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婿记

在那注定不凡的1977,文革结束复高考,全国掀起读书热,百万知青重拾笔,立志跨过独木桥,投身祖国新建设。这一年,我刚上初中,十岁出头的毛小子不懂四化建设跟我有啥关系,穿壁引光为的就是加入非农队伍,住进知青口中的大城市,吃吃那商品粮,讨个细皮嫩肉的俏媳妇。

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我爹,每回见到我在煤油灯下看书,总会数落我一番,“你高考,考啥考,初中毕业就了不得啦!一个种地的就老实本分种地,识点字就成,别整天尽想那歪门邪道。咱们老王家祖坟上啊,都没那颗念书的蒿子!”

见我无动于衷,爹那驴脾气一下就上来,背手跺脚,围着我转圈嚷:“你念罢,念罢,考上也没钱供你!”

1982年,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被首次提出,不论工农业还是国防科技业,都一派欣欣向荣。高考源源不断为现代化建设输送人才,除了我。

爹拿着铁锹,把我从放榜的地方赶回家,他追我跑,那吃草的黄牛见了直哞哞笑,“臭小子,考也没考上,浪费我那么些灯油!”

落榜后的我整天被爹催着去种地,实在拗不过,我兜里揣本书出门,播完种插完秧后,坐地头看会书谋划来年重考的事。

年节时,嫁到城里的姑姑回村看望我爹,见年轻力壮的我竟然在家里和爹种地,盘腿坐炕头上就唠叨开了。姑姑奋力拉开爹娘那封建思想的大门,我暗暗叫好,心想那城里人就是思想活,这下考试的事终于有了着落。

可谁知姑姑说半天,竟是想拉我去鞋匠那里学手艺。我那直肠子爹架不住说,被姑姑洗了脑,愣是把这事答应下来。

姑姑回城那天,爹把我五花大绑扔上老牛拉的车,一路上我一语不发。姑姑看着我拧巴的脸笑,“傻小子,你懂啥,姑看着你长大,还能坑你不成!天干饿不死手艺人,现在做鞋师傅吃香着呢,你就等着出息人吧!”

一路颠簸进了城,拐进条叫纬十一的路。顺着这条路路东的西门往里走,到东头小广场一个叫西门街的地方下了车。

这是条繁华的商业街,街道两边全是店铺,各类商品应有尽有。张家点心铺、白家百货店、王家乐器铺、葛家包子店……姑姑带我在路南中间停下,进了家字号为“梁派鞋艺”的铺子。

一进门就看到约摸七八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小伙子忙碌着,八方来客正在看鞋试鞋,姑姑让其中一个去里屋请了梁师傅出来。

姑姑弓腰堆笑,忙迎上前说:“梁师傅,我把我乡下的侄儿给您带来了,看在我们老街坊住着的份上,让他跟您学学手艺,好挣口饭钱。”

这梁师傅已是花甲之年,身形消瘦,眉毛稀松而粗黑,呈倒八字型。说话时好瞪圆眼睛,薄嘴片子里吐出的话字正腔圆,带着股疏离感,让人不敢靠近。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一带的人很是尊敬他。梁师傅的师父曾给大清朝慈禧太后做过鞋,还被封了官。

后来日本人的炮火烧了中华大地,叽叽哇哇的太君看上梁师傅的手艺,叫他做鞋,梁师傅不肯,太君要剁掉他谋生的手指头,他还是不肯。闪着寒光的大刀欲要落地时,正巧八路军赶来,这才得救。梁师傅便随着八路军的队伍迁来这座小城,在这安了家。

梁师傅上下打量我一番,扔下一句:“半个月学不会——给我滚蛋!”说完便拂袖而去,回了里屋。

我自是不想在这学手艺,可不愿姑姑白赔了笑又被人家看轻,便在心里暗暗较起了劲儿,发誓让这怪脾气老头高看一眼。

梁师傅的铺子卖各种年岁人的鞋:学步孩童的虎头鞋,青壮年的白底黑面鞋,还有裹脚老人的三寸金莲鞋,主营的却是柳眉朱唇新嫁娘的婚鞋。五色的丝线穿来引去,展翅的凤凰,盛开的牡丹,呼之欲出,叫人称绝。

