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邪的六爷

1

这是我亲身经历的事儿,也就是从这件事开始,让我相信的确是有灵异世界存在的,也因此让我对那些看不见的灵魂,例如天地神明甚至鬼神有了敬畏之心!

六爷是我爷爷的堂弟,在爷爷那辈,排行第六。因为没有子女,我爹就把他收养在我们家。爹唤他六叔,我们都叫他六爷。六爷是个羊倌儿,给生产队放羊,无冬历夏,几乎天天都要赶羊上山。

后来爹看六爷快60岁的人了,就不让他去生产队劳动了。

六爷是个闲不住的人,哪都闲不住,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特别特别好,大冬天刚买的冻梨,他洗洗就啃了,嗑榛子、吃爆米花嘎嘣嘎嘣的响,不仅牙口好,总喜欢吃这吃那,身体也非常好,因为年轻的时候整天上山吧,走路啥时候都像小跑一样,轻飘飘、一阵小风一样走过去了。六爷又勤快、又顾家,家里老少都很尊敬他。

大约在30年前吧,六爷66岁的那年冬天,刚进冬月,大东北的冷劲儿就上来了,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天嘎嘎冷。有一天,家里哥哥和姐姐们都去窜门了,家里只留下我和爹,还有六爷。

老家原来是三间正房,当时,我和爹住在西屋,六爷住在东屋。半夜我睡的正迷迷糊糊的时候,爹推醒我:“老姑娘,你听,是啥声?是不是你六爷在喊?”

就在爹说话的同时,我也听到了很惊悚的声音,像牛叫,又伴着“吘吘吘”读音的怪叫,我吓的扑棱一下坐起来,听声音是东屋发出来的,那声音特别特别大,吼的整个房子都感觉在动,在冬夜乡村寂静干冷的午夜,让人更加毛骨悚然。

那屋除了六爷没有人了!就在我刚坐起来的当儿,那声音小了下来,又变成“嗷嗷嗷”的叫了,紧接着,东屋的门开了,我和爹拉开西屋的门帘向外屋看,借着外面的白雪和下玄月的一点清光,我看见六爷一丝不挂的在推外屋的门,幸亏门被爹插上了,不然,六爷就直接跑出去了。

看到这情景,爹也吓坏了。爹哑着嗓子说:“坏了,坏了,你六爷这是有病了!”

爹告诉我感紧穿好外衣,去东院叫大叔他们过来帮忙。说完,爹赶紧推门出去,抱着六爷,哄着他说:“六叔,你这是咋了?快跟我回屋去,外面多冷。”我听得出,爹的声儿都变了。

六爷不看爹,也不答话,就是一个劲往外挣,边挣边发出怪叫,拉着长音儿喊着“哎—呀—,嗬嗬嗬——吘吘吘,一声接一声,无比瘆人!”

连拉带拽,爹好不容易把六爷拉回屋去。然后,赶紧拿来门后的铁锹,把六爷的房门顶上了,过来拉着我,走到外面,又找东西把外面门也顶好,把我抱上矮墙。

我吓得心像揣了只小兔子,跳下矮墙,抖着腿和手去敲大叔家的窗户。带着哭音儿大声喊:“大叔,大叔,不好了,我六爷病了,快都起来去看看吧,他一个劲儿往外跑,我爹自己也拉不住他……”

大叔和他的两个儿子、还有小叔爷俩也赶紧起来,穿好衣服,跑出门。把我抱过矮墙。

回到西院我家,看到爹正在门口,使劲儿的挤着门,屋里,六爷正使劲的推门,死死的推着,这会儿,六爷不那么喊了,就一直拼死推门。大叔和小叔四个人,加上爹,一共五个大男人,好容易才把干瘦的六爷拉回屋。

六爷被按在被窝里,小叔和两个堂哥看着他。大叔过来问爹:“老哥,咋回事啊?”爹干着嗓子说:“哎,别提了,白天还好好的,和平时一样,你也知道,咱六叔身体挺好,平时感冒都特别少。

这也不知道怎么了,大半夜的突然就把自己脱溜光,豁命似的要往外跑,连门叉棍都不知道去拿开,就使劲推门,你看,那门框子都被他推坏了.

