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女尸
1
在被人发现之前,她已经躺在地上整整一天。冬天体温降得特别快,身子已经开始变硬。
她气定神闲地保持着固定的姿势,靠着墙壁躺在地上,就像是在进行一场行为艺术。对了,这肯定是行为艺术,不然没人能解释她的古怪行为。
小简和阿真费了好大的劲把隔板间的门推开,灰尘扬起,飘在空气里。两人吸了一鼻子灰,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明晃晃的灯光照进隔板间,女人没有任何反应。灯光下的女人表情安静,仿佛在熟睡状态。
若不是阿真碰了一下女人,女人毫无反应,她们压根不会以为这是一具女尸。
发现是尸体的一刹那,小简吓了一跳。
小简看着女人说:“这里怎么会有一具女人的尸体?”
阿真把隔板间里的杂物往里挪了挪,见尸体碍事,准备去拖动尸体。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力气,或者是低估了一个死去女人的重量,使了半天的劲女人却纹丝不动。
阿真转过头对小简说:“过来搭把手,我一个人拖不动。”
小简看着阿真,问:“难道我们不应该先报警吗?”
阿真白了她一眼,说:“人是你杀的吗?”
小简努力摇头。
“你和这人认识?”
小简依旧摇头。
“既然这尸体跟咱俩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何必管那闲事。这笔买卖做完了,咱们就离开,这尸体爱被谁发现,就让谁发现去。”
两人把尸体往里面挪了点后,阿真挤进了隔板间,模仿之前尸体的姿势靠在墙边,小简把门关上。
此时阿真的心里一直在哆嗦,隔板间太狭窄,她和尸体几乎是紧贴在一块。阿真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门外,忘却自己跟一具尸体同处一室的尴尬。
门外有了动静,是小简的声音:“别这么猴急嘛,咱们慢慢来。”
之后响起了男人的声音:“你都穿成这样了,我能不急嘛。”
阿真努力想听清楚接下来的声音,但声音太细,她贴在门上也只能听见只言片语。
昏暗的隔板间里,就连空气也显得污浊,阿真可不像旁边这位,能够一天一夜保持着同一个姿势。阿真的大腿已经发麻,她用手支着地面想要挪动位置,换个更加舒适的姿势。突然,外面传来了小简和男人的声音。
男人说:“你有没有觉得,这周围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小简说:“我就在你面前,你竟然有心思瞎想。”
之后外面又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再然后,阿真听到了小简的信号——一连串诡异的笑声。
按照约定,当小简发出这样的笑声时,阿真就应该立马冲出去给俩人拍照,然后拿着拍好的艳照来威胁男人,勒索钱财。
可阿真刚想开门冲出去,身后却像被什么东西给拉住了似的,想动却动不了。阿真想到了和她同处一室的那具女尸,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恐惧越来越深,她拼了命挠门,想让门外的小简救她出去,可是外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知是奇迹出现了,还是那尸体良心发现放了她,总之阿真还是把隔板间的门打开了,开了之后她头也不回地爬出了隔板间。让她意外的是,小简根本没理会她的失态,而是呆滞地看着地上。
阿真朝着小简目光注视的方向望去,看到墙上挂着一具赤身裸体的男性身体。
“他怎么了?”阿真朝着小简走去。
小简缓过神,说道:“他刚脱完衣服,我本来是发暗号让你出来拍照的,可你迟迟没有动静。而他这时候突然说他看到妻子带人过来抓奸了,一慌乱撞到了墙上的钉子,死了。”
小简看着阿真惊讶的脸色,说:“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那太荒唐了不是吗?可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这个样子。”
阿真收回惊讶的目光,问:“尸体怎么办?还有隔板间的那具,放着不管吗?”
