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蒲公英
【如果有来生,你想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惠子没有想过。
或者说当她想起这个问题时,已经一跃而下,融入了这城市的晚霞。
耳旁的风呼呼的吹着,急速坠落的感觉并不好,她之前以为,死亡就是从楼上跳下、坠落,头破血流,然后死掉。
现在的感觉不太一样,她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放慢。
她甚至能看到十楼的老太太正在看暑期黄金档倾情节目——《还珠格格》。
八楼的妈妈在教训小孩,神情凶煞。
六楼的年轻男子抱着女朋友正在亲热。
“应该是新交的”惠子嘀咕,“我前几天看见的不是这个。”
她翻了个身,看见地面上越来越多的人在围观她。
有人拿手机录像,有人在笑,有人在捂眼睛,有人直勾勾的盯着。几个警察在最里面维持秩序,地面上是没来得及铺的气垫。大家像是在看一个正在直播的节目,看一个人从鲜活到死亡。
“如果有来生,我要做什么呢?”惠子想。
“做人好累不想再做人了,要不我做个精灵吧或者……”
突然,她发现,人群中有一个穿白校服的男孩,一直紧紧皱着眉看着她。
“?”
“他认识我?”
“为什么那个表情?”
惠子赶紧又低头看了一眼,却发现白校服的男孩不见了。
她还想回忆些什么,“砰”的一声,头部和身体受到剧烈撞击,全身钻心的疼,有什么东西,热热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惠子的视线有些模糊,隐隐看到几个警察和医生围了过来。
他们用凉凉的东西触碰着惠子的身体。
过一会儿,惠子听到医生和警察似乎交谈了什么,周围沉默了一会,几个警察迅速把她抬走了。
惠子伸了伸胳膊和腿,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
“从十七楼跳下去什么事也没有吗?”
惠子转了转头,身子竟然直接飘了起来。
她悬在半空中,刚刚撞击的疼痛感一点也没有了。
低头,看到满脸是血的自己被警察抬走。
她伸手,看到自己似乎有些透明。
“我这…是鬼魂吗?”惠子转了转身,”大家都看不到我吗?”
周围人都在对地面上的血迹指指点点,显然没有人注意到天空中飘着的她。
天,突然轰隆隆的响,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刚刚那些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都急忙去找躲雨的地方。
惠子也赶紧飞下来,偷偷钻在了一个穿西装男子的伞下。那男子嘟嘟囔囔的说“怎么这么倒霉,碰到个短命鬼跳楼就算了还赶上了大雨,晦气晦气。”他一边说一边往地上恶狠狠地吐了两口痰。惠子皱了眉头,狠狠地拍了一下男子的脑袋,男子“哎呦”一声,她赶紧飘到了刚刚跳楼的楼下。
楼下有一个麦当劳,房檐突出的装饰刚好能躲避一下大雨。
大雨来的急躁,地上的血迹被雨水晕染开来,打了个旋儿,冲进了下水道,路面瞬间干净净。
惠子垂了垂眼,一股不知名的感情蔓延开来。
“铛铛铛”一阵敲玻璃的声音打断的她的情绪。
惠子转身,透过一个大大的玻璃窗,看见了刚刚那个穿白色校服的男孩。
“诶?”
男孩比划着手势,似乎喊她进去。
惠子赶紧跑到门口顺着人流溜了进去。
男孩坐在麦当劳的大里面,周围几乎没有什么人。
惠子跑过去,“你在喊我吗?”
男孩点点头,惠子这时才可以仔细打量他。
男孩长得白白净净,像…像小时候奶奶蒸的白面馒头。
惠子吞了吞口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冒出这样奇怪的想法。
男孩从书包里翻出一个黑色的厚厚的本子,抬头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
惠子顿了顿:“章合惠子”
男孩翻开黑色本子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他开始一页页的找“章合惠子”这个名字。
惠子坐到男孩的对面望着那本厚厚的书,突然想起小时候听奶奶讲过的故事。
人死后,鬼差要来勾他的魂。问那人叫什么,拿出笔在生死簿上一勾,那人就彻底死去了。
所以那本书,是生死薄吗。
桌子上还有刚刚点过的薯条,惠子揉了揉肚子问道:
“我可以吃吗?”
男孩“嗯”了声没有抬头。
惠子撕开番茄酱,挤在了纸上,拎出一根薯条蘸好酱,送进嘴里。薯条刚刚炸好,十分香脆。
“唔,好吃!”