你说,他哪来的那么大劲儿呢!还不是人声的叫唤着,我看六叔这病来的太快,太蹊跷了!”大叔听了,说:“没准是做梦魇着了!过一会也许就好了。”

说着话,也就刚有抽完一根烟的功夫。东屋又发出了先前那种怪叫,伴着拉着长声的“哎—呀—,嗬嗬嗬——吘吘吘,“一声接一声,就听小叔和两个堂哥大声喊,“大爷快来。”

爹和大叔三两步就蹿到东屋,看三个大男人都没有摁住六爷,六爷谁都不看,就直勾勾的眼神,借着昏黄的灯光,发出锃亮的光来,不和任何人对视,就那么瞪着眼,直直的,不知道他看哪呢,在看啥。

大叔和爹过去,五个人,好容易把六爷按在炕上。六爷边叫着,边挣扎。爹告诉堂哥,快去找大夫吧,看看到底咋回事。

说着话,听得见村里谁家的大公鸡报晓的叫声。紧接着,全屯子的公鸡都此起彼伏的叫了。天快亮了,六爷稍稍平静下来,迷迷糊糊好像要睡了。

爹和大叔他们不敢放松,一直守在炕边。大夫来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周围乡邻有病都是他给看,不用拍片,判断病情的准确率极高,乡邻都很信赖他。

他用听诊器听了听六爷的心肺,说很正常,没有什么毛病。又看了看六爷红润健康的脸和锃亮的眼睛,说:”看起来没毛病啊!“

说完,又摸了摸六爷的脉象,摸着六爷的脉,他从牙缝‘咝—’了一声,又嘬了嘬牙花子,又‘咝—’了一声,自言自语的说:“怎么没有脉,难道是癔病?不对啊,癔病也不能没脉啊!”爹赶紧过来问:“您看我六叔是什么病?”大夫说:“我看是没啥毛病,我给你拿点安定片吧,给他吃一片。”

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六爷,既然没什么毛病,大概只是做梦魇着了,爹哄着六爷吃了两片安定片。大夫走了,六爷昏沉沉的睡着了。

2

天大亮了,大叔他们也回去了。中午的时候,大哥、二哥和两个姐姐都回家了。说起六爷有病的事儿,大家都不相信,因为他们到家的时候,六爷就已经起来了,或许是一夜折腾的,看着有点累的样子,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两样。问他昨晚的事情,他说:“我哪也没去啊,就睡觉了……”看来,他对昨晚的事情一点不知道。

经过一夜的惊悚,看着恢复平常的六爷,我和爹都放下心来。六爷就是做梦梦到啥了,没事儿!

转眼又到了晚上。爹、大哥、二哥和六爷住在东屋,我和两个姐姐住在西屋。睡着睡着,我突然被“啊哦”一声吓醒了,那声音特别特别大,吓得我一激灵。紧接着,东屋灯亮了,听见喊叫声,“快点,快点,六爷跑出门去了。”

因为家里人都在,外屋门并没有插。六爷怪叫着跑出门,直奔南边去了。两个哥哥和爹没来得及穿上外衣,就追了上去。三个人强拉着六爷回到屋里。

看着六爷还和昨晚一样,眼睛锃亮,直勾勾的不知道看向哪,边嚎叫着,边叨叨,“别拉我,快让我走,别拉我……”一边发着怪声,一边挣扎。

爹一遍遍的喊着,“六叔啊,六叔,你咋地了,你想去哪啊?”六爷仿佛魔鬼附身,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了,力气大的惊人不说,人也变得怪怪的叫着,挣脱着,瞪着无神锃亮的眼睛,和谁都不对视,不答话。

姐姐喊来了大叔他们,几个男人摁着六爷,六爷起来,就被硬按在炕上,然后再起来,折腾了不知道多少次。平时那么干瘦的老头,仿佛施了魔法,力大无比,就一直喊着要走了,外面天寒地冻,大半夜的,他出去,那么大力气,更没法管住他了,只能按在炕上。

爹坐在那,连连叹气:“唉,你六爷这是咋地了呢?大夫看说没毛病啊,你看他那么大劲儿,也不像有毛病的人。快70的人了,哪来那么大力气呢!不行,明天上县医院看看吧!”

二姐小心翼翼地对爹说:“我看我六爷是不是招‘没脸子’了呢,怎么净说鬼话呢,劲儿还那么大,明天找个明白人给看看吧!”

