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不会再爱你了……(上)
一
大二下学期的暑假,汤小米打算留在C市的健身房做会籍顾问,同时上动感单车课。
汤小米是兼职动感单车教练,她大一下学期的时候跟一个学姐学的。
在C市这个四线城市,健身房兼职教练课时费都不高,基本都是70一节课,好一点的有80一节课。但是对于还是学生的汤小米而言,一个月上20多节课,能赚1000多块钱,做生活费绰绰有余了。
汤小米为什么不想回家呢,家里父母总爱为了钱吵架,所以她不想回到那个让她神经紧张的家。
汤小米家庭情况不算很好,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上初中,一个妹妹上高中。
自从她成为教练以后,就再没问家里要过生活费。
汤小米的名字和她初中看过的那部电视剧麻辣女兵中的女主角一样,但是她的性格和电视剧中女主角的性格大相径庭。
汤小米乖巧,听话,懂事,又独立,她渴望得到爱,她遇到喜欢的人从来都是奋不顾身,也因此受过好几次伤。
高二的时候,她在网上认识一个网友,他说他们俩是老乡,于是汤小米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他每天对汤小米嘘寒问暖,渐渐的,汤小米的心似乎被他暖到了。
他说来看汤小米,汤小米答应了。
见面的时候,汤小米才知道,他是一个28岁的大叔,为什么称为大叔呢,因为长的比较显老,但是因为他对汤小米很好,所以她自动忽略了他的缺点。
第二次是汤小米去他的城市看他,他们喝了好多酒,汤小米去剪头发的时候,全吐在了理发店的洗手间。
这一次,他软磨硬泡的要了汤小米的第一次,汤小米才知道原来书上写的第一次那么痛,都是真的。
没过多久,汤小米接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她说她是他的老婆,这时候的汤小米才知道,她成了小三。
这件事成了汤小米心中的一个秘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想忘掉,可是每一个失眠的深夜,这件事都会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第二次,汤小米喜欢一个男生,和她同一个年级,他们去古镇旅游的时候在一起了。毕业的那个假期,他们分手了。
因为那个男生有一个喜欢了三年的女孩,她答应把自己给他,但是汤小米不能理解为什么他明明有喜欢的人,还答应和她在一起。
高考以后,汤小米终于逃离了那个有着她不堪回忆的城市,来到了C市。
汤小米告诉自己,她要重新开始,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
二
放假的第二天,汤小米就去了健身房报到。
汤小米曾经以为,会籍的工作很轻松,
就是和客户谈谈单而已,可是她错了。
每天下午2点上班,不是去外面发传单,要路人的电话号码,就是挨家挨户的把传单放别人门口,也就是所谓的扫楼。
7月中旬的C市酷暑难耐,汤小米白皙的皮肤比平时黑了两个度。
汤小米每周还有三节动感单车课,发完传单以后还得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上课。
某次上完课后,汤小米路过操房,看到店长在跳操,她觉得店长跳起来酷炫得很,店长健硕的身体跳起来有一种力量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汤小米问了店长,跳的是什么,店长告诉她,这叫Bodyjam,是莱美操课的一种。
汤小米看到店长跳了一次以后,便心生喜欢,她也想学,她也想做操课教练。
但是汤小米学校离这里又远,开学的话,过来这边找店长又不太方便,于是汤小米想起了熊安染。
熊安染是汤小米代课的健身房的操课经理,操课经理就是负责安排健身房所有的操课,同时自己也是操课教练。
汤小米找到了熊安染的微信,告诉他,他想学Bodyjam.
熊安染告诉她,我可以教你,但是得收点学费,6800块钱,你可以分期,你放心了,我教会你以后,你几个月就能赚回来了。
熊安染给它分析了很多好处,汤小米成功被他洗脑了。
汤小米打算把暑假赚的2000块钱钱给熊安染做首付。然后开学代课以后,每个月给他1000块钱。
三
汤小米认识一个朋友,也是动感单车教练,叫符晓凌。
符晓凌告诉汤小米,熊安染每天发微信叫她女神,说喜欢她,可是符晓凌有男朋友,她也没当回事,只是觉得有点烦。
汤小米仗义的说:“让我来帮你探探他的虚实。”
汤小米能想到唯一的办法就是,假装自己喜欢熊安染,然后借机问熊安染是不是真的喜欢符晓凌。
于是汤小米给熊安染发微信,我今天喝酒了,想对你说几句真话,我喜欢你,从第一次在年会上就对你一见钟情。
熊安染问到:“你都没有见过我几次,哪来的喜欢啊?”
