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赎公婆

民国二十年,一条小河名曰小白河,从两个村中间穿过。东边叫河东,西边叫河西。那时的农村非常的贫穷落后,百姓食不果腹。

河西村有一老汉,叫王西奎,做得一手好豆腐。豆腐洁白细嫩,吃起来软糯香甜,四邻八村的人都爱吃,人送外号——豆腐王,时间长了,人们就只知道有个豆腐王,其真名反而被人遗忘。

豆腐王老伴儿早早死了,也没再娶,膝下一女,叫翠姑,粗通文墨,人长得水灵灵,白嫩嫩,一双大眼尤其妩媚动人,那双大眼一忽闪,把村里小伙子们的魂儿都给整飞了,做梦都想把翠姑娶回家。多少人上门提亲,翠姑一个也看不上。眼看自己的闺女到了出嫁年龄,豆腐王是心急火燎,成了心病——唉!闺女大了不由人啊!

这年冬天,天气还不算太冷。豆腐王早早地就起来,做好两筐豆腐,到河东去卖。小白河上面有一座小桥,但是豆腐王家离桥太远,河一封冻,他就不走桥了,而是从冰面穿过,这样少走很多路。

两筐豆腐有百十斤重,挑在肩上走起来颤颤悠悠的。踩着枯枝败叶,穿过树林,来到河边。冰面踩上去,还咔咔作响,但它并不担心,多少年就是这样,也没出过事。但是这次也该这豆腐王倒霉。因为昨天,河东一村民河里取水,凿开一片冰面,一夜之间并未冻实,冻厚,眼看就要到对岸了,恰巧豆腐王就踩在了这片冰上。

只听咔嚓一声,再看豆腐王,人到了水里,挑子被甩出很远,框里的豆腐撒出不少。这豆腐王从小就怕水,不会游泳,只见他一边在水中挣扎,一边大喊救命。一身棉裤棉袄,这一进水,似有千斤重,折腾了没一会儿,豆腐王身子下沉,就只剩一双手乱抓乱挠,眼看命要休矣!

正在这危急时刻,也该这豆腐王命不该绝。一位年轻的后生,打此路过,听到喊声,飞奔而来,抄起豆腐王的扁担伸了过去,大喊:“抓住扁担,千万别撒手!”。豆腐王手一划拉,牢牢地抓住扁担,此时此刻就恨爹娘少生两双手了!

那后生正直年轻有力气,龇牙咧嘴,把吃奶的起劲儿都使出来了,总算把豆腐王从水里捞上来。豆腐王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呕吐了几口脏水,浑身哆嗦成一个。那后生躺在冰面上,嘴里喷着热气。

这后生叫石忠厚,河东村的,今天起早去给人帮工,路遇此地,听到喊声连忙跑过来,把豆腐王救了。石忠厚,十八大九,四方大脸,人长得挺精神,为人非常忠厚,就是家里很穷,和一老娘度日,老娘天天为给儿子娶媳妇儿发愁,可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谁家闺女肯嫁呀!

“大叔,你这是咋回事呀,怎么走到水里来了?”。石忠厚喘着粗气问到。此时的豆腐王,嘴唇发紫,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有气无力的用手指了指自己村子的方向。一会儿会被冻死的,时间不等人啊。石忠厚背起豆腐王,飞快地来到村子里。

石忠厚常年外出做帮工,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所以对豆腐王只是听其名,没见过本人。河西村的村民认出是豆腐王,连忙领着石忠厚到了豆腐王家。翠姑一见爹成了这副模样,心疼的泪水直流。大家给豆腐王脱掉湿衣服,盖上棉被,翠姑又做了一碗姜汤,给老爹徐徐灌下,过了好一会儿,豆腐王才缓过劲儿来,断断续续的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翠姑一听,对石忠厚是千恩万谢,闹得石忠厚满脸通红,只是摸着脑袋憨憨的笑。翠姑细问,才知道后生是邻村的石忠厚。偷眼打量,见这小伙宽眉大眼,身材结实匀称,一副老实憨厚样,还如此热心肠,真是人如其名啊!把爹从阎王殿拉回,这样的好人上哪找啊?想到这,面露羞怯,双目含情,心砰砰直跳,小嘴儿一抿,心生一计。

“看你这衣服也都湿了,快脱下来我给你烤烤!”,翠姑说着,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伸手就去拽石忠厚的棉袄,忠厚左推右挡,架不住翠姑强拉硬扯,被迫脱下棉袄让翠姑去烤。翠姑也给忠厚盖上棉被,看着忠厚那结实胸膛,凸起的肌肉,越看心里越喜欢!