这老头虽不讨喜,但制鞋的功夫确实了得,难怪这带的人穿鞋只认梁师傅。按他们的话说:只有这梁师傅的鞋才舒服、喜庆,让人穿了觉着幸福。

而我学的就是制那白底黑面鞋。看似小小的一双鞋,做起来并不简单,要经历数道工序才可制成。最主要的便是剪样纳底、裁缝鞋帮、绱鞋楦鞋、修整抹边八道。那鞋底最是讲究,有32层厚,制袼切底、包边粘合、圈底纳底,最后还要槌底定型。

除了学做鞋,还要照顾梁师傅的起居。这带建筑的格局都是前边店铺、后边住家。梁师傅的房子是传统的四合院式构造,他住正北的主屋,我和其他学徒住西厢房,东厢房常年上锁,梁师傅偶尔打开门,在里边神神叨叨说些话,我们向来敬而远之,不敢打搅。

说来奇怪,仅一周时间,我就把制鞋的工序学个大概,梁师傅虽未表态夸赞,却已经让我上手跟他做些简单的活。渐渐的,我便对这一底一面,一针一线产生兴趣,空闲时研究怎么提升技艺,尤其是鞋帮的纳法。

绳子拉紧,才会结实;撑鞋时,要用锤子一点点地敲,力道切记要适中,太大撑破布面,太小形状走样。梁师傅看我认真,偶尔指点一二,别的学徒看了眼红,阴阳怪气说师父偏心我。但我们师徒除了做鞋的事,没有过半个字交流,他大抵不想,我也不愿。万一哪句话没说好,被他一通骂,着实不值。

白驹过隙,三年弹指一挥间。普通的布鞋我已然能独立完成,只是那绣花婚鞋师父不授,说我还未到火候。

1985年,国家决定在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和厦漳泉三角地区开辟沿海经济开放区。国营企业在全国各地投资设厂,一家手工布鞋厂就设在我们这座小城里。靠着梁师傅教的手艺,在旁人羡慕的眼光中,我成功进厂,成了国企员工。

临行前,我给梁师傅磕了个响头,算是答谢他的授业之恩。梁师傅依然像以前一样严肃寡言,只是那嘴角微微抽动,似有不舍,似是无奈,良久长叹一声,拂手而去。

厂里的工作我很快上手,因为手艺好,主要负责纳鞋帮,工资颇丰,生活有了很大好转。高考的事虽未如愿,可当初的目标已然实现大半,就差讨个俏媳妇了。

我在的车间,年轻汉子为主,水灵的姑娘们大都被派去做绣花鞋,只有零星几个分布在我们车间,其中一个负责绱鞋,唤作桂花。她刚好在我制鞋工序的下一步,每天都要从我手中接过几十双鞋的半成品。

一来二去,我们便熟络起来,桂花细看竟有些面熟,询问才知她陪出嫁的姐姐去梁师傅店里做过婚鞋。

我对她们姐妹颇有些印象,素净脸略施粉黛,水葱手肤如凝脂,无北方女子之豪爽,倒有江南女子之秀气。当时我便对桂花心生爱慕,只是这露水情缘,不便表达情意。没想到几经辗转,故人再见,实在是缘分使然。

桂花得知我是梁师傅的徒弟,不禁敬佩万分。她的手艺是爷爷辈传下来的,同样了得。只是梁师傅声名远播,已然成了布鞋届的权威,难怪她亲姐姐的婚鞋都要找梁师傅来做。

我同桂花郎情妾意,亲事很快便定下。我们在这城里的亲友不多,除了双方爹娘,桂花只叫了她姐姐,我也只叫了姑姑和梁师傅。我同梁师傅虽不亲近,可毕竟师徒一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也算我在这城里的亲人了。

梁师傅见我请他喝喜酒,表现出平素里少有的喜悦。

成亲的前几日,梁师傅差人送来份礼物。拆开一看,是双婚鞋。绒缎的面,千层的底,金丝线的双囍,五彩的凤。技法精妙,远超我平生所见,不明师父为何送此厚礼,实在觉得受之有愧。倒是桂花见了欢喜得很,她颊上的绯红告诉我,穿上它的那一刻,她会是世上最幸福的新娘。

