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请不要对我毛手毛脚
秋天的草地,枯萎中带着稍许金黄色,就像穷困潦倒的人始终抱有发财的渴望。
他躺在草地上呼呼大睡,嘴角还挂着一道涎迹,偶尔面露笑容,看样子似乎做了个很不错的梦。现实生活中吃不到的美餐,享受不起的待遇,想必在梦里都会得到满足吧。
不知过了多久,头上忽然传来被什么东西压住的感觉,他迷迷糊糊地醒来,惊奇地看见一只乌鸦正在他脑门上筑巢休息。
“晦气!”他厌烦地抬起左手,一巴掌对着乌鸦使劲扇去,不曾想,被乌鸦巧妙地躲开了,而且砸烂泥巢溅了他一脸的泥。
“啊——啊——啊。”
乌鸦似嘲笑般地叫了几声之后,便扑扇着翅膀飞走了,但速度却并不快。
他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每当快要被他够着时,乌鸦便灵活地躲开,然后再保持先前的悠闲。
慢慢地,一人一鸟对着一处被遗弃的教堂而去。
到了门前,乌鸦再度叫了两声,这次听起来倒像是在报告什么,然后便迅速地飞进门内消失了踪影。
他停下脚步,看了看眼前的残破教堂,最终还是没有拗过好奇心,走了进去。
“砰——”
他刚进来,门便诡异地自动关上了,他被吓了一跳。教堂内一个人都没有,他甚至连牧师都没看到,没有灯,所以光线很暗。
这阴森森的气氛让他感到很是不安,连忙拉门准备就此离开,不料,门关得死死的,任他怎么用力,都是徒劳。
“呵呵呵呵…进来还没打招呼,就要走了?”
当这道令他脊背发凉的声音穿过空气确确实实到达他耳朵里时,他那双一直卖力开门的手终于停下来了,再也不敢动弹丝毫。
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个男人,在勉强控制住不断颤抖的双腿之后,他便慢慢地转过身来,想要看看这声音的来源到底是人是鬼。
一身黑袍,连衣帽遮住头,完全看不清脸,教父?不对!这手分明就是骷髅骨,难道是巫师?!刚刚调戏自己的那只乌鸦,此刻正站在这位黑袍者的左肩上。
“你……你…你是……”
简简单单的一句日常交际语,却在他口中卡了半天卡不出来。
“我是谁不重要,把你请来这里,是想跟你做笔交易。你应该…很喜欢钱吧?”
完全看不到嘴动,低沉沙哑的声音便向他传来。他谨慎小心地听着,当“钱”字入耳时,顿时本能地眼睛一亮。
但他也不是傻子,也知道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就算掉了也未必会砸到他头上。所以试探性地问道: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并没有什么才能。”
“呵呵呵…很简单,我需要鸽子的心脏,只要你帮我弄来一只鸽子,这些钱就全部给你。”
说着,黑袍者手一翻,就像变魔术似的,一大堆钱便浮在了左手上。
“沽…”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堆钱,咽了口唾沫。自己梦寐以求的,不就是这玩意吗?
“成交!”
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了下来,开玩笑,一只鸽子换那么大一堆钱,这买卖简直赚到连祖宗都不认识了!
“呵呵呵呵…好,不过,我先提醒一句,我不喜欢出尔反尔的人,那些人,下场都很凄惨。”
“好!我这就去给你弄鸽子去!”
只是一直鸽子而已,有什么弄不来的?他这样想着,心里便有了底气,转身打开门离开了教堂。
“呵呵呵呵…”
当他离开后,黑袍者手上漂浮的那堆钱就像是幻影,慢慢地变幻着形状,最终,化成了一柄漆黑冰冷的镰刀,泛着寒光的刀面上映出了黑袍者那森白的牙齿。站在其肩膀位置的那只乌鸦身形一动,不见踪影。
他宁可相信这是运气。
可能在此之前,他还有过一些怎么去努力奋斗改变现状的励志计划,甚至下定了决心要如何如何。
脚踏实地去努力固然好,但说实话谁想让自己的人生中的几分之几活在劳累辛苦中呢?然而,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突然出现这样一个绝好的发财机会,简直就是上帝对自己的恩赐!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回到了之前的农场草地,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柄曾经把他双手磨下厚实老茧的锄头,嘴角不禁泛起了些许轻蔑的意味。而后东张西望一番,蹑手蹑脚地潜入农场主的私家宅院里。
“还得谢谢这小丫头,碰巧养着这么只小玩意。”
站在笼子前,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农场主平日对他的种种照顾,以及那小女儿天真可爱的模样,他伸出去的手不禁在空中僵住了。
而下一幅画面,则是他腰缠万贯,人前人后显尽权贵的模样,也许在此之前这是幻想,但马上它就能实现了。
想到这里,他毅然伸手取走了鸟笼…
当他拿着鸽子正往废弃教堂赶去时,三步并作两步走,脸上难掩贪婪的兴奋。
“鸽子弄来了!”