过去多日,忠厚早把这事儿给忘光了。一天夜里,忠厚脱掉棉袄要睡觉,忽然发现棉袄兜里鼓鼓囊囊的,伸手一摸,拿出一块白色的手帕,带有一股好闻的清香,上面还有字,但一个也不认识。忠厚心生纳闷,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忠厚一起床,饭也顾不上吃,就去找本村的表姐,因为表姐识字。表姐正在家里做早饭,看到忠厚火急火燎的跑来,询问缘由。忠厚拿出手帕,表姐看完噗嗤一笑:“傻小子,你要交桃花运啦!”。忠厚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老实交代,最近和那个姑娘有过接触?”表姐两眼盯着忠厚问道。

忠厚左思右想,想起救豆腐王这件事,如此这般和表姐一说,表姐乐了,展开手帕念道:你姓石来我姓王,爱你年轻好心肠。你若有意来提亲,水中一对俏鸳鸯。表姐一顿指手画脚的解释,忠厚明白了——翠姑看上自己了。“想不到我这傻兄弟还有这等福分,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明天我就去提亲!”。

中厚把手帕小心地放入衣兜,一蹦三尺高回家了,想不到还有人爱上自己,不时偷偷拿出手帕,放在鼻子上闻上一闻,香的直打喷嚏。看着上面的字,嘴里嘟囔着:“一对俏鸳鸯,一对俏鸳鸯…..”,他就记住这么一句,知道鸳鸯意味着什么。

事情并没有那样顺利,表姐第二天来到豆腐王家提亲,老王头是一百个不同意,脑袋摇得像不楞鼓,用长长的烟袋杆指着表姐说:“忠厚这孩子人不错,他救过我的命,是我的恩人,可不能因为这就叫我闺女嫁给他,他家也太穷了,我不想让我闺女去受罪!”说着,从兜里摸出几块大洋,递给表姐说;“我不能让人家白白的救我一场,你先拿着,以后再缺着短着再来!”。说着起身要走。

正在这时,翠姑一撩门帘冲出来,气呼呼地说道:“爹,你就是个嫌贫爱富的老顽固,穷我不怕,我们有一双手,只要肯吃苦日子一定会好的!”“你个丫头片子知道什么?你娘死的早,我不能看着你去遭罪!”老王头也来了气。“我就是要嫁给忠厚,别人再好我也不愿意!”翠姑两眼是泪,趴在炕上大哭。

豆腐王知道自己闺女的性格,脾气一上来倔得很,认准的事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看到闺女呜呜痛哭,一时也没了章程。吧唧了半天旱烟突然冒出一句:“也罢,要是想娶我闺女也行,但是要出三十块大洋的彩礼,见钱娶人,否则免提!”。说完一甩袖子走了。

表姐回来和中厚娘儿俩一说,娘儿俩抱头痛哭,忠厚娘边哭边骂:“没良心的老王头啊,亏我儿还救过你的命,你千不该万不该要那么多的彩礼,这是要我们娘俩的命啊!”表姐是说说劝劝,折腾到半宿还是无计可施。忠厚也累了,躺在炕上迷迷糊糊似睡非睡,隐隐约约听见娘把表姐拉到外屋,俩人一阵嘀咕,似乎表姐也在轻轻的抽泣,接着表姐一声叹息,推门走了。

忠厚似乎听到娘一夜未睡,除了叹气就是小声啜泣。天亮了,娘两眼通红。忠厚心疼娘,哭着对娘说:“娘,你老别难过,这媳妇儿我不娶了,我要陪你一辈子!”“净说傻话,你爹死的早,娘守了半辈子寡,我说什么也要给你娶上媳妇儿,见到你爹也好有个交代!”娘说完又是一阵伤心落泪。

忠厚娘不到四十岁,虽然瘦弱,但是年轻时也很俊俏,虽然岁月无情,添了不少皱纹,但仍掩盖不住少女时代的美丽。忠厚的表姐,是有名媒婆,嘴巴乖巧,能说会道,没少撮合亲事。