成亲当日的酒席间,梁师傅同我姑姑爹娘说起不少陈年往事。酒愈酣,话愈多,众人皆醉,都摇摇晃晃回房休息,只有梁师傅一人还在不停絮絮叨叨,一晚上说了近乎一辈子的话。我搀他回去,却不小心见他眼角落下一滴眼泪。瞬间心脏猛烈抽搐一下,一时间竟不知要讲些什么。

梁师傅用力按着我的肩膀陪他坐下,在碗里倒满酒自顾自地说:“你小子太像我年轻的时候了,气盛不服输,爱捣鼓,有股聪明劲,老是让我想起十七八岁的自己。那时候我还在给师父当学徒,是他最得意的门生。

“民国二十二年,我看上来店里做鞋的官家小姐书瑶。书瑶有自己的脾性,家里给说的亲事统统推掉,愣是要公开招亲,不比武不比文,只要送上样信物即可。她爹宠她,由着她的性子来。

“我自知出身卑微,没有机会,可得知这样的消息,还是欣喜万分。不眠不休纳了双鞋送到她府上,想着就算娶不到她,好歹也能送她个物件。”

师父喝了碗酒继续说道:“书瑶是个真性情的女子,不爱财也不喜字画。她说钱财是身外物,字画都惺惺作态,只有我的绣花鞋有温度和感情。我与书瑶情定,她爹嫌弃我的出身,禁止我们见面。

“一天夜里,书瑶偷跑出来和我私奔,我们一直走了好远好远,到了一个从没去过的小城里,我们在那里拜堂成亲。没能给书瑶做一双像样的婚鞋,是我一辈子的遗憾。她老是安慰我说,以后补上就好了,我在比什么都重要。”

师父看着酒里映着的月光,抹了抹眼角的泪接着说:“没过多久,书瑶爹就找到了我们,强行把她拉走,回去后才发现书瑶已经有了身孕。他爹气急败坏,但也无可奈何,最后还是成全了我们。可谁知好景不长,我的儿子才一岁就来了日本人。书瑶和我那襁褓中的婴孩,全都死于战火。”

想不到一向铁面的梁师傅,竟也有如此心酸的往事。难怪他要送桂花一双绝美的婚鞋,也许只是想弥补一下当年的亏欠。他原先在东厢房里的絮絮叨叨,该是在悼念那亡去的妻儿吧。早前我对师父的敬畏和一丝丝的厌恶,此刻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对这个六旬老人的心疼。

那夜的月光如水,我和师父对饮,直到天明。

1992年南方谈话,提出把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和市场经济结合起来,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思想进一步解放,中国的经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发展,人民的物质生活水平极大提高,皮鞋成了时髦青年男女的穿着,就连布鞋也被机器批量生产出来。

巨大的竞争冲击,加上国家逐步对国有企业进行改革的影响,我们城里的布鞋厂最终倒闭了。

我和桂花双双下岗,失去全部的经济来源。怀里的孩子嗷嗷待哺,万般无奈下,我想到或许还可以去求助梁师傅。

谁知梁师傅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机器做出来的布鞋结实耐穿又便宜,导致梁师傅的顾客已然失去大半。曾经面对国恨家仇也未曾低头的硬汉,此刻却被冰冷的机器打败,让人不免有些伤感。

没有新客再来买鞋,街坊们也只是偶尔来照顾一下生意。多张嘴就得多碗饭,我和桂花旋即决定离开,可梁师傅坚决挽留,我们最后还是决定留下,师徒齐心共渡难关。

新鞋卖不出去,我们就选择做些缝缝补补的活,不仅补鞋,也补衣服,又把大量的鞋降价处理,虽然还是比机器产的贵出一些,但是好在赚的钱还能勉强糊口。

有一天,店里关门后,师父十分神秘地叫我过去,竟是要将绣花鞋的技法传授给我,他说时候到了。一丝一线,一针一孔,小小的鞋面像一个舞台,没有观众和掌声,没有乐音和配角,师父一个人音起音落,唱了这个年代最后一曲戏。

