懂了他话语中的嘲笑,是啊,自己亲手教会了他们去开枪,教会他们去杀人,真是一个坏老师……他心想。

自己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无亲无故,终日在垃圾堆和贫民窟里穿梭,这里唯一比家乡好的地方就是垃圾箱里捡来的衣服和食物比那里高级。有一次他从一座高档别墅后面的垃圾桶捡到只吃了几口的火鸡和半瓶红酒,这让他饱餐了好几顿,而且这里的教堂晚上免费提供地方让流浪汉睡觉……他以为自己终于来到了天堂,可很快这里的一切渐渐改变了他的想法。

与故乡夜晚的悲凉不一样,城市的夜晚永远充满激情和活力,各色的跑车穿梭在城市的街道上,头发像钉子般的男青年挽着暴露大片肌肤的女孩出入各种社交场所,他们脖子上的项链和手上戒指散发出的光芒闪得他眼睛都睁不开,这一切如梦似幻,却远远不属于他。

然而再闪烁的外表也无法掩盖这座城市阴暗,每当他行走在城市的边缘时,数不清的乞丐和残疾人瘫坐在路边,他们用石头在路边写下自己的悲凉与请求,可一场大雨过后一切都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那些穿得花枝招展的妓女们,对着每一个路过的男人掀起她们的裙子,胸前还塞着油腻腻的钞票,还有和他一样失去亲人的孤儿,聚集教堂的门前,手中高举着一张脏脏的纸板,上面写着“我饿了,上帝!”而粗暴的神父只会拿着扫帚像赶苍蝇一样赶走他们,将那些饥肠辘辘的孤儿被赶到对面的马路边,他们饿得牙齿吱吱作响,黑黑的指甲反复地抠着自己肚皮,划出一道道血痕

他坐在屋檐上俯视着这一切,眼神孤傲地像个天神,可背影孤独地像个孩子。

他有一个爱好,喜欢去教堂里修女唱圣诗,当那些曼妙的诗句在自己的耳边回荡,他那颗冰冷的心才会泛起一点温度,才会感觉妈妈还在自己身边。

有一次当他离开时,一个修女叫住了他,他警惕地盯着她看,可他那凶恶的眼神和脏兮兮的外表并没有吓退她,她像头小鹿般跑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说“你相信主吗?” 他茫然地摇了摇头,她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枚小小的十字架,“这里每一个来听圣诗的人都会带着他们的信仰来,我觉得你也需要一个”她的眼神是如此清澈虔诚,那青葱般手指上缠绕着一枚小小的十字架,他接过那个带有她体温的“信仰,”待到他回过神来时,修女站在教堂门口对着他嫣然一笑后便离去。

他不知道她的样子,只记得她身上有一股熟悉的花香味,以及那个十字架上的温度。

看着她远去的倩影,一丝朦胧浮上他的眼帘,他心想,人为什么要祈祷呢?明明没有神会理你。

这世界总会有人幸福,有人不幸,可这世间的幸福就那么多,不够分就只能抢。望着这座本质上和他家乡一样的城市,他渐渐明白了一些东西。

在垃圾箱他除了找到食物还找到了更有用的东西-书本,他一边用脏兮兮的手握着食物,一边阅读这里面的文字,妈妈教过他写字,看这些对他来说并不费劲,他学东西很快,他会用回形针做一个小小的杠杆来偷商店里的面包,还会用铁丝来开锁,有一次他被人抓住打了个半死,可他依旧不怕,对他来说比受伤更难受的是饥饿。

在冬天里,冷杉树覆盖霜雪,雾气蔓延游走。白茫茫的雾气仿若化为实质一般附着在枯朽的枝干上,他蜷缩在马路边手中拿着一块干煸的面包,盯着马路对面的面包店,衣着华丽的女人带着她的孩子们从里面出来,她们的手上捧着一袋袋的食物,脸上洋溢着幸福。凛冬的呼啸在寒风中震颤着,刺穿了漆黑的冬夜,也刺穿了他的心。