一件令豆腐王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这天,忠厚的表姐给他送来三十块现大洋,足以令他震惊,嘴里叼着旱烟袋,吧唧吧唧一锅接着一锅,最后从鼻孔喷出一股浓烟,呛得表姐直咳嗽,只见他把烟袋锅在鞋底子上磕了磕,一狠心说了句:“回去看日子吧!”。回头白了一眼正在偷听的翠姑,歪着脖子望着天继续吞云吐雾。

日子定下来了,忠厚纳闷,哪来的彩礼钱呀,是不是娘和表姐借来的?问娘,娘不说。婚期临近,也来不及多想,两家人紧着拾掇。

一乘轿子把翠姑抬进家门,忠厚和娘都换上的新做的衣服,娘面带笑容招呼着亲朋好友吃好喝好。拜完天地,小夫妻共入洞房,小两口你情我愿,好不欢喜,共度人生最幸福的时光!

一夜无话,天一亮,翠姑就起来了,她要给一家人做早饭,可是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娘。忠厚也起来了,俩人一起寻找,娘就像失踪一般,人间蒸发了?去问表姐,表姐是吞吞吐吐,小两口急了,表姐才眼含热泪说出真相。

原来,忠厚娘为了给儿子娶上媳妇儿,走投无路,准备卖身换彩礼钱。前几天,听表姐说有一个开大车店的老板,家里很有钱,就是老婆不争气,不会生养,托表姐给物色一个合适的,只要能生养,要啥条件都行。于是,忠厚娘就起了这份心。表姐起先也是坚决不答应,可是架不住忠厚娘一再祈求,就含泪答应了。就在忠厚办完婚事后的当天,老板派人把娘接走了,那三十块大洋,就是老板给的卖身钱。

小两口一听,如晴天霹雳,忠厚更是扑通跪地,一边痛哭一边扇自己的耳光:“娘啊,儿子不孝,让我怎么见人啊!”。翠姑也是泪眼汪汪,恨自己的亲爹如此下作,没有人心,逼得婆婆卖身娶亲!想到这,翠姑把脚一跺,对天发誓:我们要挣钱,赎回娘,如果做不到,天打雷劈!

第二天,小两口就来到一个烧砖窑的工地,每天推土坯给人家装窑。这活又脏又累,年轻的小伙还能凑活,可苦了翠姑。翠姑咬紧牙挺着,几个月下来,翠姑就像变了一个人,粉嫩的脸蛋失去了光泽,浑身上下,黑不溜秋,人瘦的皮包着骨头,没人相信这是刚进门的新媳妇儿。可那三十块大洋,还远远不够。

这事儿让豆腐王知道了,后悔莫及,其实这豆腐王并非那么心狠,也并非不喜欢忠厚,就是怕自己的闺女嫁过去吃苦。当初要三十块大洋的彩礼,就是想刁难忠厚娘儿俩,亲事也就做不成了,没成想忠厚娘演了这么一出,两个孩子也如此孝敬,自己的老脸往哪搁呀!

他再也坐不住了,迫不及待的把翠姑叫回家,看到女儿这般模样也是老泪纵横,悔不当初。翻箱倒柜,拿出一个小匣子,取出三十块大洋,递给翠姑:“快去,把你婆婆赎回来,也把老爹的脸赎回来!”。翠姑回家本来是一脸的不高兴,看到爹爹如此表态,黑瘦的脸上顿时笑容灿烂:“还是爹爹好,知道心疼闺女!”。其实,豆腐王常年卖豆腐,就知道攒钱不花,没少攒钱,但在道义面前也显现出人性的善良。

忠厚小两口找到表姐,问清娘的地址,匆匆上路。闲话少叙,等来到大车店,把事情经过和老板一说,老板是微微点头,心想:好一对尽孝尽道的小夫妻啊,令人钦佩!人间还有道义在,我要成全一家人!想到这,吩咐人把忠厚娘请来。

小两口一见到日思夜想的老娘,双膝跪地,抱头痛哭。翠姑扑到婆婆的怀里哭喊着:“娘,不孝儿媳来接你回家,我们舍不得娘啊!”。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忠厚从怀里掏出三十块大洋递给老板,老板也备受感动,坚辞不要,另外还送给三头毛驴,让三人骑驴回家。忠厚三人是千恩万谢,洒泪而别!

