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语 雨中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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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繁話
“啊……”她见到他时,几乎惊呼出了声。
“这是幺弟,写书的。”修英为她介绍。
她马上咧开笑容,伸出手去。她本是明眸皓齿,笑起来分外好看,“我读过修治先生的书,久仰。”
他也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然后说,你好。
他们礼貌地问过好后,修英便领她向一边走去为她介绍洋馆。修英是长子,随父从政,表情不自觉会严肃起来,他长得高大挺拔,衣服也是一丝不苟。
洋馆很大,甚至可以说是大到浪费,她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不由得眼前一亮。他们穿过各个房间,最后又穿会了大厅,她舒了一口气,露出了像是饱餐一顿的表情。
家仆走过来对大哥说,幺子去休息了,修英听后,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说随他去吧。
长子面露惭色,说,“栀子小姐,幺弟身体有些薄,还请见谅。”
“没事没事。”她笑着说。
他们齐肩走到洋馆外,六月的晚风带着些温暖的颜色,他们很随意地聊了两句后,她便要告辞。
“我送你回去。”修英说。
司机把车停在二人面前,她微笑着婉拒。修英替她开车门,再关上,嘱咐司机三两句,车子启动,一个转弯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栀子第二次来的时候,是洋馆的邀请,栀子与父亲被司机送至洋馆,下车时小丫头为她斜斜地打着白洋伞。她站在父亲半步后,看着父亲和洋馆主人夫人的客套后,礼貌的上前问好。
洋馆主人指着他身边的青年,说,这是鄙家幺子,修治。
你好。她点头道,青年点头以示回应。
两日前长子修英去外地办事,没能赶得上这场家宴,二子常年在外经商,没有大事一般不回家。洋馆的餐厅很大,那天修英带栀子来看过,一张长桌摆在正中央,空空旷旷,栀子那时就在想,如若全家人在这里吃饭,想必也不会热闹。今天也不例外,餐厅里寥寥坐了几个人,轻声细气的吃饭也没发出什么声响。
洋馆主人问,夫人可还好,栀子的父亲说,内人还是只能躺着,下不了床。
栀子的母亲是个药罐子,身体很差,她约摸是个美人,栀子便遗传了这一点。洋馆主人看着栀子,说修英好福气,以后会有栀子这样的好姑娘,栀子也是好福气,有那样的好母亲,他又转向栀子父亲,说,夫人好生休息着才是,您若不嫌弃,我这里还有些东西,走时我遣人送去。
两位父亲对坐,栀子和修治对坐,前者一言一语来,后者低头闷声吃饭。
突然想起,贵公子和小女是同校毕业。栀子的父亲说。
幺子他……洋馆主人顿了一下,是在回忆,然后恍然大悟道,是,是,幺子念得是法文,还是栀子小姐厉害,读的是化学。
那又有什么用呢。栀子在心里默念着。
洋馆主人问,修治,你从前在学校有见过栀子小姐吗。
青年抬起脸来,看着栀子,然后开口:“嗯……可能在哪里见过吧。”,他眯了眯眼睛,又否定道,“不对,栀子小姐的课表和我不一样,没有见过才对。”
栀子不动声色的笑笑,说,“想来也是。”
洋馆的饭菜很好,据说洋馆的厨师是这座城最好的,酒也是从北方运来的纯酿,是上好的高粱,晚饭过后,他们移步至客厅。洋馆主人说修英福气好,栀子小姐真是个好姑娘。他看见幺子起身,似乎是准备请辞,便开口道,修治,你和栀子小姐是同龄人,应该有话可以说,你带小姐去逛一逛?
修治看着栀子,又看着两位长辈,微微欠身。
“那么告辞。”
两人齐肩在洋馆的庭院里走着,晚风拂过,草木轻摇,可两个人却说不出话。
最后开口的是栀子,栀子拨弄着自己的白色蕾丝手套,然后问,“你的书怎么样?”