爹听了,立刻眼眉立起来了:“招什么招,哪来那些鬼神的,咱家不信那个,别胡说八道。”二姐转过脸,偷偷的看着我们,不敢再吱声了。

或许是折腾累了,鸡叫了三遍的时候,天亮了。折腾了大半夜的六爷安静下来,坐在炕沿上,自言自语的不停嘟囔,听不清说些什么。

爹站在跟前问:“六叔,感觉咋样?哪不得劲儿你就说!”六爷不答话,也不看爹,两只腿交替着磕着炕墙,嘴里不断叨叨着。看得出,他谁都不认识了,很明显,六爷第二次犯病,比前一次更厉害了。

大叔悄悄的喊过二姐,说:“我看你六爷怎么像中邪了呢,待会把他拉到后屯老刘太太那给看看吧!那个老太太看这些病很拿手。你爹不信邪,知道非得不让去不可。待会儿我给他支走,你们就带你六爷去吧!”

吃过早饭,大叔说生产队有事,把爹喊走了。二姐和大哥赶紧找来小板车,哄着六爷坐上去。因为就几里地,我也跟着去了。

到了后面村子,打听到姓刘的老太太家。刘老太太六十多岁的样子,头发绾成个疙瘩鬏在脑后,人长的白净和善,藏蓝色的夹袄,黑色礼服呢的裤子,我们进去的时候,她正盘腿坐在炕上,往她的大烟袋锅里装烟叶。我们坐下来没等说话,六爷看到老太太立刻嘴里不叨叨了,两条腿也不一直磕炕墙了。

仿佛灵魂又回来一般,眼神也恢复了平常,看着大家。老太太看了看六爷说:“这老爷子是不是娶了两房媳妇?”我们回答说:“是。”

老太太说:“大媳妇死的时候,你六爷不在,现在她回来管你六爷要房子了,这么多年在外游荡,没有地方住,你们回去给扎个纸房子烧了就好了。”

说完,再看六爷,变得和没生病前一样,眼神也不再分散了,他问我们:“你们怎么把我带这来了?”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我们简单和他说了经过。六爷说:“没事儿咱们快回家吧!”

说完抬腿先走了,又恢复了往日的轻快。我们推着平板车跟在后面回了家,按照刘老太的嘱咐,糊了纸房子,在村口烧掉了。

爹回到家看到六爷又恢复了往日健康精神的样子,说话也很正常,就放弃了去医院的想法,我和姐姐们都觉得,啥病啥治法,这次看来是对症了,六爷真的好了!

然而,让我们一家人始料不及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3

就在六爷好了的第三天头上,六爷又犯病了。他嘴里不停的骂,不知道骂的是谁,上午能安静会儿,吃午饭的时候,啪!把碗摔了,筷子也撇了,一个劲儿的说:“这回我可得走喽!”

说完,出院门就要跑。爹放下手里的活,和大叔拉着六爷去县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医院说没有啥毛病,老爷子看起来也挺健康的。

给开了点安定药,又让回家了。没想到,到了晚上,六爷作闹的更厉害了,嘴里不停的叨叨,谁也不知道在骂什么,一直要出去,出去了就向南跑了。家里人看他眼神涣散,也不认识人,一刻不敢离开的看着他。

就这样闹腾了两天两夜,二姐没法,又偷偷的带着六爷去后屯找刘老太太。老太太看着六爷,拿出做活的针线来,在蜡头上烧了烧,然后让我们按住六爷,开始扎六爷的十指尖。

六爷被扎的不断哀求:“哎呀妈呀,快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扎了一会,看着六爷的面色渐渐恢复正常,老太太长出了一口气儿。“哎,这老爷子没有什么火力了,阳气不那么足了,就容易招惹这些烂七八糟的东西。

这次他招到的是一个淹死鬼,是个女鬼,你们想想,你们屯子有没有淹死的女人,死的挺屈的!”老太太这么一说,二姐恍然想起:“村里的深井的确淹死过一个女人。

那女人和丈夫吵架,一生气就跳井了,她在70米深的水井里,双手抠着井壁,露个头,也后悔自己跳井了,一直喊救命,大家赶来救她。

一个男人下去,把绳子系在她的腰上,没想到拉到半路,绳子折了,那个女人又掉进井里。没法,另一个又来救,女人在水里挣扎,救她的人拉住了她的腰带,没想到好好的牛皮腰带断了,女人一沉,沉到水底没影了,全村人好一顿折腾,好几天,女人的尸体才漂上来。村里那口井也废了。”