回家后,小两口对老娘好生伺候,街坊邻居也都夸赞,翠姑深明大义,孝敬婆婆视如亲娘。到后来,经表姐撮合,豆腐王和忠厚娘也结为老来伴侣。

这正是:豆腐王邦声更响,里里外外忠厚娘。夫唱妇随传佳话,儿媳赎婆美名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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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们学校,每个新来的人听大家说起苏菲菲,都会忍不住叫起来,啊?她叫苏菲菲?!

然后毫无例外地把头扭向打饭的窗口,窗口里有个移动的身影,庞大却灵活自如。

有人说苏菲菲体重有一百八十多斤,甚至有人说她有两百斤。

新人多半会盯着那身影看半天,然后生出一声喟叹:这名字与人也太特么出戏了好吗。

没错,苏菲菲就是我们学校食堂那个胖阿姨。大家明地里叫她“菲姨”暗地里叫她“肥姨”。

其实肥姨与我年龄差不多,三十一二岁的样子。但她长得胖,粗壮的腰身硕大的奶子浑圆的脑袋加上包子脸,总让人想到猫。

在她窗口打饭,她都会问一句够了吗?

尽管每次我说半勺就够了,她还是会打一勺,我一个劲儿说太多了吃不完倒了浪费,她才抖落半勺米饭在盆子上,嘀咕一句,吃那么少。

后面排着的人就起哄,顾老师是美女,美女才懂得节制。

肥姨带着口罩的脸,便露出笑弯了的眉眼。她的眼睛狭长明亮,眼尾挑起一点。

其实肥姨瘦下来,定然是大美女。

肥姨笑道,顾老师是女神,女神都自律。不像我,胖死了。

众人便哄笑。七嘴八舌地说当然啦你以为人人都有勇气那么“茁壮”地活在这地球上。你也不看看顾老师的先生可是咱市里的领导。肥姨你是不是觉得近着厨子不吃多点就亏了?

她也不恼,看那嚷得最大声的,说好吧,待会儿轮到你,每个菜的分量给少一半,让你也节制节制。

别别,菲姨我随便说说啦。吃太少我下午上课没力气。那个被捉弄的人忙求饶。

肥姨停下勺子,看大家一眼,像对我说,又像自语道:女人活着是为自个儿,不是为了男人。顾老师你说是吧。

我忙点头说,菲姨说得对。

在这个女人征服男人就征服了世界的歪理横行的社会,我很为肥姨说出的话里透出的独立自尊的意味而钦佩。也因此,我总觉得肥姨与别的饭堂阿姨不同!

2

肥姨的不同还表现在休息日到学生宿舍与教师办公室收集矿泉水饮料瓶,每次她都会穿上罩衣,戴上手套与口罩,拿个大袋子去收。

学校本来就有搞清洁的校工收集瓶子,但很多学生会把瓶子储存起来给肥姨。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投诉,校长责令总务处明确各部门工作范畴,整改食堂人员越界收集瓶子之事。

据说总务处主任找肥姨聊了一次,肥姨答应不再去收集瓶子。

后来在校园东北角的墙边,出现了一个木箱子,箱子上方开一个小口,仅容一个饮料瓶放入。箱子背后下方是带锁的门。墨绿的箱子,有点像以前的邮筒,上面写着“苏菲菲的世界”,箱子正面画着两棵树、一只倒放的瓶子。

一时之间,“苏菲菲的世界”引来许多同学围观,大家都把喝完的饮料瓶投入箱子里。

这样,肥姨每天下班后,总能收获一大袋子的瓶子。

她把袋子捆在她那辆二十八寸的单车上,晃悠晃悠地穿过校园,她庞大的身影沐浴在落日余晖里,恍惚之间,我竟然觉得她是某个故事里走出来的人物,有种说不出来的光彩。

后来我在办公室说起我的感觉,大家都笑我:顾小西,你这是艺术加工啊,果然是教汉语言文学的,小说看多了,一个食堂阿姨被你渲染两下便成了带光环的女主。

我发誓,我没有任何调侃肥姨的意思。我也看过校工在夕阳底下骑着车子轻快经过,也看过我的同事在夕阳底下锻炼,但真的,看见肥姨披着落日余晖的背影,我曾真切地感动过。

3

年后,我们系要参加一个电视剧创作大赛,系里把写剧本的任务交给我。

虽说我教的是汉语言文学,但说老实话,我还真没写过剧本,更何况要去参赛,万般为难万般推辞。系领导安抚我说没关系志在参与,拿不拿奖没问题。

实在没办法推掉,我开始着手构思故事。最终我决定剑走偏锋,选择写一个边缘性题材的故事。

我拉着小云陪我去酒吧“体验生活”。那是我们市里最大的娱乐场所,因为我不会跳舞,也怕这种人员复杂的地方,加上我家老程的工作关系,出来工作后我就没去过酒吧了。

我就是在这样情况下看到“另外”一个肥姨的。

我们叫了个两瓶啤酒,几碟小吃。拣了个角落坐下。

没多久,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有人喊起来,今天梦菲表演哦。人群一下就围拢过舞台,我扭头一看,通往舞台的通道上,一个庞大的身影。

