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走过33年的父亲母亲
【一起走过33年的父亲母亲】
我见过的最幸福的一对伴侣,不是在杂志上,不是在公园的藤椅上,不是在日剧韩剧里,就在我的家里。
父亲认识母亲的时候还在当兵。
到了婚龄,回家探亲的时候,姥姥说:“给你娶了个媳妇。已经交了礼钱,你去见个面吧。”母亲双亲早逝,长兄为父。最大的舅舅管理着家里的全部,包括,娶母亲要多少钱的聘礼。父亲第一次上门,大舅舅不让母亲出来客厅,提出再加50块聘礼。父亲倔强,门外大雨也转身就走。母亲心软,明知婚事告吹,也偷偷拿了把伞出来相送。50块那时候是个大数字。本绝无可能。但雨中相送,父亲怀念那长辫女子,回家便卧床不起,日日对着姥姥垂泪。哭了多日,终于从姥姥这里再讨了些钱,娶了母亲。
母亲那时还在当地唯一的师范大学上学。毕业后做了老师。父亲很快从部队退伍,分到一个百货商店工作。结婚三年后有了我—是个女儿。姥姥重男轻女,一定要讨个男丁。于是顶着计划生育的高压,把我送到乡下,生了弟弟。
我很快被接回来。我记得的第一个家,是在百货公司的院子里。很大的院子,我们养兔子、养鸡、种菜。夏天的时候在院子里打麻将。我们买了一台电视机。邻居所有的人,都来我们这里看电视。
我们还住过另外一个百货公司的家属楼。我们住在四楼。怕我和弟弟偷偷跑出去玩,有时候他们把我们关起来。我们就把钱放在一个桶里,把桶从窗台用绳子放出去买冰棍,卖冰棍的人把钱拿走,把冰棍放进桶里,我们再把它从窗子外吊上来。
再后来,我上小学,我们搬到母亲的学校宿舍。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我们有院子,又开始种菜。我和弟弟又开始养兔子。院子的后院,有一个高高的寺庙一样的亭子。常常跑去那里探宝。经常挖到一个铜钱什么之类的,于是藏好,打算日后拿去换钱。
再后来,改革开放,国家允许房屋买卖。允许商品房。父母买了第一批的商品房。五楼的三室一厅的房间。我有了自己的一个当时觉得很大很大的房间,然后在那里住了很久。
母亲喜欢唱歌,记得小时候我们常常一家人卡拉OK,放音响带,自己买一个麦克。我是被公认的唱得最差。父亲兴趣广泛,喜欢弹琴、拉手风琴、吹口琴、练毛笔字。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买了一架钢琴,很可能是我们那个区域的第一架钢琴。父亲、母亲、弟弟都会弹琴。大家常常在一起唱歌弹琴,可惜,我到现在还不会弹一个完整的曲子。
母亲的家族方面,舅舅开始做医药生意,突然越做越好,生意做到国外,父亲加入,开始去外地工作。我读寄宿学校,有了自己的少女心事,开始和家里疏远。后来又决意出国。和他们见面越来越少。
东方教育提倡家庭亲人之间的密不可分。西方教育崇尚下一代的独立空间。那时候的我,一心要甩脱家人的关爱管制。我于是一个人住了十年。在各种各样的租住屋,巴黎北京,从来不回家住。
大概是四年以前,我重新和父母住在一起。大概是脱离了一个家庭太久。我常常惊讶地看着他们在吃中饭的时候有点口角,在吃晚饭的时候和好,感叹为什么结婚了这么久还会吵架。同时我也感动地看着母亲倘若出门,到点了父亲一定到院子门口等她回来。更不要说如果下雨,定会早早拿了伞出去接——这部分则让我感叹很多热恋的年轻人都做不到。
今年是他们是33年结婚纪念日。父亲把一生献给了母亲和家庭。母亲也把一生献给了父亲和家庭。他们一生,没有约会、交往过,第二个人。
关于养老,父亲总是说要去哪里,母亲却说交通不方便,然后母亲会有点小骄傲地说:“我们有三套房子,可以到处住。”
三套房子和我、弟弟,是他们一生奋斗的结果。
当然,我和弟弟比较重要。而作为从小和弟弟争宠的我,一定觉得我比较重要。到现在他们依旧相依相伴,一起去朝阳公园散步,一起去菜市场买菜。母亲最近光荣退休,恨不得大摆筵席。父亲很喜欢吃,每天在家负责做饭。母亲一直想着减肥,总是说:“哎呀,你怎么又做饭了。”父亲回答:“每次你都说不吃,煮了你比谁吃得都快。”
母亲退休之后还帮学生辅导钢琴。有一阵子外聘去一个私立学校,离家太远,父亲于是干脆跑去学校陪她住校,两个人在简陋的学生宿舍也过得其乐融融。
两个人一起上网,种菜挖坑。母亲常要求我,让我开个qq空间,她给我种菜。两个人一起策划子女未来。中国父母,恨不得什么都做。帮儿子买房子帮女儿买房子,时刻在关注各地楼盘,以及亲戚朋友之间的适龄婚嫁对象。
我感谢我的父亲母亲,给了我健康的身体,良好的教育,以及,他们尽可能给的一切。小时候我的文具盒永远是最新的,裙子永远是最漂亮的。出国留学的时候,不但没有做过一天工,还懵懂无知一脸兴奋地到处去吃最好的餐厅。我更感谢他们爱我尊重我,纵容我的梦想——虽然我知道很多时候,现在的我,并不是他们的期望。
我更感谢他们以33年的实际行为,给我上了一堂最好的爱情人生课。他们教育我:信守承诺,不离不弃。天长地久,白头偕老。告诉我:要信,要坚持。你会得到你要的美好。从这个角度来讲,我是很幸福的一个人。我的家庭,也是很幸福的一个家庭。
从小离家,习惯报喜不报忧。父母逐渐习惯了解,倘若我有一阵子音讯全无,一定不是那么开心。但我始终有个家。我被他们赋予永远有权利做那个哭泣的小女孩,遇到什么事情,永远有权利打对方付费的电话,只需说一句“我要回家”。然后我就知道,我会没事的。我还有他们。开始觉得安全和幸福,开始在失眠多日之后觉得倦意,安然沉沉睡去。
我见过的最幸福的一对伴侣,不是在杂志上,不是在公园的藤椅上,不是在日剧韩剧里,而是在我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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