瑫女难为

1

知道梁朝么?

知道啊,电视剧《琅琊榜》火遍大江南北,人人争做梁朝靖王妃。

知道陈朝么?

知道啊,“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不就讲述陈朝后主的八卦事迹,还成了千古名句嘛!

知道自己穿越了么?

不知道啊!在21世纪活得好好的,一没溺水、二没触电、三没撞车,咋能因为熬夜补了一觉就穿了呢?

以上自问自答,谢瑫每天重复108遍。

她没撞上穿越的热门朝代,既没穿到“始皇很忙”的秦朝,也没穿到“九龙夺嫡”的清朝,而是穿到了梁、陈更迭时期,确切来讲是梁朝即将落幕、陈朝准备登场。

初来乍到,谢瑫还挺兴奋,庆幸平日没有白看《中国通史》、《国史大纲》、《百家讲坛》、《国家宝藏》之类的书籍电视节目,穿越正好用得上,什么人干了什么事都能未卜先知。像梁朝的梁武帝三番五次闹出家、佛系的昭明太子主持编撰了《文选》、梳妆留半面的徐昭佩是“半老徐娘”的古早代言人,陈朝的美男韩子高与帝王不可不说的二三事、陈后主带着张丽华跳了胭脂井……

万万没想到,再多的知识储备量到了这里通通归零,一夜回到解放前。历史上虽有梁、陈二朝,但与谢瑫穿过来的时空对不上码——朝代名称相同,人和事却完全不同。

原来是架空?谢瑫石化了,只剩下穿越小说开场三问:“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但谢瑫穿来之前好歹是个活了30岁的成年人,以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很快调整适应了。有时会悄悄掏出《穿越之观察手册》,奋笔疾书写下一行字:基于道听途说得来的人物关系介绍清单——

她在这里的名字也叫“谢瑫”,身份是谢府的二小姐,正值髫年(6岁)。

祖父谢谦生前是梁朝司徒,位列三公,德高望重。

父亲谢闻朗是吏部侍郎,官职属于肥缺。

母亲培德郡主是梁帝的堂妹、谢府的继室夫人。

同父异母的姐姐谢璇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其母广乐公主早逝。

姑母谢闻舒结过两次婚,是个婚姻操盘手,善于发掘“绩优股”并打造成为股票大牛。

堂舅肖泽言是梁朝皇帝,曾与姑母是一对神仙眷侣,两人后来三观不合闹崩了,现在进入江山易主的倒计时阶段。

姑父陈廷先原是守城护卫,自从娶了姑母,人生犹如开挂,不但官位节节攀升,被破格封为异姓王,而且马上就是新王朝的开国皇帝。

另有表哥陈观卿、陈道卿年纪虽不大,却在血腥的战场上受过刀剑考验。

其他一众亲属暂且略过不表,否则8K大的A3纸都罗列不下。

“额滴七舅姥爷呀,救救孩子吧!”谢瑫内心一片哀鸿遍野,这群亲戚个个来头不小、武力值满格,令她倍感鸭梨山大,深怕一个不留神被人揪住小辫子,钉在“史上最菜穿越者”的耻辱柱上,那就彻底凉凉了。

2

在穿越过来的大半年时间里,谢瑫像林妹妹一样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

眼下属于非常时期,人人自危。梁朝政府军与地方武装势力发生了激烈的火拼,也就是说谢瑫的堂舅和姑父正面杠上了。结果梁军大败,陈军冲进了天子的凌霄殿,皇帝肖泽言被软禁,王爷陈廷先代理朝政。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谢瑫的父亲谢闻朗虽是胜利者的小舅子,可也是失败者的前妹夫加现堂妹夫。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姻亲关系让谢府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惶惶不安,陷入“买定离手”的自我怀疑中。

而肖泽言与陈廷先倒是达成了协议,前者同意禅让帝位,后者也答应组个饭局,几家人和和美美坐在一处吃个散伙饭,具体事宜则由谢家操办。没办法,谁让谢氏与肖、陈二姓沾亲带故呢?

