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殇

云姜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有孟徊年少时浅浅的笑,有怜之与她踏雪赏梅偶遇孟徊时的芳心初动,有她一夜春宵后孟徊的激动和惊喜,有她一掌震碎怜之时孟徊的厌恶,也有孟徊归位与天界公主成婚时她的疼痛。

“唔。”云姜撑起身子,头痛难忍。宿醉后的天明果然不好受。云姜起身后有两个小婢女跑来收拾。

““圣女大人,这是女王大人给您的信”一个小婢女恭敬的将信递到云姜手中,云姜按了按太阳穴将信封送到鼻下。淡淡的馨香,脑海中浮现出姐姐云青俯案写信时那只小狐狸在她怀里不安分的扭动的场景。

打开信封不在乎还是那些话“少喝些酒,努力修炼,天界派来取花的使者快到了,小狐狸很好,只是又找爹了云云”

云姜把信收好给自己一个净身术身上又是清清爽爽,大殿里的狼藉已经不见,只有空气中还残存的淡淡酒香提醒云姜昨夜的心伤。

婢女将早饭送了进来,云姜一时心烦,她早已辟谷多年何须吃饭?可是每天早中晚必定会有一桌菜肴,开始云姜还会一掌把碗碟全部扫落在地,现在,她已经没有那个心情了。

习惯,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云姜苦笑,出了寝殿云姜习惯性的向东走去打算到桃花林修炼以备天界使者的到来,在经过一个别致的小竹楼后才想起桃花林早在三年前就被自己施法移到了西面,可惜三年了她始终还是走错。也对三百年的习惯三年怎么会改的过来呢?

索性将错就错,反正早晚都要面对,她不可能永远不来这雪梅坡,云姜走过小楼又转过一个弯眼前便是那三界奇观雪梅坡,别处四季分明只有此处终年冰雪,当然这里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此处的梅花可养护魂魄,否则天界公主怎么会随身戴着一块内有梅花的琥珀呢?

云姜深吸一口气,向雪梅坡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如果没有,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云姜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该叫你什么呢?”云姜睁大眼睛看着那个自言自语的女子,那不正是三百年前的自己吗?那么那个孩子是……

“不如就叫你孟徊吧!”眼前的自己笑颜如花云姜想起刚见孟徊的时候,那时候她刚接受传承不久,居住在狐族圣地,一日去人间玩耍看到了一个弃婴,一个因为魂魄不全而生命垂危的弃婴。

她将孩子偷偷带回圣地,狐狸可用自己的生命补全另一个人的魂魄,她有九条命并且圣地有雪梅坡为什么不救呢?

突然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云姜四下寻找不见踪影,却听到背后有嬉笑声

“云姜你抓不到我,你抓不到我。”那时孟徊刚刚学会腾云术,他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云姜苦笑,自己早该想到,哪有人悟性那么高。放眼三界,只有天界的凛将上仙,而凛将上仙十三年前为渡情劫转世投胎自己竟然没有将这联系到一起,傻了那么多年。

人物再次消失,云姜的眼眶已经湿润。

“云姜姐姐,这梅花真有这奇效吗?”女孩一脸好奇

“当然有,不过这是秘密,只有少数人知道。你不可以说出去哦。”

那时刚逢怜之,她是天帝最宠爱的女儿,吵着要看雪梅坡。

“云姜姐姐,他是谁啊?”

“他是……他是我的徒弟,叫孟徊。”那时她不是没看到孟徊眼底浓浓的失望,但是她也看到了怜之欢喜的神色。

那是云姜最后悔的事,如果那时可以坚持一下,没有带怜之去雪梅坡,那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孟徊是不是也不会离开她?

只怨当时她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心。

云姜摸了摸脸不知何时竟然落下了泪。

“云姜姐姐,虽然你与孟徊有了不同的关系,但是我与孟徊的婚约是不会改变的,你会祝福我们的,对吧?!”

“自然?”她看到孟徊的神色由期望转为绝望,却忍着心痛说出那样违心的话,明明是爱孟徊的,为什么要将他推给别人?因为那个人是天帝的掌上明珠而她只是狐族小小的圣女?

