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之裸背
1
“叮咚”,江海市刑警大队的玻璃门被推开。
赵东海转过身子,看到女友夏灵正抱着一沓资料进来,他立刻就嬉皮笑脸地迎了上去,“你想我了?”
队长沈铭毫不留情地将手上的马克笔扔了过去,“不要自作多情!人家夏灵是来协助办案的。”
他转身对着夏灵笑,“听说你们组里最近也有大案子,我非要把你借调过来,还惹得你们欧队好一阵臭骂呢。”
夏灵在赵东海对面的空位置上坐了下来,一边从背包里取出自己的专用笔记本电脑,一边说:“我们那个案子跟了大半年了,一直都没有进展,欧队确实很着急。不过,刑警队这里是人命案,上头很重视,我们欧队还是很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她开机,“说吧,沈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沈铭大概地介绍了一下案子。
昨天傍晚五点零六分,新锐画家司徒雷被发现死在了自己位于城郊的别墅,死因是外源性毒物中毒。剧毒农药百草枯,超过一百毫升,穿肠毙命。
死亡时间大概是在中午十二点半左右,现场发现了披萨外卖和饮料,经过检测,百草枯正是被混在了饮料瓶中。
根据对死者亲友的走访,得知司徒雷下个月有一场大型画展要在首都举行,但出展的作品中有一幅被意外烧毁。
创作是孤独而苦闷的过程,司徒雷又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他不愿意从过去不满意的作品中随便拿一幅来凑数,坚持要重新创作一幅,以补上原来的空缺。
司徒雷已经将自己关在了城郊别墅整整十天没有出过门了,平时的三餐都是由助理李小艾送来。
但昨天不巧,李小艾得了急性肠胃炎去医院挂水,便替司徒雷叫了披萨外卖,谁想到居然就出了事……
赵东海补充道:“我们查看过司徒雷车子上的GPS驾驶记录,发现他的确超过十天没有启动过车子了,而最近的披萨店离他的别墅也有超过十五公里的距离,仅靠步行是很难抵达的。”
夏灵接过话头,“所以,那个送外卖的人嫌疑很大。”
赵东海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问题就在这里,我们检查过现场,发现除了死者司徒雷和他的助理李小艾,没有任何第三人的指纹和脚印存在。”
他有些垂头丧气,“李小艾说,她是通过网络搜索查到的披萨外送电话,她替司徒雷点了一个套餐,里面确实包含了披萨和饮料。但我们再重新回拨过去时,却发现电话是空号。”
赵东海说着,语气越发沮丧了,“根据现场留下的披萨外盒上的信息,我们找到了那家披萨店。但对方距离案发地十五公里远,而且老板说,他们并没有开通外送业务。所以,我们连食物的来源都找不到,更别提外卖员了……”
夏灵目光一凛,沉声说道:“有人在李小艾的手机里植入了木马,所以她不管搜索什么,都会跳转到别人想让她看到的页面。披萨店是假的,外送电话也是假的,目的不过是想要司徒雷的命罢了。”
她顿了顿,“沈队,我需要见一下李小艾。”
2
沈铭很快就约了李小艾会面,地点在司徒雷城郊的别墅中,也就是案发地。
夏灵正好想看一下现场,就跟着赵东海一块儿驱车前往。她特意嘱咐赵东海,“我想和李小艾随意聊聊,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的线索。等下你就站在旁边,不要说话,当一块背景板好了。”
赵东海不解,“为什么?我也有问题想要问她。”
夏灵抿了抿唇,“我检查过李小艾的医疗档案,发现她是个重度焦虑症患者。你是个五大三粗的男警察,你提问,会对她产生压迫感,不利于营造舒适的气氛。”
她顿了顿,“你有什么问题可以交给我。”
赵东海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行行行,我就在墙角站着,不说话。”
大概是因为知道他们要来,所以别墅的大门是开着的。李小艾靠窗而立,听到脚步声回过头,“警官同志,你们来了。”
赵东海出示了证件,就当真一声不吭地靠在角落里。
夏灵解释了来意,“李小姐你好,我是江海市公安局的夏灵,现在负责司徒雷先生被害一案。关于司徒先生的一些事,我还有些疑问,希望李小姐可以帮忙解答。”
李小艾点点头,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看起来既悲痛又彷徨,“你说吧。”
夏灵问,“请问李小姐成为司徒先生的助理有多久了?你们之间平时关系怎么样?李小姐不要多想,我只是例行询问。”
李小艾看起来很虚弱,她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声音很轻地回答:“三年,我大学毕业就到了文景经纪公司,被分配给了签约画家司徒雷当他的助理,一直到现在。”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甚至隐约带了一点哭腔,“司徒先生是个有天赋的艺术家,他的世界普通人并不懂。在艺术上,我没办法达到与他沟通的程度。所以,只能在生活上尽量照顾他。我负责他的日常生活起居,以及各种外联事务,大部分是些琐事。我们的关系,算不上特别亲密,但也还算不错,至少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分歧。”
夏灵不动声色地四下张望,目光很快就注意壁炉旁的画架上,那是一幅色调张扬艳丽到有些诡异的画作。
殷红与黑金相互纠缠,像是要将对方揉碎那般抵死相抗。在右下角光与影的交错中,居然还画了一具纤瘦柔弱的女体。仅仅是一个背影,却让人有震撼之感。
她问道:“李小姐,这就是司徒先生的遗作吗?”