小简说:“这男人的死跟我有些牵连,放这儿警方很快就会查到我们,到时估计连那女尸的份都会一并算在我们头上,还是把尸体运走埋了吧。”
2
男人是开着车过来的,现在这车把他给接走,也算理所当然。只不过他来时西装革履,去时赤身裸体,反差大得惊人。但上天对他也是不薄,成为死人了还给安排一具女尸做伴。
女人生前最反感的就是一些男人总喜欢动手动脚,沾花惹草。车子一刹车,男人便往女人身上蹭,可女人却没有任何抱怨,反倒和男人贴得更近了。生前女人身边围了一圈的男性生物,死后能碰到一个异性,那就将就着吧。
小简的驾驶技术真是烂到了家,车子屁颠屁颠行驶在凹凸不平的乡间小路上,后备厢的盖子不知何时自动打开。男人和女人抱作一团在车里晃悠,不知情的人铁定会想入非非。
车子开过一块大石头时,小简把油门当刹车踩,一下子冲得很远,两具尸体就这样被颠下了车。而小简和阿真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下甩掉了包袱,开着车走远了。
荒郊野岭,两具尸体最该担心的是碰上野狼,那些家伙专吃死尸,而且吃得连骨头都剩不下。女人似乎是害怕了,躲在男人的怀里,但这简直多此一举,如果真遇到了野狼,男人同样只能沦为对方的盘中餐,根本保护不了女人的安危。
说起来他们的运气真是太好了,这片林子从来没出现过野狼这种生物,就连野狗也非常少见,林子里最多的是放养的鸡鸭。它们对死尸不感兴趣,唯一感兴趣的是一种饲料,饲养场主人每天会准时来林子里投食。吃了这特制的饲料,鸡鸭们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长大。
饲养场的场主张旭是个光棍,三十来岁了还讨不到媳妇,每天被村里人挤兑。于是他将这片林子给承包了下来,养些鸡鸭。
这一林子的家禽是他的命,他每天喂食的时候喜欢看着鸡鸭发呆。心里想的是等这群家禽养大,卖出来的钱应该足够他娶一个媳妇了。
这天他和往常一样,在相同的时间来林子喂养鸡鸭,老远看见坡地上趴着人,他以为是偷鸡贼,随手拿了把锄头,悄悄绕到人的身后,想把对方逮住罚款。还没走近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地上躺着的不止一个人,而是一男一女,男的还光着身子。
张旭最痛恨的就是偷情,自己一把年纪还单着,凭什么其他人可以有好几个。张旭准备当回恶人,棒打这对野鸳鸯,于是站在两人的身后咳嗽提醒,但对方却依然搂着趴在地上。
张旭急了,上前抡起拳头就想揍男的,结果他吓了一跳,脸色尸体般惨白。他瘫在地上,脑子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饲养场莫名其妙出现了两具尸体,对于张旭来讲绝对是打击。要是有人发现报了警,即使人不是他杀的,这个饲养场恐怕也难保住了。
张旭看到了自己拿过来的锄头,想就近挖个坑把尸体给埋了,这总可以了吧。可惜他刚下手铲了几下,老远处拖拉机的声音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张旭害怕被别人发现,没有继续挖坑,而是把尸体藏在了草丛里。搬尸体的时候张旭将男尸随手一甩,当他看到女尸时,说心里话他有些心动了。女人长得不赖,就算现在成了尸体,皮肤失去了弹性,可姣好的面容依旧让张旭忘了女人死尸的身份。
大刘是司机,每天都会给张旭送饲料,他将车停在张旭搭建的临时木屋边,利索地将车上的几袋饲料给卸下了车。
张旭和大刘打招呼:“今天比平时来得晚,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大刘回答:“隔壁村的养猪场不知发什么瘟,一夜死了几十头猪。场主让我把死猪拖走,这才来晚了,你看我这车里全是死猪。”
大刘掀开拖拉机背上的遮雨布,露出一堆白花花的死猪尸体。
张旭看着尸体,心生一计,拉着大刘去木屋里喝酒,自己半道以上厕所为由溜出房子,悄悄将男人的尸体搬上了拖拉机。当张旭搬起女人的尸体时,他再次被女人的容貌所倾倒,这个光棍汉子从来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女人,那感觉从未有过,令他痴迷。
遮雨布小心系好后,张旭才松了口气,回屋继续和大刘喝酒。
大刘急着把死猪运走,喝了几杯白酒就准备告辞。张旭这回没挽留,倒是很急迫地把人给送走了。
拖拉机的噪声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张旭第一时间将藏着的女人搬回木屋,让她趴在桌子上,并且给对方摆出了他认为最性感的姿势。
张旭打量着自己对面坐着的女人,越看越满意。
3
装满死猪的拖拉机开到了一家偏僻的加工厂的后门,加工厂的外面用铁丝网拦着,闲杂人等根本无法接近。
大刘把拖拉机停在一个巨大的土坑前,解开遮雨布将车斗升起来,整车的死猪包括男人的尸体全推进了土坑。