那日,她看着孟徊冲出竹楼,回来时神情冷漠,对她从此只有疏离。

云姜缓缓蹲下身子,抱膝痛哭。她早该知道这一切都是怜之的计谋,为的只是让孟徊恨自己从而顺利的得到孟徊。

没有幻像再出现,云姜哭了好久,好像要将这三年以来的苦楚一并宣泄,连身前出现一个人都没有发觉。

过了很久,云姜停止哭泣。站起身来。看到眼前的人间不由愣住。

竟然是孟徊。

也对花仙下凡渡劫他是公主的夫婿,这梅花由他来取倒也应该。

“凛将仙君,你还是和三年前一样。懂得如何伤人最伤人。”云姜苦笑,想起三年前那张大红的请帖上写着“请师父务必前来”

“不及你伤我万分之一!”孟徊咬牙切齿地说到,他布置下这幻象不过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再对这个女人有所留恋,但是当他看到她痛哭时还是忍不住心疼,收了幻象。

她凭什么哭的那么伤心,被抛弃的是他孟徊,她云姜有什么资格哭!

孟徊忍着怒气说到

“请师父取下梅花。”

云姜默默的布下一个结界,将孟徊隔离在外,然后来到那棵最高大的梅树下背对着孟徊,轻轻闭上眼睛。两手掐诀,身后长发无风自动,云姜的身后冒出两条毛茸茸的尾巴。

孟徊皱眉,他记得云姜好像不止有两条尾巴……

正在孟徊出神的片刻,云姜已收了法。步子有些踉跄,脸色也白了些云姜将手中被琥珀封住的梅花交给孟徊,孟徊却没有接。

“为什么没去参加我的大婚?”孟徊问道

云姜看着他,神色复杂。

良久,笑了笑,垂下视线盯着琥珀中开的正艳的梅花。

“那天我有很重要的事。”

孟徊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在看着云姜,每当云姜想隐瞒什么事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去找一件东西盯着。

“比你和怜之大婚更重要的事”云姜抬起头,脸上已挂上淡淡的笑容,将琥珀放入孟徊的手中

“仙君繁忙,就不留仙君了”云姜行了个礼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孟徊看着云姜的背影消失在自己曾经住过的竹楼拐角,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收回目光,驾云离开。

云姜坐在竹楼的拐角处,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却幸福的笑着。

真好,在死前还可以见他一面。不是吗。

云姜突然明白了母亲在临死前对她说的话。

“云姜,你要记住。不是谁离开谁都能活下去,如果你遇到你爱的人,不管用什么当时都要留住他。”

母亲,我终于明白你的话了。可惜已经太晚了。

眼前一黑,云姜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再次醒来是在雪梅坡最大的梅树下,云青抱着小狐狸站在她面前,小狐狸似乎是嗅到了母亲的味道,在云青的怀里不安的扭动。

云青见她醒来将小狐狸递到了云姜的怀里,小狐狸一扭身子爬上了云姜的肩头,露出身后漂亮的九条尾巴。

云青红了眼眶留下一句我会照顾好她,便转身离开。

云姜欣慰的笑了笑,将小狐狸从肩上抱下来,右手随意的搭在它的头上。

当年母亲也是这样将自己的使命传给了她,然后消失在这世上,不同的是那时她早已成年化出人形,而小狐狸尚未成年,采梅的事还要再等好几年,而怜之只能一年一朵梅花养着才能保证不会魂飞魄散。

云姜苦笑,难道这就是天命吗?怜之算计了所有却没有算到一只九尾狐最多只能采八朵梅花,最后一定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云姜的身上发出柔和的白光,身后仅剩的一条尾巴不知何时出现了却在慢慢的消失。

小狐狸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母亲在白光中慢慢变浅

“虞夏,你要记住,不是谁离开谁都能活下去,如果遇到你爱的人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留住他。”在生命的最后她留给女儿的是母亲临死前留给她的话。

当年孟徊被怜之下了药,却走到了她的房间,看着孟徊迷离的双眼,她犹豫了。然后一切顺理成章,那天晚上很疼,但是即使为此付出一条尾巴做代价云姜也不后悔,只是第二天,她祝福了怜之与孟徊伤透了孟徊的心,也使得孟徊顺利的渡过情劫,重新成为凛将上仙。

之后怜之刺激云姜给了她一掌,故意的不反抗使怜之完美的完成了自己的计划。世上有九尾狐和雪梅坡,她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怜之与孟徊大婚的那天,她早产生下虞夏那种疼痛刻骨铭心,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早产的虞夏魂魄不全,她再一次出手补全了女儿的魂魄,然后将虞夏交给了姐姐云青,一人回到了圣地,开始了自甘堕落的生活。