汤小米说:“一见钟情你懂吗?”然后他俩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听说你喜欢符晓凌,是不是真的啊?”汤小米终于借机问出了这句话。
熊安染避而不答,接着说到:“你要考试了,考试之前不该表白的,失败了影响考试心情,成功了会太激动,也影响考试,早点休息吧。”
汤小米为了装的像一些,星期三熊安染上课的时候,她去健身房看他了。
熊安染今天教蹦床。偌大的的操厅,约莫有20个女会员,并且以中年妇女居多。
熊安染上课的时候,都是背对着会员的,但是汤小米还是能通过镜子看清熊安染的脸,轮廓分明,高高的颧骨。
偌大的操厅夹杂着激烈的音乐和熊安染磁性的声音。
汤小米心想:他还真是个帅哥,难怪他的课女会员这么多。
中途休息的时候,熊安染坐在地上,拿起水杯,仰头喝了口水。
熊安染穿着白色贴身短袖,能隐约看到八块腹肌。
汤小米不知道的是,这次见面以后,她的心里为之一动。
回到寝室以后,汤小米发微信给熊安染,戏谑的问到:“今天见到我了吧,有没有想法啊?”
熊安染说到:“嗯,长得挺好看的。”
汤小米心生雀跃。
四
汤小米和同事出去发传单,一行人四处溜达了会,感觉酷暑难耐,就去附近的奶茶店买了杯西瓜汁,坐着公交站台休息,汤小米发愣了,她想起了和熊安染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同事碰了她一下:“想什么呢?”她才把自己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汤小米鬼使神差的打开微信,给熊安染发了一个信息:“在干嘛呢?”
“在洗澡呢。”熊安染回答。
“洗澡还回我信息啊,唉呀,洗澡不就裸体了吗,我想看看呢。”汤小米戏谑的说到。
“好啊,我给你看,你敢不敢。”
“敢啊,有什么不敢的,我还想看你的八块腹肌呢!”
于是,两人越来越嗨,最后开车了。
第一次和男生这么聊天,汤小米的脸红到了耳朵根,但是她觉得又刺激又有趣。
熊安染说:“我明天健身房有课,明天中午1点,你挑个地方,把地址发给我,我给你看看我的八块腹肌。”
汤小米心里很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因为她想见熊安染。
汤小米这几天刚好生理期,熊安染应该也不会对他怎样,汤小米安慰自己。
第二天也是星期三,汤小米开好了房,把地址发给了熊安染,汤小米第一次来这里,找了好一会都没有找到房间,一回头就看到熊安染笑着说到:“你走错地方了。”
原来他们要找的房间在走廊的另一边。
两人开了门,进去以后,放好了书包。
汤小米坐在床上,靠着床头,盖着被子,心里隐约有些紧张。
熊安染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问到:“你怕什么,我有那么可怕吗?”
熊安染坐在床沿上,看着汤小米,两人对视了几秒,熊安染突然凑过去,吻了汤小米。
汤小米勾着熊安染的肩,热烈的迎合起来。
汤小米觉得熊安染的唇软软糯糯的,嘴里有一丝甜甜的味道。
熊安染应该不抽烟,因为嘴里没有烟味。
汤小米心想:“原来和喜欢的人接吻是这种感觉啊!”
两人吻到热烈处,汤小米突然想起什么,她挣脱熊安染,对他说到:“我今天来例假了。”
熊安染说:“好,那我去洗个澡。”
熊安染洗完澡以后,下半身裹着浴巾,上身赤裸着,汤小米看到了他古铜色的皮肤,轮廓清晰的腹肌。
熊安染走过来坐在床上,盖着被子,两人相视无言,房间里弥漫着熊安染男性荷尔蒙的气息,以及一丝暧昧的气息。
电视里播放着汤小米没有看过的电影。
熊安染说:“要不,你睡会吧。”
“好。”汤小米答到。
楔子
我该恨谁呢?是幼年出现在我家的游方术士,还是那执着于面相的父亲,亦或是那个混进府中骗酒喝而误我一生的无赖?