刘老太太听二姐说完,点点头说:“那就对路了。你六爷阳气太弱了,所以就找他来了。一股怨气不散,想找个替死鬼,她好投胎。

我的能力有限,就看到这吧!天命难违,如果勉强为之,我自己的命都难保了。暂时你六爷没事儿了,你们回去吧!如果再犯病,怕是我也看不了了。”我们千恩万谢的回去了。

4

六爷看起来是好了。认识人了,又爱溜达了。没几天,家里出嫁的姐姐们都回来了,家里住不开了,六爷和爹就暂时借住到生产队去。

也就是在六爷第三次犯病刚看好,回来以后的第四天的大清早,和六爷住在生产队的爹赶回来了,说:“你六爷怕是不行了。这几天都精精神神的,昨晚不知道怎么了,没怎么作,没怎么闹,就一直叨咕,我得走了,我得走了,那么多人等着我呢……然后就不吱声了,望着棚顶,灵魂出窍一般,呆呆的望了一夜,清早这会儿,感觉他快不行了,快给他准备寿衣吧!”

家里人气氛凝重,看起来好好的六爷,说来病就来病,说好了就好了,怎么又突然不行了呢。看爹的严肃劲儿,姐姐们赶紧张罗给六爷准备寿衣,正忙活的时候,大叔家堂哥跑来喊,“六爷咽气了,六爷没了!”

六爷从发病到去世,好好坏坏,不过十来天,人突然就没了。我想起了那个刘老太太的话,“你六爷啊,没有火力了,阳气不多了,又整天在野外放羊,孤魂野鬼都缠着他,给他阳气磨尽了,尽管没病没灾,也会让这些鬼魂硬给缠了去……”

30多年过去了,至今我也不知道六爷是真病了,还是鬼魂缠了去了,那时候的医疗技术有限。

一直健康、好动,勤劳善良的六爷,就突然走了,现在时时想起他发病的那个夜晚,依然感觉头发根都立起来了,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和善、可亲的六爷变成那样……

1.南海有鲛人

仲春二月,春风不到南海岸,黄沙漫漫,礁石林立。

极目望去,一只青鸟从九天飞下,敛双翼,化作一妙龄女子,青衣缥缈。俯身从海中抱起一婴孩,鱼尾人身,谓之鲛人。

鲛人在女子怀中安静地睡着,两颊浅浅的酒窝煞是好看。

女子浅笑,转身,盈盈袖中素手轻挥,黄沙荒漠间顿时化出青山绿水,碧空白云朵朵。又是一捻指间,古朴小宅坐地而起,万花丛中蝶舞翩跹。

自此,两人依海而居,她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教他识文断字,给他讲九重天上的故事。

“你教我写你的名字,好不好?”他满脸殷切望向她,尾巴在海水中来回摇摆,似是撒娇。

她取过他手中的树枝,蹲下,在细沙上一笔一划写着,“阿钦,以前,你总唤我‘琉璃’!”

“琉—璃—”他轻声唤着,默默在一旁写下“阿钦”二字。

又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暖日,他在海水中自由翻游,整个南海都是他悦耳的笑声。

“琉璃,待我成年,就带你离开南海,去九重天上,好不好?”

“好啊!”琉璃抬头望向遥远的九重天,只见长空如练,眸中愁绪点点。

时光荏苒,二十年恍然即逝。

春风再临南海岸,她依旧是那妙龄青衣少女,他已是长大的鲛人,即将成年。

“琉璃,盗窃明珠,私下凡间,你可知罪?”

空中蓦地一声长喝,宛如霹雳,殷红的血染红了他半边脸。再回头,烟环雾绕的家园瞬间堙没,只余漫天黄沙。飓风起,满面泥黄,分不清是泪是沙。

展青翼,扶摇而上,琉璃转身向九重天飞去,风力将鲛人推进南海。

回眸瞬间,有缥缈声波入耳:“待海上月明,我便归来!在南海等我,不要等我归来时找不到你!”

话音落,昼夜变,海上明月升,月华辉映下,鲛人蜕变成俊朗的儿郎踏水而去,追着青鸟远去的方向,面容化作琉璃的模样。

月寂,天地一瞬漆黑,复又日光熠熠,黄沙漫漫。

2.坠泪成玉珠

鲛人已不知究竟等了多久,一夜又一夜的黑暗,无月无星,茫茫南海之上没有一丝光亮。一夜复一夜的等待,遥遥没有尽头。

直到,他什么也看不见,整个世界一片黑暗!