接连几天,谢瑫坐在胡床(一种坐具)上,无聊地晃着小短腿,看老爹谢闻朗脚不沾地的忙前忙后,一会儿嘱咐家奴安排接送的马车,一会儿又让婢女把家里有关陈王妃谢闻舒的物件统统收拾掉,以免有人触景伤情……

谢瑫伸手给父亲大人点了赞。这从古至今,招待皇帝都是个烧脑的力气活儿,何况一次招待俩皇帝,更何况这俩皇帝还是他的前姐夫与现姐夫、老上司与新上司的尴尬关系。

“住手!不要碰那张琴!”谢闻朗及时吼住了谢瑫蠢蠢欲动的小胖手。

谢瑫吓得一个激灵,立马规规矩矩地立在原地,她可不想被人叉出去。

谢闻朗这人是女儿奴,白天呵斥了谢瑫,晚上颠颠地跑来赔不是,然后就把话题从“阿爹不该凶你”歪到“你姑母在你这个年纪早已懂得心忧天下了”,并从迷弟角度讲述了姐姐谢闻舒小时候的故事——

话说这梁朝原本疆域辽阔,奈何总被一个名叫“西羌”的游牧民族隔三差五骚扰侵袭,迫不得已举国南渡。到了南方,一群士大夫终日无事可做,相约今天去你家喝酒、明天来我家吃饭。轮到谢家坐庄时,谢谦领着一双儿女招呼众人。大家吃吃喝喝吹牛皮正热闹,有人抱了酒坛子嚎啕大哭说难忘北国风光。在座的其他人一听,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这时,小小的谢闻舒站出来了:“诸位叔伯当勠力同心,共襄光复大业,何必在此颓然垂泣?”翻译过来就是你们这帮大老爷们,别光哭不干正事,赶紧行动起来收复国土。后来这事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当时的梁帝肖珩耳朵里了,觉得小姑娘有胆有识,可做皇家媳妇,顺道把弟弟也一并收编当了女婿。

“阿瑫,你从中可曾学到什么?”封建家长谢闻朗循循善诱,一脸期待。

哼,故事果然不是白听的!谢瑫偷偷翻了个白眼,脱口而出道:“家有一姊,如有一宝。”

3

肖、陈、谢的三姓家宴如期在谢府举行。

谢瑫坐在席位下首,悄悄观察诸位来客——

舅舅肖泽言孤身赴宴,没带任何后宫亲眷。

姑父陈廷先携了二夫人郑慧娘、义子韩伯昭、长子陈观卿、次子陈道卿,姑母谢闻舒在家养胎没来赴宴。

初见韩伯昭,谢瑫眼前一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年龄约莫十七八岁,完美糅合了少年的爽朗与青年的阳刚之气。

陈廷先见她一脸花痴,笑着介绍:“这是我儿伯昭,你要管他叫大哥。”

谢瑫默默咋舌:听听这宠溺的语气、瞧瞧这自豪的架势,真比亲儿子还亲。他不就是您身边那位初恋与其前夫的儿子嘛,啥叫“真爱”?啥叫“爱屋及乌”?这就是赤裸裸的明证!

大脑一神游,谢瑫就嘴瓢:“这个哥哥我见过。”

众人一听,齐齐一愣。

糟糕,拿错剧本了!谢瑫硬着头皮往下掰:“我是说虽没见过,却看着面善,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当远别重逢。”

众人一听,又齐齐一乐。

多亏贾宝玉附体,谢瑫得以通关成功,此处感谢曹雪芹大大、感谢87版《红楼梦》、感谢高中语文课本。

才子皇帝肖泽言问起几位小辈的学业情况,重点考校了陈道卿,夸他大有长进。这本是稀松平常的话题,谢瑫的CP雷达却捕捉到一丝暧昧:这位舅舅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实则暗戳戳cue姑母谢闻舒,尽管他那位前妻并不在场。

果不其然,小正太陈道卿提到母上大人平时对他们兄弟抓得紧。末了,语出惊人补充道:“前日,我见阿瑫习字,笔画简略得当,若能推而广之,对初学者当是大有裨益。”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谢瑫心头一紧:他看到我写《穿越手册》了?哎呀,推广简化字是我们新中国成立以后才做的事,小祖宗可别在这里越俎代庖!