我的心咯噔一下,脑海闪过那个夕阳下穿过校园的身影:肥姨!

我拉着小云挤向舞台,仰头看她。她化了浓浓的妆,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她涂了厚厚眼影的眼睛,狭长明亮,熠熠生辉。

一件缀满亮片的红色紧身吊带背心,极短的蕾丝裙,齐膝黑长筒靴。虽然胖,但身材并不难看,丰满的奶子和翘挺的臀部,让她丰硕的腰身呈现出曲线流畅充满张力的美感。

她戴着一顶夸张卷曲的黑色假发,上面洒了许多银粉,银灰色眼影,鲜艳红唇,在追光灯下,居然透出一种华丽诡异的美。

音乐响起,她背转身,雪白的背部挨在一根钢管前,轻轻摆动腰肢,扭动臀部,她的手随身体起伏做着撩人的动作。

灯光如水倾泻下来,她在灯影里,加快了频率,肥胖的腰肢像波浪一样涌动,人群里响起吆喝声。她舞得更起劲儿,转头,眼神妩媚,抬首低眉,两手搭钢管上,双脚夹住钢管,用力,她一下窜向空中。再单手握钢管,腿部勾着钢管,在空中旋转起来……我无法想象像她的体重,是如何做到的。

她的动作娴熟魅惑,那个拿勺子的饭堂阿姨,眼前惊艳的舞女……我实在无法把她们联系起来。

就一个恍惚,一阵尖厉的口哨声,人们疯狂起来,有人蹦上舞台,与她共舞。音乐节奏加快,她几个旋转后脚步落地。一个抚弄头发的动作后,“吧啦”一声,单腿跪下,胸匍匐在地,头昂起来……灯影里,她就像一头狮子,又像是一只受伤的狼。我看到的却是她眼里荡漾着的亮光。

人们发疯似地鼓掌。我在这些为她的疯狂里,突然就有了股温热冲上眼眶。

其实,我不明白肥姨为什么有着一份正规的工作,还要来这些风月场所跳这样的“艳舞”?

但是,为什么我看着她舞动着身体,卖弄她肥大的奶子的性感时,我没有反感,我想起那个夕阳下的身影。

是怎样的生活现实,让这个平日朴素的女人,以如此决然的方式匍匐前行在泥泞的生活之路上?

4

周日,当肥姨与她那脑瘫的儿子坐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终于了然肥姨身上那种“光彩”的东西。

她的孩子正在吃着一杯雪糕,弄得满嘴都是,他吃两口就仰头看一眼肥姨说,妈……妈妈,甜……好……好……吃。

他说话结结巴巴的,一句话也说不利索。肥姨温和地等他把话说完,眼睛温柔得能滴出水一般,他摸摸孩子脑袋说:“雁儿,慢慢吃。”

雁儿舔舔嘴唇,仔细又艰难地挖出一大勺雪糕递给肥姨:“妈姆……吃……吃……”肥姨张口吃了那勺雪糕说:“雁儿乖,真好吃!又香又甜!”

孩子歪着脑袋模仿她说:“又,又……香……甜,好~吃!”又说,“妈,开……心!”

他的眼睛有点斜视,手也不能自如伸展。但他脸上涌出来的快乐就像阳光般,灌得满房子都是。我看着母子俩,眼睛不由湿润了。

原来苏菲菲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饶是如此,十八岁时,却出落成俊俏水灵的姑娘。这时候远房的表叔前来要为她说一门亲家,就这样,懵懵懂懂中,她被以两万块的价格卖给深山里一个瘸腿的老男人做老婆。