他推开门钻了进去,一脸期待地看着黑袍者。
“呵呵呵呵…还真快,按照约定,这些钱归你了。”
他欣喜地背起大把钞票离开教堂,却并没有看见黑色连衣帽下死神那张狞笑的脸。
他在路上兴高采烈地走着,已经开始考虑怎么用这钱来装饰自己的未来人生,想着想着,嘴角已无限接近耳根。
“呵呵呵呵…混蛋小子,竟敢捉弄我。”
突然,他的耳边传来黑袍者的声音,一股头皮发麻的感觉涌了上来。他下意识地四处望了望,却未见其身影。
耳边再次传来那道令他心惊胆战的声音,下一秒,他背上的钱袋突然腾空而起四散开来,漫天飞舞的纸钱最终化成了一张张纸信。
他随手抓了几张看了看,内容都差不多,都是想要回家的主题,只是…只是…只是那署名的下方,为何清一色都有写着“我在地狱”四字?!
大片的信纸滑落到地上,他呆呆地立在原地。恍惚间,曾经的画面一幅幅地从他眼前掠过,如同走马灯。随即眼前一黑,他隐约嗅到了一股名为死亡的气息。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又是身处那个废弃的教堂,面前当然还是那个黑袍者。
“呵呵呵呵…混蛋小子,胆子不小啊,连我都敢骗。”
黑袍者阴森森地笑着,语气中却丝毫没有怒意。
“我没骗你啊,鸽子给你弄来了啊。”
此时,他的神情很呆滞,只是靠着仅有的一丝属于自己的意识在回答。
“呵呵呵呵…我让你给我弄只鸽子,你却带回一只乌鸦!”
话音刚落,死神手中的那只他弄来的鸽子瞬间变成了一只漆黑的乌鸦。只是…这乌鸦看起来,为何那么眼熟呢?
……
“嘿嘿嘿嘿…味道还不错,主人,我去寻找下一个猎物了!”
“呵呵呵呵…去吧,别只顾贪吃,我教过你怎么挑选灵魂。”
乌鸦身形忽动,再次消失。
1
这是今天比赛的终极battle,赢的人才会拥有总决赛开场表演的资格。
对手已经演出完毕,带着挑衅的眼神看向戚念。
音乐响起,灯光聚拢在舞台上。戚念一身红色紧身露脐妆,背对观众,灯光从她的身上逆向而行,勾勒出姣好的身材,充满野性。
她踩着第一个音符转身,肢体随着音乐律动起来。这是一首重金属流行乐,需要很好的体力才能撑起全场,但这根本难不到戚念。金色长发被甩在肩后,高跟鞋踩在脚下是把锐利的刀,她的腰像蛇轻摆,柔软却隐藏力量,翘臀性感,眼神妩媚的抛向观众。
台下反应热烈,连前排的几位导师也跟着她的节奏晃动,大家的情绪都被充分调了起来,不约而同为她加油。
“suny!suny!”
戚念勾勾手指,性感的嘴唇轻咬,眼睛坚毅的闪着光芒。她很满意观众的反应,这场battle已经胜券在握。戚念走到舞台前面,聚光灯追随她的身影将她衬托成烈焰的精灵,她的目光略过在场的每一位观众,突然在中间停驻。只是一瞬,她踩错了一个节拍。
他怎么会在这儿?