男孩没什么反应,仍在翻书找名字。她注意到男孩翻书的手指,很白,很长。
真好看啊。
奶奶说了这样的手指适合弹钢琴。
“你会弹钢琴吗?”惠子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男孩有些惊讶的抬头望她,点了点头。
惠子探出身子想顺便看看书里是什么内容,便故意靠过去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显然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身子。皱着眉头的吐出两个字:
“白舟”
“白粥?”惠子抓了抓头发,心想这个名字也太随意了吧。
男孩显然知道她会错了意,纠正道:
“万里送行舟的舟。”
“噢”惠子有些尴尬,看见男孩合上了那本黑色的书赶紧问道:“你找到我的名字了?”
“没有”
“那我是没死吗?”
白舟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你已经死了。”
“那你是鬼差吗?”
白舟显然没听懂。惠子手舞足蹈的解释说:
“就是专门接死人魂魄的差使,要不然你怎么能看到我呢。”
惠子指了指身旁的人。
她飘过去在一个中年男子的眼前摆了摆手,男子继续吃汉堡,没有任何反应。
“你看他就看不到我。”
惠子又飘回来,在白舟眼前摆了摆手,男孩立刻眨了眨眼。
“你看你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
白舟抬手把她的手拍走。
“走了”
惠子一愣,和她的手不同,那是一双温热的手。
“有温度的…”
“欸?你去哪?等等我。”
“我突然感觉有人在背后看着我,因为一直在看书,而且已经打算要睡了,所以家里就只有电视机上方的壁灯亮着。
一开始我也认为不过是幻觉,就没在意,但是这种被人凝视的感觉却愈发的强烈,甚至于我已经感受到有一道目光在摩挲着我的后脑勺。
我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腋下也开始冒汗。持续了大概有一分钟,我实在是忍不了了,就突然转过头,”
信第一页的内容到这为止,“这种事恐怕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吧!”暗骂了一句,莫林甚至都不想把手中的信翻到第二页读完。
原本他想着能在这个时代有什么事还写信的女人应该是知识渊博,理智聪慧的女子。
他还指望着能在她身上发现些其他像什么凌晨一点还在酒吧的圆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晃荡,或者那些用计算器考量着身边的男性,请吃饭给加一分,没替自己拉开车门减十分的女性身上用显微镜也找不到的东西,哪怕她已经结婚了,但是这完全不妨碍他欣赏一番。但现在看来,恐怕得失望了。
点上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后,莫林还是抬起桌上的信纸,翻到第二页读了起来。
“只看到一个很是熟悉的女人正高举着一把消防斧俯视着我,苍白的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我吓得从沙发瘫坐到地上,等我叫出声来的时候,那女子已经消失了——是那种突然就不见了的消失。
我丈夫听到声音后从卧室跑了出来,但是他说除了额头和两鬓处全是汗,瘫坐在地上手足无措的我之外什么人也没有看到。
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我才开始思考那个女人的模样,拼命回忆曾在哪见过她,她给我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但我就是不能确定她到底是谁。
直到我丈夫摸着我的额头问我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不是发烧了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那个人是我。
我知道您可能会对这些内容嗤之以鼻,以为不过是我一时的臆想,甚至觉得我是在编故事消遣您。