他一次次将那破碎的心从地上捡起,重新放在自己的空荡荡的胸口中,然后用粘稠的鲜血和记忆填补好,不断欺骗自己我还活着。

很快他目睹了一件让他刻骨铭心的事情,从此他小小的心灵开始愤恨不已。那一天的夜晚月色朦胧,夜空中的星星隐藏在黑云之后,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湿气,似乎随时都会降下一场大雨。然而那些流浪汉依旧出来乞讨,他们聚集在路边,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缓缓的开进了这一片街道,他不明白这种阴暗的地方为什么会有富人来,只听见那辆汽车发出震耳欲聋的引擎声,向着人群笔直地开了过去,他及时躲过了汽车的撞击,可头撞到了电线杆昏了过去,在他昏迷前他听见了汽车撞碎人体的声音和众人的惨叫……待到他醒来时,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仿佛看见了地狱,鲜血汇集成小溪流入下水道,路边尽是破碎的身体和乞丐们的哀嚎,一个小女孩扑在死去父亲的身体上痛哭不已,而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就站在马路中央手舞足蹈“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他仰天大笑,像个发疯的小丑。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正好和那个男人的眼神对上,他的身上那件昂贵的西装被鲜血浸湿,男人咬着血淋淋的指甲,眼神狰狞地望着他,他尖叫着捡起路边的一块石头扔向男人,正好正中他的脑门,男人口鼻中瞬间喷涌出鲜血,顿时倒在路边不省人事,而他被被随后赶来的警察逮捕了。

据说男人的公司破了产,妻子和别人跑了,连他最疼爱的女儿也离开了他,于是悲痛欲绝的他灌下大量的毒品,开着自己心爱的跑车出来报复社会,这是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而现在他以谋杀罪的名义被警察抓获,他将在监狱度过余生。

监狱里面很黑,与他为伍的只有老鼠和蟑螂,它们无时无刻不在自己的脚边游走,这是他唯一的朋友,渐渐的,在这个阳光无法触及的地方他明白了自由的意义,他希望能逃离这里,可凭借指甲和牙齿是无法挖洞的,他就这样日复一日在等待,那团渴望自由的野火在胸膛里越烧越旺,直到老板来了,用为数不多的钞票赎走了他……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那个监狱里,我让狱警将你带出来的时候你像个脏兮兮的乞丐”老板说

“我本来就是乞丐,以前是,现在也是”他的语调细若游丝,似乎随时会断气一样。

老板望向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无奈“你当时杀了的那个人是我的生意对手,即便他的公司破产,可他的存在对我而言依旧是一个威胁,之前我的部下用子弹和毒药都没能杀死他,而你用一颗石头为我扫清了障碍,我当时就喜欢上你了”

“我没有杀人”他说

在场每个人听到这句话后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其中老板笑得最大声,似乎把屋子上的灰尘都震落了,笑声像毒药一样弥漫在他耳边,大脑似乎有无数只野蜂狂鸣着,这句话说出来的那一刻连他自己都想笑。

“玩笑开够了,亨特!现在告诉我那批货还有那群小混蛋在那里,只要你说出来,我会保证你的安全,恢复你的职位,你依旧是我手下最优秀的杀手,等这一批货出手我们将是这座城市里最富有的人,而你将继续享受我们的荣光,如同以往”老板开出了让人心动的条件。

荣光吗?当他被老板从监狱里救出来时,老板告诉他只要为自己服务,自己将保他衣食无忧,他还给了自己一个新名字“亨特”,意思不知是猎人还是猎狗,不过已经无所谓了,自己就是来帮他杀人的,他还请了一个职业杀手来培养自己,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将杀手的本事都学会了,他可以从百米开外用手枪射中目标的头部,可他喜欢射喉咙,这样他在无法在被击中时呼救了,他还会将相机改造成手枪,有一次政界的大人物来到这座城市推广他的法案时,记者们纷纷涌在他面前采访,无数的闪光灯照亮他那肥胖的身躯,就在他慷慨激昂地演说时,伴随着一阵平常的闪烁,他倒在了演讲台上……只要是老板想除掉的人,他就得去除。

“你那么努力地去教导他们,还记得你的老师是怎么死的吗?”老板说。

他当然记得,那颗子弹是自己亲手射进去的。

很快他的老师因为与老板的情妇偷情被老板发现了,而惩罚者自然也是他,其实那个女人对老板而言无足轻重,老板主要是想看看他到底学了多少东西-他让亨特去杀了那个老师。当亨特侵入他的房间时那个傻瓜依旧在享受人生,可当子弹射进他的胸膛的时候,鲜血将白色的床单染红,情妇光着身子从窗户逃走,看都没看老师一眼。老师挣扎着身体站了起来,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他,之后他用力地甩出一颗子弹切开他了半个脑壳,几分钟前还是温柔乡的房间马上变成了人间炼狱,他死也没有想到自己亲自训练出来的学生竟然成为了他的终结者,亨特望向他的尸体,眼中无悲无喜。