我恨,恨那将我推入颠沛历史漩涡的命运之手,恨自己曾只是个无力抗争的女子,我恨……于是当我手握至高权柄时,终于放任自己在报复和反扑中疯狂……
一、
和所有深闺中的女子一样,我也曾在游丝走线的女红中间憧憬着自己的未来。那个伴我一生的男子,定是温润儒雅的谦谦君子。素白的衣衫散发着紫檀的淡香,嘴角含着宠溺的笑,为我绾发描眉,琴瑟和鸣,鹣鲽情深,那是何等的美好。
可是这一切的美好,在那个无赖高呼“贺钱万”出现在父亲宴席上时,被毁得面目全非。
爱情,本是我绢上珍绣的繁花,却在一夕之间,被捏成残红的碎片。
母亲责问父亲:“娥姁是你的掌上明珠,多少王孙公子上门提亲都被你所拒。你说女儿生就九天火凤之命,将来定是贵不可言,如今你将她许给这样一个家门贫寒,一事无成的无赖混混,到底是何道理?”
父亲笑得颇具深意“此非尔女子所知也。”
何曾想,我幼年被那游方术士惊叹为九天火凤之命时,脸上漾着得意笑容的父亲;从小将我视若掌上明珠,珍爱有嘉的父亲;抚着我的发对我说“吕家的门楣定会为娥姁而光耀。”的父亲,就这样无视我的泪水,将我匆匆嫁入那个无赖家中。
拜别双亲,我不敢看母亲的泪眼,而父亲脸上那抹笑意,仍让我感觉陌生又诡异。
刘季,我的夫婿,本是个游手好闲的街头混混,却凭着如簧巧舌谋了个泗水亭长的小官职。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他的地痞生活。
在沛县但凡提到“刘三儿”无不摇头叹气的,看那些每日上门讨要酒债的人,就知道刘三儿只是块糊不上墙的烂泥。且这个长我十五岁的男人,早在我下嫁他家之前,便与一酒肆女子育有一子,名唤刘肥。
褪去罗衫换上布衣,一双纤纤柔荑,告别了女红与笔墨,成天只为浆洗与羹汤而忙碌。从未做过的田间农活,也成了我每日必须的劳做。
公公婆婆待我极好,或是他们也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可以娶到媳妇,还是倒贴上门的。二老年迈,家里的事务除了我还能指望谁?难道指望那成天在外赊欠吃喝,插科打混的刘季吗?
罢了,叹只叹造化弄人,或许我的命运本该如此。所谓的九天火凤之命,不过是那个术士无聊戏谑的诓语。
时光如同闪着寒光的利刃,无情的切割着曾经的那颗怀春少女心,也无情的切割着我的过去和将来…………
春种秋收,夏灼冬寒,虽然我偶尔仍会忍不住垂泪和轻叹,但随着乐儿与盈儿的降生,我似乎也变得乐天知命了许多。
家境依然贫寒,但乐儿却乖巧懂事,七岁时已经可以帮我分担家中事务,帮忙照顾年幼的盈儿。看着这双乖巧可人的儿女,我的心甚感宽慰。
若日子一直在儿女绕膝的温暖中延续下去,一辈子清贫又何妨。
在我已经忘记憧憬,忘记怨怼,忘记一切只想恬淡而平静的生活下去时,命运又给我了一记重击。
我仍记得那日,天下着小雨,我在院子里赶着收晾晒的花生,与刘季相熟的陈老三神色慌张的推门闯入。
“刘家嫂嫂,不好了,刘季私放劳役,现在亦不知去向。官府拿他不到,现在正往此处来,要捉拿刘季家人呢。”
来不及错愕,官府的铁链已经锁住了我的颈,将我投入肮脏幽暗,弥散着霉腐恶臭的牢狱。
狱卒逼问刘季的下落。天知道,我一个常年在家劳作,难得与他谋面的女人,怎会知道他的下落。天知道,那刘季除了囊中羞涩,为讨钱或取物变卖时才会回家,余时过家门都不入。我虽是他的妻子,却连他的容貌都快忘记了,我何以得知他的下落。
当狱卒逼问无果,扬手狠狠打在我颊上时,我对刘季的恨又多了一分。
我终于知道,刘季押送劳役去骊山,途中有人逃走,他索性将劳役悉数放了,并故作大义的胡诌了些什么,竟然感动了那些人,跟他一起在芒砀山落草为寇了。
我与家人何其无辜,他犯了事逃之夭夭,却要一家老弱妇孺为他承担罪责,无赖永远是无赖,终不会因时间而改变。
想是刘季犯的事影响颇大,狱卒经常恨恨的谈论如何被上方责骂,然后他们又会将愤恨化成拳脚与耳光转嫁到我的身上。