也就是即将代替原来的画作,在首都画展上展出的这一幅——司徒雷正是为了它,才会将自己关在城郊这所廖无人烟的别墅中与世隔绝般地创作,最后还殒命于此。
李小艾站了起来,脚步虚浮地往画架那走去,未语泪已先流,“是,它叫幽灵,是司徒先生盘桓在脑海中两年的创意了。原本可以借着这次画展横空出世,想必又会造成艺术界的一次轰动。”
她轻轻抚摸着画布左上角的空白,“可惜,它再也没有机会完成了。”
夏灵虽然不懂艺术,但司徒雷的画作极具感染力,让她一个外行都能浑身起鸡皮疙瘩,她也为这位艺术家的陨落感到遗憾和可惜。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画展还会如期举行吗?”
李小艾点点头,“首都画展是司徒先生一直以来的心愿,我和经纪公司都想努力替他完成。再说,画展的售票工作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结束,我们也不可能临时退票。你知道的,这里面牵涉到的东西太多了。”
她顿了顿,“只不过,画展会以司徒先生的追思会形式举行,也算是大家给先生送最后一程。”
说着,她还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如果夏警官到时有空的话,也希望你能来。”
夏灵收下,“我会的。”
她接着问道:“我的同事说,司徒先生的披萨外卖是李小姐订的,但回拨过去,电话显示为空号。我们警方怀疑,李小姐的手机被植入了木马。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交给我们检测一下?”
李小艾从包里拿出手机,“当然可以。这件事真的很奇怪,事后不仅外送电话打不通,我再重新搜索时,连网页都不见了,但我当时确实是看到了搜索页面上的外送电话才打过去的!”
她急着解释,“司徒先生的生活一直都是由我照看的,要不是因为在急诊输液,我肯定不会给他叫外卖。”
夏灵一边耐心地听着李小艾说话,一边把手机连上了自己的电脑,笔记本键盘一阵“噼里啪啦”。不一会儿,显示屏上的黑色对话框中便跑出了数据。
她取下手机,还给李小艾,“谢谢配合,如果案件有什么新进展,我们会再跟你联系的。”
3
回城的路上,赵东海问:“你和李小艾谈过以后,对她有什么观感?”
夏灵挑了挑眉,“怎么那么问?”
赵东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沈队将重点放在了外卖员身上,他发动了大量警力去翻道路监控,试图找到这个人。但司徒雷的别墅太过偏僻,周围几乎没有什么监控摄像头,他这样做收效甚微。”
他顿了顿,“所以,我倒是想过从李小艾的身上找突破口。”
夏灵目光一动,“你觉得她有嫌疑?但她有不在场证明。”
第一人民医院的监控摄像头和李小艾的就诊记录都可以证明,案发当时她确实因为急性肠胃炎在急诊输液处挂水。因为中途还呕吐了一次,将输液处的地板弄脏了,所以护士们都认得她。
这是无可挑剔的不在场证明。
赵东海伸出食指在面前晃了晃,“不不不,我不是指作案人。”
他掏出自己的小记事本递给夏灵,“百草枯作为一种剧毒农药,是有刺激性气味的。口感我没尝过不知道,但一定不怎么好喝。哪怕混在了可乐中,我想也很难有人会察觉不到,而一口气喝下去吧?我调查过司徒雷的私人医生,发现他因为连续的压力而导致了味觉失灵,这一点在医疗记录上是查不到的。”
司徒雷性格乖戾,不擅长与人相处,没有朋友,和家人的关系也不亲近。能了解到他这些身体变化的,也只有李小艾了。
夏灵皱了皱眉,发出自己的疑问,“如果李小艾向公司汇报了司徒雷味觉失灵的事,那么知道这件事的人就不只是她了。”
赵东海摇头,“司徒雷是国内艺术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他的价值正在上升期,经济公司保护他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对他不利?但李小艾却不同,对她而言,司徒雷死了,她不过就是换个人当助理,对她没有损失。”
夏灵翻阅着赵东海的笔记本,看到里面有一条用红笔圈了出来。
“据文景经纪公司的同事透露,半年前李小艾曾要求公司将她从司徒雷身边调离,还以离职威胁。但司徒雷性格怪异,很难才能和新的助理磨合。事业又处于上升期,公司不想耽误他创作,后来以双倍薪酬留下了李小艾继续为司徒雷服务。”
她皱了皱眉,“这么说来,李小艾说谎了,她和司徒雷的关系并没有她说的那样和睦。”
赵东海问道:“你有什么想法?现在可以说来听听吧?”