可您从事这份工作这么久,肯定很清楚有些事当事人有多无能为力,他们不能报警,也请不了律师,我不是指您不如他们,而是说您们可能更有能力处理这类事件。”
看到这,莫林不禁嗤笑出声:“当然,我们在任何见不得人的地方都有能力,包括跟踪调查偷情的丈夫和疏通下水道!”但转念一想,如今的侦探行业是真的没落了,随着警备系统和律师事务的不断完善,私人侦探行业的衰落可以说是必然的。
弹了弹烟灰,莫林收拢了思绪,再次把精神聚焦在信纸上。
“我确信我当时没有看错,那个女人真的是我,也许不能说是我,而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她穿的白色的衣裙和我结婚时我丈夫买给我的一样,也有和我几乎一样的长发。
那个晚上她没有再出现,而家里也确实没有外人来过的痕迹,我也就和我丈夫坚持的一样,认为不过是我的幻觉罢了。
况且我那几天压力也比较大,公司里的事多得几乎忙不过来,我女儿也因为生病而我们夫妻实在抽不出时间照顾只能送到她奶奶家调养。
之后的几天——大概有四五天里都没有再发生过那样的事,可就在我丈夫出差的那天夜里,那个女人又出现了,同样是十一点,同样是在那个沙发背后,同样是举着一把斧子,但也同样只是出现不到一分钟就消失了,尽管我觉得像永恒一样漫长,但确实是一分钟左右。”
莫林下意识地也看了眼手机,离十一点还差五分钟。不过这是早上的十一点,不仅没有身后突然出现的女人,而且阳光还有点刺眼。
他起身把窗帘拉拢,又继续看了起来。
“那晚我一直没敢睡着,第二天去看了医生,但检查结果基本正常,医生说是我压力大,过于焦虑产生幻觉而已,只开了一些有助睡眠的药便没有其他了。
我让好友陪我在家一起住,期间那女人也再没有出现过,可我朋友也有自己的家庭,两个晚上之后她就不方便再来了。
第三天晚上,如您猜想的一样,她又出现了。虽然她总是很快就会消失,而且也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您也知道,这种恐惧的感觉是有多折磨人。
而我丈夫至少还需要半个月之久才能回来,我也想过出去住一段时间,可是总不能一辈子不回家里住,而且我也担心我和家人的安全,万一真的是有什么东西的话。
有朋友听说了我的遭遇之后向我推荐了您,这几天她每晚都出现,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只能冒昧来信请您帮忙。
另,信封内袋里有两千块钱,权当莫先生插手此事的出师费用,事成之后,定数倍重酬。
祝莫先生事业有成,身体安康。
唐突烦请,还望海涵!”
最后是信的落款和一个电话号码。莫林将信封撑开,果然还有个内袋,其中整齐地躺着两千元。
高兴之余,莫林不禁有些感慨,薄薄的信封里面有这样的异物他事先居然没有发现。
“长时间不用,脑子都快生锈了。”自嘲地笑了笑,他开始整理对这件事的头绪,像往常一样拿出纸,笔,准备将注意事项和要调查的流程一一记录下来,可马上他就放弃了。
因为他发现这种事实在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突然出现个女人又突然消失这要他怎么调查?恳求那个女人留下来谈一谈?还是在她高举的斧头上拴条红绳看她消失后去了他一阵头大,心想自己或许真的得转行干其他了,不然以后说不定就变成神棍了。
他其实并不缺钱,早些年父母就给他在城市中心附近的街边买了两层商品房,而且二老居住的还有单位分配的一套。在发现侦探行业并不好做后他租出去了一层,收入倒也有保障。
上一次他接的生意还是两个月之前,一份再寻常不过的业务——帮出轨在先的妻子找证据指控其出轨的丈夫。
最终女方赢了,当然起决定性作用的可不是莫林长达半个月鬼鬼祟祟地跟踪拍照,而是女方在丈夫喝醉后故意激怒他,自编自导的一出家暴好戏。
之后的两个月莫林一直赋闲在家,不痛不痒的和他的侦探事业纠缠着。中途他也想过去帮那些孤寡老人找一找走失的猫狗,不过还是放弃了,那样的话他还不如听从他老爸的安排去找一份正经的工作。
也因为这样,他和父母的关系一直很僵,基本上隔一两个月他才会回去看一趟父母,吃个便饭什么的。
不过,不管是为了这几千块钱,还是给自己找点事做,又或者是单纯的猎奇,莫林都打算接下这一单。
下午三点,莫林约了洛珍在一家咖啡厅见面。简短的客套后莫林切入了正题:“请问你有请过道士之类的看过吗?”