每年采一朵雪梅坡的梅花看似容易,但是又有谁知采摘梅花是九尾狐的特权,上天将这份殊荣交付还需要极大的代价交换。九尾狐每采摘一朵梅花都会失去自己的一条尾巴灵力也会失去一分九条尾巴都用完后就会魂飞烟灭,永远的消失在这世上。

第八条尾巴是用掉后,九尾狐会陷入极度的虚弱中必须尽快找到另一只九尾狐进行传承否则世上将再无人可采摘梅花,采摘梅花的永远只有一人,就是这样世世代代流传下来。

这就是为什么天帝在自己女儿被打散魂魄后没有杀掉云姜的原因。

怜之终因没有梅花而魂飞魄散。

很久以后孟徊在天书中看到这样的话“古有狐,生九尾,其命可补魄,善采梅,以其养魂,一生采八,一命传承,其后陨。”

云姜的第一条尾巴补全了孟徊不全的灵魂,第二天尾巴用在与孟徊的一夜春宵,第三条尾巴救下了怜之,第四条尾巴取下了第一朵梅花,第五条尾巴生下了虞夏,第六条尾巴补全了虞夏的灵魂,第七条第八条尾巴为怜之延长了两年的寿命,第九条尾巴将使命传承给了虞夏。

她的一生只有九条命,几乎每一次尾巴减少都与他有关。

当他风尘仆仆的赶到雪梅坡时,她早已不在多年,只有一个与他极为相似的女童守着一座没有碑的孤坟。

见到有人来,小女孩仰起脸奶声奶气的问道。

“你是爹爹吗?”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我们终究,还是错过。

1

“纪嘉颜,你看看人家李为淮,再看看你!从小都是吃一样的饭长大的,怎么你的分数就连人家的零头都不够呢?!”

纪嘉颜戴着耳机一路已经快到了学校,妈妈恼火的声音依旧能穿透层层歌声的阻挠,冲进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个不停。

这不仅是因为妈妈太啰嗦,更因为她刚从家门出来的时候,刚好就碰到了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的李为淮。

六点钟已经是夕阳西下,烈焰般的火烧云将天空映衬出豪装的苍茫感,李为淮又没穿校服,有些宽容的短袖被风灌进去,猎猎作响,飞快地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擦肩之时,纪嘉颜看见他微微瞄过来的一眼,他又戴了隐形眼镜,眼瞳是一种水盈盈的黑。少年的面孔带着些天然的疏离,只是在看到她的时候,薄唇微微泛起一丝戏谑的弧度,像挂在天空的一个小小月牙。

纪嘉颜看着他消失在视线的尽头,翻了个白眼,呸!不就学习好吗?嘚瑟什么呀?

她走的慢,或许是压根不想快走。晚自习迟到被罚站,她站在走廊看着窗外灯影下叽叽喳喳的鸟儿,觉得自己最近真倒霉。

大前天放学的时候就被洒水车劈头盖脸喷了一身水,前天上体育课摔破了膝盖,昨天买早餐的时候忘记叫店员找钱,今天更甚,自行车竟然莫名其妙地爆了胎。门口修车的大爷又没来,她只能硬着头皮把残废的自行车拖回小区找人修。

晚自习下课九点半,华灯早上。纪嘉颜戴着耳机,在百转千回的曲调和回家路途的漫长中,终于忍不住酝酿出一点长吁短叹的孤独感来。

正值放学高峰期,一排又一排的自行车三五成群地从身边路过,直到一辆突兀地在她身前刹车,带起的等夹着灰尘,一不小心迷了她的眼睛。

纪嘉颜还没来得及恼火,那个人又往后倒了倒,她一抬头,就看见李为淮踩着地面,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她。

“你骑着自行车捡破烂儿去了?把车弄成这个样子?”

别看车子模样一般,可准是价格不菲。她爸爸不顾她妈妈的反对,执意要给她买个好车,纪嘉颜不懂什么好不好的,反正能骑即可,可是李为淮一见,眼睛都直了。

从那以后,只要她的车有个磕了碰了,李为淮就跟心疼媳妇似的数落她。

起初她只觉得这个人嘴碎,可是今天,她想起妈妈在耳边紧箍咒似的天天拿她和李为淮比,烦不胜烦,当即脸色一沉,绕过他就走。

李为淮愣了一下,琢磨着自己好像没有哪句话说的不对吧,回身跟上去。

纪嘉颜恼火地一回头,没想到恰好对上李为淮凑过来的脸,一双眼睛目光灼灼,纪嘉颜退了半步,警惕地盯回去。

“干吗呀跟见了狼似的!”李为淮不满,“上来,我载你回去。”

纪嘉颜头一扭:“不用了,我自己走着挺好!”