他的名声在这座城市里渐渐打响,街头小巷里的混混都在议论黑狗收了一名厉害的部下,杀人于无形,射出的子弹百发百中,他并不关心自己的名声,如果有必要他会让那些多话的人闭嘴,用那些漆黑的子弹。

他每一次完成任务后老板总会给他许多奖励,那张巨大的办公桌上堆满了钞票和几个坐在上面数钱的女人,他谢绝了那些丰乳肥臀的女人,她们那花枝招展的骚态让他恶心,他只抱走了那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票子便离开了,老板也不管他,依旧和大腿上的女孩缠绵。

他抱着那些票子走到天台上,只取出一小部分作为自己的生活费,他把剩下的钞票堆在一起,用老板送他的打火机点燃它们,火苗倒映在他的瞳孔中,看着那些黄绿相间的钞票渐渐变得焦黑后蜷缩成一团,他感受到了温暖和安全。这一行为像吸毒般让他上瘾,只要他继续去杀,就能继续烧。

对于亨特而言,从一开始对杀人的恐惧渐渐变成了一种麻木,那一刻他感受不到寒冷和痛苦,感受不到饥饿与彷徨,他感受到一种力量。

他依旧审视着这一切,在那片黑夜里他独自面对着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而那只黑色的蝴蝶在他心中一直飞舞,不曾离去。

直到她的出现,为那只黑蝴蝶勾勒出一丝斑斓的轮廓。

因为工作的原因,他时常涉足一些对他而言过于成熟的场所,可以见到洒满金粉的裸女和缠绕着钢管狂舞的女孩,她们缭绕的某种香气,装在一个个小巧剔透瓶子里昂贵的香水逸散出的清甜;又或者是燃着的香炉,来自某个异国他乡的岛屿。让他感兴趣的同样有那彩绘的天花板,各式各样异常怪诞的木雕,甚至还有一个喷泉池——雕刻着巨蟒花纹。

当他在包厢解决目标后,抹尽身上的血迹准备从后门溜走时,他看见一个女孩坐在喷泉边,仅仅是那惊鸿一瞥让他停住了脚步,女孩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配搭着那苍白的皮肤更显得楚楚可人,那块蓝宝石般的眼睛镶嵌在精致美丽的脸庞上,明澈的池水倒映出她小小的脑袋,每一根发丝都漆黑如夜,温润如蜜,而女孩仿佛注意到了亨特的眼神,对着他嫣然一笑,这一刻她美丽的瞳孔里映出冰川解冻映出繁花坠落映出星空降临,在亨特眼中仿佛世间一切美好都蕴含在了她眼中。

女孩对着他慢慢伸出手来,那纤细的手指如同一朵盛开的花,他慢慢地转过身来,在那被所有人都遗忘的角落里,那双素白无尘的手好似远在天边,又像是触手可及,就在他窘迫不已准备逃离时,女孩拎着裙子跑到他的面前,如同一只优雅的波斯猫。

“你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我不会跳舞,我只会杀人,”他嘶哑的说。

“没关系,你只需要拉住我的手。”

她对着亨特再次伸出了手,他颤抖地伸出藏在黑衣里面的手,当他们指尖相触的瞬间,女孩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拉到舞池中央。

可这一刻,伴随着迷人的体香,不可思议的活力从她的身体里迸发出来。她上前踏步,旋转,漆黑裙幅打开,那些红线绣上去的蝴蝶骤然飞舞。

亨特他从未舞蹈过,可却感觉他们是相爱多年的情侣,男人得多少次搂住一个女孩的腰、牵过她的手、注视着她的瞳孔,才能如此神采奕然在这片无依无靠的世间尽情飞舞。

这一刻舞厅里的宾客的目光都被他们吸引了,身穿黑色连衣裙的女孩挽着同样漆黑的少年在舞池里翩翩起舞,这是来自死亡的的颜色,可偏偏描绘出生命的色彩。

当舞曲结束时,女孩以一个华丽的旋转收尾,那件的黑色连衣裙骤然贴在她的大腿上,如同收拢的玫瑰,她整个人弯倒在亨特的臂弯中,舞厅的灯光降临在她瞳孔中,璀璨夺目的光芒勾勒出那迷人的侧脸,随着她脚跟一踏,这世间万籁无声。

“米莎……”

“什么?”