老男人穷,瘸腿就算了,还不时酗酒,喝醉了就强暴她,打她。苏菲菲被关了半年,终于找到机会跑了出来。

她不敢回到原来的村子,辗转来到沿海的小镇,却发现怀孕了。

本来她想把孩子打掉,终是不舍。把孩子生下来后,孩子长到两岁,发现脑瘫。对于连温饱都难以解决的苏菲菲,没钱给孩子治病,她抑郁了,最终绝望得想带孩子跳江。

那个冬天,她抱着孩子,望着冰冷的江水。孩子在她怀里咿咿呀呀。突然,对她展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还喊了声“妈”。就那个笑容,那一句口齿不清的“妈”,像一束光,一下照进她心房。她突然就有了方向,有了坚定不移走下去的勇气。

她带着孩子辗转多处,终于在滨州市安定下来。她什么工作都做,环卫工,洗碗工、收破烂,糊纸盒,折冥币……因为孩子小,她得找一些能背着孩子的工作。熬到孩子五岁的时候,她认识了老乡小芳,小芳在酒吧里卖啤酒,就这样,在小芳介绍下,她也去卖啤酒。小孩托给邻居帮忙看。

那个时候的苏菲菲,虽历经人世沧桑,但毕竟还年轻,俊秀的胚子摆在那里。稍微打扮整饬一下,就是一个俏美的姑娘。

加上她不怕吃苦,没多久,她销的酒量跃居酒吧前三甲。她一下被封为“啤酒皇后”。她赚的钱比以前多了许多,但很快就出问题了,许多男子开始垂涎她,他们挑逗她,有些甚至强行要带她去开房。她无法容忍这种屈辱,但KTV里的领班却暗示她不要得罪客人。

她不想失去工作,但无法承受屈辱。那段时间,她又开始抑郁了,抑郁到不得不靠药物维持生存的意志。

她开始大量吃药,逐渐发胖。发胖的一个好处是,骚扰停止了,但她的卖酒工作却丢了。

找到大学食堂工作,是她在一家餐馆打工后的工作,那个招聘启事就贴在她餐馆旁的一个宣传栏里。

这是她做得最久也最开心的一份工作。已经做了五年了,比我还早去一年。

至于舞女,是最近一年才做的。大雁已经十二岁了,特殊学校的老师说,北京有一种疗法,对儿童脑瘫有很好的治疗作用。再过两年,可能就会错过治疗的最佳时间了。也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她再次想到去酒吧卖酒。但以她的身材,销售部经理根本没打算给她机会,没想到却让娱乐部经理看中了。

经过两个月的培训,苏菲菲不负经理所托,惊艳亮相,真的成功了。

“给雁儿治疗的钱就快筹够了,暑假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肥姨说到这里,露出一个舒心的微笑。

“妈……妈……带……雁北京……”那孩子终于不再羞涩,他仰着脸对我说。

我真的不知道在这个孩子的思维里,是否懂得母亲带他去北京的意义。但我可以看到,这是他母子两人共同的期盼,也是共同的约定。

去北京,于他们,大概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是他们人生之路上要攀爬的一座高峰。谁说过:只有走过必定要走的路,你才可以走你想走的路。

我相信,每一座高峰,都有它存在的意义。每一个跋涉前行的人,终将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尾声:

这个学期,我见到苏菲菲的时候,已是十月份。

她瘦了很多,瘦到我完全认不出她来。除了她那双狭长清亮的眼睛,还和从前一样。

下班后她专门来找我,她告诉我雁儿的情况已有了很大好转。加上后续治疗康复训练,雁儿很有可能去到能完全自理的状态。

苏菲菲很兴奋,脸通红通红的,她说她太高兴了,这是她一直期盼的结果。不,她的期望其实没这么高。她只是一路走,一路走,没想到,真的攀上顶峰了!

“顾老师,你说这有多好啊!”她由衷地说,幸福溢于言表。

她还告诉我她正在减肥。说这话时,她眼角飞起一抹羞涩。

我说你现在已经很瘦了好不好。太励志了苏菲菲,你简直可以出书教别人减肥了。

我犹豫了很久不敢问她是否继续做舞女。她后续治疗的费用呢?我心想。

她告诉我她正在健身房兼职做舞蹈老师。她不去酒吧做舞女了。毕竟孩子也开始懂事了,做舞女对孩子成长不好。

也许是在酒吧跳舞攒的名气,也许是她真的跳得好,报她的班的学生期期爆满,一直排到了年底。

前两天我再见到苏菲菲的时候,她身边多了位男士。她羞涩地介绍说那是她男朋友。在健身房认识的,苏州人,从事建筑设计工作。

那男子高大帅气,与靓丽的苏菲菲配了一脸。

他大方地伸出手对我说:“顾老师你好,没错的话,您一定就是菲菲常提起的女神老师,谢谢您一直以来对她的照顾。”

当我被一双干燥温暖的大手握住的那一刻。我知道,苏菲菲的世界,终于,被温柔相待。

PS 愿所有经历苦难的人们,终将被这世界温柔相待。

也祈愿看见此文的你,在接下去的每一天每一年,都起落安稳,温柔明亮!

