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植风华录:忘忧
1
夜半,醉欢楼内依然歌舞升平,香雾缭绕。在一阵喧哗声中,辞玉姑娘终于掩面登台,抚琴而歌。
每当这个时候,帝休便会吃力地抱着自己的琴,起身朝后院走去。
她只是醉欢楼的一个小小琴师,像辞玉姑娘这种精通琴瑟琵琶、歌舞书画的头牌,哪里会需要她伴琴。
只怪自己琴艺不精,又生得平凡,你看,连琴都得她自己搬回房间。
想她堂堂灵草帝休,自上古之时便于少室山上吸聚灵气,如今到了凡尘,竟活得这样窝囊,当真是丢人丢到盘古祖宗家了。
终于回到房间,她把琴放在木桌上,总算坐下来歇了口气。
突听窗外一声响动,帝休倒水的手顿了一下,便没了知觉。
2
帝休一觉醒来,便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这分明是一个破庙,门窗都歪倒在地上,蒙了厚厚的灰尘,旁边的佛像早已没了应有的光泽,连手指也断了几根,倒是院内的两颗菩提树依旧挺拔苍翠。
她不曾想,这繁华似锦的长安城内竟也有这样破败的地方。
而自己,如今正倚坐在佛像前的供桌旁,双手被紧紧绑在身后。只是这供桌和她身下的蒲团倒是出奇的干净。
正当她努力回忆事情的经过时,就看到一身青衫的男子走了进来,手中还提着糕点。
她默默咽了口口水,看向男子,“是你绑的我?”
那男子把糕点放到供桌上,答非所问:“你就是帝休?”
帝休点了点头,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些糕点。她被绑了这么久,都还没吃过东西。
“那我就没绑错。”男子看了她一眼,笑着给她松了绑,又指了指桌上的糕点:“归你了。”
帝休欣喜若狂,抓起糕点吃了起来。
那男子看她如此狼吞虎咽,半晌才惊讶地问:“你都不问我为何绑了你?”
帝休咽下嘴里的糕点,清了清嗓子说:“自古以来,绑人无非就是贪财图色或是寻仇。你看我,无财又无色,那定是来寻仇的了。”
她用手背抹了抹嘴巴,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抬头道:“可我不记与你有仇啊。”
“是有人出高价买你的命。”男子依旧一脸淡然。
帝休顿时怔住了,她之前迫于生计确实做过一些不正当的买卖,却没想到会有人要她的命。
男子瞥了她一眼,道:“你就不问问,是何人指使?”
“那你会告诉我吗?”
“不会。”
“……”
帝休放下手中的糕点,围着他转了一圈,摇了摇头:“当真是一点杀手的样子都没有。你出来做事,怎么也得一身黑衣吧。你看,脸也不遮一下,很容易招仇的。”说着又上下打量他一番,“你这样子,倒更像个文人雅士。”
男子也不看她,只淡淡地道:“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执行任务,不太懂这些。”
“第一次?”帝休心想人家第一次执行任务便让她碰上了,也算缘分一场,便想与他熟络一番:“那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就如姑娘所说,是个琴师。”他倒答得爽快。
帝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随即开心地说:“真是巧了,我之前是个杀手,如今是个琴师。”
男子似是比她还要惊讶,帝休继续兴奋地说着:“说来我们也算是同僚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她像是终于遇到了知音,竟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被他绑来的。
男子看了她一眼,低声答道:“飘飘。”
“飘……飘……”帝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么个温雅俊朗的杀手竟然叫“飘飘”。
帝休刚想大笑一番,却猛地愣在了原地。杀手?飘飘?莫非他就是自己花高价雇来绑了自己的杀手“飘飘”?
3
三天前有人找到她,想求她做桩生意。
那日她像往常一样回到房间,却被等在房间的女子吓了一跳,那女子身姿婀娜,却脸遮面纱。
见她回来,那女子立即起身上前:“还请帝休姑娘帮帮小女子。”
帝休走进房间,拉她坐下,笑着说:“姑娘何出此言?”
那女子忙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说道:“我想求帝休姑娘帮一个人忘忧。”
帝休愣住了,这女子怎会知晓她会忘忧之术?不过看这女子如此直接,必是有人指引。
她强按住内心的惊慌,开口问:“何人告知姑娘帝休能使人忘忧的?”