直到,第一个寻到南海的女子出现!

“想必,你就是南海的鲛人吧?”青鸾询问那个安静坐在礁石上的男子,满是欣喜。

鲛人目光悠远眺望远方,似是未闻。

直到青鸾更大声地问了一遍,他才敢相信那不是幻觉。

“我长的,很像鲛人吗?”

如今,他已成年,是一个等待心爱女人归来的儿郎!

“嘻嘻,因为你的长相我很熟悉,我一眼就认定了是你!”欢快的笑声在南海传开,鲛人不觉已是泪流满面。晶莹的泪珠泪从姣好的脸颊滑落,一滴,又一滴,顺着礁石,汇入南海。

“敢问,你是……”颤抖的声线若海浪,起伏不定。

“我叫青鸾,是琉璃公主的贴身侍女。公主生来便双目失明,寻遍天下名医也无法治疗。国师听闻‘南海有鲛人,坠泪成玉珠’,寻到南海鲛人,便可让琉璃公主重见光明。还请鲛人出手相救,随青鸾回王宫为琉璃公主治疗!”

鲛人还是安静地坐在礁石上,丝毫未动,心却已飞到了千里之外。

原来,他的琉璃,已然来到了人间,正等着他前去!

鲛人随青鸾出发,前往王宫。鲛人看不见,青鸾就紧紧牵着他的手,当他的双眼,指引他前行。

漫漫荒漠,印下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两人终于走出了南海,看到了辽阔中原的轮廓。

迎着日出,青鸾激动不已,身后的手却蓦地抽离。

回头,只见鲛人无力倒在地上,双腿正慢慢蜕变成鱼尾。

“怎么会这样?你的腿!”青鸾满心担忧,只觉心痛不已。

“你忘了吗?我是鲛人呀!”他无奈地笑,气息微弱。

他是南海的鲛人,离了南海,还能活吗?

“要不,我送你回南海吧!”青鸾不忍他这般痛苦,背上他,向回走。

“不!带我去王宫!我想,再见她一面!”

他几乎是用生命在向她请求,让青鸾不忍拒绝。

青鸾就这般背着虚弱不堪的鲛人,翻越高山,跨过河流,一路向北。

“哪里来的怪物,快把他们赶出去!”

他们被人群追打,青鸾用自己的身躯将鲛人牢牢护在怀中,纵使伤痕累累,也要护住他的心脉。

青鸾到集市买了女子的裙衫,为他换上,遮住变得干枯的鱼尾。细心为他挽发,描眉,上妆。

“从现在起,我们是姐妹,我是姐姐青鸾,你就叫青……”

“青璃,琉璃的璃!”鲛人抢过她的话。

他仍记得,他是阿钦,是琉璃一人的阿钦!

青鸾一瞬失神,而后轻应:“好!”

青鸾背着青璃去雇马车,车夫望着青璃看痴了:“姑娘,你妹妹长得真好看!”

青璃无声伏在青鸾背上,一身红衣似血,映红了半边天。

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人说过:“阿钦,红衣的你最好看了!”

3.相思凭谁寄

王宫里谁都不信这世上真有鲛人存在,直到青璃出现,掀起红裙下摆,现出鱼尾。

王大喜:“速传国师前来,为公主治疗!”

王宫里的每个人都欢呼雀跃,他们美丽的琉璃公主终于有救了,那双秀丽的美眸将不再空洞无神。

没有人,问候他的意愿;亦无人,看见他的焦急。

“青鸾,能带我去见见她吗?”

青鸾知道“她”指的是琉璃,遂带青璃去公主殿。

数百年的相思情,如今只一门之隔。门里面,便是他心心念想的琉璃,侯在门外的他,已是心急如焚。多想直接推门而入,站在琉璃面前,细细诉说这些年来对她的思念。

“既然是来为本宫治疗的,就好好配合国师就行了,有什么可见的?”

“公主,他毕竟是您的恩人呀!”青鸾据理力争。

“待他治好本宫的眼睛,父王自会重金酬谢,何须见他?再说,本宫的尊荣,岂是他一个半人半鱼的妖怪可以见的?”