卸完死猪后,大刘用水清洗了车子,将车开到加工厂的前门,那儿堆着一袋袋饲料。大刘又和加工厂的工作人员把饲料背上车,这才大功告成,开着那辆突突作响的拖拉机离开。
第二天下午,大刘准时开着拖拉机出现在张旭承包的饲养场,给他送来了鸡鸭的饲料。张旭卸下饲料,堆在了屋子的角落里。
女人半靠在床上,正对着这些饲料,她仿佛看到男人以另外的形态跑回来了,激动地往床的一侧歪倒。但这也许不是激动,而是庆幸自己还好没变成那堆滑稽的饲料。
人的命运变幻莫测,就连尸体的命运也是迥然各异。
张旭把女人捡回家后,给她换了新衣裳,像伺候老祖宗一样侍候着对方。
大冬天只要气温一升就给女人扇扇子,闲暇时候就搬把椅子放在木屋门口,让女人靠着乘凉。女人的身子终于还是发出臭味了,张旭就用毛巾替女人擦洗。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无论谁见了都会感动不已,可有一类人见到却起了歹念。
这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午后,两个落魄的人贩子被警察追得四处逃窜,狼狈不堪。两人在林子里迷了路,听到有鸡鸭的叫声便想着偷几只来充充饥。
这人贩子拐人有一套,但对付鸡鸭却怎么也不灵光。他俩追着鸡跑,一直追到了木屋旁,这时远远看见一位翩若惊鸿的女子坐在木屋门口。
女人的身影挤走了鸡鸭的身影,占据了他们的视线。当下两人一拍即合,准备趁着月黑风高夜把女人拐走卖钱。
吃过晚饭,张旭小心地将女人搬到了床上平铺好,盖上被子。正想离开,突然又折身看着女人,俯下身吻了对方。
张旭走后,人贩子蹑手蹑脚现身木屋,他们的动作十分轻缓,生怕吵醒了女人。其实女人没有睡觉,她在被子底下一声不吭,无比乖巧。
两个人贩子巧妙配合,很顺利就把女人给套进了麻袋。兄弟二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饲养场。一路上两人轮换着背女人,心里乐开了花,做了这么多单生意,这次算是最顺利了吧。绑人的时候没惊动人,人被绑进麻袋也没像其他女人泼妇一样乱踢乱骂。
其中一人感慨道:“大哥,这女人素质真高,被绑了也不闹腾。要是其他女人也像她一样乖乖让我们绑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大哥正想附和,转念一想,突然大叫:“不好!”
人贩子停了下来,将麻袋从肩上放下来,快速解开袋口,把女人的脑袋露在麻袋外边。此时的女人闭着眼睛,依旧沉浸在睡梦中,那位大哥将食指放在女人的鼻腔,沉声说道:“没气了。”
而另外的小弟则无比自责,一直抱怨:“都怪我刚才下手太重,把人给弄窒息了。”
倒霉的人贩子索性待在原地,想办法把尸体给处理掉。
4
县医院太平间管理员老林这几天真叫一个晦气,市里下来文件要取消县医院的太平间,统一建设殡仪中心,这就意味着过不了多久他就失业了。像老林这把年纪的人要想找份工作可不容易,几天里他郁郁寡欢,一直念着这事。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近两天也不知犯了什么事,每天一早老林来到太平间检查时,总会发现少一两具尸体。
没人认领的尸体少了也就少了,不会有人在意,问题关键是最近丢失的尸体都是前两天医院里刚宣布死亡的病人。尸体不见了医院可没法向死者的家属交代,而这责任肯定会被领导相互推脱,最后让老林扛下一切后果。
老林能想到的就是专门偷盗尸体器官的团伙,这群人专门割人身上的器官贩卖,有些时候也会来偷尸体,手段残忍变态。老林开始为自己能否保住饭碗而担忧,他这几天一直在太平间守夜,怕的就是贼人得寸进尺,偷盗成性。
晚上的太平间诡异得很,老林即使活了大半辈子,也不敢夸耀自己天不怕地不怕。老林拿着手电缩在太平间里,高度的紧张使得他困意全无,但也让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里外一有点响动,就认定盗窃团伙出来活动了。
但是一连几天,老林都没发现异常情况,而太平间的尸体也没少去。他在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开着手电被贼人看见,贼人不敢进来了。
这天医院里又有一位死者被推进了太平间。死者是一位年轻的女性,推进来的时候她的丈夫一直围着床位哭泣,身边的医务人员想把他拉开,可他却死拽着床位不肯撒手。
老林心想,这可真是痴心的汉子。
夜晚,老林特意关了手电,潜伏在黑暗中。他虽然依旧胆怯,但有了前几晚的经验,胆子倒是壮大了不少。可是没了灯光,困意如潮水般袭来,他昏昏沉沉中陷入了睡眠。
一阵奇怪的声音把老林给吵醒了,他打了个激灵,再度紧张起来。那声音太大了,像是有人拖着笨重的东西在走路。这次准没错,老林想着待会儿就把盗窃团伙给绳之以法,竟开始觉得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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