幸而几位成年人当做童言无忌的笑话听了,压根没往心里去。

这顿饭吃下来,谢瑫紧张得犹如坐了过山车,心肝脾肺都快蹦出嗓子眼了。她绞尽脑汁把古今中外各路神仙的名号撸了一遍,以求低调、低调、再低调,千万别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4

寒来暑往。不知不觉间,谢瑫穿越过来五年了。

那本《穿越之观察手册》也记了密密麻麻小半本:梁帝堂舅驾鹤西去,陈帝姑父励精图治,阿爹恪守谢家“不倒翁”的为官要诀,爬到个人官位最高点、做了丞相,姐姐谢璇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换来婚姻自由,被迫嫁给陈观卿,而她谢瑫也与陈道卿定了亲。

说起婚事,谢瑫总算明白为啥后世的青梅竹马难以修成正果?因为太熟悉了,熟悉得就像自己的左右手,一点新鲜感都没有。但在这里,表亲联姻如同家常便饭,没得可选。谢瑫也想得通:与其盲婚哑嫁,不如嫁个知根知底的,何况陈道卿人也不错,玉树临风、温文尔雅,正是她喜欢的类型。

平日里,谢瑫喜欢逗弄姑母家的小表弟陈悟卿,摸摸脑袋、揉揉脸蛋、捏捏小手啥的,怎么看怎么可爱。

趁四下没人的时候,给他唱首儿歌,小家伙也不多事,扑闪着卡姿兰大眼睛,很安静地在听。

唱到“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时,陈悟卿突然开口:“瑫姊姊,夜明珠就是天上星,我送你可好?”

“哇哦!”谢瑫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动作,“小盆友很壕嘛!”

“那你随我来。”陈悟卿冲谢瑫招招手,七拐八拐地把她带到一处杂草丛生、无人看护的宫殿。

这里是梁帝肖泽言死前住过的地方,宫里人很避讳,平日也会绕道而行,所以殿内的东西一直保存完好。

陈悟卿径直走进寝殿,打开桌柜的暗格,里面满满当当全是尺寸大小相同的夜明珠,“这些全给你,那边宝帐东北角有一串玛瑙佛珠,也是你的了。”

谢瑫半信半疑地掀开宝帐,果然发现那串佛珠,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了:他怎么对这里一清二楚?是堂舅投胎重生了么?

本来谢瑫不大相信转世轮回一说,毕竟在21世受到马列主义唯物史观的多年洗礼。可是现在,她特想发出土拔鼠的尖叫声:转世isrio!

五年前,让谢瑫差点翻车的那顿家宴结束后没几天,一向文弱的梁帝肖泽言竟在夜里服毒了,虽然最后被各路御医从鬼门关抢回了性命,却变得痴痴傻傻,成了废人,也让陈廷先原本拟定好的帝位禅让大典泡了汤。又过不久,肖泽言还是撒手人寰了。僧人们为他做“头七”法事的那天,正值谢闻舒生产在即。当时,留在产房伺候的人听到空中传来奇怪的叹息声,更离奇地是,那声音消失后,陈悟卿就呱呱坠地了。

“你看这里到处灰扑扑的,已经很久没人住了。”谢瑫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是不是做过什么梦,梦见自己来过这里?”

陈悟卿茫然地环顾四周,“没有。我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这里似曾相识……瑫姊姊,你莫与旁人提起今日之事,我不想累及母后。”

谢瑫连连点头答应,像往常一样伸出手指,“咱俩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心里当然清楚陈悟卿的出生传言一直占据这几年皇室八卦热搜榜的前三,她要是再没眼力价递个实锤上去,别说几位正主hold不住,光是他们的毒唯粉都能把谢瑫撕出翔来。

5

太阳东升西落、四季变换更替。谢瑫也从一个扎着总角的小女孩变成了两个儿子的母亲。

坐在马车上,她掰着手指一算,吓了一跳:穿越过来19年了!不禁生出“岁月是把杀猪刀”的惆怅感,尤其是经过这几天的长途跋涉,深深感觉到身体快被掏空了,甚至怀疑下一刻就要随着颠簸的马车散成一堆碎骨。她无比怀念拥有高铁、飞机的时空,或者赐给一个哆啦A梦的随意门也行啊!