“现在都九点四十了啊!”李为淮指指自己腕上的手表,“以你的腿长和步距,起码还得走四十分钟!到时候小区都关大门了,你打算扛着车跳墙进来?”

什么叫我的腿长和步距?纪嘉颜气得脸都红了,刚抬头,来没来得及张口,李为淮已经一把扯过了纪嘉颜挂在车把上的书包:“快点走!”

……呸!自行车没坏你了不起啊!

春末的夜晚天气还带着丝丝的凉意。李为淮一手一辆车,纪嘉颜坐在后座,瞪着他新买的白T恤,很想拿出画笔在他衣服上画几个猪头。

到了小区,纪嘉颜跳下来,拉扯过自己的书包,随口说了句谢谢,头也不回地进了门。

李为淮看着“哐当”一声关上的门,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些许怀疑,为什么别人家的青梅竹马都温情有加,自己的这个……这青梅泡酒了吧?不光不等他,连自己的车都不要了?

“你拿它干什么?”

李为淮冲进卧室,从床底下搬出一个极旧的木箱子,挑了两样工具转身就要下楼,他妈妈从卧室里出来,低头看见他手里的东西,脸立刻黑了。

“修车!”李为淮头也不回,砰地重重关上了门。

声控灯在他的脚步声中一盏一盏地亮起来,又一盏一盏地熄灭。

第二天,纪嘉颜一下楼,就发现自己的车子健健康康地锁在门口。

她举着长条面包站在门口,愣住了。因为车锁着,可钥匙没在她这儿。

身后的门被推开,纪嘉颜回头,看到了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李为淮,今天有一点点降温,他在短袖外套了一个黑色的连帽衫,显得身材又显瘦又挺拔。

“你帮我修的?”她指指自行车,“我车钥匙是不是在你那儿?”

李为淮低个头看了她好几眼,原来怎么没发现,她竟然长得这么矮?

“练练手罢了!”他把她的车钥匙拿出来,纪嘉颜刚想伸手拿,他却又把胳膊收回去,下巴指了指她手里的长条面包,“我还没吃早饭呢。”

纪嘉颜看了眼被自己咬了一口的面包,有些嫌弃地撕下来一小半递过去。

“真小气!”李为淮一把塞进嘴里,跨上车,腿一用力已经骑出去很远,“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纪嘉颜把剩下的面包三口两口填进嘴里,剩下的一包牛奶本想揣进包里,可抬头看见那个在前方晃啊晃的黑色背影的时候,又鬼使神差地放在了车筐里。

2

纪嘉颜刚摘掉耳机坐在座位上,就见同桌苏乐乐凑过来,神色复杂地盯着她。

她疑惑地摸了摸脸:“我开花了?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苏乐乐眼珠转了转,压低声音:“你和李为淮很熟?”

熟吗?好像还行。

她还没等回话,苏乐乐已经抢先开口:“我看见你给他送牛奶了,就刚刚!”

“牛奶过期了,丢掉怪可惜,就给他了。”纪嘉颜闭上眼睛胡诌,“我们一个小区,他住我楼下。”

苏乐乐一听,眼睛亮起来,卷了个纸筒当话筒,“纪同学,请问和一个大帅哥学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做梦都能笑醒?”

“笑没笑醒我不知道,”纪嘉颜板着脸面无生气地拿出作业本,“但如果你每天都会从自己的爸妈嘴里听到一百遍他的名字,我觉得你可能更想把他掐死。”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总分750,她连附加题都算在一起,加起来连300都没有凑够。

一整顿饭,她妈妈看着名次表,满色阴沉得随时能炸出几个惊雷。

等纪嘉颜喝完最后一口汤,心满意足地抹抹嘴准备走的时候,妈妈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怎么,不打算给我解释解释你这二十五分的数学是怎么考的?!”

纪嘉颜垂下头去,不吱声。

“高二的数学,就是闭着眼睛蒙几道选择题你也不至于这么丢人!”妈妈的脸都气白了,“我就纳闷了,从小到大你和李为淮的起点一模一样,为什么人家每一次都是第一,偏偏你就烂泥扶不上墙,这么不争气?”