自此之后,师父的身体越来越差,到了只能卧床休息的地步。我每日给他喂饭擦洗身体时,都要强忍泪水。这个做了一辈子鞋的工匠,惦念了一辈子妻儿的丈夫,授我技艺又看我成家立业的父亲,就快要走到他生命的尽头。师父也只是说:“没事的,人总要走到那一天。”

那一天很快就来了。师父握着我给他喂饭的手,迟迟不肯松手,缓缓才说:“我做了一辈子鞋,这一针一线的功夫,太多人都可学得,但乡亲们却只认我。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很多人误以为区分一个手艺人水平的高低,是看他掌握了多少专业的技巧,其实不是。

“感情,感情才是最重要的。当做出的鞋有了感情,才能打动人,这才是评判的最高标准。所以乡亲们只认我,因为只有我肯在每双鞋里投入感情。现在的人们呐,太急于求成,只看价格不问诚意,老祖宗传下来的好东西,都被冰冷的机器取代,被人们毫不留情地丢了……”

师父浑浊的老眼流下一滴热泪,我的眼泪也如断线的珠子般不受控制。师父扭头看向我说:“你是最像我的徒弟,也是我手艺最好的徒弟,你可愿意把这份诚意一直传承下去?”

我握紧他的手,郑重地点头。师父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在一批又一批人投身下海的热潮中时,我和桂花选择坚守。日子过得很惨淡,我们经常食不果腹,却自得其乐。

但这不是长远之计,为了让师父的遗志更好地完成,我和桂花决定在原先的工艺上进行改造,把目标顾客定位成孩子和老人,为他们专门设计促进生长和足底保健的布鞋,销量出奇的好。

生活渐渐有了好转,我们的小店有了些名气。一日,一个戏子拿着一双手工绣花鞋来找我做,我突然萌生做戏曲绣花鞋的想法。

传承手艺人的这份诚意,是师父的愿望。但若能借着国家大力发展京剧这股东风,把手工布鞋这传承了三千多年的民族技艺发扬光大,该是一个手艺人毕生之幸事。

如我所料,重新定义目标市场之后,收到的订单与日俱增,我和桂花也教起徒弟。与此同时,国家逐步加大对民间艺术的保护,这份来自手艺人的诚意和流传上千年的古老艺术,终于得以传承。我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辜负师父的信任。

清明时节,杏花微雨,我带着二两薄酒去看望师父,把一双新工艺制作的布鞋放在他老人家的坟前。

师父,我明白,当一个鞋匠做的鞋有了灵魂,他便不再只是一个鞋匠。

可我也只是一个鞋匠,传承文化和诚意的这条路,还有太久太久要走。

0.

“不行不行,你家这也太瘦了!”

“大哥,您将就将就,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吗?”

“这可差了不少斤两呢。”

两名蓬头垢面的男子在讨价还价,一个皱着眉头,显然有什么不满。另一个也是皱着眉头,却又在堆笑商求,别有几分苦涩。不远处两个赤脚的小男孩,在枯黄的土地上下着四子棋。一个瘦弱,另一个更瘦弱,肚子却是胀大了的。

心怀不满的男子身后,一位妇人垂泪,开口是怨咒般的声音:“都到了这步田地了,你还计较这些作甚?!”

说罢泪水汹涌,到一旁举起破旧的袖子擦拭去了。

“大哥您且将就,等到了海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变好的。”

烈日骄阳下,鹰鹫盘旋,眼里映着地上缓缓行进的大批人群。

大地干裂,草木枯黄,江河断流,沙尘漫天。

哀鸿遍野。

1.

海之渊,龙廷殿内。

神座之上,一头金色巨龙蟠悬,宝相庄严。神座之下,鳞皮毛甲各类海生物分列两旁。金龙开口,神音响彻大殿:

“诸位可曾听过‘易子而食’?”

大殿中一阵骚动。

为首的一只老海马小心询问:“不知君上从何处听来这等不祥的词汇?”

“尽管答来。”金龙言辞果决。

“是。”老海马点头应礼,“此乃地界愚昧,人性贪恶。是我水界亘古未有的恶性!”

“卿之一族,可有天敌?”

“这……”老海马不由得环顾了这大点里的各族,“我族羸弱,举世皆敌。”

“那般捕杀,可是为恶?”