“公主……”

门外“哐当”一声巨响,打断了青鸾的话。

青鸾慌忙出来,便见到倒在地上的青璃。

“青鸾,带我离开这里,好吗?”青璃无助向她伸手。

好想离开,只想离开这伤心地,就当什么都听见一样,却是连自己行走都不能够。更别提,迈步进去,向琉璃问个清楚!

青鸾将他扶起,瞥见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落。

一路陪着他从南海到王宫,青鸾也曾见过他一人落寞流泪,却从未见过泪落成玉珠。那关于鲛人的传说,真的存在吗?

青璃一阵昏厥后再醒来时,已不知身在何处,周围的感觉很陌生,且阴森。

“哟,终于醒了。”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仿佛就在耳畔,伸手摸了一圈却什么也没碰到。

“谁?你是谁?”

那人没回答他,只是径自道:“派了那么多人出去,没想到你竟然是被一个小丫头找到的。啧啧!不过瞧你这张脸,她能找到你也不足为奇!”

有什么突兀地抚上脸颊,被他厌恶避开。

“你是国师?”青璃猜测。

那方没回应,青璃知道猜对了,忙焦急询问:“你为琉璃治疗了吗?她的眼睛能看见了吗?”

琉璃不愿见他,许是因为轮回为人的她早已不记得前世,他不怨她,只求她安好!

“我费尽心血得来的鲛人,怎会白白便宜那个刁蛮任性的公主?”国师冷笑,步步向他走来。

“你没有给她治疗?”青璃惊愕,自知陷入了国师的圈套。

“自然!南海鲛人,世上绝无仅有。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国师步步逼近,周身弥漫着浓郁的危险气息。

“求你先帮琉璃治疗,等她能看见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青璃苦苦哀求,生怕国师不答应。

见他这般不顾一切要救琉璃,国师瞬间明白了他自愿出南海的原因。不禁为他感到可悲:“你为救她而来,不惜付出生命。只可惜,那个公主可不是你的琉璃!”

不是他的琉璃?

那他的琉璃,现在身在何方?

“你说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从一开始,他便认定,王宫里的琉璃公主,便是阿钦的琉璃。即便公主拒绝见他,也未有丝毫怀疑。

他从未想到,那个人,会不是她!

“我说,宫中所有人都知,我已施法术为你和公主换眼,一月之后,公主方可重见光明。而那时,你这双眼,已为我落下明珠千斛,再无它用!”

4.美眸流盼兮

一月后,琉璃公主的双眼依旧空洞无神,看不到世间一丝光亮。

青鸾焦急赶到国师府,请国师入宫。

“这样呀,既然换眼不成,那就只能尝试其它的方法。”国师思虑道。丝毫看不出,他压根儿就没有为两人换眼。

“还有什么办法?”

“换心!”

“啊!”青鸾受到了惊吓,换心之后,他还能活着吗?

“不必担心,本座以法术为二人换心,二人皆可安然无恙。”

“还是不要的吧,国师还有没有其它法子?”青鸾终于于心不忍。

其实大家又何尝不是这样:让两人分开的,大多都不是直接的哭诉和难受,反而是被无关的外人挥刀斩断联系,都没有好好谈开就挥手再见。等到成熟了又找不到怦然心动的感觉。

回首的时候都只会摇摇头推说着那时候不懂事。哪有什么不懂事,是你没有爱他爱到死皮赖脸。你只是回忆里感伤,回忆里恩爱。但回忆终究只是回忆啊。

1

“演出就快开始了,你猫在这儿干嘛呢?”阿英语气不耐的夺过陈满手上的桂花糕点,看着陈满一脸的惊恐有些头痛。

“不是,我……”陈满手上一空,抬头愣愣地看着阿英稍微有些恼怒的脸庞,想要解释些什么。

但,话才堪堪出口就被硬生生掐断了。

“得,你别找借口了。我这是第几次发现你吃这东西了?你一个唱戏的,整天还不知道忌口。”阿英白了她一眼,拽了张板凳坐在了她旁边。

阿英嘴角沉了沉,片刻之间又敛了刚才恼怒的神色。她也不看陈满,只是用她能听到的声音语重心长的说道“别怪师傅严厉,那红三娘毕竟老了,身段儿和腔调也慢慢不如你了。师傅是真想把你捧上这严家班一把手的位置,了了你娘当初临终托孤的心愿。”

“徒儿知错。”陈满微低着脑袋,瞧不清面上的神色,眼神隐在阴影下。

“唉,快些扮上吧。”

随着阿英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昏暗的房里又只剩下陈满一个人。陈满抬头借着梳妆镜前的昏黄灯光,镜子里映的是一个正值青春年少如花般的可人儿,素脸不施粉黛仍面若桃花,朱唇透着别样的红润。

她轻轻的抚上铜镜中自己青涩的面庞,“娘亲,师傅说我长得像你。你是真的希望我这样吗?”