“我的名字…..是米莎。”她深情地看着面前的男孩,好似他们多年未见。

“亨特…..我叫亨特。”他感受着女孩的体温,那若有若无的体香缠绕在他的鼻尖上。

女孩狡黠地盯着眼前手足无措的男孩,一个恶作剧般的想法浮现她脑海中“那么,亨特先生,为了感谢你陪我跳舞,我决定送你一个礼物。”

“什么?”

她轻轻踮起脚尖,慢慢靠近亨特的脸,在亨特的眼中,那花瓣般的唇被无限放大,好似近在咫尺,可依旧感觉远在天边

他避开了米莎突如其来的吻,轻轻挣脱了她的怀抱,无视了她骤然呆滞好像要哭出来的表情,伴随着铺天盖地的警铃,转身离开。

杀手是不能有爱的,即害了自己,也帮不了别人的,这是黑狗告诉他的,最终在他的老师身上得到实践。

老板的外号叫黑狗,黑狗早些年是一个人贩子,这得名与他脖子上那个狰狞的狗头纹身,也许和他仓库里的那只大黑狗有关,之后他才进入贩毒圈的领域,因为他发现运送那些一包包的粉末比运一群只会哭喊的孩子和女人赚得多,而且毒品只会静静躺着,不会试图逃离或自杀。而且这座疯狂的城市每天需要消耗许多海洛因,老板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去赚钱,他开始训练那些拐来的孩子,让他们来为自己运输毒品到那些会所和夜店里,警察自然不会将目光锁定在那些脏兮兮的孩子的身上。

那些孩子们有的来自穷苦家庭,有的家财万贯,有的则是父亲欠了赌债才把他卖给黑狗,无论他们的过去如何,他们现在将共同面对一个世界。

每当他们因为害怕而哭泣的时候,黑狗会把他们关在一个黑屋子里,里面有什么亨特也不知道,只是每当他经过那间房子的时候,总会听到野兽般的咆哮和孩子的哭泣夹杂在一起,待到黑狗的手下将他们领出来的时候,他们眼中的空洞令他恐惧,渐渐地他们不会哭也也不会笑了,也许他们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他们本来是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现在他们需要面对无尽的黑暗与痛苦。

老板为了更好地躲过警察的目光,每天都只给给一些剩饭和垃圾给孩子们吃,他要的就是孩子们饿的样子,他还不时鞭打孩子,要得就是他们遍体鳞伤的样子,他们每天在那些脏兮兮的小巷里穿行,裤子里藏着一包包的毒品,他们对着那些手上布满针孔的年轻人和瘾君子递上一包包的“欲望”,之后带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钞票回去,这样就能得到他们的口粮-一块发臭的面包。这就是他们的工作,以及他们努力工作的报酬。

有一个孩子实在饿得受不了,她拿着贩毒的钱去买了一块蛋糕吃,当老板发现钱不够以及孩子唇部的奶酪丝时,他二话不说掰断了那个小女孩的手,女孩厉声尖叫着,可没有哭。过去几天后,那个被掰断手臂的女孩的手开始发炎发肿,老板也没用安排医生去照顾她,依旧赶着她去工作,当亨特发现她的时候,她昏倒在路边的水坑里,身上的毒品也被抢走了,暴雨冲洗着她身上那件脏脏的裙子,而她被手臂肿得想萝卜一样大,亨特试图抱起她的身子带她去医院,她死死地拉住了他的衣袖,用那双浅绿色的瞳孔地盯着他,嘴唇在不停地蠕动,“你能……杀了我吗?”她恳求道。

亨特沉默地看着她,暴雨依旧无情地倾斜泄在他们的身上,很快女孩身上的热量被冰冷的雨水带走了,她的头歪倒在一旁,像只垂死的小羊羔…….

