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倒傲娇上仙
秋风的尾巴扫过林间,树梢上仅剩的几片枯叶摇了摇缓缓飘落。
落地前,它们迎来了四时之中最小、也最冷厉的冬使,尺素。
她没有青玖温文和煦的微笑,也没有红彦火辣奔放的热情,更没有金瑶阮媚丰润的成熟。
她所独有的就是那一双能藏风纳雪的碧蓝色眸子,配以满头晶莹泛亮的雪发,衬得她更显清冷。
她掐了一个手诀,腕间的长纱仿若活了,舞动着离开她的手腕向下飘落,落地的一瞬竟化作一层寒雪,覆在了西海沙岸上。
白雪纷扬,越下越大。
默于高空的尺素突然一收心神,正在飘落的雪花也随之消散。
白色的长睫眨了眨,遮住她幽蓝的眸子,白雪覆盖的西海沙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团污色。
待她细观发现原是两方相互对峙的人马,一方穿着银色铠甲几乎融进雪中,另一方穿的是黑色铠甲,因此格外显眼。
尺素扬了扬垂挂的蓝纱,一旋身坐回云头上。
只是,她静静地瞧了好半天,也不见下面那两队人马有什么动静,就在她怀疑这些人是不是被冻僵了的时候,银色的一方忽然有些涌动。
一名冷峻严苛的青年移到营阵前,他的身上并没有铠甲护身,只简单着了一件素白的锦衣,手中寒利的长刀指向对方阵营前列的一名少年,“龙七殿下!”
那是一个张扬且狂傲的少年,灰黑的眸中透着金红的光芒,他看着指向自己的长刀,视线顺着刀锋看回它的主人,“你就是丰淼国千辛万苦请回来的奇人异士?就是你向那昏君谬言我西海水族已合魔族?该杀该灭?”
魔族?西海?
尺素探出的身子悠然一晃,一个不稳差点栽下云头。
据她所知,凡神陆以西的曲茂、浮信、凉安,西酉,丰淼,淮元……等等在内的十多个国家同属于西海管辖,而丰淼国在其中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存在,怎么就敢同西海对抗?他就不怕西海老当家一怒之下翻个浪淹了这丰淼国?
下方,两队人马几乎厮杀殆尽。
少年的黑色甲胄早已被刀锋卸去,只剩下一袭墨青色衣衫,颈间和手背已缓缓现出金光闪耀的鳞片,身上也多了几道口子,金红的血液涓涌滴落,融化了踩在脚下的松雪。
相距不远是一滩滩夺目的红色,那名锦衣青年亦被重伤倒进了雪中,但始终没有松开手中长刀。
突然,他一眯眼角,视线锐利地瞟向尺素这一撮云头。
尺素一震,跌回云中,过了片刻,却又忍不住悄悄探出半颗脑袋,只见血迹斑驳的雪地中,脸色惨白的锦衣青年正长刀撑地站起来。
“西海纵容龙七殿下与魔族相互勾结,置丰淼,西酉,白辽等多国于危境而不顾,纵然不是魔族,与魔族又有何异?即与魔族无异……该杀!”
不待语落,锦衣青年忽然奋身一跃,再次提刀斩向对面的水族少年。
与此同时,他的刀锋之上竟结出一层薄如蝉翼的冰刃,气势凌厉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尺素扒着云头上看得起劲,不想一阵恍惚,身下云层突然散开。
她慌忙掐了一个手诀,将几片擦过身侧的薄云拢在脚下。
不知为何,云气虽是聚齐了,但却没有拖住她下坠的身体。
她一边稳定心神,一边飞快掐着手诀,腕间蓝纱疯狂舞动着,终于将她带上了一处云层。
待她撤了手诀,不禁一阵心惊,只见云层中心有浓浓的黑气翻滚着向外扩散,只是一瞬便浸透整团云层,溢幻成雾缓缓延伸。
周围的云层被尽数占据之后,黑雾便向上升腾,向下延伸,不消片刻,目所能及均是一片黑暗,只剩尺素四周还泛着淡淡的亮色,仿似一盏冰蓝不灭的滢灯。
“竟然是你!”