冰冷的地上,鲜血混着泥土污了我的脸,后背传来的阵阵疼痛让我无法支起身来。我想我荒诞的一生终会了结在这肮脏的牢狱里。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誓死拒婚,至少死在自己家中,至少还有母亲为我哭泣呜愤,至少不会这样一身伤痕,无人为我殓葬。
浓烈的酒气,怒意正盛的狱卒,挥下来的铁拳……我闭着眼等待索命之人来取我性命,却听见耳边一片挥拳与哀哭之声。被殴的竟是那个醉酒意图行凶的狱卒,挥拳的人我却是识得的。
正是与刘季交情颇厚的任敖。任敖怒斥众吏,若再有人对我施暴此人便是下场。不想从那日起,狱中的日子竟然变得安宁了许多。
我吕雉对天盟誓,他日若得以脱离囚笼,对有恩于我的定当结草衔环,而那些有负于我的,定要让他们千万倍偿还。
二、
再次见到那个我该称之为夫君的无赖时,他已改名叫刘邦了。
荥阳的城楼上,我与公公身上缚着绳索,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刃轻落在我的肩头,擦着颈侧,冷芒带着死亡的绝望。强压着恐惧的颤抖,紧咬着唇,任风吹乱我的发丝。
刘邦与项羽对峙着,即使身着威武的战袍,苍目须髯,与当日窘困与潦倒大相径庭,却仍褪不去一身的无赖痞气。
项羽怒言欲将公公烹煮成羹,以此威胁刘邦归降。却不想,刘邦面带轻嘲,一脸无所谓的戏谑与冷眼,看不出半点焦急与担忧。
“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杯羹。”
紧咬的唇终于承受不住我的惊恐与错愕,渗出了血丝,腥甜的气味让我不得不强忍干呕。公公的肩膀在颤抖,或是他也不曾想过,自己的儿子在如此危难时刻会说出这样让人心寒的言语。
即使后世如何夸赞他临敌如斯仍然镇静果敢,我却知道,他并非什么大勇大谋,而是生性本就凉薄淡漠,根本不在意公公与我的生死。
那日项羽怒不可遏,若不是项伯从中斡旋,晓以厉害,我与家人或许须臾间就成了剑下亡魂。
两载的狱囚生涯,无尽的凄苦泪水,谁懂,谁懂?自从城楼上听他说出那番话,我就再也不奢望获救了。连父亲的生死都可以置之不理的人,怎会顾及一个与他仅生活过几年的糟糠之妻。
围城两年有余,待到项羽粮草短缺,方才鸿沟议和。直至此时我才重获自由。
若说在荥阳,刘邦置我与公公生死而不顾,是为了平天下成霸业而不得为之,我尚且可以原谅他。但乐儿与盈儿的哭诉却让我恨不能啃其骨啖其肉。
“母亲,母亲,我们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乐儿扑在我的怀里哭得泣不成声,还伴着惊魂未定的轻颤。
“这是何故?”
“父亲说我们是累赘,他将我和盈儿三次踢下车来,若不是夏候伯伯相救,我们,我们……恐是见不着母亲了。”
彭城一役,项羽势如破竹,刘邦苍惶出逃。就在那时,在躲避追兵的逃路上,我的夫婿,我儿女的父亲,竟然三番四次把他亲生骨肉踢下车去。只为减轻重量得以加快车速。若不是夏候婴拼死相救,我一双可怜的儿女,必定已经成了追兵的刀下冤魂。
那是何等的愤恨,我无法言喻,只觉得彻骨的冷和蚀心的痛。这些年,身陷囹圄,被人拳脚相向,几次几次心灰意冷,生无可恋到唯有放弃才是解脱。
是我一双儿女让我有活下去的勇气。承受与隐忍,都只是为了能再度见到他们,他们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存在。而此刻怀抱着哭诉抽泣的乐儿与盈儿,泪水划过被我咬破的嘴唇,阵阵的刺痛。
若与心被生生捏碎撕裂的痛楚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我暗暗盟誓,让我伤者,我要他伤百倍,让我痛者,我要他痛千倍。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何以狠得下心,将自己的骨血推入死亡深渊,他怎么可以。我如何不恨,如何不恨?
