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先生:路人给的温暖,胜过狗朋献媚多年
庞先生:路人给的温暖,胜过狗朋献媚多年
|刘斯郎
人们常说,路上相见即是缘,路人给的温暖,胜过狗朋献媚多年。
庞先生是我在游荡米兰时遇见的路人,我们同时以游客的身份在数百万分之一的几率中相遇。相遇时正值米兰的深夜,地点是在城市东郊附近的旅店柜台。
当时我们一前一后背着旅行包,蹲坐在柜台前的走廊上,排队等候着安排房间。
夜色下的米兰,寒冷并且孤寂,却唯独旅馆里堵着满满的游客,但往来的游客也多是白皮肤的欧洲人,对于存在语言障碍的我来说,这无疑是最孤独的时刻。而恰在这时,庞先生从后背拍了拍我,我回过头去的时候,他冲着我微笑。
他是那种腼腆的人,笑得腼腆,长得也算是腼腆的;不算高的个头,乌黑的头发,黑色的眼睛,东方的面孔。看到这样一张“中国面孔”的我激动了起来,我转过身去,用兴奋的语气问他:“Tu sei cinese ?(意大利语:你是中国人吗?)”。他摇了摇头,用中文说:“不是,我是越南人。以前在南京大学留学,所以会讲中文。”
因为我们都会讲汉语,所以彼此都觉得亲切了。庞先生告诉我,他自南京大学毕业后,就去了德国,并且已经在那工作两年了,这次来米兰,是为了自己的“诗和远方”。
“我也是为了自己的’诗和远方’”。我对着庞先生说。他听到我的话,高兴地和我击掌。
异国他乡,最能温暖人的就是“共通感”,我和庞先生,因为同样的“诗和远方”,彼此感动。
夜里,由于住的是廉价宾馆所以没有开暖气,冻得瑟瑟发抖的我,裹着被单到公用厨房煮自带的方便面,还在面汤里下了两个蛋。
“在这居然还能闻到这么香的东方拉面,真的是太幸福了。”庞先生和我一样,裹着被单就来了,眼神中带有几分“崇拜”之意。
我邀请庞先生坐下和我一起吃。庞先生和我对坐着,我们两个碗,两对刀叉,没有多说,像饿久了的野狼一样,倒腾了一桌的汤汁和面渣,吃完还直言“没够量”。
庞先生说:“可惜了,吃东方面没有筷子,味道虽好,但感觉不对,要是有筷子就好了。”他嘀咕着,显得有些失望。
“那就出去看看吧,看看有没有地方能买到筷子!”我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本想着就说说的,却不料,庞先生说干就干,回屋披了衣服就要出去。
于是,两个长着东方面孔的人,大半夜在米兰的街头逛了起来。说是逛,倒不如说是寻找,从客观的角度说,我们寻找的是一双东方筷子,但从灵魂的角度说,我们寻找的是属于自己的“诗和远方”。
但如同大多数的意大利城市一样,米兰的夜色里,几乎没有开门的超市或者饭店,这里,只有路灯和传说中的抢掠故事(意大利偷盗和抢掠比较严重)。
夜色裹挟着意大利北部平原的迷雾,笼罩着米兰所有的街巷,少有行车的过往,安静得让人惶恐。加之早前在佛罗伦萨听到过枪声,所以心中也自然有不安,甚至是少许的恐惧。
“哎啊,太安静了,要不然咱们唱歌吧,就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吧,你会吗?”庞先生提议说,我点了点头,说:“唱吧。”
于是,我们踏在米兰的大街上,唱起了俄国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庞先生用俄文唱,我用中文唱:
······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
······
“Если б знали вы, как мне дороги Подмосковные вечера.”
······
“衷心祝福你好姑娘,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
······
我们就那样唱着,一直朝着旅馆的方向边走边唱,在唱到《归乡》的时候,两个人都笑了,笑着抽泣了,鼻子酸酸的,我们互相怂了耸肩,异口同声道:“想家了吧?”
“为了诗和远方,总要告别故乡。”庞先生说着,冲我点了点头。
“哪有什么诗和远方,此刻真正的诗和远方,是祖国,是故乡,是家人。”我停下脚步,摇了摇头。
天气预报上说夜里是要下雪的,但是一直到我们回到旅馆,也没用见到一片雪花飘落。
天明以后,由于各有安排,我和庞先生互相道了别,从旅馆出来的时候,我跟庞先生说,“也许就此别过,恐怕不再相见。”庞先生听后,扯了张纸,上面是他在柏林的住址和联系方式,先生说,倘若他日到访,定要找他叙旧,谈谈各自的诗和远方。
我们背着各自的行囊,一个向南,一个向北,唱着那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从旅馆别后,我独自在米兰的街上游荡,寻找着世人口中的”时尚“之光,从手工珠宝店,到奢华的皮包商场,却并没有“下手”买下任何一件商品,因为我穷得只剩下诗,和不着边际的远方。
在临近晌午的时候,我在市中心米兰大教堂前的广场上晃悠,巨大的哥特式教堂和雕琢的艺术精品让我倾心不已,于是没了神的一个劲地拍照,全然没了防备。
疏于警惕的结局就是,临近黄昏的时候,我无助地在广场上遥望夕阳——我的钱包被偷了,这很正常,但我的电子通讯设备也同时没电罢工了,这简直就是绝境。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恰在这时候,庞先生也来到了广场,而且他发现了独自望着夕阳的我。
我向庞先生说明了情况之后,庞先生拍了我肩膀说:“没事,我也算半个中国人,出事了还有我啊”,他停顿了一会,笑了笑接着说,“不是说好了要诗和远方的吗?来,我给你拍几张照片,笑一笑,别苦着一张脸了。”
我和庞先生闲逛了一会,他表示自己赶时间。所以他就送我到了火车站,给我买了一张回程的票,还请我吃了顿饭。
吃饭的时候,庞先生一直塞给我钱,他说带着以防回去的路上不时之需,我拒绝了,他叨叨着,“我们都是华人,你还这样见外。”
这次,我和庞先生没有道别。庞先生走的时候说自己赶车,塞给我一百欧元,说让我吃完拿着钱去结账,我信了。我说我回头还他,他说好;他走的时候说有缘还会相见的,我点了点头,没来得及说声谢谢,他就不见了。
待我吃完饭,去结账的的时候,前台的服务生告诉我说,刚刚走的另一位客人已经结清了账。
在米兰夜初的灯光下,我试图再遇到庞先生,想跟他说声谢谢,但是直到列车开动的那一刻,我也没能找到他。
夜里,米兰下起了雾,在一片雾气的模糊里,我离开了这座城市。
由于写有庞先生联系方式的纸条被连同钱包一并偷走了,所以自那以后,我和庞先生便没了联系,我们重新回到世界的人海茫茫中,寻找着只属于自己的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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