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爱者
1
当床头的闹钟响过第七遍的时候,方艾就知道,自己今天又要因为迟到挨骂了。
方艾大学时候学的专业是野生动物保护学,毕业后在市动物园找了一份饲养员的工作.
非名校的冷门专业出身,能找到工作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了。两年前动物园从国外领回来了两只考拉,所有饲养员中学历最高的她,当仁不让地接管了考拉饲养员的职位。
开往动物园的421路公交比往常来得慢了一些,或许是错过了上班高峰期的原因,车子上空荡荡的。方艾忍着肚子的空虚感,下了车就朝着大门狂奔而去。
副园长梳着油头,双手背后站在员工入口,努力地收着小腹,但依然把衬衫下面的几个扣子绷得紧紧的。
“方艾——”他故意把尾音拉得很长。
“对不起,园长,我下次一定会注意的。”方艾忍不住腹诽,但是还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表达自己的歉意,毕竟面前这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可以随时让自己丢掉工作。
副园长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不是我故意为难你,你负责的两只考拉,今天清晨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溜了出来——”
方艾心中一凉,那两只考拉是特意从澳大利亚空运过来的,算得上是整个动物园的宝贝,要是真的跑了出去,她还真担不起这个责任。
“幸亏被这位游客发现,要不然,你早就卷铺盖走人了。”
少年从副园长身后探出头来,冲着方艾吐了吐舌头。或许是因为副园长体型庞大的原因,方艾一直没有发现站在他身后的他。副园长又嘟嘟囔囔说了一大堆,无非是些警告劝诫的话,方艾早已习以为常,不痒不痛。
“嘿,准备怎么谢我?”少年狡黠地眯着眼,棕黑色的头发安静地趴在额前,浓密的眼睫毛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方艾无力地摆了摆手,没有回话,走进了换衣室。三分钟后她穿着制服从屋子里走出来,少年还站在门口等她,阳光很好,新换白衬衫在太阳下显得格外明亮。
“林鲸,你又逃课了。”
“拜托,今天周末。”
少年叫林鲸,是市里一所音乐学院大三的学生。林鲸对动物园的考拉有一种超乎常人的喜爱。他是动物园的年卡用户,几乎隔一天就会到动物园,带着水和零食坐在考拉园外的石凳上,一坐就是半天。
考拉一天有十八个小时都在睡觉,所以就算是白天,它们也总是懒洋洋的,抱着树干打哈欠。林鲸也是,总是看着考拉发呆,一人一熊往往就这样对视一下午。
方艾甚至怀疑,林鲸就是澳大利亚那只年龄最大的考拉,变成了人形,天天在这里和自己的两个小外孙相看两不厌。
方艾走到考拉出逃的地方,是放食物的一个窗口,上面原本是有挂扣的,但是她昨晚走得急,忘了锁上,那只考拉就用自己粗短的前肢,慢慢掀开了小门,逃了出去。
“可惜它们跑得太慢了,一晚上才跑到路对面,我一早来就看到了。”林鲸坐在他的石凳上,慢吞吞地说着,又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曲奇饼,“你得请我吃饭。”
方艾怀里抱着小一点的考拉,抬头看着林鲸,逆着光,他的侧脸有些模糊,方艾感觉自己的胸口猛地抽搐了一下,那个好不容易被她藏起来的潘多拉之盒,又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条缝。
“好啊。”
她脱口而出。
2
动物园坐落在老城区西部的一处老百货商场旁边,经济重心的转移,让这个原本以重工业出名的城市的老城区变得荒凉了许多。
方艾带着林鲸在整个百货商场转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可以让两人解决午饭的地方。偌大的百货商场,只有几个五十多岁的大妈带着自己的老姐妹在里面闲逛,店铺里连妆都没化的售货员,也大都坐在电脑前看韩剧,死气沉沉。