他将那枚十字架从怀里拿了出来,轻轻的塞到她的口中,他行走在这漆黑的世间,怀着抱着素白的女孩,如同死神。他带着她的尸体在那片雨夜中行走,将她葬在一个小山坡上,之后他跪倒在她的墓前,直到大雨停下。

讽刺的是,最终击溃他那颗顽石般的心,居然是一个吻,一个充满血腥味的吻,一个他曾经选择放弃的吻。

很快,黑狗集聚了足够的实力,准备带着亨特和其他手下血洗他对手的家,这座城市最大的资本家-泰特.劳伦斯。

当亨特闯进了他们的府邸,对着惊慌失措的管家还有仆人双枪齐射,伴随着枪声,漆黑的子弹呼啸地射进他们的体内,如同打破装满红色液体的罐子,这是一场屠杀,一场恶狼吞噬羔羊的盛宴,亨特就是其中的一头,可他并不感到饥饿,他感受到一种力量。

渐渐地,待到熟睡的泰特先生和他的太太双双死在那张舒适的鹅毛床上,待到所有枪声和尖叫停息之后,黑狗和其他手下迫不及待的瓜分保险箱里的财物,只剩下亨特独自在这诺大的宅邸里游荡,他神情迷离地跨过遍地尸体,脚底吸附着粘稠的鲜血,心脏似乎不再跳动。

“救命….谁来救救我!”

突然他经过一个房间时,听到了里面传出了呼救声,他警觉的拔出了怀里的枪,踢开了布满弹痕的红木门,看到了一个女孩跌倒在地板上,子弹穿透了她的腹部,撕开了那件轻薄的丝绸睡衣,鲜血缓缓地流在她素白的大腿上,透出一丝狰狞的美感,待到女孩抬起头的那一刻,他的瞳孔缩成针尖般细,看到那让他心碎的脸庞。

“米莎……”手中的枪应声落地,他像是发了疯一样扑倒在她面前,捧着那浸满鲜血的手,她的手指纤细而伶仃,好像轻轻一握就会碎了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他紧紧地抱着怀中女孩,用力地按住她腹部的伤口,可鲜血依旧无情的涌出。

米莎缓缓地抚摸着他的头顶,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微笑,像是安慰孩子的母亲。

“亨特……”她一开口鲜血便从口中涌出,汇聚成一条血线划过那精致的下巴,她努力的举起双手,捧起亨特的脸,对着呆滞的他吻了下去。

口腔里的血腥味冲荡着亨特脆弱的神经,他抱紧女孩纤细的身躯,任凭泪水滴落在她精致的小脸上,情到深处,血吻而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很快米莎松开了口,用那双比天空还要澄澈的蓝眼睛直直地看着亨特。

“我的名字叫米莎.劳伦斯,你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我愿……”还未等亨特说完,米莎便永远嗑上眼睛,面带微笑地死在了他的怀中,这一刻亨特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心了,他感觉自己又变成了曾经的他,那个跪倒在母亲和妹妹墓前痛哭的他。

最后,他又回到了那颗树下…….

在返回的路上他如同行尸走肉般行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庞上,散发出一种腐败的气味,渐渐他因为体力不佳摔倒在路边,人们依旧从他身边经过,甚至没有人看他一眼,仿佛地上躺着的是一具尸体。

他从路边的水洼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那双深绿色的瞳孔如今只剩下一片空白,五官因为悲伤而扭曲地不成人样,不知从何时开始那头漂亮的褐发变得花白一片,他似乎还没长大就老了,是在自己家人死后吗?还是他开始杀人之后?那个曾经为了活下去而努力的少年,他什么时候已经步入了坟墓?他竭力地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可透明的水依旧在自己的脸庞划过,混入了积水之中。

那一天的夜晚,他梦见了自己被一群黑色的蝴蝶包围着,可怕的是那些蝴蝶居然长着人的面孔,母亲和妹妹的脸,那些被他杀死的人的脸……在那片蝴蝶风暴之中,他无法逃离,也无法尖叫,渐渐蝴蝶幻化成妹妹的样子,她抚摸着自己的脸庞问“哥哥 ,你为什么不吃了我。”她的声音是如此轻柔动听,但却饱含无数怨恨,他颤抖着跪倒在妹妹面前,身体在痛苦中痉挛着“如果我做错了什么……对不起”他说。

那些黑色的蝴蝶开始疯狂的燃烧,焦黑的灰烬像雪花般席卷而来,留下他置身于光天化日的现实中,仿若初醒。

没有人会记得自己出生,也没有人会记得自己的死亡,除了时间和暴雨……

从那一天开始当他看见那些孩子痛苦受伤的样,妹妹和米莎的身影总会浮现在他眼前,他无法忘记她们痛苦不甘的眼神,那么无助。出于同情他开始趁老板不注意偷一些食物给孩子们吃,每当他从外面带来食物的时候,孩子们兴奋的围在他身边分食,笑容才会浮现在那些黑黑的脸庞上,他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名为爱的东西在他心中流淌,这种东西他只在书本上见过,可如今他似乎能触碰到。

