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看着我的眼睛

1.爱如此神秘，我却看到它的痕迹

罗康宁辞职了。他走出公司，给袁苑发短信：“老婆，我，又失业了。”

袁苑打电话过来，欢呼：“你终于走出那个吃人的公司了。解放了，农奴翻身把歌唱，晚上咱们庆祝一下，吃烤鱼吧。”

罗康宁沉重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好多。大多数人辞职，是因为找好了下家。而他是“裸辞”。在这家保险公司做了半年多，始终打不开局面。他性格内向，有些木讷，做保险销售劣势很明显。

更何况，郑州虽然是省会城市，但现代商业化气息不浓，卖保险要有关系。不是本地人的罗康宁除了袁苑外举目无亲，所以业绩惨淡是很自然的事。

没业绩就没身份，没身份就没尊严——重点大学毕业的罗康宁整天活得灰头土脸，今天又被肥胖的、爱性骚扰女同事的上司没理由地训斥了一通。他实在受不了，只好走人。

这是他来到郑州后做的第四份工作。

之前，第一份工作是在水务局做网络编辑，但其实他是学水利工程的，只是没什么关系，进不了水利单位。倒是大学时代发表的几篇小文，加上业余钻研的电脑知识，帮他成为网络编辑。

那份工作其实还算不错，但不知怎么回事，领导想让他成为乘龙快婿。领导女儿比他大了两岁，性格火爆，有些御姐气质，没人敢追，长相漂亮的她居然剩下了。御姐在单位食堂里见过他几次，对他颇有好感。

领导说：“虽然你没正式编制，虽然你没房没车，虽然你家不是这里的，但只要同意，这些都不是问题。”

他说已经有女朋友了，领导早就知道，说：“那个姓袁的小姑娘我见过，她来过咱们这里嘛。模样倒是蛮漂亮，可她对你的事业没有任何帮助。我女儿模样不比她差，而且，我在郑州有三套房子。你们结婚后，我把金水路那套最好的给你们……”

罗康宁还是拒绝了。

领导女儿很想不通，主动找他谈，他给她讲了自己的故事。

大学是在重庆上的，跟袁苑是校友。袁苑很漂亮，很多人追。可是，她却选择了他。大学四年，他没送过袁苑什么东西，倒是袁苑总是给他买衣服、买袜子等。

期间，他生过一次重病。袁苑守在病床前，宵衣旰食地伺候。两个人穷的时候，合吃一碗兰州拉面，但彼此对望一眼，仍然觉得十分幸福……

“五年的感情，是经过岁月淬炼的，不是轻易能够放弃的。请你成全我的爱情！”罗康宁说道。

御姐幽叹一声：“我果然没看错人。”

领导让他走人，御姐为此还跟老爸吵了一架。领导说：“一个临时工拒绝了我的女儿，说出去我脸面何存？”

他也觉得尴尬，所以辞职。原因并没有跟袁苑说，只是说单位里对临时工歧视严重，连过节发福利，他的都比别人少一半。

袁苑在一家矿业公司总部做文员，正鼓着劲攒钱在郑州买房子。罗康宁的离职打乱了她的计划，但她说：“没事，工作没了咱们再找，做人最要紧的就是开心。”

之后，他又在一家装饰公司做策划。经理一会儿一个主意，一个文案要重写很多次，最后采用的又是当初第一稿，他要做很多无用功。经理的不靠谱决定了生意也不怎么样，工资少得可怜。倒闭时最后一个月的工资都没发全，更别说遣散费了。

之后……

转眼间，毕业四年了。他已经27岁，袁苑也26岁了，然而两个人在郑州住着城中村逼仄的房子。时光白云苍狗，人生晦暗如烟。两个人的“庆祝”，也不过是在城中村凌乱的小店里，吃上一份三十块钱的烤鱼。

罗康宁将烤鱼的刺挑出，将鱼肉给袁苑。两个人眼睛对视，满满的都是爱。

袁苑甜蜜地看着他，心里却有些惆怅地想，大学时代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帅哥哪儿去了？他是贵州人，却为了自己跑到河南，做了几份不如意的工作，而自己，并不是对他情比金坚。因为，她动摇了。

2.难道你只懂保护自己

在公司举办的酒会上，袁苑认识了曹文林。

曹文林家里开了座洗煤厂，跟袁苑公司业务往来密切。曹文林刚从澳大利亚硕士毕业回来，长相俊逸。酒会上美女们在他身边环绕，莺莺燕燕，他很绅士地应对。作为服务者的袁苑从他身边经过，他眼睛一亮。