看不见的黑暗里,水族少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隐隐之中还带着一丝不甘过后的狠厉,“雪姐姐,连你也相信我同魔族勾结?”
“我?”尺素耸眉。这算是西海的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呵!”
无边的黑暗中传出少年两声冷笑,无谓轻浮的声音在尺素听来异常刺耳。
“青玖的形体打散了,只留下元神被封进了龙鼎,红彦最在意的容貌被龙刃毁了,除非她重新投胎,否则就是九封天帝也帮不了她,至于金瑶……她妄动龙鼎,被灼伤了灵根,灵气外泄,活不过多久……”
“游珂!”
尺素打断少年,周身滢蓝更亮一层,“打散形体,毁人容貌,伤人灵根,如今又布下这隔天阻地的魔障,纵然没与魔族勾结,所作所为又与魔族何异?”
黑暗中,少年沉默了,尺素皱眉,“游珂?!”
“你不信我!”几缕黑气聚到尺素身前幻成一个黑衣少年的模样,俊逸非凡的脸上,一双灰黑的眸子微微泛红,“你不相信我是不是?你也认定我与魔族勾结是不是?!”
尺素稍有怔愣,即蹙眉又道:“游珂,四时不能乱,先放了青玖,否则……”
“否则?”少年眸光一厉,转身又散成一团黑气融入四周,“罢了!雪姐姐,旧情尚在,若你就此离开,我必不与你为难。”
逼退浸染到身前的几缕黑气,尺素眸中闪过一丝利光,“早知今日,就不该让你离开海渊。”
“哈哈哈哈……”
伴随着少年狂傲的笑声,周遭黑雾翻涌越来越急,连带少年透进来的声音都有些诡异扭曲,“雪姐姐,我已不再是当初的游珂,时至今日,就算你与莫百韩联手也不一定能杀得了我,更何况,他此刻已经灵力尽失了呢?”
四周黑雾又逼近一层,化成一个个身披黑甲、手持利斧的战士疯涌上来。
尺素定神,连续结了几个蓝色咒印推出去,刚欲随着涌动的黑雾去寻找少年的方位,却发现双脚像生根了一样,竟迈不开半步。
“雪姐姐,”随着游珂的声音传来,数以万计的黑甲战士冲向尺素眼前忽然一顿,化成一道道黑气贴着她的耳侧掠过,“你若现在离开,我放你走。”
“冥顽不灵!”身后突兀响起一声冷哼,四周翻滚的黑雾被乍现的银光劈开一个口子。
“小心。”游珂一声疾呼。
尺素侧身避开一团银光,突然被人扯着胳膊向下坠去,尚不及多想,眉心一阵刺痛失去意识……
“雪姐姐?!”
看着落入在臂间的尺素,游珂眼底闪过一丝为难。
“傻了吧?”
他没好气地点了下尺素的额头,看她没有醒来的迹象,这才放心又狠狠戳了戳,“西海平家乱,你们四时来凑什么热闹?雪姐姐你告诉我,现在怎么办?本该由着莫百韩将你带去丰淼国邀功请赏,可我实在不愿。但……”
但,带回西海……似乎也不大稳妥。
上次把青玖封进龙鼎带回去,那老家伙竟将他变成一条泥鳅扔到荆棘丛中,封印了整整一个月。若这次再带一个尺素回去,那老家伙还不得把他的龙角给掰下来蘸酱吃?