“对啊!我不争气!”纪嘉颜猛地抬起头来,“我就是再不争气也是你生的!都说智商会遗传,人家李为淮那么聪明你为什么不反思一下自己?您老人家吹的空调还是我这个不争气的卖稿子赚来的!李为淮再优秀,孝敬的还是他自己的妈!”

“你再给我说一遍?”纪妈妈站起来一把掀了桌子,“你有种再给我说一遍!”

纪嘉颜张张嘴,最后还是把声音咽了回去,站起来扯过书包,随手掸了掸落在衣角的菜叶,摔门而去。

单元门正对着一个球场,纪嘉颜开门的时候,正巧碰见抱着篮球满身大汗的李为淮。

“你这衣服怎么了?讨饭去了?”李为淮挡住她,居高临下地瞅了一眼她被溅得满身油星的校服。

“讨饭喂你!”纪嘉颜头也没抬,绕过他要走。

李为淮啧了一声,身子一侧挡住她的去路:“嘛呀,吃枪药了?”

早晨还给他送牛奶,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你管得着吗?”纪嘉颜的脾气涌了上来,狠狠将李为淮撞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为淮被撞了一个踉跄,看着纪嘉颜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走了。怪不得古人说唯女子难养也,诚不我欺啊这是!

中午走得匆忙,钱包没带,她索性连晚饭也没有吃。等下了自习到家,本该已经睡下的妈妈竟然还在客厅坐着,茶几上放着一碗切好了的水果。

纪嘉颜什么也没说,端起碗就往卧室走,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从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茶几上。

那是她两个月的稿费,她回来的路上琢磨了一下,买个实木桌子够呛,但换几个碗还是绰绰有余。

自己的妈妈自己清楚,从小军区大院长大,部队里待了大半辈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小时候她还和妈妈耍耍性子记记仇,长大后知道没有用,也就不为难自己。反正只要妈妈不提李为淮,她们就还可以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3

篮球场上的声音渐渐散了,初夏的夜风也带了几丝温热,他抱着沾满尘土的篮球哼着歌晃悠过来,在家门口的楼道上跺跺脚,没反应,李为淮知道那个不靠谱的声控灯又坏了。

他摸着黑掏钥匙,只是钥匙还没碰到门锁,脚踝上就被缠上一个微凉的手掌,李为淮的脑袋一蒙,大叫一声跳了出去,后背一层冷汗冒了出来。慌里慌张地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强烈的灯光下,他对上一双黑白分明中的眼眸。

“纪嘉颜?”李为淮愣了,“你丫的大半夜不回家,蹲在这演鬼呢你?”

“喊什么喊!”纪嘉颜底气不足地叫了一句,顿了顿,声音又软下去,“李为淮我问你个事儿。”

“问什么?”

“你是不是学习特好?”纪嘉颜的声音有点古怪。

“我什么不好啊?!”李为淮乐了。

“那你帮我个忙儿呗!”

“不帮!”李为淮又想起白天时她六亲不认的一撞,“你不是不待见我吗?还找我帮什么帮!”

“我没不待见你!”纪嘉颜摇摇头,我只是挺不待见你的。

“没有不待见我?”李为淮也学着她的样子蹲下去,将脸凑到她面前,“行,那你先跟我说说,你白天那出儿是什么意思?”

纪嘉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谁让你学习好的!”

李为淮被气乐了:“我学习好还碍着你了?”

纪嘉颜双眉一凛:“废话那么多!你教不教?”

“教!”李为淮应得干脆利落,可转眼又笑成了狐狸,“但是不能白教。”

从那以后,由于每天早晨都会多出一份早饭,纪嘉颜的整个高中再也没有攒下过零花钱。

李为淮是个优秀的老师,可纪嘉颜实在不是一个靠得住的学生。人都说上帝给人开一扇窗的时候就会关上一扇门,可李为淮觉得,纪嘉颜可能是个桶,窗户开到了天花板,顺便堵死了所有的门。

她睡眼蒙眬时随手写的文章就能得奖,可对于数学和英语,铆足了劲儿也死活达不到及格。李为淮夜不能寐地改了无数个教学方法,才好不容易让她有了点起色,以十张卷子换一分的速度,乌龟似的缓慢地往前爬。