2005年方艾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这个百货商场是整个城市最热闹的地方,年轻漂亮的售货员随处可见,因为人流量巨大,商场的每层楼都有小吃摊和味道超棒的夫妻档饭店。
方艾在里面转了好久,才十分不情愿地承认,自己哪怕已经在这个城市待了七年,却仍然是路痴。
“喂,你不会是找不到路了吧?”林鲸狐疑地看着她。
方艾难得地红了脸,林鲸一副我懂的样子,跨了一大步,走到了她的前面。
“跟着我吧。”林鲸不由分说抓起了她的手,方艾挣了一下,林鲸反而握得紧了些。
她这才发现,那个经常坐在石凳上发呆的考拉少年,比自己高了足足一头。
林鲸把腰板挺得笔直,跨开了步子朝着出口走去,方艾要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他的步子。
林鲸带着她到了一家糕点房,方艾在那里看到了他经常吃的那一款蔓越莓曲奇饼。老板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阿姨,看起来和林鲸很是熟稔。
“女朋友?”阿姨笑。
林鲸也笑,抿了抿嘴唇,什么也没说。
方艾正要解释,却被林鲸扯进了屋子里。
“吃什么?”林鲸斜倚在门框上,低着眉目,“曲奇饼?德式芝士蛋糕,还是草莓朱古力蛋糕?楚姨最拿手的就是蔓越莓曲奇饼,你要不——”
“停,”方艾打断他,“我要吃中午饭,不是饭后甜点。”
林鲸弯了眼角,“你要请我吃饭,吃什么我说了算。”
不由她分辨,林鲸就去了楚姨那里,端了两大盆“糕点沙拉”。
方艾吃了这辈子她最难以理解的一顿午饭,林鲸倒是对此颇为享受,面前的一大堆卡路里很快就被他席卷一空。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食草系少年吧,方艾暗叹了一口气。
“方艾。”
“嗯?”方艾抬了头,林鲸很少这样叫她全名,大多时候都是用“喂”来代替。
“我能追你吗?”林鲸舔了舔嘴角的奶油,目光烁烁地盯着她。
方艾伸向餐巾纸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向前,拿起纸,擦了擦嘴。她站起身来,揉了揉林鲸毛茸茸的脑袋,就像对待自己的弟弟一样。
“林鲸,”方艾又摸了摸他的脑袋,林鲸一扭脖子,躲了过去,“请你吃饭是为了感谢你让我保住了工作,你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方艾哈哈哈大笑,林鲸看着她不说话,她笑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尴尬,就停了笑声。
“考拉很可爱,”方艾朝门外走去,“可我喜欢猎豹。”
林鲸没有追出来,在方艾意料之内。
三年前,也有一个姓林的男生,在百货楼下的大排档,举着一串烤糊了的羊肉串对她说:“方艾,我能追你吗。”
他是一只身形矫健,充满力量的猎豹,曾经的方艾也是满腔热血,对将来设想了一万种美好,无惧无畏,敢爱敢恨。
而现在,她的青春已经到了尾声,再也禁不得一丁点的风雨。
3
林鲸有半个月没来动物园,方艾依旧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地球没了谁到照样转,况且对她来说,动物园的门票收入又和她没半毛钱关系。
只是那两只考拉,哪怕方艾用尽了所有她能想到的办法,它们依旧有些闷闷不乐。
当林鲸穿着宽松的篮球服来到动物园的时候,方艾险些没认出来。
“来看我篮球赛吗?”林鲸扬了扬眉,目光挑衅。
方艾扫了他一眼,原本皮肤白皙的他看起来有点黝黑,胳膊肘处的擦伤刚长上疤,略显消瘦的四肢躲在篮球服里,看上去有些滑稽。
“不去。”方艾把手里的树叶递给两只考拉,但是这两个家伙看也不看她一眼,连滚带爬地到了林鲸的脚跟,挂在了他的小腿上。
“你去不去?”
“不去。”
“你去不去?”