她难受的从来都不是屡次被师傅夺走的桂花糕。

阿英打陈满能不用人扶就能稳站在地面起,便逼着她练唱戏的基本功。咿咿呀呀的唱腔贯穿了她的童年。

这次,纪家主事儿的过寿请了严家班去唱戏贺寿。因着纪家家大业大,班主对这次演出极为重视。

在陈满收了心正开始妆扮之际,小六惊慌地推门冲了进来。

“姑娘,班主让你替红师傅唱薛湘灵。”

陈满正在勾眼线的手被急停在了半空中,转头发问“怎么会?红师傅呢?”

小六气喘吁吁地抱着戏服,半弯着腰歇气“别说了,半天不见人,怕是赶不上了。”

“师傅知道吗?”

“知道,她和班主正为红师傅没来的事儿在后堂吵着呢。”

“吵什么?”

“姑娘您先扮上吧。这戏马上就开锣了。”

陈满自幼师学青衣,唱这薛湘灵自是不在话下。只是往日都是红三娘做的正旦,这还是她第一次正旦上台。临危受命的陈满走到小六身前,一手拿着笔一手轻轻扯过小六怀中的戏服。

“帮我勒头吧。”

随着铿锵的声响,陈满轻踩着步子上了戏台。

出乎意料的是,首次登台唱正旦的陈满,最后竟赢得了满堂的喝彩。陈满听着台下掌声不绝于耳愣神的想着,这是不是就是阿娘所期许的?

台下落座的都是些城里的达官显贵,他们一睹台上薛湘灵的风采无不被陈满的唱腔和身段折服。这薛湘灵竟是被她唱的惟妙惟肖。

一下台,阿英和班主就在候着陈满,他们对陈满赞不绝口,说着什么以前是红三娘挡着你的光了。

可是,如果真的想用心去留意又怎么会看不到光亮呢?

陈满淡笑应对了几句便觉得乏了推脱着要回房卸妆。

班主看着陈满渐行渐远的身影思索了一会儿叹息道“陈满好是好,就是不太会说话,不懂斡旋,应酬这等事可如何是好?”

阿英抿嘴一笑眼神里透着精明“她会唱就行,你就等着赚到盆满钵满吧。”

陈满没有注意到身后人的算盘,走到门前一推开看到里面坐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陌生人,愣了愣,疑惑是自己走错了门。可里边的陈设确是刚刚自己化妆房里的陈设。

房内的人看到她后一瞬站起身子,向她走去。

陈满望着眼前人越来越近急着退了一步。

“你是?”陈满疑惑。

“纪生。”

“我不认识你,还有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我是纪家二少爷。”

陈满了然,怪不得能呆在这房里,原来是纪家人。

“纪少爷有何贵干?”

“你在台上唱的那出《锁麟囊》甚是好听,特来讨教。”

纪生一脸从容,语气里丝毫没有因为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而变得客气。

“讨教不敢当。”

“你是不肯教吗?实在小气。”

“纪二少爷学这也没用。”陈满诧异他的言语。

纪生闻言到“怎么没用?”

“陈满是真的不会教人,你若想学便去请教我师傅吧。”

陈满语调轻柔说的时候一脸诚意像是打心底里为他出主意,让纪生都不知该怎么接她的话。

“那算了。”纪生说完拂袖侧身而过,故作轻松的离开了房。

在陈满对纪家二少爷的行为摸不着头脑时,纪生正出门边走边拽着刚刚在不远处观望的小厮一脸的懊脑低头小声地发问“我问你,一个男的说要去唱青衣奇不奇怪?”

小厮摇头“不奇怪啊。但如果是少爷您的话,就…”

转过厅堂,在确定陈满一定见不到以后,纪生懊恼的停下脚步扶额。

自己真的是蠢爆了,都说的些什么啊!