“是玉胭阁的巫蘨姑娘。”
难怪,原来是她的蘨姐姐。
帝休有些为难,她自两年前灵力溃散后,便化为琴师,不再使用忘忧之术。可她既是得蘨姐姐指引,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那女子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一下跪倒在她面前哭着说:“求帝休姑娘救救他。”
帝休忙上前搀起她,这才听她道出了原委。
原来这姑娘与心爱之人彼此爱慕,本想着永结同心,却不曾想,长安城内的达官之女看上了那男子,一心要招他为婿,可那男子深爱着这姑娘,宁愿得罪权贵也要与她相守。
帝休赞叹之余有些不解:“所谓‘忘忧’即是忘记一段回忆,他既如此爱你,你又为何想让他忘记你们在一起的过往?”
女子擦了擦眼泪,道:“我与他确是真心相爱,可他为了我已经得罪了权贵,恐有性命之忧。我宁愿他忘记我,与那达官之女相守,也不愿他受任何伤害。”
听她如此说,帝休只觉唏嘘不已。竟有人为了这样的事来求她施展忘忧之术。
帝休又问:“你问过他了吗?他可是也愿如此?”
“他并不知情,所以我才深夜来此,还望帝休姑娘能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使他忘忧。”
帝休轻轻摇了摇头:“也许他并不希望如此呢?姑娘又怎能替他做决定?”
女子又流下了眼泪,哭着说:“我只希望他能一世安好,还请帝休姑娘成全。”
帝休叹了口气,他们的事她也不便插手,便只当是做个顺水人情帮她一把吧。
“罢了,看在蘨姐姐的面子上,我就帮你一把,那他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他叫飘飘,如今是一名杀手,行踪不定,不过我能找到他。”
于是她便如那女子所言,于江湖中雇一个叫飘飘的杀手来绑醉欢楼的琴师帝休姑娘。
果然他就出现了。
4
可她明明只是花钱雇他绑了自己,并未说要买自己的命啊。
她忙小心试探:“飘公子……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要不你再向雇主问个清楚?也许不是想要我的命呢。”
只见他抬头看向她,一字一顿地正言道:“飘!飘!”
“……”
“放心,我暂时不会把你怎样。”
帝休总算舒了一口气,这才想起还有正事要做。被他那么一吓,她都忘了自己雇他绑了自己,只是为了见到他,偷偷地让他忘忧。
帝休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旁坐下,见他没怎么拒绝,这才大胆地问:“飘飘公子可有心爱之人?”
飘飘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她。
帝休忙解释:“不要误会,我只是无聊得紧,想找你随便聊聊……”
“有。”
帝休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她是个很好的姑娘,我与她情投意合,真心相付……”他顿了顿,半晌继续道:“可她……却一心想让我忘了她,觉得那是为我好。”
帝休有些惊讶,他竟然知道那女子的意图,这下可不好解决了。正想着,便听他说道:“帝休姑娘是否也觉得,我应该忘了她?”
帝休被他这么一问,心里开始紧张起来,莫非他知道自己的目的?
“我只是想着姑娘同为女子,定也有自己的想法。”他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听不出悲喜。
帝休想了想说:“也许她是有什么苦衷呢,你也说了,她是为了你好。”
“那她怎能确定,我忘了她就能一世安好。”
帝休被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才道:“两人相爱,本就应该彼此携手、互守安好,确实不该私自替对方决定什么。”
飘飘突然盯着她,眼中仿佛闪着光,“你当真这么认为?”
帝休被他盯得有些不知所措,冲他笑了一下,便起身在庙内慢慢踱步。
这下可麻烦了,那女子一心想让他忘了自己,可他却一心想与她相守。
纠结了一天,她终是下定了决心。
既然她是受那女子所托,自是要按那女子所说,让他忘了她。至于他,他们之间的事,她也不便过问,只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便罢。
入夜,她趁飘飘歇下,便悄悄来到他旁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准备将自己的血滴到他嘴里。
她虽是上古灵草,身怀忘忧之术,但如今身在凡尘,不能使用灵力,便只能用自己的血使人忘忧,虽然功效差了点,但对这些凡人来说,也是足够了,大不了多喂几滴。
她的手刚靠近他的嘴唇,却被突然醒来的他一把抓住。他起身猛地将她抵在身后的墙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声音低沉:“你在干什么?”