期末的时候纪嘉颜总分终于上了400,她妈妈拿到成绩单的当天就给李为淮包了一个大红包,说提前祝他新年快乐。

李为淮拿着红包和她炫耀了一星期,拍着纪嘉颜的头顶笑吟吟地说:“再努力一点,说不定能跟我考一块去,就算进不了一个学校,考一个城市也不错,毕竟我不能白教你一年半。”

纪嘉颜呸了一声没理他,可晚上的时候却失眠了。

4

高中的时光好像多长了一条腿的蛤蟆,本以为又漫长又讨厌,可是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快走到了尽头。

高三了。

对于李为淮这样的人来说,光刷试卷已经没有什么作用,要想更进一步,只能一个又一个地参加各种竞赛。

最开始纪嘉颜羡慕他东南西北四处飞羡慕的不得了,可后来慢慢就有点失落,高三的题越来越难,可是李为淮却越来越忙,就连一直把他挂在嘴边的妈妈都开始碎碎念让她自己努力不要总打扰他。可就算她想打扰他,现在也找不到人呐!

不过李为淮一年多的心血倒是没白费,现在的她好歹能进得了前十,再加上自己的第一本书上半年就在学校开了签售会,她现在也算得上半个“别人家的孩子”。有时候做着题就不知不觉地回想起当年,她才觉得其实学习好确实挺值得嘚瑟的。

晚自习放学的时候,隔壁班一个说过几次话的女孩子突然找过来,扭捏半晌,才把一个印着花的信封给了她。

纪嘉颜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她对自己有意思,结果接过信封一看,工工整整地写着四个簪花小楷:李为淮收。

得,自从上个月李为淮来给她送过一次落在他家的试卷之后,请她给李为淮送情书的人都能凑上两桌麻将了。

纪嘉颜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数着那几封情书,直到晨光熹微的时候,她才从床上爬起来,翻出几张从苏乐乐那搜刮来的几张信纸,从网上找了个模板,像模像样地抄了一遍。

周末李为淮回来,她算准了时间,蹲在小区的单元门前等着他。

我第一次见到韩凡是在什么时候呢?啊……忘记了。不过,我依然清晰的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在干什么。

想到这里,我一直很后悔,没有主动去跟他说话,我记得,那天看见他的第一眼,我的内心就很冲动的想要去跟他说话,可是,我没有。

为什么呢?因为他的周围坐着几个男生和女生。

中午第四节课下课,我已经饿得没有力气了,谁会在第四节课的时候,还有心力去听课,我只能奉这位大哥大姐为大神。好了,先不说,我们班的那些大神了。

说说我走出教室的那一刻吧,我和林君手挽着手准备去吃中午饭,我们的教室在二楼,我们下楼的时候,听见上一层的楼梯上有几个人在说话,我抬头一望,看见了一个男生,他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外面套着校服外套,脸上和周围的那几个人都不一样,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大家都在笑,他为什么不笑?

真是个白痴的想法,人家笑不笑管你什么事?他好像发现了我在看着他,突然看向了我,我很心虚的偏过头去,赶紧下楼,心扑通扑通的跳,下楼的时候,还不小心崴了一下脚,我很不地道的抓住了旁边的林君,林君赶紧扶住我,自己也差点摔倒。我赶紧说:对不起啊,我……

正想着道歉,一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下来,男男女女,韩凡走在了后面。看见一群人走了下来,我下意识的拉着林君往旁边靠了靠,男男女女走了下去,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韩凡走在后面,路过我们身边的时候,看了我们一眼,漫不经心的走了,应该是漫不经心的吧,我总不能想着:他在看我,他在看我……那我也太自恋了吧。好吧,自恋就自恋,就当他在看我好了。

“走吧。”我对林君说。

“你今天很奇怪啊?”林君一边下楼一边说着。

我马上就警惕起来了,看出来了?我脸上这么明显?