“君上!”就在这时,大殿中部,一只举着硕大前螯的巨蟹出列,正是老海马方才着重看过的一位,“寻常水族灵智未开,服天道管辖,遵自然之理,弱肉强食无可奈何。而这神座之下大殿之中,君上诸臣,莫不各有修行。但求同心戮力,辅佐君上,共谋水界福祉。断不会私相争斗,有悖君王之志。”

说罢,巨蟹还向老海马微施一礼,老海马并未表示。

“如此甚好。”金龙再问老海马,“卿以为吾是否仁君?诸臣是否仁人志士?”

“君上仁德宽厚,福泽江汉,四海升平,乃千古仁君。诸臣同心同德,共佐君上,分管四方尽心尽力,可称仁臣。”

“诸卿以为,见死不救,遇恶不教,可称仁否?”

“此乃君子不齿,断不能称仁!”众臣纷纷否定。但很快就没人作声了,因为不少人看到老海马回头瞪了他们一眼。

“如此……”

“君上!”老海马抢先高声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天道循环,自然之变,非我凡界众生所能干预。天地不仁,亦非我下界生灵所能评判。君上乃世间唯一的真龙,若能庇佑我水界和睦,便是千古仁君!”

2.

海之湾,珊瑚洲上。

“殿下,您是世间唯一的真龙,必当成为一代仁君,守护世间生灵。”

珊瑚之侧,海藻之间,一条硕大的鲤鱼隐现。且不提这鲤鱼游在海中,那须子可是老长老长,只是身子似乎有些沉重,像是有几分疲惫。在这鲤鱼面前,是一颗快要赶上他身子大小的金色龙头!

金龙欢快地扭动了下身子。

“鲤爷爷,我当了仁君,也可以像现在这样到这么漂亮的地方玩吗?”

“呵呵呵呵,当然可以,这天地间没有什么地方是您去不得的。”

“太好了!”金龙绕着一丛巨大的珊瑚绕了一圈,在枝杈间探出头来,“到时候我要带鲤爷爷一起去!”

“老臣哪有那个福分哟,您是遨游天地的真龙,随处去得。老臣只是大河里的一尾老鲤鱼,出不得水的。咳咳。”

“那我不去了!”金龙眼中顿失了几分光彩,不过转瞬又亮了起来,“鲤爷爷,大河是什么样的啊?”

“咳咳。大河啊,比起大海来可小多咯。它很长很长,长到我也不能游遍它的每一个角落。但它的长比起大海的宽广,可还差的远哩。大河最深处也只有这珊瑚洲的深度,河底没有美丽的珊瑚,只有细细的水草。大河里的水族也没有大海里这般多,这般大……”

“大海这样宽广美丽,所以您才从大河来到这儿的吗?”

“呵呵呵呵,老臣是为了让殿下成为世所供奉的仁君,才来到这儿的呢。”

“嘻嘻,真好!”金龙在老鲤鱼周围上蹿下跳,东看看西看看,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欣喜,“鲤爷爷要一直陪着我!”

“好,好。”

咳咳……

3.

海之谷,鼋鼍洞口。

金色巨龙光彩夺目,只是眼中有一缕阴霾。

“天下大旱,地界生灵苦不堪言,吾特来向甲子翁请教因由。”

良久,洞中幽幽一叹,苍老的声音传出:

“龙脉枯竭。”

金龙一惊:“龙脉?何为龙脉?”

“上古真龙,生则宿海翔天,降祥瑞,布甘霖,福泽天下;死则埋骨黄土,定气运,固山河,供养众生。真龙尸骨所化,天下气运所在,庇护众生之脉,是为龙脉。”

“何以……我却没有呼风唤雨的神通?”金龙眼中难掩失落。

良久,洞中再幽幽一叹。

“既为真龙,自当有此神通。”

金龙沉默片刻,忽又开口:

“吾欲引大海无量之水解地界之危,苦于境界低浅,无力施为。且一怕海水无法给养地界生灵,二怕大水降世伤及无辜。各大海域领主皆是一方大能,却不肯助力。敢问甲子翁,可有良策?”