问出这种问题让他觉得很是尴尬,毕竟这相当于变相的承认他一个侦探不如个道士有用。他是个无神论者,可以不如警察,律师,但是输给在他看来只会信口开河的道士之流实在是不能忍受。
“没事,我丈夫也抽烟,我不介意的,”坐在莫林对面的洛珍看到他将抽出一半的烟又塞回烟盒,笑着摆了摆手,接着说:“没有请过,其实我也从来不信这些所谓鬼神之说的,主要还是怀疑到底真的是自己的幻觉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也是,毕竟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利用一些特殊的器材弄个定时定点的投影是完全有可能的。”毕竟是在公共场合,莫林没有再抽烟,听洛珍说完,他喝了口咖啡,点点头,附和了一句。
“那么你有没有试过安装摄像头或者是用手机什么的把那个女人出现的场景录下来呢?”他希望听到否定的回答,因为这样的话,他至少还有计可施。不然,他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方法了。
“第二次之后我就录了视频,在这个手机里。”说着,她从手提包里又拿出一个手机,点开视频递给了莫林。
“那次之后我丈夫把一个闲置的手机放在沙发对面的电视上,到晚上十点左右就打开录像。”
接近三个小时的视频,他自然不会从头看到尾,至少此刻不会。直接从视频三分之一处——也就是她信里提及的晚上十一点左右看起。
却没有看到像她信里所说的出现一个拿着消防斧,脸上挂着狞笑的白衣女子,倒是看到她魂不守舍,时常回头,眼睛的余光尽可能向后拉扯的模样。
不太像是装的,况且装出来骗自己也毫无理由。莫林暗暗下着结论。
突然,他看到视频里的洛珍整个上身都向后转了过去,已经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过隔着屏幕莫林也能感受到那种诡异,紧张的气氛。
如此绷直的后背所支撑着的绝对不会是一张放松的脸!或许是因为之前已经有过两次相同的遭遇,所以她显得稍微镇定了些,起码没有像她信中说的那样直接跌坐到地上,但颤抖的双肩还是表露出了她的恐惧。
“她就站着我身后。”看到莫林突然紧锁眉头,脸凑得里手机屏幕更近,她就知道他看到那了。
“是同一个人吗?”
“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手里?”莫林凑得里手机更近了些。
“还是拿着斧子,和第一次一样。”
看到洛珍整个人像一条拉紧的绳子突然被剪断般松垮下来,还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就知道那个人应该已经不在了。
把视频又回放了一次,但任凭他怎么细致的观察,还是看不出来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但洛珍的反应又太真实了,使得他很难不信。
八成得亲自去感受一下。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但他还不打算开口,毕竟事情发生的时间基本都是晚上十一点,更重要的是她丈夫不在家,他可不想给雇主的街坊邻居留下什么茶余饭后的谈资。
“如果可以的话,能请您到我家看一下吗?”洛珍接过莫林递回的手机,注视着莫林的眼睛里满是焦急与渴望,仿佛莫林就是她溺水后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今晚吗?”莫林有些吃惊,想不通她为什么会这么着急,要调查的话肯定得到晚上十一点左右,而她家里又只有她一个人,孤男寡女的,他要做点什么,再容易不过了。
不过,仔细一想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如果她真的经常感觉有人要杀害她的话,那肯定很崩溃,就算是换作莫林他自己,估计不疯也得神经衰弱了。这个时候急着求助,倒也不足为奇。
“嗯,”洛珍重重的点了点头,接着说,“我不想再拖了,这样的每一天都是煎熬,您放心,酬劳绝对会让您满意的。”
莫林自然没有拒绝,既然人家雇主都这样要求了,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况且,看了视频之后,这件事也彻底引起他的好奇心了。
两人分别之后莫林回家整理了一些工具,其实就是带上一个相机。虽然手机拍照也可以,但是要抓拍,录像什么的还是相机更适合一下。
而且他也想咨询一下有关幻想症方面的知识,潜意识里,他还是认为应该是洛珍产生了幻觉。