帝休被他吓住了,一时间竟无从辩解。
“你想让我忘记?你又一次想让我忘记你……”
帝休满脸惊愕,却从他眼中看到了无限的悲痛。她正想着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他突如其来的吻打断了所有的思绪。
这个绵长的吻,似是带着什么东西飞快地进入了她的脑中。
5
那年,帝休刚至长安,便被长安城的繁华景象所吸引,恰逢姑媱山的蘨姐姐和青要山的荀妹妹也在这长安城,她们经营着一家胭脂铺,那简直是门庭若市、日进斗金。如此她也更加确定要留在这了。
可她仿佛天生没有做生意的命,刚在蘨姐姐的胭脂铺内帮了几天,便弄坏了一半的胭脂,虽然蘨姐姐也没说什么,但她也不好再待下去。
她又尝试了其他工作,奈何自己没什么本事,又生得平凡,每份工作不到两天便都被她搞砸了。
于是她也只能悄悄地做起了杀手。
说是杀手,其实只是为了显得霸气一些,她的身手顶多在遇到劫匪时用来逃跑,她实际的任务倒更像是替人解决矛盾纠纷的。
她于少室山吸聚灵气数万年,“使人忘忧”便是她的本事。
她平时接到的顶多是一些绑架伤人的委托,无非就是两人有了仇怨,花钱教训一下对方而已。帝休每次也只当是听故事般了解一下他们之间的恩怨。
若是些小仇小怨,她便偷偷让双方喝了自己的血,让彼此都忘记那段仇怨,不仅功德一件,也能挣些银子养活自己,所谓“和气生财”应该就是这样吧。
若是些深仇大恨,她也不便插手,自是不会接下这任务,况且也从未有过怀着深仇大恨的雇主找过她。
身处凡尘果然不易,没想到自己竟沦落到卖血的地步,当真是落魄至极,好在她素来以“杀手”自称,也算挽回了些颜面。
虽然一直以来只接些小委托银子不多,倒也能顾得上温饱。却不曾想,竟还真有大委托找到她。
那日有人找到她,说是愿意出高价让她去杀一个叫流风的琴师。
她想试探出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要以命抵偿。可那人只是甩给他一袋银子,说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酬金,便消失在她面前。她甚至都没看到那人的模样,只依稀从声音辨得出是一男子。
帝休颠了颠手中的银子,倒吸了一口气,这么多银子足够她过上锦衣玉食的小日子了。可她又从未接过杀人的委托,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醉欢楼,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烟花场所,始终昼夜喧呼、灯火不绝。
帝休怔在门口,不知所措地望着那些达官贵人、文人雅士与众歌妓调笑戏谑、纵情声色。
说来也怪,那些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来此处找找乐子也就罢了,偏偏那些侠少举子、文人墨客也常出没于此,整日饮酒作乐。看着没干什么正经事,却也没落下什么浪子的名声,倒被大家争相效仿,结伴来此较量一番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时间在长安城倒也成了一件雅事。
帝休一袭黑衣朝里走去,为免引人注意,还扮成了男子。她一番打听,才终于看到了那个叫流风的琴师。
他一袭青衫,默默抚琴。
帝休婉拒了姑娘们的殷献,找了个隐蔽的位子坐下,认真看他抚琴。这么清雅的一个人,怎会与旁人结下要命的深仇大恨。
终于台上女子微笑着退下,他也一曲完毕,便起身朝后院走去,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侍抱着他的琴送他回房间。
等那小侍走出了后院,帝休才悄悄地来到流风房外敲了敲门,房门刚被打开,帝休便一棒将他打晕,吃力地驮着朝外走去。
破庙内,帝休终于将他安置好,甚至还贴心地将他身下的蒲团清得干干净净,就连他倚靠的供桌都擦的一尘不染。她迫于无奈将他打晕绑了来,自是不能再委屈了他的身子。
翌日,帝休醒来便看到男子倚坐在供桌旁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她低咳了两声,小心地问:“你是流风?”
男子并未开口,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帝休松了一口气,暗自呢喃:“那我就没绑错。”随后又清了清清嗓子,吓唬他,“有人出高价买你的命。”
“哦!”
哦!他就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便打乱了帝休所有的思路,看着他一脸淡然的模样,帝休有些不解地问:“你就不问问是何人指使?”