戚念脑子里飞快闪过疑问,她转身回了舞台中央,红色裙摆继续随她的动作飞扬,没有人留意到她心里那一刻的波动。
音乐是浪,她是破浪的人,戚念跳的更加热烈。观众的呼声已经到了高潮。
随着音乐的停止,全场静止下来,她最后一个定位回眸摄人心魄。
“suny!”
不知是谁带头叫她,下面掌声雷动。那人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没有抬手鼓掌。
灯光照亮舞台,主持人拿着台本走了上来。
“谢谢suny的精彩表演,在公布今天结果之前,我们有幸请到一位神秘嘉宾。”
主持人故意买了个关子,台下的观众躁动起来猜测是谁。
“大家稍安勿躁,那位神秘嘉宾正坐在台下。”
主持人又补充了一句,台下的观众都朝着自己左右探视。
“他就是……”
聚光灯随着主持人的尾音晃动,最终停留在了观众席的一角。
“他就是横扫乐坛各大奖项的当红偶像,凌晋扬!”
台下瞬间响起尖叫声,在场除了主持人,没有人预料到凌晋扬会出现在这儿。
他带着黑色口罩,压低的帽檐,手指交错的放在腿上,故意隐匿在人群中,却因为光的光临犹如神衹。
凌晋扬起身朝舞台走来,靠的越近那张脸就越发清晰。鸭舌帽下英挺的鼻梁,唇线清晰勾着笑意,眼神却如锋利匕首。
刚才,就是这张脸让戚念乱了拍子。
凌晋扬双腿倾长迈来,一路跟观众打招呼。上台后他没有刻意看谁,接着主持人抛来的话跟台下的观众开了几句玩笑,大家都很喜欢他的性格,反应比之前热闹许多。
接着,主持人宣布到了网络投票的环节,随着音乐的鼓点敲响,观众也跟着紧张起来。
“五百万比四百七十万!”
戚念胜出。
她长呼了一口气,笑的甜美。准备给对手一个拥抱。
“别急,刚才临时接到节目组通知,因为晋扬今天前来助阵,所以节目组给了五十万的支持特权,请投给你觉得这场表现最好的选手。”
这是节目组故意设的悬念,五十万票像是预先算好的可以决定谁能胜出,氛围再次被推向高潮。
凌晋扬的话筒递到唇前停顿了几秒,目光特别自然的在两个选手之前巡视。
“我的选择是……”他很擅长做节目效果,故意把话说了一半然后停顿。戚念手指不由捏紧,这次的她显然比之前更加紧张。
“我的选择是袁苒仪。”
戚念的心重重跌落下来。另一边的粉丝开始欢呼,她伸手把额前的一缕金发勾回耳后,微笑着接受对手送来的安慰。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报任何期许的。
“不过,”凌晋扬的话音再次响起,“既然当了嘉宾,我是不是还有选择选手的权利?”
“这……当然。”主持人低头看了一下台本,不确定有这一段的交接。
“那我选择当suny下期的助演嘉宾好了。”
现场炸了,谁都没猜到节目接下来的走向。就连主持人都不确定的看了看幕后的导演。
戚念状况外的望向凌晋扬,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才的那一瞬,凌晋扬在冲她笑。
2
下了舞台,戚念在后台补妆。接下来还有一个后期采访,需要选手配合。往常这时候,选手们都是忙着挑套好看的私服或者画个伪素颜的妆,今天倒是反常的聚在了戚念那儿。
“suny,今天表现的不错嘛,连凌晋扬都想要当你的助演嘉宾。”
“什么嘛,suny一直都是夺冠热门人选,凌晋扬选她也正常。”
女人扎堆的地方向来是非多,更何况是竞争对手。对于凌晋扬选择做戚念助演嘉宾这样涨人气的事情,她们惊讶之余更多的是不满。
戚念当然知道,但她不想争论。
本身这次她来参加选秀节目就是不务正业了。因为在校庆跳的舞蹈被同学上传到网络收获不小关注,才被节目组邀请来的。其实她本不过是历史专业的在读生而已。
“可是我怎么觉得,凌晋扬看你的眼神有点奇怪啊,suny你是不是跟人家有什么?”