“不去。”
……
半个小时后,方艾终于被林鲸的锲而不舍打败。
“只是去看打球,不该说的别说,听见没?”方艾义正言辞地警告他。
林鲸眉开眼笑,把挂在自己小腿上的两只考拉抱下来放在地上,也不知听没听到。
这是方艾第一次去林鲸的学校,在一路上林鲸一改往日的乖巧腼腆,板着脸装作一副酷酷的样子。方艾佯装在打瞌睡,对他的小动作视而不见。
音乐学院在距离动物园不过一小时的车程,学校不大,建筑都是仿欧式,但是坐落在一堆写字楼中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到了操场的时候,林鲸的队友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满满的荷尔蒙气息,一看就有些文弱的林鲸站在他们中间,格外的扎眼。
站在最前面的红衣男孩冲着方艾吹了一声口哨,不怀好意地撞了林鲸的肩膀,他摆了摆手,一帮人便去了篮球场上。
方艾坐在场外的草地上,看林鲸在场上驰骋。虽然有些生疏,但已经有模有样,偶尔露出来的肌肉线条,浸着汗水,也能让方艾忍不住脸红。
林鲸得意地朝方艾挤眉弄眼,方艾转过头去,假装没有看到。
——呲
身后传来惊呼,方艾急忙转身,正看到林鲸倒在地上,小腿外侧已经一片殷红,远处的男孩和方艾一起朝他这边跑来。
“没事吧?”方艾低下身子去看他的伤口,小腿和胳膊都有擦伤,裤子也破了。
“要不要去医院?”红衣男孩问他。
“不用,”林鲸故作镇定,“我家里有碘酒,都是皮外伤,回去抹一下就好了。”
“那我送你回去吧。”红衣男孩弯下腰,就要去搀他。
“不用,让方艾送我回去就行。”林鲸自己爬了起来,虽然疼得呲牙咧嘴,但还是扯着嘴角笑。
方艾看着他,许久,也只能点了点头。
方艾打了一辆车,在红衣的帮助下,成功地将林鲸塞了进去。
在车上,方艾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街道,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林鲸,”方艾声音有些低沉。
“嗯?”他歪着头。
“你妈妈,在家吗?”
“不在,”林鲸摇了摇头,“她这几天出差,要明天才回来。”
方艾紧绷着的身子松了下来。
“你喜欢猎豹,我就能变成猎豹,”林鲸促狭地笑,“而且你放心,我妈坚持恋爱自由。”
司机把车停在了门口,或许是对刚才林鲸胡言乱语的报复,她粗暴地将林鲸从车上扯了下来,林鲸没命似的哀嚎,却没有得到方艾丝毫的怜悯。
林鲸的家就在一个小胡同里,这个城市的原住民大都住在这样的小巷子里,墙上爬满了青苔,路边种的也是粗壮的槐树,不是大马路旁笔直的法桐。
林鲸家的院子里种了一株藤本月季,甚至爬上了阁楼,把二楼一个房间的屋子遮得严严实实的。
林鲸见方艾站在月季下发呆,走到她身边。
“这棵月季是我哥种的,养了好多年了。”
方艾不动声色地藏起了眼底的那点情绪,扯着嘴角笑了笑,“你也到家了,我该回去了。”
“哎,不行,你至少扶我上楼吧。”林鲸皱着眉。
方艾不理会他,径直走向了大门,低着头拉开了大门。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站在门外,手里提着包,风尘仆仆。
“妈,你怎么回来了?”林鲸有些讶异的声音在方艾身后响起。
林妈妈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直勾勾地看着方艾,林鲸没有察觉到气氛的诡异,走上前来就要介绍。
“方艾。”
林妈妈幽幽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你们认识?”林鲸有些诧异。
林妈妈看了看林鲸,眼睛里满是宠溺。
“以前去动物园的时候,在工作人员栏里见过她的照片而已。”她笑。
方艾冲着她点了点头,在林鲸困惑的目光中,狼狈地逃出门去。
4
2005年的时候,方艾考进了这座城市一个二流学校的野生动物保护专业,整个专业只有十个人,其中大一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方艾,一个是林知行。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方艾都以为林知行和自己一样,都是被调剂进来的,直到了大二,她才知道,其实林知行的分数,完全可以去一个更好的学校。
林知行的妈妈在他七岁的时候就离异,弟弟在学音乐,上高中的时候被妈妈送到国外的学校学习。林知行报志愿的时候,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留在妈妈身边。