流风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姑娘既是受人之托,自是不会告知于我。”
帝休一时间竟说不出什么,只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你……你怎会知道我是女子。”
流风笑了笑,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帝休只觉得许是自己的神识已经离体,竟愣愣地回了他“帝休”。
后来帝休便恢复女儿身,跟他一起探查想要取他性命之人,可终是没有一点线索。流风只是一介琴师,完全不记得自己与何人结过仇,而帝休更是不知那人是何人。
一切都未水落石出,她也自是不能对任何人使用忘忧之术。
奇怪的是,那人也再没来找过她。许是那人知道了自己没什么能力,倒便宜她白白得了那些银子。
可她心里始终不安,便觉得要把那些银子用在流风身上,毕竟是这银子是用来买他的命的。
6
流风依旧在醉欢楼抚琴,帝休每日都去见他,等他闲下来,便会亲手教她抚琴。
她从未想过学这凡尘的技艺,凡人总说“比登天还难”,可对她来说,登天就是一转身的事情,可这琴艺却能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有多愚笨。
但每每窝在他身前跟着他学习琴艺,她便觉得学琴是这世间最美妙的事情。
春去秋来,没想到她也当真学会了这复杂的琴艺,虽然不精,却也比得上外面那些一般琴师的水平了。
“你为什么叫流风?”帝休开心地听着他拨完一曲,心血来潮地问道。
“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故取‘流风’。”
“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流风……真好听。不过……你这模样更应该叫‘飘飘’啊。是吧,飘飘?”
“流!风!”
“好的,飘飘。”
“……”
自那之后,“飘飘”这个名字便成为了她的专属,仿佛这样他整个人就都属于自己了。他也只是笑笑,并未拒绝。
之前她来到凡尘仅仅是为了想看看少室山以外的样子,可自从遇到流风,她便再也不想回去。那时她才真正的理解蘨姐姐为何能在凡尘待上几百年。
若不是后来遇到那女子,帝休会一直觉得这凡尘,美妙至极。
那日,一个身着黄色锦服、容貌艳丽的女子找到她,一见到她便盛气凌人地逼视她,“帝休姑娘以后还是不要再与流风公子见面才好。”
帝休只觉这人当真莫名其妙,笑了一下道:“我与何人见面与姑娘有何干系?姑娘何处此言啊?”
只见那女子微微一愣,立在她身旁的侍女便大声呵斥:“大胆,竟敢跟公主殿下这样说话。”
难怪一身的逼迫感,原来竟是个公主。可就算她是皇后,又与她帝休有何干系。帝休依旧笑着答道:“即便是公主殿下,也无权干涉别人家事吧。”
许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应答,公主一时竟怔在了原地。只是旁边侍女却再也忍不住上前,“大胆刁民,竟敢对公主殿下如此无礼。”说着便抬手要打她。
那侍女的巴掌并未落到帝休脸上,却是被流风一把抓住了手腕。
流风随即行礼,淡淡地道:“草民拜见公主殿下,不知公主为何这样动怒,竟要如此惩戒草民的……家人?”
帝休明显感觉到他那句“家人”分明是故意加重了语气。她看了看流风,竟不自觉地脸红起来。
公主冷笑一声:“家人?全大唐的百姓都是我李家的,本公主不许她成为你的家人,她便不是你的家人。”
流风微微一笑,道:“这大唐百姓谁与谁成为家人,又岂是公主殿下一句‘不许’就能决定的。”
“本公主不管其他人,只是你流风的家人,本公主管定了。”公主瞥了帝休一眼,转身离去,“本公主看上的人,还从未有从不了的。”
7
自那之后,公主便包下了整个醉欢楼,只点名流风为她抚琴。起初流风不愿,公主便打罚了醉欢楼所有人,更是扬言,流风一日不为她抚琴,醉欢楼便一日不得安宁。
流风终是不忍醉欢楼一众人再受罚,便日日为公主抚琴,只是脸上从未有任何表情。
帝休气愤不已,她堂堂上古灵草,却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受此折磨。
“飘飘,你如今得罪了公主,自是麻烦不断,我们一起离开长安,离开大唐可好?”