纪家那场戏后,消失已久的红三娘回到严家班开口便说自己有了意中人,不想再唱戏了。不出所料,在班主骂着红三娘目光狭隘的时候,陈满被推着顶了红三娘的位置。陈满自嘲这一切是不是正应了那句老话,得来全不费工夫?

2

红三娘走后,陈满忙碌之余更多得是困扰。

现在谁人不知,严家班的正旦一把手在纪家贺寿时的风采。大都慕陈满的名而来,严家班现如今场场爆满。

陈满戏刚落幕正在后台卸妆时,纪生一袭黑衣大大方方冲陈满的房间走去。

“哟,纪二少爷您怎么来了?”班主拦着他说道。

纪生只是嗯了一声便绕过他继续前行。

纪生倒是走的潇洒,只留下身后那一众人看愣了神儿的人在一旁窃窃私语。

“那纪二少爷怎么来了?”

“自然是看那屋子里的玉娇娘了。”

“不是说纪二少爷不近女色吗?”

“嗐,那也得看遇上的什么人。依我看这俩人顶着对儿的般配。”

“你可别忘了那满姑娘看着好说话实则打紧的倔脾气。不过在这纪二少爷手上就不知如何咯。”

班主压着嗓子打断了私语声,“你们在这儿叨咕些什么呢?都散了去。”

在渐渐散去的人群中一个人满心雀跃的看着陈满的房间,盘算着陈满要是搭上这么一个金主日后班子扩张的事儿就板上钉钉了。

纪生进房,扫了扫房里已经有好多五颜六色的花篮,想必都是台下的客人们送的。

陈满听到脚步声回头那人已经站在了身后。

“我又来听戏了,”纪生把花递到陈满手里“送给你的。”

陈满道了声谢便不再开口。

“今天这出唱的像上次在我家唱的那样,也是极好的。”

“谢谢”

“那个,饭点儿也快到了,反正你也唱完了。要不我…请你吃饭吧,也算是谢谢上次你给我哥贺寿。”纪生在陈满面前找着没有理由的理由。

“收了钱的,不用谢。”陈满淡然开口。

纪生咬牙,陈满真是有种能把话题瞬间终结的能力。

“纪二少爷还有事吗?我还要卸妆呢。”

纪生袖袍一挥也不知会一声便离开了。

自第一次狠下决心厚脸皮的邀请陈满吃饭后,纪生连着一个月都来听戏。陈满每次唱毕下台后他总巴巴的去找她,或是聊会儿闲天,或是继续厚着脸要请她吃饭。

小厮都有些纳闷,依着小少爷的脾气,被拒绝了一次又一次的肯定早就发狠了。如今却像是甘之如饴每日里都捧着花兴致勃勃的跑去后台。

一来二去两人竟然渐渐的熟悉起来,不过这个熟悉大多都是纪生单方面的。

但,一切进展顺利下,也是纪生打破了这份自己小心翼翼堆砌起来的感情。

一日,纪生捧着花经过长廊,正往后台的卸妆房赶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引人遐想的一幕。

刺眼的灯光下,卸妆房门口一个陌生的男人将手里的花篮递给了陈满。那人临走时不知说了什么引得陈满一阵笑意。一个斯文淡雅,一个恬静安然,他看着都觉得登对。

纪生顿了一下后脚下生风浑身带着冷冽快步向前。

陈满已经回到了房里,坐在梳妆镜前。

“他是谁?”

“什么?”陈满还没反应过来纪生带着的怒意的追问,“一个听戏的客人。”

“他送你花你为什么要接,你喜欢他?”

“他送我花是喜欢我唱的戏。”

纪生冷哼,“看他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哪里是因为喜欢你唱的戏。”

“纪生,你很幼稚。”陈满听这他那话背后的意思,平日里的好脾气也压不住了,出口呛他。

纪生原本压着的火被陈满被陈满这一句话一股脑的点着了。

“你凭什么说我幼稚?你了解我吗?你愿意了解我吗?”纪生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尽是怒意。还有只有纪生自己才知道的,那隐在心底不愿被戳破的委屈。

陈满不语,停下手里的动作,静坐一旁也不看他。

“陈满你说话呀。”

陈满的不回应,让纪生觉得很无力。自己捧着的满腔热枕到了她面前怎么什么都不是了呢?

转载请注明:约嗲社区 yuedia.com 我们的奇幻故事  http://yuedia.com/category/qihuan

发表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