“哪里奇怪?”我小心翼翼的问。

“就你,平时一下课,跑的比谁都快,就像是你去晚了,食堂里的饭都不够你吃。”林君打趣道。

看吧,这就叫作:做贼心虚。

林君接着说:“今天下课,你不但心不在焉,还能扭到脚?看来,今天食堂的饭肯定是不够你吃了。”

林君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不管什么坏事好事都一起做的那种好朋友。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叶水水。

本姑娘今天高兴,就不跟这小妮子计较了。

我决定,减肥,少吃点……

就那一次见过韩凡,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们从没有相遇过,我很奇怪,学校就这么点大,怎么就见不着了?其实,也就只有一面之缘,我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记得那个时候,偶尔还是会想起,可是也没有太在意。

有一天放学,我和林君,推着单车一起出校门,准备回家,然后看到校门外的一个小巷子里有很多的人,开始也没有太在意,说真的,如果,我不多望那一眼就好了。我看到了韩凡就在里面,我清楚的看到他就靠在巷子里的墙上,具体看不清他旁边一群人围着在干什么,我问林君:“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谁?”林君看了一眼巷子里。

“就是那个靠在墙上的人。”我说。

林君又看了一眼,然后推着单车往前走,我跟着她。

“知道啊,韩凡……三班的。”林君说。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林君。

“吴洋认识他。”林君说。

“吴洋认识他?”我一脸的迷茫。

“嗯。”林君平淡的问答着。

林君喜欢吴洋,喜欢很久了,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向他表白过,因为她觉得吴洋不喜欢她,他们以前是同桌,吴洋对林君特别的照顾,什么事都帮着林君。

开始的时候,林君也觉得没什么,他是自己的同桌,帮着自己也很正常,而且她也经常帮吴洋写写作业什么的,后来分班了,两人关系一直都挺好的,只是……哎,你们知道的,心境不一样了。那个时候,我经常嘲笑林君胆小不敢表白。

“你都喜欢那么久了,去吧,有什么呀?不就是表白吗?被拒绝就算了呗,反正又不会怎么样。”我说着。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当时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我没有喜欢的人。

我和林君家住的很近,我们几乎每天都骑单车一起上学放学,放学回家是一条小路,两旁有很高的树,夏天能挡住太阳,风偶尔吹一吹,还挺凉快的。

南方的冬天,叶子基本上都是绿的,小路几乎一年四季没有什么改变,可能是走的时间久了,没有什么感觉,也习惯了,但是今天不同,我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想法。我在想,我不要骑单车,我要走路。我要和韩凡一起走,肩并肩的走,慢慢的走,感受这里的风,感受这里的树叶,感受小道的安静。

“干什么呢?”林君在我旁边说着。

“我们走路吧。”我停下了单车,对林君说道。

林君也停下单车,从单车上下来。

“怎么了?”林君问。

“走走路,骑单车很累。”我漫不经心的说着。

“走路不是更累吗?”林君笑着。

我没理她的话,问她:“吴洋跟韩凡熟吗?”

林君说:“不太清楚,听他说,两人以前一起出去打过架。”

那刚才那是在打架吗?我想着。

我在一班,韩凡在三班,怎么看,我们都不可能有联系,我是属于成绩不好,但是还算听话的那一类学生,林君成绩比我好,也比我听话的那一类学生。我们都是外地来的孩子,在一家普通的私立学校读书,这里的老师,大多数都不会管的太严,只要不惹事,好好上课,基本老师都不会找你的麻烦。

很早之前,就听说,学校要分班。有些学生实在不好管教,可是又耽误另一些学生,据说,二班和三班的一些学生要分到一班来,我们一班,有些学生也要分走。

我对林君打趣道:“要分班了呀,吴洋在二班,你说他会不会来我们班,我可以让开我的宝座,成全你的姻缘啊。”

林君在座位上白了我一眼:“滚,要不,我现在就让开我的宝座让何浩杰过来呗。”

我反应特别大:“你有毛病啊,我跟他有什么关系?”

林君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

林君不明白的看着我:“你怎么了?平时大家不都这样开玩笑吗?”

额……何浩杰是谁?

嗯,我来跟你们说说他是谁吧,不过,你们千万不要骂我,在没有遇到韩凡之前,我真的没有在意这些玩笑,也没有当回事。

当时分班,我和林君分到了一个班,很愉快的成为了同桌,唯一不足的是,吴洋去了二班,而我从来没有和韩凡在一个班过。反而和这位何浩杰同学又在一个班了。

我和何浩杰在一个班的时候,关系不错,他对我特别好,没事就买一瓶水放在我桌子上,“水水给你水。”

每次听到这句话,我都觉得他是故意的。不过我也不在意,拿起来就喝。每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喜欢叫上我,我就会叫上林君。

我们学校在一个有点闹市区的地方,不远处就是小吃街,何浩杰没少带我和林君出校门去吃东西,有时候中午下课他和他的一群朋友出校门,午休回来的时候,总能给我带点什么。时间久了,班上的同学就开始传“我们俩在一起了。”

“我们俩在一起了?”这是什么概念啊?我当时想。

我们俩怎么就在一起了?我情窦还没开呢,直接就来一男朋友了?