曹文林在国外待了几年，表白很直接，他亦很会浪漫。袁苑虽然拒绝了，但不得不承认，如果她没有男朋友，她会很享受这般公主一样的待遇。

她跟曹文林说：“我有男朋友了，而且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如果不是因为经济原因，也许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袁苑知道，这些富二代们的父母思想都比较传统，男人可以到处风流，但是娶妻一定要找一个“原装”的。袁苑跟男朋友处了将近八年了，耳鬓厮磨，卿卿我我。曹文林，我不是你心血来潮的对象。

然而，曹文林很执著。

他说，袁苑表面上沉静，其实内心狂野，她眼睛里闪烁的光芒，是不甘人后，是自尊是傲骨。身边不如她的女孩子活得五彩斑斓，她为什么要清汤素面？

目前的生活状态，她是不甘心的，只是拘囿于爱情。就像孙悟空用金箍棒给唐僧画了个圈，妖魔鬼怪是难以走进圈里的。可是，如果唐僧自己愿意走出去，这个圈就没什么用了。

曹文林的这番话，让袁苑心里似大海一样翻滚。在这个世界上，还真有一些人，你跟他相识没几天，他却像你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懂得你想的一点一滴。

而罗康宁跟她在一起八年，知道疼爱她、爱惜她，也很努力地要给她幸福。只是，她现在不得不承认，罗康宁的承诺是镜中花水中月。不是罗康宁不行，而是他所处的环境使然。

袁苑动摇了，但那只是一闪念，最终她还是选择要和罗康宁走下去。罗康宁太不容易了，他为了自己，放弃了老家县城事业单位的工作，跑到河南打拼，屡败屡战。连吃点烤鱼，大部分时间也是他为她服务。

为了她，罗康宁姿态低到了尘埃。他跟邻居打架，原因只是在走廊里做饭，烟气顺风飘到了隔壁。那个五大三粗染着黄毛，胳膊上有“忍”字刺青的青年一点也不忍，冲出来让罗康宁回房间做去。

在他眼里，高高瘦瘦的罗康宁是标准的“书生”。没想到，书生爆发了，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罗康宁没打过架，没什么经验，黄毛刺青用膝盖顶他肚子，脸色煞白的他紧紧地抠住黄毛刺青。在疼痛下，嘴巴咬住了对方的耳朵，咬得鲜血淋漓。

黄毛刺青捂着耳朵，冲进屋里。出来时，手里多了把匕首，罗康宁则顺手抄起菜刀，冷冷地看着他。黄毛刺青退缩了，他没有杀人的勇气，罗康宁眼睛里却有同归于尽的决绝。

罗康宁为了电费的事跟房东吵架，为了晒衣服的事跟两个风尘女吵架……房东骂他婆婆妈妈，风尘女鄙夷他居然跟女人动嘴。总之，他不是男人。

只有袁苑知道，曾经脸皮很薄的罗康宁，所做的一切，都是用自己全部的力量保护她。

吃完烤鱼，回到租屋，两个人簇拥着抱着笔记本电脑看电影。租屋里没有网络，他们只好看以前下的电影。李连杰的《中南海保镖》，两人看了无数次，但每次都看得兴致勃勃。

大概每个女人都欣赏李连杰这样的侠骨柔肠的男人，而每个男人则都想拥有钟丽缇这样的美女。这个电影，两个人看得入神，彼此各有想法。

罗康宁又开始了找工作的旅程。简历投了很多，也接到了一些面试电话。他装着公交卡，打扮得衣冠楚楚，但口袋里的现金不超过一百块钱。带着希望出门，带着失望回家。

袁苑鼓励他好事多磨，不要灰心。袁苑再也不提房子的事，并且告诉他她的工资涨了三百块钱，让他不用太纠结……

罗康宁虽然没找到工作，但是却一直在努力，做些临时性的工作，如到卖场做促销活动等。这天，他接到一家IT公司的面试电话，正整装待发，袁苑出事了。

袁苑到焦作出差，那里有公司所属的一个煤矿，在一个山沟沟里。她去那里第二天，突发阑尾炎，肚子疼如刀绞。罗康宁知道后，连忙让她找人，赶紧去最近的县医院，他也赶紧去。

他的钱不多，只能选择最便宜的交通工具。下午四点坐火车到焦作市，再坐汽车到县城。汽车晃晃悠悠，晃到县城里，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他风风火火地赶到医院，却看到一个男人坐在病床前，喂袁苑喝鸡汤。袁苑轻轻地啜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男人就是曹文林，他得知袁苑生病后，正参加董事会的他立即出门，开车高速奔来。到医院，找医院最好的大夫主刀，刷了两万块做押金，多退少补。

袁苑得以在最短的时间里结束病痛，在她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望眼欲穿地等待罗康宁，见到的却是曹文林的时候。一瞬间，她忽然做出了选择。

罗康宁脸色煞白，他对袁苑说：“我就是你的阑尾，割了，你才能幸福。”

袁苑看着他的眼睛说：“对不起，你只懂保护我，而我只懂保护自己。”