随便吃了顿饭,喝了两瓶啤酒就当为自己接到新案子庆祝。由于那个女人都是在晚上十一点左右才出现,所以莫林打算十点或者十点半的时候再到洛珍家。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而无聊,左右无事,他又喝了几瓶。出发的时候才想起来要问一下有关幻想症方面的内容。
“经常幻想有人要杀自己只是单纯的被迫害妄想症吗?”将这条消息发出去之后他就出门了,晚上九点左右,对方八成在加班,莫林根本没指望能马上收到回复。
按地址到她家小区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途中换乘地铁什么的花了些时间,他本来想开车去的,毕竟晚上可能要接近十二点才能离开。但洛珍却告诉他说最好不要开车来,因为她们家附近,包括小区治安都不是太好,而且外来车辆不能进小区,停在外面的话更不安全。
莫林没怎么想就答应了,也不是特别远,完全没必要冒这个风险,而且现在打车也比较方便,不过是多花几个钱罢了。
进小区的时候,门口的安保人员只是习惯性地抬头瞥了他一眼,便继续自顾自的发呆了。莫林本来还想着肯定要打电话给洛珍才能进去,但没想到这里的安保工作这么不到位。
如果治安如此松懈的话,那么是外人作案的概率就变大了。想到这,莫林倒是激动了一下,毕竟,有这样一条线索可以查的话,总比怀疑是鬼神作怪来得好。
这是一个既有单元楼又有独栋住宅的小区,但绿植和总体外观来说不是太好。再次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地址,他确定眼前的这一栋外墙暖黄色的双层小别墅就是洛珍家了。
他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绕着走了一圈,房子后面不远处就是就是小区的围墙,除了地理位置稍显偏僻外,总体来说还是蛮好的,而且房子外面的小庭院里种着的几棵树和零星分布的花草长的都比较旺盛。
庭院安了装饰性的围栏,一楼建的比较高,所有窗户也都加防护栏,想要从外面到二楼的话必须得有梯子才行。他心里默默地给房屋的安全等级打了分。
拍了几张照片后,莫林穿过庭院叩响了房门。
暗红色的房门应声而开,仿佛主人已在门后恭候他多时。
“您来了,快请进。”洛珍赶忙把莫林迎进门,说着,躬身为他摆好了拖鞋。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了。”刚进门,一股淡淡的幽香便扑鼻而来,莫林一时间也分辨不出香味是来自洛珍还是其他的什么。不过她的热情倒是让莫林对她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没能亲自去迎接您真是抱歉,都怪我忙得都忘了提前打电话问一下您具体什么时间到。”洛珍满带歉意的说道。
其实早在下午时她就问过莫林什么时候到,或者是她去接他,不过被莫林拒绝了。只说晚上十点半之前到。
“没事的,干我们这行的就这样。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过什么人越保密越好,你不来接我的话更有利于调查。”
顺着门后的走廊往里走,这时候莫林才开始打量起洛珍的装扮来。
一身纯白色的礼裙让其本就纤细的身姿更显颀长,高挽的发髻和脸上稍显化过淡妆的痕迹都显露出洛珍对此次会面的用心。
还好没什么人看到,莫林暗暗松了口气,否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简直让人想不误会都难。
走过门后细长的走廊,迎面就是客厅的沙发。现在他知道香味是哪传来的了,因为客厅的香味比走廊浓郁了许多,他觉得应该整个房子都被喷了香水之类的。
客厅铺的是地板,但身后的走廊——莫林有点不确定,又回头看了一眼,没错,走廊铺的是地毯,而且就色泽和触感来说,应该还是蛮贵的那种。
按理说家里铺地毯的话首选应该是客厅或者卧室,特别是家里有小孩的,为了安全大部分都会选择客厅。
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只铺了走廊的。不过也只是好奇一下而已,说不定是别人送的地毯,面积刚好只够走廊呢。
客厅不是很大,莫林大致观察了一下,往沙发的左边进去还有三个房间,沙发右边是楼梯和卫生间。客厅靠窗的地方放有几个盆栽,花盆蛮大,不过可能是疏于照顾,里面养的花什么的看起来格外细小或者说有些萎靡。
莫林记得洛珍给他看的视频里那个女人就是在背靠着走廊的这个沙发后面出现的,就直接坐了过去。洛珍看了,有些担心的说,“要不您还是坐这边吧?”说完指了指旁边的另一个沙发,言下之意是想让莫林避讳一下。
“不要紧的,正好我感受一下。”莫林来的目的就是调查这个,又被她这么一说,更不可能坐开了。