他对方艾说,妈妈已经被遗弃了一次,他不能再让她一个人了。
方艾又问他,那他明明可以去一个更好的专业,为什么非要来这么一个冷门的专业。林知行十分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然后很认真地告诉她,既然不能去最好的学校,那就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专业好了。
方艾对他的脑回路很是难以理解,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对林知行的好奇。林知行虽然学的专业冷门,但是人在学校一点都不冷门。他是校街舞社的社长,每次在台上无意间露出的八块腹肌,都撩得下面的小学妹脸红心跳,尖叫连连。
狂野,热血,永远朝气蓬勃。
林知行活出了青春应该有的样子。
大学四年,两人永远出双入对,以至于所有的人提到方艾,必提林知行,说起林知行,一定想到方艾。
林知行曾经开玩笑对她说,他们俩现在虽然不是情侣,但是胜似情侣,要是毕业后俩人还找不到对象,就在一起凑合凑合过得了。
他们没有辜负对彼此的期望,09年毕业的时候,两个人果然都是单身狗,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提当初的那句玩笑话。
就好像林知行在自己家里种的那棵藤本月季,去年开很多的花,今年又开了很多的花,谁也记不得墙角的那朵了。
方艾进了市动物园,一个月后,林知行穿着有些显小的制服站在了她面前,傻笑。
林知行来工作不久后,就主动请求把自己调到了他最喜欢的猎豹属的岗位,因为工作繁重,领导将和他差不多是同一时间来的方艾也调了过去共事。
正式调任前一天,林知行带着方艾到了动物园旁的那个百货大楼,贯彻他一向粗犷奔放的性格,烤串加啤酒,在方艾被辣得满脸鼻涕眼泪的时候,大大咧咧地告白了。
“方艾,我能追你吗?”
可惜方艾耳朵已经在辣椒的刺激下快要失聪,她只看见林知行那张嚣张的脸凑在她面前,嘴巴一张一合。
“你说什么?”方艾扯着嗓子喊。
“我能追你吗?”林知行也扯着嗓子喊。
方艾举起酒杯,辣得泪流满面。
“干杯。”
10年的夏天,林知行和方艾认识的第五年,在一起的第一年,在一起的最后一年。
本来应该在周末接班的饲养员因为家中急事,旷工两天。周一林知行和方艾上班的时候,园子里的猎豹已经被饿了两天,眼睛发直。当方艾打开闸门进去的时候,原本在地上趴着的那只怀孕的母猎豹,突然就跃了起来。
方艾当时就被吓傻了,身后的林知行反应过来,一把把她推得远远的,那只母猎豹的注意力被林知行吸引,踱着步子朝他走过去。
等安保人员来的时候,林知行已经被猎豹压在了身下撕扯好几分钟,他们用麻醉枪放到了猎豹,把浑身是血的林知行抬上了救护车。
那年林知行才二十三岁,他曾经跟方艾说,要带着她去看他弟弟的音乐会,要吃遍百货大楼所有的美食,要等院子里那棵月季,爬满窗台。
百货大楼的夫妻档一个一个搬走,林知行的弟弟回国,院子里的月季真的爬上了他的窗台。
这世上所有的人和事都以一种不可逆转的方式轰轰烈烈地向前,只有林知行,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年。
5
“最近养伤,我妈不让我出去。”
方艾看着林鲸刚发来的短信,慢慢点了删除键。
林知行的事过后,方艾就从原来的岗位调离,来照顾毫无攻击性的考拉。不久后林鲸从国外回来,到本市的音乐学院上课。音乐学院离他哥哥曾经工作的那个动物园很近,他会经常来这里放空。
然后就发现了那两只和他有点像的考拉,和那个照顾考拉的少女。
其实她在林鲸来动物园的第一天就知道他是林知行口中的那个音乐天才弟弟,眉目眼神都像极了他,但又与他迥然不同。
一个是夏花,一个是秋叶。
一个是猎豹,一个是考拉。
每次林鲸来这里,她心底都会有一个声音在一直回响——这是林知行的弟弟,这是林知行的弟弟——
那个和林知行共度童年的人,他们朝夕相处,亲密无比。有无数个恍惚间,她以为林知行又回来了——她可以和林鲸保持适当的距离,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和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就好像,靠近林知行一样。
林鲸在家里待了整整一个礼拜,发给方艾的短信也都石沉大海,为此他还摔坏了好几个手机。周一的时候林妈妈照常出差,他偷偷溜了出去。
经理告诉他,方艾调了夜班,不再管理考拉,只负责晚上值班。