他开始背着老板的命令去帮助那些孩子,给他们买食物和衣服甚至还教他们读书写字,在那些寂寞的夜晚,孩子们围在他的身边听着他念故事,他给他们说安徒生的童话,孩子们被他所描绘的场景逗得呵呵大笑,他不知道自己原来是那么会开玩笑的,温暖的火光在在他们的脸上浮动 ,燃料依旧是那些钞票。

然而这很明显越界了,很快老板发现了他的做法,他狠狠地责罚了亨特一顿,他将亨特吊了起来,在寒风中让手下反复鞭打他,而观众就是那群孩子,他们颤抖着相拥在一起,瞳孔中只有恐惧,那一天的夜晚是如此真实,只剩下群鸦在夜空中盘旋。

当他渐渐苏醒的时候,孩子们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如此温暖,如此虚幻,就像妈妈和妹妹的手一样。“哥哥!”一个瘦弱的小男孩说,他的声音是如此轻柔动听 ,仿佛能融化他那冰冷的心房,他流下了泪水,滴落在那些孩子黑黑的脸上…….

他并没有因为惧怕老板的命令而放弃孩子们,他开始教他们用匕首和手枪,一是为了防身,二是他准备了一个计划,一个可以拯救他们的计划,孩子们学得很快和他一样,每当看到他们熟练地射中范围里的目标时,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可同时担忧也出现在他的瞳孔中,他太害怕孩子们变得和自己一样,一样麻木不仁。

他想要改变这一切,他想要升腾的风暴,他想要能让他们展翅高飞的力量,他想要他们破茧成蝶。

他们会在午后的阳光下翻阅带着灰尘气味与略带破旧的书籍,他牵着他们的手轻轻抚摸书脊与书页间的文字,在太阳即将落山时带孩子们去面包店饱餐一顿,这样他们晚上工作时就不必饿肚子了。

那一天晚上,老板和朋友们出去“谈生意”,他被留下看家了,这时他把孩子们召集起来,他们围着火堆坐在一起,火堆下面的钞票依旧烧得旺旺的,他让他们互相拥抱对方,告诉彼此我爱你,其中一个孩子提问什么是爱,他摸着他的脸庞告诉他“我可以对着毛毛虫喂食,对着蛹窃窃私语,却无法改变蝴蝶对于天空的向往”说罢,孩子们带着不解的目光望着他,他对着他们会心一笑。

当老板依旧发现这一切时,他并没有惩罚他,黑狗望向那些孩子的眼神不再是那种看垃圾的目光,他兴奋地望着那些孩子,那种目光亨特之前见过,在他杀了自己的老师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这样盯着自己,似乎在盯着一笔财富,回去他告诉亨特,自己准备卖了他们,不过这次不是卖给那些妓院,而是卖给那些黑帮,他们需要这些孩子来为他们补充新鲜血液,壮大势力。

“你可真是个好老师”他只记得黑狗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拍拍他的肩膀离开了,只留下呆滞的他在月夜下微微颤抖。

“你犯了一个错误,杀手是不能有爱的,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即不能吃也不能穿,只能使你变得软弱”老板说,他扭动着自己肥胖的身体站了起来,他凑到亨特的耳边“你跑不了的,他们也是,这座城市每一个路口我都安插了人手,他们再厉害也是孩子,至于那批货我会好好搜查他们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说罢他用力地划了一下亨特的肚子

“我一直……都很尊敬您…..当您把我从监狱里带出来的时候,我甚至把您当成父亲…..即便您让我去杀人我不曾说过不,货我可以给您…..可这件事不一样…..这关乎他们的未来。”他恳请道

“我说过了,货和孩子我都要,他们和你一样是最优秀的杀手,黑市上他们是最抢手的货物,现在把他们交出!”老板失去了耐心,向着他咆哮道

他盯着老板看了好一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中透出一丝无奈与悲凉。

“如您所愿”

听到他的话那一刻老板才露出释然的笑容,他拍了拍亨特的肩膀,招呼着手下来给他解开那条粗大的铁链。

“我之前的做法有点失误,现在我想通了,他们真是太可怜了。”

“我的孩子,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我保证那些可怜的孩子会得到最好的照顾。”老板说

“老板你说错了两件事,我不是你的孩子,还有我指的可怜不是那些孩子,是你还有你的手下!”他抬起了一直低垂的头,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烈焰。

“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已经一无所有,你必须被处理好,我做不到,但他们可以,今夜,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支配我们的生命!”

