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程射精比赛和中国文化
牢里的小囚犯们关在一起,他们有一种无聊中的游戏,就是“打手铳比赛”。比赛时候,大家站成一排,一声令下,手淫开始,谁射精射得远,谁就是冠军。这种游戏,虽然其争也小人,但结果是皆大欢喜,寓解决问题于快乐之中,自有他们自己的意义。
在“打手铳比赛”时候,小囚犯们最关心的,就是精液从尿道射出时的距离,距离最远的,就是长程射精,射精射得能长程,才显出自己的生有异禀,才能神气活现。
小囚犯们这种比赛,老囚犯们是不来的,老囚犯们不会这么无聊、这么精力过盛。小囚犯们笑老囚犯们不敢参加,因为参加了一定比赛不过他们,老囚犯们笑而不答,因为老囚犯们的长程射精,可要更远呢!
北方说书的项目中,有一种说荤书的,就是向群众讲故事,故事中带黄色笑话。这些笑话,当然是说书的人瞎编的,其中有一则,叫“武二爷打手铳”。说恶霸招亲,强迫士绅把女儿送去,武松为了教训恶霸,乃代替女儿,偷藏在花轿里,轿夫愈抬愈累,纳闷这千金小姐怎么这么重?武二爷在花轿里,闷得发慌,闲来无事,就打个手铳玩。不料武二爷身体太棒了,射精时候,精液冲出,直射在轿夫的背上。轿夫惊叫一声,故事落幕。
武二爷的射精故事,证明了老囚犯们的射程,还是大有为的,比大有为政府还大有为。
可是,这种大有为的射程,在这次台中看守所的黑幕大公开里,有了刷新的纪录。有人居然射精射得不但超过了小囚犯们、超过了武二爷,并且超过了监狱的围墙,这不是破天荒的鲜事吗?
1.破天荒的鲜事
鲜事是这样的:犯人侯贵生在看守所里,居然可以使他太太得到他的新鲜精液,拿去人工授精而怀孕!这种长程射精,真是台湾第一了!
侯贵生人在牢里,他太太居然在去年十月十二日,在台中市中正路一家妇产科医院里完成人工授精,如今事发,调查时候,侯贵生说他是趁到法院出庭之便,在厕所中打手铳,取得精液,递给老婆的。但是法院记录明明写着他出庭时间是去年十月六日和十二月二十日,依医学常识,这种精液的人工授精,应在两三个小时内进行,在时间上,前后都搭不上,可见侯贵生出庭手淫之说不实。此事近真的解释是:李元簇手下的禁子牢头又拿了好处,因此他们服务到家,帮了侯贵生的大忙,“一骑红尘妻子笑,人人知是精子来”了。
古书《吕氏春秋》的“贵生篇”中说:
圣人深虑天下,莫贵于生。夫耳目鼻口,生之役也。耳虽欲声,目虽欲色,鼻虽欲芳香,口虽欲滋味,害于生则正。在四官者不欲,利于生者则弗为。由此观之,耳目鼻口不得擅行,必有所制。……此贵生之术也(白话翻译是:圣人深入考虑了天下的事情,知道没有别的东西能比生命更可贵了。耳目鼻口,都是为生命服务的。耳朵虽然喜欢好的声音、眼睛虽然喜欢美的颜色、鼻子虽然喜欢香的气味、嘴巴虽然喜欢好吃的东西,可是,只要有碍于生命,就应该禁止它们的活动。反过来说,虽然这四个器官都不喜欢,但是对生命有利的,就要它们进行活动。这样看来,耳目鼻口是不得揎自行动的,必须有所节制。……这就是重视生命的方法)。
正因为侯贵生知道这种“贵生篇”中的大道理,所以他禁止了耳目鼻口的擅自行动,而要那对生命有利的器官,进行活动,去制造另一个生命。于是,人工授精的鲜事就发生了;侯贵生没有越狱,但是“侯贵生之子”却“越狱”了!