这句话是今天跟她batlle的袁苒仪故意问的,凌晋扬的选择让她有些不服气。
“苒仪不要乱讲。我跟那个大明星不熟,别给我拦这些桃色新闻。”这次戚念话语温色,但却撇的干净。
一个小网红跟大明星有着相隔银河系那么大的差距,就像街边的碎花裙跟定制西服,按常理来讲能有什么交集。
“是吗?”
她话音刚落,身后传来的询问声尾音轻扬。这个声音很有特色,像三月的凉风,戚念一听就打了个寒颤。
转身看去果然是他。
也不知道凌晋扬是多久进来的,换了身衣服,化了妆,手里拿着一卷白色问题稿显然是做完采访出来。
“师妹,怎么说我们也是同一个公司的,说不熟不太好吧。”他这句话像是在抱怨,实则是在替戚念解围。
是了,既然是同一公司的,凌晋扬帮戚念也不奇怪了。
那些聚在戚念身边的选手都觉得无趣,纷纷散了。留下戚念摆弄着化妆台上的口红,冲镜子里的凌晋扬莞尔一笑。
“谢谢师兄。”
“……”凌晋扬听到这个称呼愣住,停在嘴边的话生生吞了回去,“不谢。”
他皱眉,下额线随着情绪绷起,没有再说什么就转身走了。戚念看着他的笔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捏着口红的食指跟拇指才终于松开。
她从跟公司签约近三个月时间,今天是第一次遇到凌晋扬,“师兄”这个称谓她真是叫的有些不习惯呢。
戚念正想着,工作人员就来叫她录制后期采访了。她想到妆还没补完,慌忙描了内眼线就进了采访室里。
导演安排她坐好,提了一些预先已经准备好的话题,戚念都回答的轻松自如。问到最后,节目为了制造噱头故意向戚念抛了一个关于凌晋扬的问题。
“suny,刚才晋扬接受采访时说,会选择我们节目作为综艺首秀是因为他看到了这个节目的闪光点,那么请问,作为他选择的助演对象,你觉得自己会不会是吸引他来的那个闪光点呢?”
时间仿佛凝固。
一秒,两秒,三秒。
“不是,”戚念终于开口,目光飘忽不定的,“我就算是舞台上的聚光灯,也不会是吸引他的闪光点。”
3
节目的采访被放出不超过一小时就引起网络热议,对于戚念的答复评论好坏参半,但她的耿直人设一下子立了起来。这样的效果,节目组非常满意,但戚念的经纪人calvin却气愤。
“我的姑奶奶,你是不是傻啊,那个采访明明可以跟凌晋扬拉个cp炒作的,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放弃了!”
calvin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做小艺人的经纪人多年,十分看好戚念这个潜力股,本指望着靠她翻身,没想到这人就像一颗不想开花的好种子,任他之前怎么提点,关键时候就是不开窍。
此时的戚念正在舞蹈室里练舞,有个动作练习多次还是不满意,她吐出一口气准备又准备重新再做一次。
calvin见她不搭理自己,只好走过去关掉音响。他敲敲镜子也不再提这件事情了,另说道。
“别练了,凌晋扬请大家吃饭你去换身衣服过去,满头的汗丑死了。”
“能不去吗?”