就在游珂左右为难的时候,凌上云层的莫百韩突然大喝一声,挥着长刀劈下来。
游珂看了眼怀中的尺素,侧头咬住臂膀上的一片龙鳞扯下来,四周的黑雾开始涌向龙鳞,聚拢成一张巨大的黑色屏障隔在中间。
莫百韩见状冷笑,手中刀锋寒光一闪,夹杂着割裂空气的风鸣声,竟一击劈开了面前的黑色屏障。
只是,屏障后金光闪耀,并没有他要找的游珂与尺素,反倒是他自己因冲力过猛来不及收势,一头撞进了那片金光之中,竟如失足栽进水中那般轻易。
四周的金光仿佛泥潭一般,紧紧缚住了莫百韩的身体,更令莫百韩不安的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渐渐僵化,握刀的手早已失去了知觉。
他迟缓地转动着脑袋,四周金光灿灿没有边际,就在他觉得思维也跟着一点一点僵化的时候,突然凌空垂下一道雪白的宽瀑,那宽瀑抖了抖,“莫百韩?”
莫百韩费力地扭过头,顺着宽瀑向上翻了翻眼皮,竟看到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灰黑的眸中带着浓浓的嘲戏,“异人?”那只眼睛眯了眯似是在笑,“知道自己在哪儿吗?”
莫百韩一怔,当即反应过来,龙鳞!
他竟被游珂禁锢在了龙鳞之上!
之前他还疑惑,游珂明知那黑气挡不住他,为何还聚用为屏,原来……
莫百韩看着那道雪白的宽瀑,眸中突然出现一丝亮光,他冷笑道,“小儿把戏!”
果然,那道雪白的‘宽瀑’又向下抖了抖,“还逞强?”
游珂声音未落,也不知那莫百韩突然自何处聚来了力气,上半身竟猛力挣脱,握着长刀刺向那只在他看来异常硕大的眼睛。
“哈!阴险!”
一声惊喝,那只眼睛连同宽瀑瞬间消失。
“吓我一跳,”游珂看着掌上的龙鳞挑眉,“我猜,你是想换个姿势?”
说着便松开尺素那缕白发,望着重又僵化在龙鳞上的莫百韩打量一番,将刚刚刺出的那半截恢复比例的刀尖压回龙鳞。
金光闪耀的麟片上,莫百韩已被缩至两寸大小,衣衫褴褛,发丝蓬乱,手中擎着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刀正欲腾身而起。
游珂掂着手中龙鳞翻看半响,终于在望见那层已经消散得只剩下冰碴的刀刃时,恍然一笑,“原来如此。”
他吹开搭在臂上的一缕雪发,将龙鳞妥善收好。
西海沙岸距西海底的水宫近万丈有余,然而,对于身为西海水族的龙七殿下来说,这点距离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而已。
尺素再次醒来的时候有些惊异,身下躺的即不是软绵绵的云气,也不是她四时雪宫中的那床灿云被,而是一张通体青白的寒玉床,上面没什么装饰,只在床头镶了一颗硕大的黑珍珠。
龙七殿下,那个游珂……
尺素忍不住打心底儿里佩服自己,稀里糊涂地一闭眼,竟闷到了西海。
殿外只有三五个侍卫把守,见她醒来,神情更加戒备。
她走到一串雪玉风铃下,碰了碰其中一片雪瓣,亮光闪过,伴着叮铃悦耳的声音,其他雪瓣一起大放异彩,冰殿四周被映得绰约生辉,霎时好看。
直至铃音渐低,她又转过一丛珊瑚,自案几上拿起只蓄满金光的海螺贴近耳朵,海螺中金光溢出,干净清朗,那是游珂的声音,“为免被龙鼎所焚,还请雪姐姐安心等上几日,切莫妄动。”
威胁?尺素蹙眉,几日是多少?三日?五日?十日?
她看了眼抻着脑袋候在珊瑚丛旁的小乌龟,放下海螺走向殿外。
“雪姑娘留步。”殿外两个侍卫很敬业地拦住她。
尺素眉峰微扬,眸中竟结了一层薄霜,周围水流渐渐滞缓,“你们要阻我?”