沉默。金龙眼中阴霾更甚。

“好!再问甲子翁。吾这般境界,死后可否化作龙脉?”

沉默。

“再问甲子翁!吾听闻上古真龙之死,天地同悲,大雨十日不绝,可当真否?”

良久。

“吾昔日亲见真龙之死,天悲地恸,大雨连绵十日不绝。”

金龙眼中阴霾不散,喃喃自语:“只有十日……只有十日……”

金龙走后,洞中再幽幽一叹:“这却也不行……唉……”

4.

海之湾,珊瑚洲上。

“鲤爷爷,鲤爷爷。他们说你没法再海里生活,是真的吗?”

金龙眼里焦急万分,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还没有他头颅大地老鲤鱼。

“呵呵呵呵,您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说谎!爷爷身体一直都不好!我全都听说了,大河的水跟海水是不一样的。”

老鲤鱼沉默了,只又咳了几声。

“我们走吧!回大河去!”

“殿下……”老鲤鱼收敛眼中几分溺爱,“您将是世间万族的君王,大河承载不了您的器量,这无量的大海才是您的归宿。”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君王?我不要做君王了!”

“那便是老臣的罪过了……咳咳……您是世间唯一的真龙,必当成为一代仁君。”

“那……那怎么办啊?”金龙眼中水汽氤氲,如有乌云在聚,“那您先回大河去吧,我留下来做君王。”

“唉!老臣要帮殿下获得那些领主们的认可,要亲眼看着殿下登上神座啊。”

金龙眼里已如雨落。

“呵呵呵呵,生死本是寻常之事,何况老臣本就垂垂老矣,时日无多。殿下百年一岁,何需老臣叨扰左右?”

……时光移逝,岁月更迭。珊瑚洲上再不见一龙一鲤。

珊瑚丛,海藻间,三只龙虾手舞足蹈。

“早年真龙大人常来此处游玩,怎许久不见尊容了?”

“那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真龙大人可是咱大海的君王!”

“这事我知道,我听殿前听差的长辈说啊,真龙大人近些时候专心修行学习,时时念叨着成为什么‘一代仁君’呢。”

5.

苍穹之下,祥云蔽日。世人眼见云过无雨,喜下眉梢,又复愁容,或有暗自垂泪。

世人不可见之处,祥云之后,金色巨龙掠过苍穹。只看了一眼枯黄的大地,叹息一声,依旧快速前行。

大河流域,千鲤湖中。

“甲子翁是大海里最古老的生命,甚至无人知他活了多少岁月,他却也无计可施吗?”

一条硕大的鲤鱼,须子老长老长,只是更显疲态。老鲤鱼对面是缩小身形的金龙。

“有……”金龙沉吟一二,“但最好还是能征得各大领主的帮助,引动大海无量之水,广布人间。可这却困难。”

“想必是那只老海马阻挠吧?”老鲤鱼一叹,“您也不必怪他。逐流公现在虽然站在了大海的最顶端,但毕竟出身大海生命的最底层,可谓历尽了艰险,心中积聚了不少怨愤。令人尊敬的是,他从未迁怒于无辜生灵,反而为了海族尽心竭力。只是要让他垂怜那些捕食海族的人类,却是难了。哪怕他的宿敌鼋夫长死于人类之手,他对人类也只有怨恨。”

“是我无能!”金龙一怒,湖水震荡,“甚至无法折服手下领主,算的什么君王?”

“唉,君上,您还年轻。”老鲤鱼一番感叹,“逐流公经营不知多少岁月,势力稳固。昔日尚有鼋夫长自称甲子翁族后,制衡于他。那时臣不忍见君上在两派争斗的风口浪尖上沉浮,揽下教养之职。本欲捐残躯,效死命,让君上折服众领主,登上神座。不料却是鼋夫长先去了,君上也就被逐流公早早推上神座做了象征……不过老臣始终相信,您必将是一代仁君,成为这世间万族的君王。”

“我若解这天旱大祸,可称仁君否?”金龙有些乞求的样子。

“……自当称仁称君。只是您不必急于一时,您需要的只是时间。”

“只是时间……只是那地界却等不得我的时间了。”

“您……打算如何行事?”老鲤鱼预感到了一丝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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