2.人是现代的,可是头脑是古代的
今早起来,看到报上说:
法界人士指出,羁押在看守所的被告是否可将精液送出去让太太人工受孕?羁押法、看守所组织条例,及戡乱时期监所人犯处理条例,均无明文规定。上述法律,仅规定人犯物品入监所时可代为保管,出监所时应发还,外界送进物品须经检查,但并没有被告或受刑人物品送出的规定。因此精液是不是可以递出,同时精液算不算是物品之一,值得商榷。
台中一位资深监所人员说,被告或受刑人的物品若要拿出去,必须申请,且该物品必须与安全无关才能核准,譬如日用品中的棉被,夏天大热了不需要,经申请核准检查后可放行,由人犯亲友领取。
部分监所人员认为,由于无明文规定,严格说来,目前应该是不能让被告或受刑人将精液递出。
但有的法界人士说,人犯的羁押和被告发监执行,只是对他个人不法行为的一种惩罚;因此基于人道精神,若有需要以人工受孕方式传宗接代,没有必要禁止。
最令我感到兴趣的,是关于“以人工授孕方式传宗接代”这一想法。给犯人传宗接代的机会,在中国文化中,是法无明文、事有偶至的。所以,汉朝的盛吉,就可以宽大的叫没留下种来的人犯太太,到牢里来,给搞一下,以便留种;现代的警总军法处,也可以宽大的叫没留下种来的人犯先生,到牢外去,搞她一下,以便留种(我的朋友台独要犯陈中统,就是这样留了种的,当然,这是绝对的特例,听说军法处的人拿了好处)。……这种给犯人传宗接代的观念,一直困扰着中国人,中国犯人不愿见“不孝有三”,中国禁子牢头也不愿见“无后为大”,于是,偷关漏税式的陈仓暗度,也就不无可能了。
但是,这次侯贵生的事件却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结合,它把中国文化中传宗接代的意识形态,竟用现代的人工授精科学方法解决之。人是现代的,可是头脑是古代的,但却用现代的方法,去干古代的把戏;用文明的方法,去干原始的妙事,这不是天下最滑稽的事吗?
3.西餐叉子吃人肉
这种滑稽,使我想起一个笑话:
一个英国探险家在某次探险中碰到一个有吃人肉风俗的蛮人,等到他发现这蛮人竟是一个英国大学里出身的,他大为惊奇,他问这个蛮人道:“你难道还吃人肉吗?”这个蛮人的答话可妙了,他说:“我现在用西餐叉子来吃了。”(Ius’umforknow.)
这虽然是个笑话,却是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笑话。试看我们社会中有多少人坐着一九八三年的新汽车却装着一三八九年的旧脑袋?有多少人用着新式印刷机制造冥纸锡箔?有多少人用着新式塑料工厂出品麻将牌?有多少人用着电气冰箱装祭孔祭祖时的冷猪肉?有多少人用着麦克风弘扬圣教佛法?……孔夫子的后人穿着新式西装,抽着外国烟草,坐在先师奉祀官府里写毛笔字;张天师的后人也同样在天师府中服气炼形,或走到广播电台,用科学方法来导引胎息!
这种现代古代的双料演出、文明原始的齐头并进,种种滑稽,可多着哪!例如在医疗方面,从“中药西吃”、到“中药西装”、到“西药中药合配的药酒”,以至于“中医打针”、“中医学院用西医教材”、“辅仁大学设中医癌症研究所”,试问哪一项不是“西餐叉子吃人肉”?又如在工艺方面,从“祭祀用的电灯蜡烛”、到“国乐伴舞”、到“西方乐器加中国鼓角送葬”,以至于“钢骨水泥的庙宇佛像”、“达克龙袈裝”、“塑料蒲团”、“自来水毛笔”、“塑料毛笔帽”、“像皮砚台”、“不臭墨汁”、“种类繁多的三轮车”等等,试问哪一项不是“西餐叉子吃人肉”?
一九六五年八月二十三日《台湾日报》刊载,台北西门町闹区流行一种“电子算命机”。这种机器“远远望去,同公用电话差不多”,“投下两元辅币,按动男女性别电钮,然后拨动一下你的出生年月,拿起听筒,即刻便有一位小姐在听筒中,告诉你一些你心里所幻想的事。这些事不外功名利禄以及婚姻大事。”去年九月十二日《联合报》刊载,新竹有周姓人家,母亲死了,子女在外,工作太忙,赶不回来奔丧,只好将自己的哭声录音,然后将录音带寄回,在母亲灵前播放,并且周而复始,哭声加上乘法,只哭一回,实放多次。这些妙事,试问哪一项不是“西餐叉子吃人肉”?
上面这些“融会中西”的事件,无一不是“人是现代的,可是头脑是古代的”事件;无一不是“用现代的方法,去干古代的把戏”的事件;无一不是“用文明的方法,去干原始的妙事”的事件,把它们综合起来,跟侯贵生事件合并观察,中国匹夫匹妇们的思想模型,也就一清二楚了。一九八三年五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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