两个侍卫齐齐打了个寒噤,慌忙垂头,“小人自知拦不住姑娘,可殿下说了,若他回来看不见姑娘,便要我们兄弟二人互相拔了对方的蟹钳,我们兄弟手足情深,怎能……”
“无妨,”尺素止住说话的侍卫,“你们若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们,现在就可以帮你们拔了蟹钳,可好?”
两名侍卫慌忙摇头,“不,不用了。”
尺素展眉,悄悄松开了手中已结出冰刃的半截蓝纱,“你们殿下在哪儿?”
“殿下……他……”两个侍卫犹豫,尺素见状,索性一转身直接朝着海渊掠去。
“什么?!”
“天呀!”
两名侍卫一惊,不约而同地大喊着向前追了几步,“囚龙塔,殿下去了囚龙塔!雪姑娘你走反了……是囚龙塔……”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不能靠近海渊,更不能去囚龙塔,要不直接去禀告龙王?”其中一个小侍卫焦急地在原地转了两个圈说道。
“你敢!龙王若知道殿下又带了一个回西海,非掰折了殿下的龙角不可。”另一个也为难地捂着脑袋蹲下来。
尺素嘴角抿出一丝清笑,反了?就是要反!她要去海渊,她要救青玖。
咕咚一声轻响,“谁?”尺素回头,手中蓝纱暴长,袭向了不远处一簇珊瑚。
“别,别打我。”
小乌龟从珊瑚后爬出来,晃了晃背上的海螺道,“殿下被龙王关进了囚龙塔。让我将海螺驮去给他听。”
小乌龟说着用力向上游了游,将背上的海螺凑到尺素眼前颠了颠,“雪姐姐,你就说些什么给殿下听吧?囚龙塔里那头魔物那么厉害,殿下又被龙王封了神力,殿下他好可怜……”
尺素顿步,眸前突然凝出几根细长的冰针,刺向小乌龟的脑门儿,它往回缩一点,冰针便会刺进一点,它头往外伸一点,冰针反而会向后撤一点。
尺素看了眼水流汇集的方向,小乌龟顿时反应过来,顶着悬在脑门儿上的几根冰针慢慢游,“雪姐姐,能不去吗,不是我故意拖你时间,只是海渊水流急乱,被带去别的地方就麻烦了。”
尺素皱了皱眉没有说话,细长的冰针刺破了小乌龟的脑门,小乌龟只得游得极快,脖子也伸得更长。
海渊是西海水流的回归转向之所,四面八方的水流皆会汇于此,深入地下,再流往无名之处。
“怎么停下了?”尺素踢了踢停在脚边的小乌龟。
小乌龟又向后退了退,看见尺素绕过它向前走,立马咬住她的裙角,一边向后扯,一边含混不清地说,“不能再往前走了,雪姐姐你没发现吗……这一路上只有我们,连一只鱼虾都没有!”
尺素闻言,心中闪过几分怀疑,“怎么回事?”
小乌龟看着那几截差点要了它小命的冰针融于水中,这才松口,“自从殿下将龙鼎扔进海渊之后,四方水流因被龙鼎的强盛灵力所扰,在流经海渊附近时会产生涡流,海渊附近大小涡流不计其数,一旦靠近,很容易被卷进其中,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连龙王都要十二万分的小心才敢踏入海渊的边界,更何况你我?”
听小乌龟说完,尺素细细感受了一下周围的水流,发现这里确实多了几股很广阔却又不易被察觉的力量,在似有似无的朝着几个不同的方向归拢。
小乌龟仰头,见她微有松动便继续劝道:“雪姐姐,只怕走不过几步,我们就会进入洼谷,在那些大大小小的涡流之中迷失方向,最后被卷入海渊下的墟眼里。”
尺素听罢,捡起海螺注入一束白光,又将其放回小乌龟背上,“带去给游珂。”说完便向前掠去。
四时之中,可以没有夏,没有秋,甚至可以没有冬,但却独独不能没有青玖。
青玖,是四时之首,无首则乱。
四时,不能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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