“还记得宿舍旁边那棵樱花树吗?粉嫩粉嫩的花朵,长在细长的的枝桠上。”

“是吗?有这样一颗树吗?不是白玉兰吗?”

“白玉兰是在教室外面。”

“哦,那是我记错了。”

年华走过,彼此记得的,终将变成各自记得的。

年少时候的悸动,像花开一样,静默地绽放,颓靡地凋谢。

要说认识,我们从小就认识,一起上小学,一起念初中,一起读高中,熟的不能再熟。小时候他顽皮,我固执,每天都要吵上那么几句。有一次,闹得凶了,我左手腕骨头碎了,脑门磕破了一个洞,当时哭的天昏地暗。那之后,我们两年没有讲话。直到初中,关系才比较缓和。

我们一直有着一种奇怪的相处模式,假装不在意,假装不喜欢,假装不关心。那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知道很多小男生都会写些肉麻兮兮的情书,夹在喜欢的女生课本里。可他从来也没干过这样的事情。初中的时候,可能是源于愧疚吧,他对我总是小心翼翼,说话也很温柔,很少和我拌嘴了。

后来我们一起念高中,放假回家,他总是会陪我走20多里路,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他完全可以坐他舅舅的车回去,他总是笑着说,他不喜欢坐车,不喜欢和他舅舅一块待着,说他舅唠叨,走路多好啊,可以欣赏欣赏风景,还可以锻炼身体。我知道他都是为了陪我,而那些不过是借口罢了。我从来也没有说开,只当作他真的在锻炼身体。

高二那年,我们各自考进了不同的尖子班,最后报名的时候,他选择不去,他说尖子班不自由,还没有普通班舒适,可以很自由地学习。这是真正的原因吗?我不知道,只知道,高三那年,他被分进了我们班,他选择了进来。我笑问他,为什么现在又选择进尖子班了,他说你们班比较好,隔壁那个班有我不喜欢的人。

那时,我傻傻地以为他是为了我。直到毕业那年,我才知道高二的时候,他交了一个女朋友,先称呼她为小言,小言和我同一个班,还和我是很好的朋友。我从来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他没说,她也没说,她还经常问我一些关于我和他的事情,我以为他们只是朋友,她只是代他来问我的心意,我还刻意回避,怕她去和他说我喜欢他。

其实我是喜欢他,我只是从来没有说过,因为那几年,我病得很严重,即使是一个小感冒,都会让我虚弱无比。很多时候,我都在校医务室度过,不是大病,却总是要医治很久很久,也不见好,每天都要抽时间去吊针,所以我一般只上理科的课,文科的课都用去输液了。有一次,撑着考完期末考,就跟着爸爸去医院,一个人在医院到过年才回去,那时候我没有和任何人说,其实我多想有人能陪我说说话,可是没有,我总觉得我活不了多久,所以不管谁问我,我都是云淡风轻地说一句,不可能,我们只是从小在一起长大,他家在我家隔壁,如此而已。现在想想,真的是可悲又可笑,那时候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

他越来越优秀,而我越来越退步。虽然在一个班,但是我从来没有和他一起玩,我甚至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因为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不是他认为的我了,我尽一切的力量将他往外推,我和别的男生勾肩搭背,在我心中,和他们只是好朋友,可落在他眼中却不一样,我知道他对我的失望。我和很多男生谈笑风生,却没有和他说几句话,很多人甚至都怀疑我和他不认识,其实我们曾一起走过10多年的岁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我们都没有勇气,也许我们都想着来日方长。

不止小言,很多人都把我当作他喜欢的人,我一度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他从来没有亲口和我说过,只是从他发的说说中,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可是,我们都当作没有这些事情过。他绝口未提,我也只字不言。