跟你们说,我当时真的很生气,甚至好几天都没有理何浩杰,我还故意躲着他。他有时候来找我,我是能跑就跑。可是后来想想,人家做错什么了?人家什么都没做,我怎么就躲着人家呢?

终于有一天,他拉开我前桌的椅子,对着我坐下,说:“我得罪你了?你躲什么?”

我支支吾吾的小声说:“没……没躲啊?你也没得罪我。”

他又说:“那你见到我跑什么?”

这时,我理直气壮:“我没跑,我只是走得快。”

他突然站起来,揉了揉我的头发:“行了,以后别躲了,多大点事儿啊。”

走了。他就这么走了!!!留下一脸懵的我。

什么叫多大点事啊?什么叫多大点事?我和你不是男女朋友,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得告诉别人啊。

事情不了了之,因为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我喜欢你,也没有向我表白过,每天做的事情照常,大家还是喜欢拿我们开玩笑,以为我们就在一起了,甚至全班公开的这么认为。而我呢?后来也不当回事,因为如果大声说:我跟他没有关系?

我们之间的友谊怎么办?会不会受到伤害,他会不会觉得尴尬?所以,最后,我自己也不当回事了。

我觉得我对林君的反应有点过激了,就走了出去,我应该去洗洗脸清醒清醒,出了门往右转,准备去洗手间,走了几步,又转过来往回走,三班在左边。我来到三班的前门,慢慢的踱步,人呢?教室就这么点大,怎么就见不到人呢?人呢?

“水水。”有人叫我。

我一转头,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吴洋吗?

“干嘛?”我没好气的回道。

“你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他笑着问我。

“管你什么事?”我没好气的说完转身准备回教室。

吴洋对于我的态度也不在意,准备进自己的教室,我突然转头喊住了他。

“哎,问你一个问题?”

吴洋嗤笑了一声:“你不是不愿意理我吗?”

“少废话,我问你,你们男生下课一般都喜欢去什么地方?”

吴洋想了想,然后列出了三个地方:“第一,篮球场,第二,操场,第三,小卖部。”

“小卖部?”我不可思议的问。“你们男生也爱吃零食?”

“什么玩意儿,我们跟小卖部老板很熟,下课,逃课没地方去,就喜欢一群人坐在小卖部里玩,聊天,人也好找。”吴洋漫不经心的说着。

“你们一群坏学生全坐在人家小卖部的门口,老板一定赔了不少钱吧?”我说。

“赔钱?”他不明白的问我。

“对呀,你们一群人坐在那里,谁还敢去买东西啊,都吓跑了,真是的,祸害人家老板。”说完我转身就要走。

刚转身,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回去对吴洋说:“林君今天心情不好,可能是来大姨妈了。”

这次转身,我是真的走了,心里窃喜啊,心想着:“林君小美眉,感谢你亲爱的叶水水吧。”

篮球场?操场?小卖部?最终,我的决定还是先从小卖部开始。

下了课,我对林君说:“我们去小卖部吧。”

林君很奇怪的问我:“你去小卖部干什么?”

“买棒棒糖。”我睁眼说瞎话。

“买棒棒糖?”林君突然就笑了,“你不是最讨厌吃甜食吗?你还吃棒棒糖?”

“你管我,走吧,我也请你吃棒棒糖。”我拉着林君走出教室。

“不,我要吃辣条。”林君一边走着一边说着。

“天哪,我是一位可爱斯文的小女生,好吗?在韩凡面前拿着一包辣条,多丢人啊。”我心里想着。这话我能对林君说吗?当然不能,一定被嘲笑死。不外乎就是:“你还可爱斯文的小女生?平时就是一母老虎,好吗?”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想对林君说:母老虎一般都是形容已婚女士,而我真的就是……额……小女生吧,可爱斯文确实算不上。

见我不说话,林君打量着我:“你这几天很奇怪啊?”

“哪里奇怪?”我问。

“你从来都不去小卖部,可是今天你却要去买糖?”

“以前没去过?”

“没有。”

“为什么我不去?”

“有何浩杰在,哪还需要你跑腿啊。”

我赶紧捂住林君的嘴,看了看周围,快到小卖部了,你就不能小声点吗?我的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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