夏灵抿了抿唇,“东海,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暂时还不能确定李小艾的嫌疑,我们需要了解半年前她与司徒雷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她顿了顿,“其实,照你的说法,文景经纪公司的嫌疑也很大啊。我查到他们公司财务出现了很大问题,如果不能及时得到周转,很有可能会破产。你要知道,已故画家的作品才值钱啊!”
一个创作生命力丰富的画家,他的作品或许很有升值潜力,但艺术品市场一直都奉行的是“物以稀为贵”。当艺术家的生命戛然而止,不再有新的创作,那他前期的作品也会被炒得水涨船高。
梵高、莫奈、约翰内思.维米尔,哪个不是在生前穷困潦倒,死后的作品却卖出了惊世奇价?
4
李小艾手机里的数据很快就跑出来了,夏灵指着屏幕说:“沈队,李小艾的手机确实中了木马病毒,这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想。有人故意引导她拨打订餐电话,病毒的来源是她邮箱里的一封商场打折促销广告。”
她的目光轻轻一动,“我跟踪过去,想要找到木马的制作者,很可惜,对方是个老手,居然没有留下一点破绽。”
队长沈铭最近一直都在调查外卖外送员的身份,忙得焦头烂额不说,还毫无头绪。
现在,他已经逐渐将希望寄托在夏灵身上,闻言便立刻问道:“李小艾的手机里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吗?”
夏灵摇摇头,“李小艾说她上两个月才换过手机,里面没有什么照片或者文件,联系人名单里大部分都是工作相关。她很谨慎,也没有在手机里登录过任何社交网站,这应该是她的工作手机,不过……”
她顿了顿,“我在她删除过的文件目录下找到了一张图片。”
双击打开图片,放大,昏暗的画面下出现的是一个纤细瘦弱的背影,看得出来应该是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子的背影,肤色雪白,一丝不挂。
夏灵对这画面实在是太记忆犹新了,她忙对沈铭说:“司徒雷未完成的遗作里,就有这个背影。沈队,你没有看过那幅画,狡艳的红和诡异的黑相互辉映,衬托着这个背影越发鲜明,实在是让人过目难忘。李小艾手机里删掉的这张照片,我想,应该就是司徒雷笔下背影的原型吧!”
她目光里现出困惑来,“画家对自己的作品总会有一种诉求,有他想要表达的东西。我不知道司徒雷的遗作是想要对世人宣告些什么,但一定有他的理由。为什么是背影?为什么是她?沈队,我觉得我们应该要找出这个背影属于谁!”
沈铭的神情一下子就严肃起来,“可以得到关于这张照片更多的信息吗?”
夏灵打开图片编辑软件,“拍摄日期是2017年1月16日,恰好正在半年前。这张照片是用李小艾所使用的这个型号的手机拍的,图片来源是红外线传输,这也正是我不解的地方。”
她补充道,“沈队,李小艾这个手机才用了两个月!照片的拍摄日期和传输日期之间的时间差,有一点耐人寻味呢。”
李小艾的工作手机里整理得非常干净,几乎没有保留任何她私人有关的东西,这说明她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但那么谨慎的人为什么会存下这样一张照片,然后又删掉,她是想要掩盖什么,抑或是表达什么?
这时,赵东海急匆匆地推门进来,他火急火燎地喊道:“沈队,我找到新线索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放到了电脑上,立刻打开了投影,是一段剪切过的监控视频。
赵东海解释着说:“我想了一下,遗留在现场的披萨虽然不是外盒显示的那家店外送出来的,但披萨总是他们家的吧?它又不会自己长腿跑出来。这个牌子的披萨店全市只有一家,所以,我就仔仔细细地看过了案发当日的所有监控,终于被我发现了一个可疑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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