高中毕业的那年夏天,在朋友的升学酒上,我和小言一起去了,在那过了一夜,早上醒来的时候,小言突然和我说,她曾经和他在一起过,她说她知道他一直喜欢我,只是一直没有勇气说出来,我只能呵呵,因为我知道,毕业的时候,他和我们班的另一个女生在一起了,只是很多人不知道,包括我,也只是偶然听别人说起的,那时候我还有一丝丝地不相信。但是没过几天,在另一个同学的升学酒上,他承认了。

我一直以为他努力学习,是为了赶上我,是为了有自信对我说,我喜欢你。但之后我才明白,也许他一开始是为了我,但是后来,谁又知道是为了谁呢?高考之后,一起随风。

我依旧过得没心没肺,狼心狗肺。还成为了他和他女朋友约会的那个电灯泡,我和他依旧是很要好的朋友,毕竟那些有的没的,从来也没有真正说过。我以为,我能很淡然地面对,直到有一次,我们去奶茶店,他进去点了一杯相思之恋,我问他,你一大男生喝这个啊?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了句,给她的。然后问我喝什么,让我自己点,我心里面某一处,顿时空空的,怅然若失。

再有一次,我很开心地在他们身边,感觉他们对我像对一个小孩子一样,看见好吃的就买给我,然后我在一旁自娱自乐,刻意走在前边,做到不打扰,可是偶尔回头,看见那双紧握的手,再看看手里的零食,顿时不想吃了。

自那之后,我能躲多远躲多远,再也不要去当那劳什子的电灯泡了。我以为我的心应该是百毒不侵,无坚不摧的,事实却是,我比我想象中更爱他。

大学以后,我一年只见他两次,暑假一次,寒假一次。其实我们学校隔得并不远,在同一个区,但我们好像习惯了互不打扰。

后来有一次,实在是要去见他一面,因为有事委托他,我们去吃火锅,他和他女朋友坐在一边,我坐在一边,他给她夹菜,那一幕画面可真美。我一下子吃掉三碗饭,我觉得自己的心可真大,电灯泡当到这个份上,可真赚,白白长了几两肉。我想两年过去,我似乎真的已经无坚不摧了,可见,不是所有的来日方长都是用来爱的,有很多来日方长是用来消磨爱的。

后来,我爸爸生了重病,那段日子,我整个人都很难过,暴瘦颓废。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年底了,我们坐在回家的车上,我情绪有点低落,他试图安慰我,给我递了一包纸巾,然而我并不想哭,我也并不想再谈论这些了,因为在我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单纯地来安慰过我,都在说你要坚强,那时候只有靠着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度日,我知道,我们已经走远了。

现在想来,不知道是不是我过度解读了他的种种行为,自以为他喜欢我,也有可能他只是出于愧疚,想要弥补而已。我知道他一直对小时候将我手腕弄裂掉的事情耿耿于怀,从来不喜欢评论说说的他,在我的一条说说下面,说了一句,当年的事情,对不起。很多人不知道那个是什么意思,还老想入非非,只有我和他知道,他说的是那件事。

现在的我们,很久没有联系了,连空间都已经失去了他的动态,最后一次见他,我们还是能侃侃而谈,说着他的恋情,说着要帮我张罗男朋友,说着以后的人生,说着大学毕业的迷茫。我们坐在他们学校的树下,晚上微风过,整个人都很冷静,我们很多想法不谋而合,但那又怎样,我们终究不在一个轨迹上,我们只是两条平行线,可以隔着空隙交谈,却不会交汇,也做不到像异面直线那样,永远背道而驰。

这样很好,时间长了,很多事情,我们都可以做到心安理得地去祝福,而不是别扭地去逃避,或是去迎合。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哪有地老天荒的爱情,哪有永恒的誓言,只不过是你们刚好携手一起走过岁月,你不弃我,我不弃你,抓住了时间,在爱的时候说爱,没有等到以后,没有指望未来。以后和未来,这几个字,充满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了,因为即使错过了今生这壶茶,也终究会遇见另外一朵花。没有人会永远在原地等你,说在终点等你的,也是荒缪,因为当他看过沿途的风景后,他的终点不会是你。

那么,很多时候,我们不应该犹疑,不要总想着,我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我怕拖累她,或者觉得配不上她,等着出人头地,等着变优秀,等着比她高一截。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借口呢,先不说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了,人生只差一个她,就美满了,可是在等着等着的过程中,你们早已走失在时光里。

世事变迁,愿所有人永如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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