流风把她拉到怀里,笑着说:“好,等我把醉欢楼的事情处理好,便带你离开。”
终于等来了这一天,流风终是替醉欢楼众人求得了公主的恩赦,他便辞别众人,带着帝休连夜出城。
可刚出了城,便被等在那里的官兵抓了回来。
帝休与流风分别被关押在两间相隔甚远的牢房,帝休心急如焚,她不知公主会如何处置他们。她本是灵草,并不会被凡人所伤,可流风却是凡人之身,若是公主对他用刑,他怎能承受得住。
终于第三天,有人将帝休带到了另一间牢房,牢房内只躺着一个满身血污、浑身轻颤的人。
帝休不知为何会将她带到此处,就听到了公主冷嘲的声音:“怎么?帝休姑娘如今连心爱之人都认不出了吗?”
帝休浑身一僵,缓缓靠近那人,颤抖的手轻轻拨开他脸前凌乱的头发,瞬间跌坐在地上,那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庞,有温热的东西从眼睛里爬出来,她伸手摸了一下,这就是眼泪吗?凡人所说的眼泪?
她抱起流风,颤声道:“飘飘,你怎么了?”
可眼前的人只是紧闭双眼,身体不停地微微颤抖,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回她。
公主一声冷笑,靠近帝休,“帝休姑娘,你还不知道吧,你现在能完好无损,可都是他求着本公主代你受过的哦,还真是痴情啊。”说着便蹲下身子伸手按了按流风的伤口。
帝休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猛地颤了一下。
“啧,可惜了,他既如此不识时务,本公主也不必留他,这世间男子众多,本公主也不是非他不可。”公主笑了笑,起身朝牢房外走去,“本公主如今大发慈悲,只是想让他在临死之前再见你一面。放心,本公主答应过他,饶你一命。”
“公主殿下,我有办法。”
公主愣了一下,转身看向帝休,眼前的女子脸上挂满泪珠,嘴角却微微扬起。
“我有办法让他忘记我。”
帝休原以为这凡尘之人只短短几十年寿命,定是要恣意人间、及时行乐,守心中所爱之人,行心中所想之事。
她原以为只要两人情深不移,其它旁事便不足为惧,双方更是没有必要为了彼此牺牲自己,与其为了另一个人好,何不两人一起承担,为了两个人一起好?
可那时帝休看着他满身血污躺在自己怀里,她心痛如绞,竟恨不得他从未遇见过自己。
原来当一个人把另一个人完完整整地放在心尖上时,便早已没了那些理智,就如此刻的她只是希望他能像往日一样开心地活着,只希望他余生几十年都可以安好无恙,就如初见他时那般淡然清雅。
即便他不再记得自己,也无妨。
一滴鲜血滴入了他的嘴里,怀里的人翻动了一下,微微睁开了双眼,吃力地冲她一笑,虚弱地说道:“休儿……”
帝休微微一愣,却也在她意料之中,他对她的深情,她自是知道的,一滴血又怎能让他忘记自己。
她朝他笑了笑,又伸手往他嘴里滴了几滴血。
又是几滴……
再几滴……
直到帝休的手沾满了血迹,他依然痴痴地望着她,喊着她。
她瞬间泪如雨下,原来他竟如此深爱着自己,可她又何尝不是深爱着他呢。
帝休望着他,终是做出了那个决定,她要施展灵力使他忘记自己。
她不管什么有违天道,也不管会有什么后果,她只要他好好的。
流风似是看出了什么,拼命想要挣开她,却迎上了她突如其来的吻。
8
破庙内,帝休终是想起了那些被她弄丢的记忆,自那之后她便忘了与流风有关的所有回忆。
难怪她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醉欢楼,难怪她虽琴艺不精却一心要当一个琴师,原来都只是因为在她内心深处依旧藏着他。
流风离开了她的唇,却将头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像是极力压抑着自己,低声呢喃:“你又一次想让我忘了你。又一次……”
随即帝休感觉到颈间有温热的东西划过,她抬手轻轻地环住他的腰身,泪水夺眶而出:“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流风……真好听,是吧,飘飘?”
尾声
“原来我在凡尘使用灵力的后果就是遭到反噬啊。”帝休一脸后知后觉地懊恼着,转头又看向流风:“可就算是反噬,你也应该中了忘忧灵力啊,为何你还是没忘记?”
流风看着她的眼睛,满眼柔情,“你的灵力只能让我忘‘忧’,可是跟你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快乐的回忆啊。”
帝休望着他,瞬间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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