当我见到那个女人,当我见到他那样柔情宠溺的拥着她时,我终于明白了……
她很美,惊艳般的美丽,盈盈一笑如珠如玉。婀娜的身姿,如瀑的乌黑长发,光洁细滑的肌肤,唇边含笑,似朵带露的桃花,声音婉转得如珠落银盘,处处闪动着青春的光彩。好一个美人,好一个让男人为之神魂颠倒的美人。
若她不是刘邦的宠姬,若她不是刘邦最爱的宠姬,若她不是刘邦最疼爱儿子的母亲,或许我会更静谧的欣赏她的美丽。
当刘邦宠溺的拥着她的儿子,含着慈爱的微笑逗弄着,说着“如意,父亲最疼爱的孩子就是你”我便想起我的盈儿,曾被他几次几次厌弃的推下车去。
当刘邦柔情的执着她的手说“懿儿,今生能拥有你,我已死而无憾了。”我便想起在我命悬一线时,荥阳的城楼下他的淡漠无谓,漠不关心的冷酷表情。
他拥着她高床软枕夜夜承欢的时候,我正身处幽暗阴森到处弥散着死亡气息的牢狱之中;当他慈父般的将她的儿子高高举起,尽享天伦的时候,我的乐儿与盈儿,仍在被遗弃的惊恐中恶梦连连……
这种种的种种,让我如何不恨,如何不恨?
“凭什么,凭什么,我不依,我就是不依嘛,我跟汉王南征北战那么多年,凭什么她一回来就可以当皇后,我不依。”
“懿儿,你听话,朕会好好补偿你的。除了这个位置,你要什么朕都许给你。要朕的命都可以。即使你没有皇后之名,但你有皇后之实呀,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人才是朕的皇后。”
刘邦就这样宠溺着戚懿,在她面前,他只是个爱到极至的痴情男子,哪里像个君王。
天下初平,他为王,我为后,盈儿便是东宫太子,乐儿被封为鲁元公主。
世人皆羡我苦尽甘来,多可笑。汉王,以仁德宽厚被世人称颂的汉王,怎么能背负抛弃发妻的骂名。
皇后、后宫之首、母仪天下、执掌凤玺……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刘邦不愿被世人唾弃的权宜之计。我的存在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种虚伪证明,证明他即使权倾天下亦对糟糠之妻不离不弃。
在妆点华丽的庭园中信步,摒退了仆婢,只想一个人静静的独坐。廊间,画眉声声婉转低鸣,在窄小的笼中上下跳跃,振翅却无法飞翔。拈开笼门,轻挥,鸟儿终于得以从笼中逃脱,展翅高飞,口里的鸣叫变得畅快而欢愉。
自由真好,为自己而活,不再攀附,不再卑微的求存。
为了乐儿与盈儿,我只想安静的在这华丽而冰冷的宫殿里,度此残生。可是命运却并不愿意放过我。
“哼,别以为坐拥皇后之位,就可以高人一等,他的心永远只属于我。”悦耳的声音里却满是傲慢与刻薄。
我起身离去,想将那抹艳丽娇美的身影远远抛在身后。
“即使你为后又如何,他可曾去过你处,可曾施以恩露。美人迟暮,容颜尽衰,柔情不在,你有什么资本与我争宠。陛下说,他心里的皇后唯我一人。”
那字字句句如利刃,切割着我本以为愈合的伤口。我想疾步狂奔而去,又不想在这女人面前失了颜面。只能挚着那份骄傲,昂着头慢慢离开庭院。
她说得没错,我已老去,而她依然年轻,我不似她娇媚,不似她柔情,不似她擅舞,不似她……
只因当年顺从了父亲的决意,我便失了所有得到幸福的权利。只因当年不曾抗争,我便失了所有的欢愉。
这里,金器华服,珍馐佳肴,仆从簇拥,当然还有无尽清冷的日日夜夜。我仅有的只是这华丽耀眼却空荡不实的皇后头衔。
乐儿出嫁了,张敖是个温润儒雅的谦谦君子。一如我曾幻想的一样,素白的衣衫散发着紫檀的淡香。嘴角含笑宠溺着乐儿,琴瑟和鸣,鹣鲽情深,恩爱非常。
我很宽慰,至少我不曾得到的幸福,在乐儿身上延续。看着乐儿脸上幸福而娇羞的笑意,看着我的女儿,在丈夫的佑护下安适的生活,我的隐忍与曾经的屈辱都是值得的。
可是偏偏有人要来打破宁静,打破我自欺的宁静。
刘邦征讨匈奴,反被围城数日,虽得以施计突围,却在谋臣娄敬的怂恿下,打算以和亲来解困。