看到莫林全然不在意的样子,洛珍也就没再劝。“莫先生想喝什么吗?茶,咖啡,饮料都有。”
“谢谢,茶就好了。”他说完,洛珍就去泡茶了,看着洛珍的身影,他不禁感觉事情进展的稍微有些急促了,以往他接到案子的话一般都会先去了解一下雇主的大体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做。
但这次却让他有一种被牵引的感觉,而且委托的事件也比较独特,仿佛才开始调查就可以结束,或者,永远都结束不了。毕竟,成功与否,全在委托人的一面之词。
但既然都来了,莫林自然不至于收手。况且要担心也应该是她担心,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想到这,莫林不禁放松了许多。
“你女儿还没有回来吗?”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十点半,想起洛珍的信中提到她女儿生病之后去了奶奶家,就顺势问了起来。
“嗯,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吧,还再有些感冒,而且最近又发生了这种事,”洛珍语气里尽显疲惫,接着说,“要不是还有些事情没办完,我早就过去看她了。”
又闲聊了几句,莫林开始把话题引向她丈夫,坦白来说,如果她丈夫要搞鬼的话,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了。而如果再让莫林了解到她和丈夫之间有什么不和的话,那她丈夫将会是他第二大怀疑对象。第一嘛,自然还是认为是她幻想过度,或者是有被迫害妄想症之类的。至少有八成把握。他喝了口茶,暗暗下着定论。
“这茶味道很是醇香,是你先生的珍藏吧?”茶的味道的确还不错,但是莫林看到洛珍喝的是咖啡,想来应该是他丈夫经常喝茶。
她的笑容明亮而干净,像七月海面吹过的太阳风。
一
“你准备好了吗?”洛奕推开门,看向屋内的女子。
女子一头金色的大波浪长发,随意地垂落在腰间,她穿着中世纪的小洋裙,裸露的手臂白皙细腻。她转过身来,小巧的脸庞上五官深邃,她的眼睛是美丽的海蓝色,只看一眼,就让人想到平静海面偶尔荡漾的水波纹,有让人心静的魔力。
“当然。”女子唇齿轻启,嗓音悦耳动听,像夏日海风吹过风铃,奏出空灵清澈的乐曲。
“那就出发吧。”洛奕深吸一口气,转身出门。
女子自称蕾拉,是某日洛奕出海打渔时遇到的。当时的蕾拉看起来很脆弱,不声不响地靠在礁石旁,洛奕以为自己遇到了遭受海难的人,赶紧上前看去。一眼惊艳,真的太好看了,尽管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可是那精致的五官,实在是让人难以移开视线。洛奕一瞬间以为自己遇到了海之女神。
“你……还好吗。”洛奕轻声唤道,没有回应,可是起伏的胸膛告诉洛奕,她还活着。“这可怎么办啊……送到医院去吧。”洛奕自言自语,纠结了好一会儿,然后,仿佛心有所感,往女子那里看了一眼,对上了一双海蓝色的眼睛。“你好啊,小男孩。”女子轻笑,“我叫蕾拉。”
蕾拉自称是来自遥远的国度,她一遍遍地告诉洛奕,她要去一个名叫梦境之海的地方,但是她现在力量太过微弱,需要洛奕陪她一起去。可是,梦境之海是个什么地方,洛奕很困惑,他翻了很多书和地图,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啊呀,我知道呀。”蕾拉笑着弹了一下洛奕的脑门,“你跟着我走呀。”
于是在这样的一个早晨,洛奕终于收拾好东西,准备和蕾拉一起前往。
“不知道去那里要多久,希望我准备的淡水和食物能撑到那个时候,还有,海上有时候不是很安稳,蕾拉你要记得保护好自己,当然我也会保护好你的……”洛奕碎碎念着,他一直是一个人生活,不自觉地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蕾拉看着洛奕说个不停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到海边要穿过村子,一路上洛奕听见很多人在议论着,“这是被迷了心智……”“是啊,是好看,可是也太奇怪了吧,哪里来的,根本不像我们这的人啊。”……
洛奕自动屏蔽了这些闲言碎语,拖着行李慢慢走着,蕾拉漫不经心地走在他身旁,听到四周的议论,随意地看了周围人一眼,周围的人瞬间不敢出声了。待他俩走远了,才心有余悸地说道:“好可怕…”“果然是妖女。”“洛奕这小子,太傻了。”……
“上船吧。”洛奕走到船边说道。
“哎哟,又见面啦小伙计。”蕾拉嬉笑着摸了摸船身,灵活地一跃而上,看到洛奕还在发呆,轻轻捏了下他的脸,“傻啦?”