谢瑫这次是去京城看望那群皇家亲戚,专业的说法是“赴京觐见”。自从八年前,她嫁给二表哥陈道卿,一同去了遥远的封地,每年只有一次探亲假的申请机会,而且能否获批准还两说。这项没有人情味的制度追溯起来,只能怪陈朝的创建者、谢瑫的姑父陈廷先。他老人家当时把天下一分为四,将几个大一点的儿子封王外放,美其名曰“拱卫京畿”。可这位偏心偏到太平洋的帝王,把离京最近、最富的东边领土拨给了义子韩伯昭,其他亲儿子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等他的嫡长子陈观卿上位接班后,也没改弦易辙,只是苦了一众兄弟们,每逢赴京不免被自家媳妇抱怨,谢瑫一般不参与妯娌们的吐槽大会,自我安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到了京城,简单休整了几天,终于等来太监传旨让他们一家进宫面圣。

谢瑫带着儿子陈昶、陈旭,跟在陈道卿身后,亦步亦趋地拜见皇帝表哥陈观卿、太后姑母谢闻舒。她的皇后姐姐谢璇没有露面,据说身子不舒服,不能见客。太子外甥陈昇由贵妃贺平霜领着过来了,小家伙的个头比往年蹿高了不少,只是眉宇间透出一份阴郁和孤寂,这让谢瑫母性大发,觉得自己的到来颇有一种关爱留守儿童的公益感。

第二天清早,陈道卿揣着个人总结向皇帝哥哥汇报工作去了,谢瑫留下照看俩儿子。

小外甥陈昇独自过来串门,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姨娘,你说我真是父皇母后的儿子么?”

谢瑫一愣,这个问题我怎么回答?应该去问你爹娘才是。但又不能照实说,万一伤害了小朋友脆弱的心灵怎么办?

“这还用问?你是太子,自然是他们的亲骨肉。”谢瑫的长子陈昶一本正经地说,他与陈昇年纪相仿,两人自小就熟,感情极深。

“可母后打我、骂我,父皇从来都是不痛不痒劝上两句,根本无意护我。”陈昇皱巴着小脸,很苦恼地说:“上回,我无心碰碎母后的一枚法螺,她像疯了一样狠命打我,就连父皇来劝也被伤到额角。莫非在母后眼里,我们父子连一个小小法螺也比不得?”

谢瑫心说指不定那枚法螺真有什么特殊意义呢?说实话,她也搞不懂那位姐姐的脑回路。谢璇自小就是个易燃易爆炸的太岁人物。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对陈观卿来说,娶了大他三岁的谢璇就等于抱了一个行走的“炸药桶”。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虽然陈观卿最后总会让着谢璇,但夫妻俩老这么吵闹对谁也没好处,尤其可怜了他们的独子陈昇。

“你不要怕!”陈昶拉住陈昇的小手,安慰道:“以后我罩着你。”

不愧是我儿子,简直A爆了!谢瑫表示很欣慰。

陈昇却反扣住小伙伴的手,笑道:“一枚法螺而已,我怕它作甚?总有一天,我会捣毁一切佛寺法器之物,不再让其蛊惑人心!”他的语气笃定又果敢,与稚嫩的面孔形成鲜明对比。

刚、真刚、又虎又刚!谢瑫开始认真地替外甥琢磨起操作的可能性:“这‘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仅是佛寺拆除一项,任务量就不小呢!”

陈昇好奇地问:“何为‘南朝’?”