和亲,宗室公主仅乐儿一人。和亲,非乐儿莫属。刘邦说得振振有词,长公主肩负宗室责任,当舍家为国才配做他刘邦的女儿。天朝公主下嫁匈奴,便是颛渠阏氏。子嗣便是下任单于,自此匈奴与汉室同萁连枝,当不会再来犯境。
但乐儿已经婚配,怎可去匈奴和亲。我跪在刘邦面前痛苦失声,不能,不能呀,女儿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怎能就这样生生捏碎。
“娘娘,长公主若能舍小我,全了家国大义,这是何等的荣耀。可惜戚姬不曾为陛下诞下公主,否则,定是当仁不让。”
戚懿笑颜如花,声音婉转轻柔,却透着让人骨寒的残忍。我无力反驳,只能不停的乞求刘邦。
“陛下,臣妾命薄,多年身陷囹圄,受尽苦难亦无所怨怼。如今,陛下一统天下,臣妾蒙此福荫,得以安然度世,别无所求。臣妾膝下仅有一子一女,只求儿女双全,能日日见到便于愿足矣。求陛下开恩,收回成命。”
“此事,朕自有分寸。”
刘邦无视匐在地上痛哭的我,带着戚懿拂袖而去。
最终乐儿免于和亲的命运,我以为刘邦仍念夫妻之情,不再为难乐儿。谁知,我低估了他的冷漠与无情。
张敖谋逆,意图行刺。锒铛入狱。
“母亲,求你救救他,他没有行刺,没有,一切都是欲加之罪呀。”
看着女儿的泪眼,我的心被生生扯痛。
又是另一番的痛哭与乞求,又是另一番的冷嘲热讽,又是另一番的冷漠无情,又是另一番刻骨的怨毒。
最终,赵王张敖的国相贯高一力承担了全部罪责,张敖方逃过此劫,却为家臣谋逆所怏及,褫夺了他赵王的封号,贬爵宣平侯。
若说一切至此就已结束,我也不再怨怼。可是,可是张敖的封地,竟然被赐给了戚姬的儿子如意,如意被封为赵王。
为什么,为什么我和我的孩子就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同是他的女人,却有云泥之别,为何,同是他的子嗣,他却如此偏颇。
刘邦曾屡次称盈儿虽生性良善宽厚,却优柔寡断,文弱怯懦,根本不像他的儿子。而戚姬所出之子,英武果敢,最是像他,是他的心头肉,故名唤如意。
如意如意,他真的如了意,却冷起脸孔硬起心肠对待同为他子嗣的盈儿。
“陛下,您看如意的眉眼与您如出一辙,一样英挺无比。”
“如意,父皇最疼爱的孩子便是你了。父皇让你当太子好不好?”
陈老说完最后一个段子,笑容一收,一道威慑目光直直向我打来。
“江百十,和你同桌一起到我办公室来。”
我心下一凉,转头向新同桌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我们一前一后走出教室,嬉闹吵嚷声在背后像扇面缓慢合拢,初冬的风凛冽,擦面而过。我感觉到那种孤独无助又席卷了我。我给它命名为:巨大的悲哀。
我带着巨大的悲哀,想好了壮士断腕般的台词,是我抄程九九的,都是我的错。
这已经是开学三个月内我第三次抄作业被逮了。我真应该对程九九表示歉意,和我做同桌的第一天就惨遭连坐。
陈老嘴唇凸着,没有表情的脸显得格外凶恶。他甩出两本化学校本作业,封面鲜红。
“说说,你们谁抄谁的?”
我略微踌躇,我最喜欢的年轻帅气的语文老师就在对面,我真不想在他面前丢脸。
下一刻,另一个声音穿过耳畔,干脆利落,“是我抄江百十的。”
我愣住,转头,这才第一次和程九九正面对视,她抿着嘴,依然是刚开学时给我留下印象的温和的眉眼,眼神却带着挑衅的意味。
陈老也诧异地扭过了头,表情有点滑稽。旋即,疲倦的神色出现在他紧皱的眉间,他招招手打发我们走,“回去吧,下不为例。”
程九九在我左边坐下,瘦削的脊背划出一道流畅弧线,我侧着脸,张着嘴。
我该和她说些什么?谢谢她帮我顶包?怎么自然而然地请她吃薯片?
怎么告诉她,“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我想和你做朋友。”?