3.无法平静的心跳，请不要说你听不到

罗康宁跟袁苑分手了。

直接，简单，干净利落。

袁苑从医院出来后，连租屋都没回，一切，她都不要了。

她的银行卡，里面有三万块钱，密码是罗康宁的生日；罗康宁送她的华硕笔记本电脑；她的衣服；墙上挂着的她和罗康宁的照片……

罗康宁一直在等待，他把袁苑的衣服全部洗了，拿到楼顶晒干，然后一一叠好，放进小皮箱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袁苑的衣服也不过一个小皮箱，拿得出手的更是没有几件。而他虽然落魄，两三千块的西装还是有的，上百元的衬衣也有，手机也是两千多块钱的，这些都是袁苑买给他的。

看到这些，罗康宁愤懑的心突然平静了。

他一直认为袁苑自私的本性爆发，抛弃了爱情，选择了铜臭。他为她付出了太多，却深陷孤苦。他甚至有到网上晒晒她艳照的冲动——他的手机里存了上百张袁苑的火爆性感照，她和他在一起时，是不设防的。

现在冷静下来了，他才发现，他付出了全部，袁苑也付出了所有。

18岁到26岁，这是女孩子最灿烂的时光。袁苑最美好的年华都给了他，连人带爱，加上所有的财、物。她最终放弃了，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爱而放手。

在医院里，袁苑流着泪说：“我错了，我把你带到这里错了，你完全不适合这里，你的天地不是这里。我以为两个人在一起能克服一切，现在才发现，其实我是自私的。我不要你再为我付出，那次你跟人家拼命，我就知道，你在这里生活是多么绝望……”

罗康宁离开了。带走了所有的东西，袁苑送他的所有东西，包括她的衣服。两个大拉杆箱，包裹了他在郑州的四年。

罗康宁最终在贵州落脚。这是他的家乡，是他呼吸最自如的地方。家乡有几个大型水利工程，他进入一家大型央企在贵州的分公司，从事自己真正喜爱的工作。工程地点很偏僻，很多人都待不住，但他却很沉得住。

他兢兢业业地干活，因为之前的惨痛经历，他知道这份工作有多值得珍惜。

晚上，当别人打麻将、扎金花时，他在灯下看图纸，看行业书籍，准备考监理。在外搞工程，虽然生活单调，但待遇丰厚，但他每一分钱都花得仔细。

他似乎是个异类，但又是被领导欣赏的异类。领导欣赏他的吃苦和扎实，工友欣赏他的老实和认真。他像苦行僧一样，在单调的生活中日复一日。

只有他知道，他一点也不单调，因为心中有股气在鼓舞，有信念在支撑。

他偶尔会收到袁苑的短信：“最近好吗？”

他回答：“还好，在做工程，你呢？”

她回：“嗯，还好，我现在是董事长办公室主任了。还有，我去香港了……”

中环、铜锣湾……冬夜，在没有暖气的租屋里，两个人依偎着，看了无数香港电影。罗康宁曾说过，如果有钱了，会带她一起到香港购物。然而，这个让人发笑的并不难实现的愿望，他们却一直没有实现。

曹文林不仅带袁苑去了香港，还去了马尔代夫，去了荷兰……罗康宁用手机看着她的微博，每一张图片上，她都依偎在曹文林身边，笑靥如花。

这是小女人的幸福，发自心底的。

邻床的工友跟他要好，凑过来看照片：“这是谁哦，妹妹呀？蛮漂亮的。”

他淡淡地说：“前女友。”

工友“哦”了一声，蛮懂似的说：“老弟，女人嘛，跟着别人幸福，就让她跟别人吧。强求，两个人都不快活。”

他点点头，工友是个满脸麻子的大叔。没多少文化，换作以前他会鄙夷地一笑，现在他却很佩服对方，这是岁月磨砺后得出来的人生箴言。

躺在床上，他一张张地将手机里的照片删去。这些照片陪着他熬过了无数个单调的时光，一直想删却下不去手。现在，一张张地抹去，每一张照片都是一段温存，一段甜蜜的小情歌。

袁苑好像坐在床边，轻轻地叹息，眼睛里温柔如水，又寂寞如霜。删完，他写了条微博：“无法平静的心跳。”

十分钟后，有人评论：“不要说你听不到。”

4.看着我的眼睛就知道，爱已无处可逃

罗康宁在深山里晃荡了两年，终于回到了贵州，提升为中层，公司里给他分了房子。财务室一个漂亮女孩成为他的女友，两个人认识一个月，就结婚了。

同事取笑他：“怎么那么急？也许前面还有更好的风景呢。”

他笑着回答：“只争朝夕。”

拍了婚纱照后，他把婚纱照贴到了同学录的空间和微博上。凡是同学、朋友能看到的地方，他都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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