洛奕猛地抬头,被蕾拉灿烂的笑容打了眼。阳光太偏心,均匀地涂抹在她精致的脸庞上,分外好看。洛奕一瞬间觉得自己脸上滚烫滚烫,眼前一花,天地间仿佛什么都不见了,就剩蕾拉粲然笑脸和海浪温柔翻卷的声音。
噢,还有。还有洛奕抑制不住在疯狂跳动的心脏。
二
“还有多久到?”洛奕问道。他们在海上已经有好几天了,周围蓝色一片,看不到尽头。
“快了。”蕾拉看向远方。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悄悄地隐去了踪影,整片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洛奕看着天说道:“暴风雨要来了吗?”蕾拉的表情变得凝重,她站起了身,让洛奕保持安静。接着,她静静地看着变成深蓝的海面说:“到了。”
蕾拉闭上眼睛,口中念出洛奕听不懂的语言。洛奕呆呆地看着她,不知该作何反应。随着蕾拉念着,海面颜色愈发暗沉,接着,洛奕面前的海面出现了小小的漩涡。漩涡越来越大,海风也愈发猛烈,洛奕紧紧抓着船边,忍不住喊道:“蕾拉——”
蕾拉转身和洛奕对视了一眼,海蓝色的眼睛变得很幽深,洛奕一惊,却仿佛被蛊惑了一样,根本移不开目光。“睡一会儿吧。”他听见蕾拉这么说道。这是什么,你要做什么。洛奕想说很多话,却无法开口。他像是要被蕾拉的眼睛吸进去了……身子越来越沉,洛奕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前一秒他在想,蕾拉,会不会有事呢。
三
洛奕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他是一名公爵的儿子,但是根本不好好听教书先生上课,喜欢溜出去玩。七月的某天午后,他趁着教书先生打瞌睡,跑到庄园旁的海边去。这天的海格外平静,海面亮晶晶的,特别好看。
洛奕拾了几颗贝壳,仔细地清理着上面的沙子。“你好啊,小男孩。”洛奕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金发的美丽女子。女子说:“我叫蕾拉。”
蕾拉总是待在水里,洛奕很多次想让她上岸和自己一起玩,蕾拉只是笑着说:“不行哦,我不可以上岸的。”
但是蕾拉太好看了,而且见多识广,跟洛奕讲很多很多海里的故事。洛奕很喜欢这个朋友,于是逃课愈发勤快了。教书先生知道公爵夫妻二人很宠这个独子,并不和他们反映洛奕逃课的情况,只是在洛奕逃出去后,悄悄地跟上去了。
“小洛奕,”蕾拉修长的手指绕着金色发丝,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不是很想让我上岸吗?你知道吗,你父亲的书房里呀,有个珍珠,就那种特好看的,亮闪闪的珍珠。”
蕾拉凑到洛奕耳边:“你去把那个拿给我好不好呀?”“有了那个你就可以上岸了吗?”洛奕问道。“那当然。”蕾拉笑了,“不要和你父亲说哦。”她逆着光,洛奕看她突然就恍惚了,蕾拉的笑容也看不真切了。
教书先生躲在树后震惊地看着蕾拉,蕾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视线轻轻地扫过来,教书先生只觉得通体冰凉,仿佛坠入了万里海底,不得翻身。他忙不迭地往回跑去,慌张不能自已。
洛奕开始苦恼,要怎么样才可以把珍珠拿出来呢?可能老天都在帮他吧,洛奕的父母要出去参加皇宫的宴会,洛奕说什么也不肯跟着去,“行了,孩子不想去,就让他在家玩玩吧。”洛奕的母亲温柔地劝说道。父亲只是叹了口气,便也随他去了。
太好了!洛奕趴在阳台上看着父母的马车远去,兴奋地转了个圈。这样就可以把珍珠拿给蕾拉了。洛奕走进父亲的书房,一眼就看到珍珠放在桌上的玻璃罩里。“应该不是很贵重吧……就直接放桌上了。”洛奕嘟囔着伸出手。轻轻松松的,玻璃罩就打开了。洛奕一愣,这也太顺利了吧。没有多想,因为蕾拉还在等他,洛奕将珍珠攥在手里,向海边奔去。
夜晚的海多了些许森冷的气息,洛奕突然多了几分胆怯,犹豫着要不要向前。“你来啦。”熟悉的声音响起,洛奕抬头,看见蕾拉倚在礁石旁冲他笑。月光静静地洒在她的身上,给蕾拉细腻的肌肤镀上了银边。洛奕被她的笑容蛊惑了,走上前去,“蕾拉。”他说道,“珍珠,我给你带来了。”
蕾拉的笑容愈发明艳:“是吗……你这么乖呀。”洛奕莫名的有点害怕,他不由退后几步,说道:“蕾拉,你有了珍珠真的可以上岸吗?”“是呀,快给我吧,这样,我就可以陪你玩啦。”
“我……”洛奕伸出手想把珍珠给她。“少爷,不可以!”教书先生突然出现在洛奕身后,“少爷,你不可以相信她,这是个海妖!”