我越来越痛恨自己的笨拙、固执和羞于表达,为什么不能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呢。
一定是我的家庭给我的爱太少,我坚定地认为。我一直羡慕那些每天形影不离,吃饭一起走路一起上厕所都手拉手一起去的女生们。她们开心可以头靠在一起笑,难过也可以拥抱分担悲伤。但我从来没有一个那样的朋友,整整十六年,都没有。
也许问题真的出在我,我听到过别人在背后对我的评价:“有点奇怪,莫名其妙的。”
“不是很好相处。”
所以,我一直没有朋友,和老师也处不好。
所以,当程九九向我伸手的时候,我僵硬地扭过了头。
又一次和父母爆发争吵之后,我摔门而去,这时候是周日上午十点,而我们是下午五点才返校。我在外面闲逛到中午,结果发现自己连吃饭的钱也没有,只好坐公交车去学校,中途还要转车,我是拥挤的人群里最后一个挤下车的,下了车才发现穿着凉鞋的脚上血迹斑斑,我的大脚趾指甲盖被翻起来了。
真痛啊,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越走越痛,越走越委屈,我觉得自己就像一条弃狗,拖着一条瘸了的腿,流浪在冰冷的世界……
程九九一针见血,“和爸妈吵架了吧?”
我惊讶,含糊地回应她。
“你和爸妈不怎么聊天吧?”
我点点头。
她说,“嗯,我猜也是,你只要把你自己什么想法说出来就好了,告诉他们你很累很难过,他们会理解的。”
我更加用力地点点头。
我在想,怎么和她表达,我此刻很感动。我最后得出的方法是,郑重地看着她,目不转睛,把感情融入眼神里,于是,我一瞬不瞬和她对视了几分钟。
最后程九九慢慢转回了头,不再看我。后来她告诉我,她以为我被戳中伤口想要用眼神杀死她呢。
不知怎么的,我的话变得多起来了。到我和程九九坐同桌的第二个星期,程九九已经记住了我初中那个用袖子擦鼻涕的同桌的名字,而我也已经对程九九那个可爱又嚣张跋扈的妹妹了如指掌。
我问程九九,你这名字到底怎么取的?
她迅速地,毫不停顿地回答我,“我生日在一九九九年九月九号,我是晚上九点出生的,生我的时候我妈二十九岁,我姥姥五十九岁,我……”
我目瞪口呆。
有时候下课铃一响,我们俩会默契地迅速往一起靠去,继续上节课间未完的话题。
其实有时候我自己也知道,我说的很多话都是词不达意的,多年的交流障碍导致我的表达能力还停留在初中水平,说一句话里夹杂着无数的感叹词,要停顿无数次。
“我那个同桌啊,嗨,他简直了。他好恶心的,他哦,简直就是专门来恶心我的。他每次吸溜吸溜鼻涕的时候,哎,他……”
就这样,程九九还是安安静静地注视着我,认真的眼神仿佛在鼓励我继续说。
我干脆把袖子一拉,用往前伸的那一截做一个擤鼻涕的夸张动作。“就这样。”
程九九立刻爆发出大笑,“哈哈哈!太恶心了!”
太给我面子了。
第一次段考的前一天晚上,我胃痉挛犯了,当时已经十一点,我动作慢,正准备爬上床,身体内部排山倒海的疼痛让我像一只猴子一样紧紧抱住了铁梯子,不时发出“嗷嗷嗷”的呻吟。
程九九从床上爬下来,托住我。
“走,我陪你去医务室。”
我不记得她是怎么和生活老师解释的,也不记得她一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究竟絮絮叨叨了些什么,只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是真正的上弦月,温柔恬静地清亮,所有的一切都是另外一副和白日里喧嚣吵闹不同的沉寂美好模样。仿佛就是《虞美人盛开的山坡》里那个临海小镇的夜晚。
程九九帮我提着药,搂着我的脖子,继续说她妹妹干过的傻事。我心里隐隐地酸涩,真的不是因为疼,这份确幸太沉甸甸。
原来友谊真的能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却完美地衔接,走过一年又一年。
第二天考到下午,我又发起了烧,直接躺进了医务室吊水。
到了平常的放学时间,我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在尖利的放学铃声中迷迷糊糊地睁眼,就看见一个……平底锅……
程九九说,我拿陈老头的锅,给你盛了面。没办法,食堂不让打包。
我在隔壁床惊恐的眼神中,接过那个垫着抹布的平底锅,迅速狼吞虎咽起来,明明是没放什么作料的醋拌面,我却感觉嘴里亿万味蕾都秒速苏醒,上下翻腾。
程九九继续旁若无人地描述,当那个嚣张的买面大叔坚持表示,倡导环保不能用塑料袋时,突然看见程九九从背后拖出一只锅,那种妙不可言的表情。
程九九突然对我说,“陈老头是我爸。”
我张着快要滴油的嘴,震惊地看着她。
“我妈和他离婚都四年了,后来两个人都再婚了。结果他知道我考在这个学校,非要把我放进自己班里。因为我的分够不上重点班,他等于帮我走了后门。”
我用力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时候有点尴尬,看到他老婆孩子。”
我问,“你恨他不?”