老板被他那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随后他感觉到巨大的不安,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那些失踪的孩子在屋顶的天窗上跳落,手中闪动着匕首的寒光,伴随着那些一大袋毒品砸在他和那些手下的身上。

“给我把他们全部射死,一个不留!”黑狗在黑暗中怒不可遏道,他早该杀了这些小杂碎,在他们还没有成长起来前,还有那个混蛋亨特。

可孩子们不会给他们任何思考的时间,他们早已习惯了黑暗的味道,这间屋子就是他们最好的战场,枪声依次响起,那些黑衣人对着孩子们疯狂地射击,可他们的动作像蝴蝶般轻盈,纷纷躲开了那些致命的子弹,在那些黑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匕首的寒光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带着无尽的杀机降临,下一秒他们感到天旋地转,因为他们的头掉了下来。

即便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可他依旧听见了蝴蝶挣扎着撕破蛹巢的声音。

亨特欣慰地看着那些成长的小蝴蝶,对,就是这样,自由就在前方。有的黑衣人甚至还没有拔出他们的枪,就已经倒下了,一团团的血花盛开在这座黑暗的小屋里,短短一分钟过去,地板上的鲜血足以汇集成一条小溪了,阴影中的位置逐渐被那些孩子们取代,只剩下的黑狗在黑暗中无助地徘徊。

“我给过机会您了,可您还是那么贪婪,但这也让我无所畏惧。”他带着骄傲的神情看着黑狗,黑狗一把冲上去想掐死这个混蛋,当他迈开第一步的时候便脱力跪倒在地面上,当他看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脚踝和手腕,终于忍不住厉声尖叫起来。

亨特准备了这个计划已经很久了,他潜入老板的仓库将他们的存货全部搬出来,他就是要把这老板和他的全部爪牙引出来,一网打尽,他知道老板为了寻找这些货物会带上全部的人马来追杀他,他也知道被抓住之后会带到什么地方去,为了那些孩子的未来他做好了一切准备。

“你们一个都跑不了,我发誓一定宰了你们…….. ”黑狗趴着那些地面上咆哮道,毒品的粉末和手下的鲜血粘在他脸上,此刻的他就犹如地狱恶鬼一样狰狞

“他们当然可以跑,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可以阻挡他们自由的步伐,如果他们愿意,甚至还可以飞! ”

在黑狗的视野里,被月光笼罩的孩子们脚步轻盈地向他走来,瞳孔中呈现出复仇的狂热,手中依旧闪动着匕首的寒光…….在一切尖叫与疯狂停止之后,世界依旧美好如初。

“那哥哥你怎么办啊?”一个黑黑的小女孩问道,泪水在他们每个人的眼中打转,孩子们将亨特救了出来后,想带他去医院,可亨特拒绝了,他坚持要孩子们带他到一个小山坡处,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他不想孩子们为自己去冒险,死在这里很好。

“我很好啊,在这个地方看着你们成长,获得自由,获得爱,已经足够了”他摸摸她的头后,渐渐阖上了眼睛,好像睡着了。

他身下的鲜血汇聚成一片深红,沿着山坡四散开来,像一对巨大的翅膀,孩子们围在他的身边目睹着他的死亡,却又无能无力。

他眼眸中的星光黯淡,散开游走,飞去隐没。星河灿烂哗啦的一下击碎,流泻出来。阳光汇聚成光斑汇集于他的睫上。他渐渐没了声息,那丝丝游移在他鼻翼的浅淡白气彻底的消散,孩子们沉默着,泪水在他们的脸庞上流下,滴落在草地上,像是晶莹的露珠。

一切都变得明亮而温暖,不再有灰色的暗淡和模糊,在那到充满了光的道路上,他仿佛又回到到了舞池中,身穿黑色连衣裙的素白女孩坐在喷泉边对着他伸出了春葱般纤细的手,表达着唯一的诉求。

“你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我愿意!”这一次,他勇敢地伸出了手。

过来不知多久,太阳从地平线渐渐出来,阳光像潮水般洒向这座还在梦中的城市,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从他身后飞出,在初生的太阳下扑打翅膀,孩子们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生灵,一个孩子想伸手抓住它,被身边的那个女孩制止了,她对他说。

“那是亨特哥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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