“我的姑奶奶,你不去就别想在这个圈里混了。”
看来是躲不过了,戚念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乖乖回宿舍洗澡,然后随手拿了件羽绒服套上就出门了,到了酒店才发现自己来的最早。
戚念进了包厢,挑了一个离主位最远的位置坐下。她不擅长交际,只想好好吃完饭早些回宿舍睡觉。之后不久大家都陆陆续续到了,除了节目组的导演跟几位工作人员外,袁苒仪也来了。
她打扮的漂亮,原本就高挑的身材穿上长靴更显腿长,棕色卷发朝一边拨去妩媚动人,跟全素颜的戚念对比鲜明。
袁苒仪是跟在凌晋扬后面来的,一进来就选了凌晋扬身边位置坐下,谄媚的想要与凌晋扬搭话。戚念全程都没朝他们那边看一眼,只是埋头吃菜,耳朵里却进了不少袁苒仪娇媚的声音。
这不过是圈子里的常态,戚念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但尽管这样,她心里还是不舒服,连原来最喜欢的几道菜都没有提筷子的冲动,只是无聊的拨弄碗里的芹菜。
“我怎么觉得今天点的菜不合戚小姐胃口,都没见你动几下筷子。”
凌晋扬跟别人交谈空隙的询问,让在场的人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suny的本名叫戚念。
因为凌晋扬的提醒,大家才觉得冷落了她。坐在戚念旁边的两人忙着往戚念碗里夹了几样菜,跟她客套起来。
她一面摆手说不用,一面回赠凌晋扬假意的笑,心里一百个埋怨。她对于这份突如其来的关注很不自在,好不容易刷淡的存在感就这样一秒破功了。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不出一小时桌上的菜也吃的差不多了,在座的人陆续起身跟凌晋扬告辞,包厢里慢慢的安静下来。戚念环顾了一周,现在饭桌上只剩凌晋扬,袁苒仪跟她了。
凌晋扬作为请客的人,最后一个离开是理所应当的,而她看着自己碗里堆成山的菜,想走又觉得不好,只能大口解决着。倒是坐在对面的袁苒仪像是别有用心,刚才吃饭的时候就把外套脱了,现在更是喝醉酒的样子,见人走的差不多了将手暧昧的搭在凌晋扬腿上,身体也似有若无的往他那儿靠。
她的动作不大,明面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只是凌晋扬回避的动作太过明显了,差点把酒杯摔下来,戚念这才注意到。
“咳咳。”凌晋扬故意咳嗽提醒袁苒仪注意自己的言行,谁知根本就不管用,女生的身体跟他手臂贴的更紧,说了句谢谢他那天给自己的支持,又满上了一杯酒兀自干了。趁凌晋扬不注意,顺势倒在了他怀里。
戚念在旁边看了全过程,本来想要解决碗里食物的心情一下子没了,心里头更像是塞了块石头,堵得慌。她不想再在这儿呆下去,起身就要出门。
“站住!”身后的男人声音压低声音,明显在忍耐。“看戏很过瘾?”
戚念回头看他不回答,凌晋扬的眼神冰冷到了极致,“戚念,你还要装不认识我到多久?”
“我没想装。”戚念知道躲不过了,刻意不去看凌晋扬的眼睛,低头差点将嘴唇咬出血来。她在撒谎,以为骗过自己就能骗过所有人。
“没装就过来帮我,”凌晋扬看她现在的样子,声音一下就软了。
见她不动又加上一句,“快过来帮我把她扶起来,我不想碰她。”
戚念眉头的结藏在头发下面轻轻解开,她也不抬头,但听话的走到凌晋扬那儿。
离近了凌晋扬才看清她的样子,眼眶已经被打湿了,脸颊红红的连同鼻头也在泛红,她有些刻意躲开凌晋扬的视线,像犯错的小孩子,鼻子用力一吸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
我挺喜欢这种下过雨的秋天,天空干净,远山如黛,而桔色的阳光让人难以找出词语夸赞。
带着两位小朋友出门,坐在长椅上晒晒太阳,在公园里感受四五岁小孩的欢笑声是极其不错的。
葛屿坐在秋千上,脸庞略微通透,些许缺氧,带着几团粉色,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叫葛岐帮她推着。
一不小心,葛屿就被哥哥推下了秋千。
出于应激,我一个箭步打算冲过去,却一阵眩晕,忍不住地呕吐。
葛屿倒还算坚强,跑了过来,给我拍背,说着妈妈辛苦了。
这不是一两次了,自从入夏之后,直至深秋,身体各种小毛病此起彼伏。经常发烧,嗓子疼,逐渐消瘦,去了几家医院也没查出原因来。