修治想了想,“还好。”
一时间又沉默了下来,两人停在一棵芭蕉前,芭蕉叶纹路清晰,不知是否是因为夜已深沉,有一大颗水珠正顺着脉络游走,它压低了叶片在叶尖滑下,芭蕉叶上下摇晃。
“你的身体还好?”栀子问。
修治一时哑然,然后失笑,“多谢关心。”
之后,二人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们又四处转了转,修治把送到门口,长辈也走出了玄关。夜幕下,两位长辈都面色通红,说话却依旧客客气气的。洋馆主人说,栀子啊,幺子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栀子惊讶地看着主人,声音由高息落,“哪里……”
父女两人上了车,车启动前,栀子看了一眼主人身边的青年,青年像一株植物一样立在那里,不逊色于其兄长的挺拔,但的确是有些病态的苍白映在脸上,青年本来就很白,却不理应这样低靡,她猜得到原因,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幺弟身体薄,修英曾这样袒护的说。
不过,也大概有这个原因。她这样想着,收回目光,令司机启动。
七月初,婚礼如期而至。
栀子虽是独女,但婚礼的事也忙得她焦头烂额,父亲是当地议员,本就有要务在身,母亲是躺在玉塌上的病人,更是无暇顾及。虽然大小事都由管家出面操办,但都得送到她面前依次过目,她一手轻敲着木桌,一手撑着额角,头痛得不行。
栀子突然很想找个借口,说,我是念化学的,这些我不懂,如果这些话传到她母亲耳中会如何?母亲会冷笑,说她没用。
婚礼那天清早,她去了母亲的房间,房里的熏香还烧着,她闻着难受。几个小丫头刚扶她起床,母亲脸色极差,是冰霜的颜色。她半睁着眼看栀子,说,过来。
栀子不徐不疾走过去,她不敢快也不敢慢,栀子走到她身前,等她开口。
你终于要走了。母亲的声音没有平仄。
栀子没有接话。
我听说了,那家幺子害死了人,那种人为什么还没有被家族除名。母亲看着她,美丽的眼睛格外的凌厉,语气淡淡的,却像是在问她。把你嫁到那种家门,真是有辱名声。
半晌,她还是没有开口。母亲是贵族,父亲是入赘,她和父亲在这个病人面前,本就没什么言权。她知道,什么也不说才最好。她看见母亲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该走了,栀子轻声告辞。
婚宴举办得很隆重,她和修英接受者来宾的祝福,一一说着感谢。栀子看见父亲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和善,母亲脸上刺眼的傲冷,好像可以把七月的太阳割开,但洋馆家就好很多,洋馆主人脸上的谄媚,主人夫人脸上不做作的笑容,还有初次见面的次子修明,名副其实的商人嘴脸,这么说一点也不为过。
修英很正统,所以他脸上的微笑也是,修治是幺子,大学毕业没两年的小说家,像是常年不见阳光一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是弱弱的,哪怕是兄长的婚礼也不会高兴。栀子的好友来参加了婚礼,好友似乎和修治认识,两人见了面,说上几句,修治也没有多高兴。
她听见所有人都说,修英年轻有为,坐上了本地的议事,娶了栀子小姐,真是好大福气;修明稳重实干,是实业家,洋馆有这样的公子,不愁钱花,修治生性聪颖,小说大几本颇有名气,不愧是学过法文的大学生。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会点破。
栀子住进洋馆之后,日子和往常一样过。修英的政途一帆风顺,修明依旧打着生意的如意算盘,只有修治是被按在家里,疗养休息。
也和往常一样,栀子和修治没什么话说,但两人难免会共处一室。可修治不想说话,她也不想说。
住在洋馆,她也渐渐明白了修治被按在家里的全貌,她知道青年曾去投水未果,他没死成,和他一起的艺伎死了,不出意料的是他的父兄替他把帮助杀人罪压了下去,她不知道的是修治曾经吃安眠药成瘾日夜颠倒的生活。
栀子问过修英关于修治的事,当时窗外雨密密的落下,可以听见雨落在草木上的声音,修英想了想,说那孩子是个好孩子,但他不懂修治在想什么。
栀子笑了,“因为他是个小说家吗?”
修英问她,“你读过修治的书?”
“读过。以前在学校的书店,还因为拿修治的书而砸到了一旁的人。”
“啊,我记得他在大学就在写书了。”
“法文系的男生又会写小说,修治的女人缘一定很不错吧。”
修英苦笑了一下,无奈地说,“所以才会有女人愿意陪他情死。”
栀子一时哑然,她道了歉。
“幺弟还不懂事嘛。”大哥这样说。
修英把手上的镂花羽毛笔轻轻搁在桌上,看着站在窗边看雨的栀子,酝酿了一下开口,“修治的药瘾也好的差不多了,再往后也没有理由把他关在家里了。下周我也要出门,顺便去打听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最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老师最好。”
听到这里,看雨的栀子把目光收了回来,她很清楚修英为什么会这么做。
“这样好么?”
大哥没有说话,只是叹气。
“栀子小姐……”修治惊讶地站起了身,一不小心打翻了空酒杯。
栀子若无其事地坐下,熟练地向老板娘要了酒。在修治诧异的目光中,她自斟自酌,还 没忘记给修治倒一杯酒。
居酒屋吵吵嚷嚷,灯光氤氲,外面下着雨,栀子的衣角还沾着雨水,眼角无不是倦怠。修治看着她,惊讶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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