洛奕一惊,转头看去:“这……”蕾拉眯了眯眼,轻巧一跃,把洛奕手中的珍珠拿走了。“谢谢你啦,小男孩。”洛奕急忙看去,却只看到蕾拉在海中远去的身影。“她真的是海妖。”洛奕喃喃道。
“这可怎么办啊……完了完了。”教书先生连声哀叹。“那个珍珠,很重要吗?”“那是祖上流传下来的,海妖的眼泪啊。”教书先生解释道,“少爷,您家祖上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海盗,在战胜了一群海妖之后,被授予了爵位。那个珍珠……是用来镇压海妖冤魂的。”洛奕怔忪地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好像闯祸了。
从那天开始,洛奕家里总是霉运不断,温柔的母亲天天躲在房里抹眼泪,父亲成日出去奔波寻找解决办法。直到一天,父亲遇海难的噩耗传来。整个家面临全面崩溃。
洛奕来到海边。此时的他,确实是彻彻底底的孤身一人了。他双目无神地看向这片海。海面还是那么平静,在阳光下闪着光。可是洛奕实在没有心情欣赏美景了。“蕾拉。”他喃喃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可是,我一直那么喜欢你。”
除了海风卷起浪花的声音,洛奕得不到任何回音,他也不再奢望可以得到回应了。家里开始遭遇不幸时,他来了很多次,哭着喊着让蕾拉把珍珠还给他,可是了无音讯。“那就这样吧,”洛奕深深地望了一眼这片海,“再见啦。我不会再回来了。”家中遭遇如此重创,不谙世事的小少爷一夜长大,从此以后,他一个人要生存下去。
四
“醒来吧,洛奕。”一声悠长的叹息萦绕在耳边,洛奕慢慢睁开了眼睛。
“蕾拉。”“嗯。”
洛奕斟酌许久,开口道:“那是我的……前世?”“是。”蕾拉长叹一口气。“何必呢。”洛奕淡淡地说,“何必再让我知道这些事呢。”
“洛奕。”蕾拉声音微微颤抖着,她顿了顿,说道,“我很抱歉……我知道,一句抱歉根本不足以弥补我对你上一世的伤害,你一直很信任我,我和你相处的日子,也特别特别的开心,可是我欺骗了你。”
“好了……”洛奕叹了口气,“别再说了,没有任何意义。蕾拉,我早就不恨你了。”
上一世的后来,洛奕一个人体验了人间冷暖,懂得了很多事情,他终于不再是温室里的娇花,脆弱的不堪一击,他也成长为一个能养活自己,并且通过自己的努力活得很满足的人了。
“我非常喜欢你,蕾拉。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从遇到你开始,我就被你吸引。”洛奕眼神坚定,他轻轻拍了拍蕾拉颤抖的肩膀,“上一世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一世的我,还想快乐地生活下去。”
“我……”蕾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地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送我回去吧,蕾拉。”洛奕轻叹。
“好。”
洛奕又过上了打渔的生活,他每日一个人出海,一个人驾船归来。日子还是那样平平淡淡,只是洛奕变得越来越喜欢自言自语,说完后总会发呆一段时间。
七月的某天午后,洛奕懒懒地躺在船上,看着天发呆。天很蓝,比不上记忆深处那双眼睛的清澈,白云很软,比不上那笑容的可爱。
“唉……”洛奕忍不住一声长叹。
其实蕾拉可以不走的。尽管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说没有脸面再留在他身边,执意离开了……可是洛奕,还是很想她,每每做事情的时候,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所谓快乐的生活下去,洛奕在蕾拉离开后才发现,自己过去的生活孤独而无趣,而蕾拉,才是他的快乐。
这一切,都像一个绚烂至极的梦,可又确确实实存在过,让洛奕反反复复地去回味怀念。
“蕾拉啊……”“我在。”熟悉的声音传来,悦耳动听。
洛奕一下子坐起身,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还是那样。金色的长发温柔地垂落在腰间,裸露的肩膀在阳光下更显细腻,泛着浅浅的光泽。就像前世今生,洛奕第一次见她一样,她海蓝色的双眸弯成月牙状,嘴角勾起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耀眼。
“我回来了,就,不再走了。”蕾拉笑着说。
“好。”
洛奕看向她的眼睛里去,这一看,洛奕仿佛听见七月海风卷起海水温柔呼吸,痴极美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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