倒也没放心上,个人认为,有了双胞胎之后,身体便十分孱弱。我想大约是生小孩出血过多的缘故吧,老话都是这样说的,总会落下病根的。
回到家后,葛屿和葛岐很快就睡着了,家里一时静下来十分不习惯,这偶然得来的空闲我竟然不知道用来干啥好。
看了部电影,接下来是整夜的失眠,就是那种脑袋里一片灰蒙,不知道想什么,可就是睡不着觉。
从秋入冬,吃了不少安眠药,但依旧无甚效果。这整夜整夜的空白时间,我看完了想看的、朋友推荐的、甚至儿时想要重温的电视剧以及电影,太无聊了。
这种合不上双眼的感觉把我带到了更大的医院。
次年二月,我得到了艾滋病的确诊,而且已发病良久。
我没有哭,因为长期失眠,没有眼泪;葛屿葛岐也没有哭,因为在他们眼里,艾滋病就像是感冒发烧,一杯热气腾腾的红糖水便能解决;孩子爸爸双眼通红,也没有哭。
我认为,爱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的。和丈夫的结合是因为十多年来的相识,彼此看着彼此长大,彼此欣赏。所以,传染源一定不会是孩子爸爸。
说出来可能有点好笑,一个没有不良嗜好的家庭主妇,得上了被形容为“放荡”的艾滋。
返程的路上,孩子爸爸把孩子暂时寄养在爷爷奶奶家里,只说工作很忙,没有时间管。
此时车窗外万家灯火,适逢腊月,满大街艳红,有点堵车。我们谁也没有说话,车上烟味儿很重。
收拾好一些生活用品后,卫生防疫站把我送往传染病院。立即开始着手调查。
通过调查,婚外性行为和吸毒等感染途径被排除。
这些数据我倒不想知道,我只关心的是葛屿葛岐的毛衣还织得不够,不够多,不够温暖,不够陪伴接下来的几十年。甚至我也不想吃饭,睡觉更不必说。
眼睛也不太好使了,经常弄错应有的针数,老是织了一大半又再拆掉。身体果然是本钱,就像是毛衣最开始的工序错了,后面只得重来。
我整日醉心于织毛衣,体重降得飞快。而我想,丈夫抽烟的根数加起来,怕是比我掉的体重还要多些。
比起生理上的病痛,我倒是更心疼他的一言不发。
住进传染病院的半个月后,丈夫回忆起,约摸七年前,我曾在县医院做过剖腹产手术,输过血。
卫生防疫站的调查人员立即赶往查看医院保存的病历。工作人员发现我在这家医院做手术时共输血1400ml,提供血液的是两个人,一个叫孙弈,一个叫林峰。
防疫站找到了孙,对他做了检测,他的血没问题。排除了孙,就只剩下林峰。他现在在哪呢?县公安局介入调查,准备寻找林峰的下落。
几个月来一直没有消息。
我已经记不太清七年前的情况了,只记得丈夫说过,血是用钱在医院买的,人是大夫推荐的。
这时,我几乎看不见了,只能凭借双手的习惯去编织。按一年一件来算的话,葛屿的毛衣约摸织到了20岁,葛岐还远远不够,还差六件。
想偷懒的我偷偷把葛屿的两件灰色毛衣放进了葛岐的袋子里,他们一定不会发现的。那这样,我倒省了不少事。
许久不见葛岐葛屿,照片都要被我翻烂了。
明明知道看照片没有用的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望梅止渴其实是自欺欺人,只会更渴。
医生说我只有34公斤了,一上秤,还真是,怪不得睡觉老硌人。
很多事情我还是没有想明白,比如说,为什么是我?
在病房里,每个人像是待宰的羔羊,等着背后的双手拖走自己,时间久了都懒得问这个问题了。可是不问,我还是想不通,不应该是我啊。
被插上管子后,动也不能动,几乎是不能说话了,再加上失明,其他感官灵敏得有些吓人。
这时就很容易入睡了,一不留神我就开始做梦,梦到两个小脑袋蹦蹦跳跳地背着书包去上学,梦到葛岐因为打架被叫家长,梦到葛屿出嫁,种种。
梦里的兄妹俩,都穿着我亲手织下的毛衣,其中有两件葛岐很不想要。
而结局,往往都是一条狗追着我不放,它太凶恶了。我连与它对视都不敢,更不用说与之言和的勇气了。
(批注1:2004年8月25日,家住在内蒙古清水河县单台子乡西岔村的陈女士因艾滋病引起呼吸循环衰竭,病死于内蒙古传染病院。她死时年仅32岁,体重只有32公斤,双目将近失明。
批注2:按照《献血法》的规定也是允许医院在紧急情况下自行采血的。不过医院只检查血常规,尿常规,还有酶,还有肝功,乙肝。出事之前卫生行政部门从没要求过医院检测艾滋病这一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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