林鲸回去了,第二天又来,考拉换了饲养员,是一个中年的大妈,小的那只考拉看到了林鲸,慢悠悠地朝他爬来,被大妈一只手拎了回去。
林鲸终于明白方艾在躲着他。
他不太懂是为了什么,所以他每天来,但每次都错过了方艾的上下班时间。其实有一次他差点堵住了方艾,但被她远远地看到了,就绕路从后门进了园里。
小城的秋总是来得悄无声息,某日无意间抬头,才发现叶子已经开始落了。
方艾办好了离职手续,但是因为人事调动,她还要在这里工作半个月才能离开。周六晚上的时候,副园长给她的值班室打来了电话。
“小方,你来我办公室一趟。”副园长在那头喘着粗气。
方艾觉得有些不对劲,副园长平常不到下班时间就走了,没理由留到现在的,但是整个值班室只剩下她一个人,也只能壮着胆子去。
副园长的办公室在动物园的办公区,游客止步的地方,方艾到了那里的时候,屋子里只亮着一盏灯。
他扯了一些有的没的,方艾只觉得他意不在此,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方艾打断了副园长的话,“值班室里没人照看。”
副园长站起身来,反手关住了门,“小方,你知道,我最近刚离婚,你看你也——”
方艾终于明白他的企图,绕过他,想要打开门,却被副园长一把抓进了怀里。方艾又急又怕,张口狠狠地在他的胳膊咬了一口,副园长吃痛,手一松,方艾趁机从他怀里逃了出来。刚到门口,就被他在身后扯住了头发,拉了回去。
副园长急不可耐地拉着方艾朝角落里走,一个人影却突然撞开了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拳头就狠狠地飞到了他的脸上。
“走。”那人拉起方艾的手,大步出了门。
方艾惊魂未定,任由林鲸拉着她的手,一直到了值班室,她才回过神来,挣开了出来。
“我在这儿陪着你吧,”林鲸皱着眉,“或者送你回家。”
“不用了,”方艾扭了扭被他拽得生疼的手腕,“我等会儿锁好门就是了,你以后别来了,晚上,天凉。”
林鲸看着她不说话。
“我明天就走了。”方艾又补充了一句。
6
方艾在秋天的时候离开了那个她生活了七年的城市。
从来的那一天起,到她走的前一天,她始终都觉得自己对这个城市是没有归属感的。但是当她离开以后,她才发现,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日久深情也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技能。
她去了一家公司当文员,完全抛弃了自己当初的专业,在另一个城市的老城区租了一间房子,院子里种了一株月季。
她在林鲸的微博上得知他顺利毕业,签了公司,也在微博上成了小有名气的网红。
15年年初,林鲸开了自己的第一场音乐会,方艾收到了他的短信。
“来看我的音乐会吗?”
就像当年的那句——“来看我的篮球赛吗?”
紧接着又来了一条,“我给你和我哥留了位置。”
方艾有点说不上来的释然,还有点她也不肯承认的失落。
他终于知道了。
演唱会那天下了雨,但依然没有浇灭那些小粉丝的热情,上千的女粉丝站在台下,捧着他的名字,尖叫狂欢。方艾坐在第一排最右边的一个位置,那里有两个座位,一个是给她的,一个是林知行的。
她转过头去,看到林妈妈坐在最左边,朝她望来。
两个人朝着对方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了台上的林鲸。
林妈妈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虽然因为林知行的事怪罪过方艾,但是她似乎也终于明白,自己这么多年耿耿于怀的,都是她自己过度敏感的揣测。
林鲸比她离开的时候壮硕了不少,原本乖乖趴在脑袋上的头发也用发蜡做成了当下最流行的大背头。他在演奏间隙的时候朝台下望来,看到了方艾。
他眯着眼冲她笑,吐了吐舌头,就像当年的那个早上。
音乐会到了结尾的时候,雨也下到了最大,下面的女粉丝们疯狂地冲上台去合影,林鲸微笑地应付着,偶尔踮起脚尖看向方艾坐的位置。
不管是林鲸还是林知行,都在自己的青春里光芒万丈。
方艾突然想起了林知行的愿望,让月季爬满窗台,带着方艾来看弟弟的音乐会,除了吃遍百货大楼,其余的最终都实现了。
方艾突然哭出了声,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的青春,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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