“这个嘛……”谢瑫的表情有点崩。

“听我阿娘讲话,不用在意细节。”陈昶贴心解围,“习惯就好了。”

“哈?”谢瑫摸着胸口一副心肌梗塞的样子,显然又被自家儿子猝不及防的话给打败了。

6

多年后,当她再一次见到外甥陈昇的时候,少年天子正病怏怏地躺在龙榻上,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似乎承受了那个年龄段不该承受的压力。

谢瑫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咸、苦、辣,唯独没有甜,她想在那本卷了边的《穿越之观察手册》里面给陈昇备注一条“切开黑的狼崽子”,因为此人不但逼疯了她的姐姐谢璇还害死了她的长子陈昶。

这事一时说来话长——

当初,陈昇坐上龙椅没多久,前朝肖氏后裔突然起兵复辟,小皇帝调集各路藩王合力镇压,双方大战三百回合,历时三年。后来,带头起兵的肖元白遭猪队友出卖,被五花大绑送给了对家主帅陈道卿。由于肖元白既是前朝皇族又是谢家亲戚,细论起来,天子陈昇还得喊他一声“表舅”。陈道卿觉得兹事重大,八百里加急给皇帝侄子打报告。后续故事却发展诡异、牵连甚广,不但肖元白被砍了脑袋,太后谢璇也被关了禁闭。有小道消息称肖、谢二人原是初恋情人,秘密来往已有数十年。

乍一听姐姐的花边新闻,谢瑫手里的瓜险些没拿稳。

没等她重新吃瓜,又迎来新一轮猛爆:世子陈昶因侍寝之事触怒陛下,畏罪自尽了!

谢瑫丢下瓜,两眼一翻,脑子宕机了。

醒来后,谢瑫变得不言不语,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能说话:梦里有人点了她的哑穴,约定先当三年哑巴,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就这样,谢瑫哑了三年,每天跟猜谜一样猜测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当被外甥皇帝点名召见的时候,谢瑫还在气呼呼地瞎猜:听说那熊孩子病得下不了床,该不会看见我就痊愈了吧?这要是也能算作奇迹的话,那我宁愿当一辈子哑巴。

即使百般不愿,谢瑫还是跟着陈道卿进了宫。她想:这或许是最后一面。

“二叔、姨娘,你们来了。”陈昇虚弱地招呼了一声,又对左右吩咐道:“朕时日无多了,有几件事情还要交待。第一,薄葬。后宫未育者不必依礼殉葬,遣散归家。第二,抑佛。如今天下寺庙广建、僧尼众多,不事生产、滋扰俗世,必须打压。第三,皇位由朕的叔父、安王陈道卿继承。”

“陛下!”陈道卿声泪俱下,谢瑫也差点一个滑跪加尖叫。

陈昇示意其他人暂行退下,只留了安王夫妇拉家常。

“三年前,是朕的过失,让你们失去了阿昶,朕为此悔恨不已……”

听到这里,谢瑫的脑海里呼啸而过一万匹羊驼:老娘信了你的邪!把好好的儿子送进宫给你当伴读,你却在什么狗屁纯美兄弟情的幌子下面藏了十万个不能过审的念头!

又听陈昇费力地说道:“往事已不可追。而今,朕还你们一个……出来吧!”

他话音刚落,帷帐后面走出一人,那是陈昇一意孤行、力排众议册封的贵妃常氏,据说两人在民间的上元灯会一见倾心、再见倾情。

“你们看看,这体貌、年龄皆似阿昶。朕不忍心带上黄泉,望二叔和姨娘收留,日后为其择一良人,共同承欢膝下。”

谢瑫口不能言,又急又气:什么鬼?能不能下凡一个神仙大大,来拯救一下这泼天狗血剧情。

常贵妃木然无波的眼睛里却泛起涟漪,像是快要渴死的人等来了甘霖,扑通跪在地上,向他夫妻二人行了叩拜大礼,“阿爹、阿娘。”

是、是、是我儿陈昶的声音?谢瑫不敢置信地放大瞳孔,努力地眨巴眼睛,极尽所能调动起每一寸五官来表达自己迫切的想法,最终从嗓子里挤出嘶哑的声音:“这、这、这是高仿9.9包邮么?”

后记

明嘉谢皇后讳瑫,辅国公闻朗次女也。性诙谐,待人亲厚。身携手札,遇事辄录。悼帝(陈昇)误杀世子昶,后悲恸不已,失语三载。悼帝临终感悟,遣贵妃常氏拜其为母,后大喜能言,康复如初。

——《陈书•明嘉谢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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