“不啊,恨什么呢,他们俩自己的选择。我感觉跟我妈过也挺好的。”
她托着腮帮子,一脸看破红尘的表情,“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嘛,顺其自然最好。”
我突然想问她,那么,和一个像我这样糟糕的人做朋友,也是你的选择吗。
我把捂得滚烫的手覆盖在她的手背,紧紧握住。
我多么珍惜突然降临在我身边的你,但是我说不出口。似乎像你那样能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心意,是一种天赋,而且,需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我缩回被子里,“我也觉得。你现在就很好。”
她恶作剧地把被子拉高,重重按在我的头上,“你也是,和你一起总是特别安心。”
“因为要是哪天你准备出卖我,你也说不清楚话的!”
运动会之前,陈老心血来潮,自费买了三盆绿萝,其中最为巨大的一盆放在我和程九九坐的窗边。陈老宣布我们俩就是它的管理员。
程九九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盆狂野生长的植物,然后猛拍我一掌,“我们给它取个名字。”
“就叫‘九百九十九’!怎么样?”
我想了几秒,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们俩的名字组合在一起,九九和百十。
我没压制住冲动,“程九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抬头看我,眼神却很奇怪。我愣了一下。
过了几秒,她才开口,“我以为你要说‘人类最好的朋友是狗’呢。哈哈,还好你老实。”
“别急着说‘最’,只要说‘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就够了,人生那么长,你以后会遇到更多更多美好的人,你自己也会变得更好。只要那个时候你还没对我屏蔽朋友圈,我都会很高兴。”
角度正好,阳光从背后倾斜而至,渗漏进我们之间,对面的墙上,留下两个清晰的剪影。
英语老师口齿不清地译着阅读理解:“人生在世,就像雪地行走;每一步,都历历在目。”
那一刻,我发自内心地觉得,人生再漫长,我也愿为风,一生漂泊无所依,只为裁尘。
下午我问她,什么是人生?
那个时候程九九正在吃旺仔小馒头,她喜欢先倒个满嘴,再闭嘴静静等它们融化。
她鼓着嘴不说话。我使劲摇晃她,一边贼笑着,快说啊。
她瞪我一眼,掏出了她的高考3500词豪华版。翻到“C”
Carrot:你问“什么是人生?”,那就像问“什么是胡萝卜?”一样。胡萝卜就是胡萝卜,我们不知道更多。
当时我笑得像个傻逼。后来有一天我和新的同伴走在一起,突然想起那一天,那些来历不明的话。
你问我什么是朋友,朋友就是朋友,我们不知道更多。
就像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幸运遇到了你,我们却又不知为何渐渐远去。
和程九九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出去玩的一年那么长,长到每一秒都可以慢镜头回放;又那么短,短得可以翻来覆去地回忆。
我们之间的裂纹在高一结束之前兀然出现。
邓雨泽回来了。
邓雨泽是程九九的初中同桌,程九九和我说起最多的初中同学。高一刚开学就作为我们学校的交换生去了日本,交换交个月,然后程九九旁边的座位空了下来,我碰巧坐了过去。
就好像我偷了邓雨泽的一样。
于是,在邓雨泽回来的前一个周末,程九九对我说,百百,下周我们带邓雨泽一起吃饭好不好。
那一刻我仿佛踏进了虚空,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我想说,不好,就我们俩不好吗。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和别人处不好的。
但是我笑了一下说,不用,我找别人吃,你们小别胜新欢去吧。
多亏了程九九,变得话多的我也拥有了许多朋友,高一的最后一个月,我呼朋引伴,尤其在程九九和邓雨泽一起出现时,我格外活跃,简直八面玲珑。
没有你,我也会过得很好。
程九九还是那样温柔和善解人意,遇到我依然对我挤眉弄眼地笑,可是我感觉那么别扭。好像我已经失去了人生中第一个好朋友。
高一就那么仓皇地结束。高二分班我选了理科,换了一栋楼,程九九和邓雨泽都选了文科,我见到她们的机会越来越少,偶尔碰见也会刻意假装平淡地打个招呼。
从第一次冷淡地回应她开始,她眼里的疑惑就狠狠地刺痛着我。我曾经是那么一个自卑内向的女孩,我把你当成我最重要的朋友,我小世界里唯一的绿卡通行者。你为什么不明白?
直到我明白朋友不是一种责任,不是死都要死一处的绑带关系时,已经太晚了。程九九再见到我,也会不动声色地调整神态,换上轻松自然的笑,带着敷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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