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你的森林
“曾经喜欢一个人，像是寒冬时候在森林中遇到了一只小鹿，稚嫩的犄角，慌张的样子，纯粹的眼睛望着你，那一瞬间涌起的欢喜，等你反应过来想去靠近的时候，她已经摇着尾巴消失在茫茫雪海，而你，停在原地不知是走是留。”
一、
喜欢梁凉应该要从高一说起。
那个时候我有个好朋友叫君博，名字文质彬彬，但却是个眉清目秀的“坏学生”。
好像无论在哪个故事里，那些上课坐最后一排，喜欢打架逃课，聚众抽烟调戏女生的“坏学生”们永远都长的很帅。
要是没有其他原因，我这种书呆子大概也许是永远不可能和这类“坏学生”有任何交集的，但事情偏偏就有这么巧。
我很喜欢看书，而图书馆却位于学校的最北边，因为太偏僻很少有人去，我只能趁午休的时候一个人偷偷跑去图书馆呆上一个小时，然后在上课铃声响起的前十分钟跑回教室。
那天可能是出馆出来得太早，我一想还有时间就在图书馆周围瞟了几眼，然而不瞟不打紧，这一瞟居然瞟见了同一个班上的君博，还有依偎在他怀里的女孩。
君博显然也看到了我，停下来朝我笑了笑，怀里那个女孩本来羞红了脸，抬头看见一脸无辜不知所措的我，噗嗤一笑又把脸埋进君博的怀里。
“她叫梁凉，我女朋友。”君博歉意的笑笑，颇有风度：“不要告诉老师哦！”
我被那个叫梁凉的女孩子笑得不自觉也红了脸，听君博一说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放心放心，我只是过来借本书，不会告诉老师的。”
我手里拿着的是一本《挪威的森林》，蓝色封面，2003年上海译文出版社，林少华翻译的版本。
“呀，你也在看《挪威的森林》呀。”叫梁凉的女孩子惊讶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脸上的表情自然得像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啊博，他是你朋友吗？”梁凉仰着头问君博。
“嗯，他叫……”
“我叫程晨。”
从那以后，我和君博莫名其妙奇妙就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每次我去图书馆总能见到他和梁凉，我们的高中是全日制寄宿学校，两人又不在同一个班，彼此相隔甚远，午间的休息时间就成了他们沟通感情的唯一机会。
君博虽然被老师认为是“坏学生”，但事实上是个非常不错的人，不仅仅是长得帅，他为人幽默风趣，善于捕捉人的内心，对朋友又极好，是学校女生们公认的校草。
而梁凉也是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子，平时不怎么说话，然而一说起话来却很爱笑，眼睛会弯成月牙儿，鼻子微微皱起，这都很好，但是嘴角一笑就会裂开，露出嘴里洁白的牙齿以及粉红色牙龈。
每次只要我说起什么糗事，她就会突然噗嗤一笑，嘴角咧开一大块，毫无保留的露出牙龈。
君博总是当着我的面对她说：“你不笑的时候比你笑起来的时候好看一百倍！”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两个月。
快放寒假的时候，君博因为和高年级的学生打架，被失手乱刀捅死。
原因是高二一个学姐不小心喜欢上了君博，但是君博有女朋友所以宁死不从，学姐因此痛哭一场，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一些护花使者找上了君博，可能是发生口角争执，对方人多势众当时就没有收住手。
出事的当天学校就停了课，封锁了一切媒体的报道。
那天中午，诺大的图书馆只有我一个人。
二、
之后的半年里，我也没有再见到过梁凉，她仿佛和君博一起消失在世界上。
到了高二，文理分班。
我的物理化学一窍不通，迫不得已只能选择了文科，进教室的第一眼，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
二四，第二组第四个。
梁凉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手里边捧着再眼熟不过的《挪威的森林》，蓝色的封面带着悲伤。
我坐到了她后面的空位上，即使这样，她也不曾放下书抬起头注意我一眼。
“梁凉！”我按耐不住拍拍她的肩膀：“还记得我吗？”
她回头，“啊！书呆子同学！”
“我叫程晨。”
她尴尬的笑了，没有露出牙龈，“抱歉，一时半会没想起来。”
“好久不见。”
我们闲聊的时候非常默契的不谈君博，就当是很久不见的老朋友，只是偶尔聊着聊着会卡壳，彼此间好像少了一点媒介。
从这天见到梁凉起，她笑起来就已经不露牙龈了，她的笑仿佛刻意收敛或者只是礼貌性的表示开心，这样很好看，我这样想的同时却又怀念起她以前的笑容：肆无忌惮得让人讨厌不起来。
文理分班之后班上就没有几个熟人，理所当然的，我和梁凉成了最好的朋友，我渐渐知道了她也喜欢看村上春树和海子，喜欢听河图还有中岛美嘉，喜欢冷色调的衣服不喜欢穿裙子……
作为文科班，我们班上只有十个男生，集体住在一个寝室。有一天，我下铺的男生告诉我，他喜欢上了梁凉，叫我多跟他讲讲梁凉的事情，他好知道该怎么去追。
我听到这话呆了良久，只是告诉他：“你喜欢就去追吧，我也不是很了解她。”
“你每天都跟她说话，怎么可能不知道呢？”那个男生很气愤的说：“你是不是也喜欢她，害怕被我追到了，所以不想告诉我？”
我当即哑口无言。
当知道梁凉拒绝了那个男生后，我莫名松了一口气。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每天下课都要找她聊天？为什么每次做课间操总是在人堆中找寻她的身影？为什么总是在意她在和哪个男生讲话？他们在说些什么？
她对我是怎么想的？
两个月后，我因为学艺术要暂时离开学校，走之前我把梁凉叫到校门口，我告诉她：“我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很多好吃的，还有村上春树最近出的《1Q84》。”
她笑着望着我，这一次露出来牙龈：“好啊。”
我很想问她会不会想我，但是那句话在口中酝酿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后来才明白，有些时候的有些话，错过了，就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三、
高三那年的冬天，我带着在网上买的一大堆零食和精挑细选的一本精装本《1Q84》，假要办手续的名义回了一趟学校。
那天很冷，风吹得脸上发麻，我到教室的时候刚好是中午，诺大的教室里只有梁凉一个人，她趴在桌子上打盹儿，桌上垫着刚写到一半的试题，手上却还拿着笔。
她安静的时候真像一只小鹿。
我走到她身边，想将自己大衣披在她身上，她的眼睛却忽然睁开了。
“啊！你怎么回来了？”她红着脸一边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说：“考完了吗？”
“还没有。”我将手中拎着的礼物递给她：“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了，提前祝你圣诞节快乐。”
“都是给我的吗？”她看着我手里的的两大袋子，正如我初见她时的不知所措。
通红的脸颊，发烫的耳根，少女清澈透亮的眼神。
我内心的那颗种子仿佛一瞬间发了芽，内心喷薄而出的情感却不知道如何表达。
“我……”
“其实程晨，我……又有男朋友了。”仿佛已经知道我下一句要说什么，梁凉低着头，一只手轻轻把发丝别在耳朵上。“那个人你也知道的，追了我两年，他很对我很好，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拒绝了……”
往后的话我已经记不清了，或许我压根没有在听，午休快结束的时候，我又坐了三个小时车回了艺校。
初春，我回学校进行最后一学期的文化学习，班级调整位置的时候，我又坐在了梁凉的后面。
睡午觉的时候，春风拂过整个校园，从窗台吹进教室，然后吹起梁凉的长发，发丝轻轻触碰到我的鼻尖，于是整个夏天都是飘柔薰衣草的味道。
那个时候，因为学艺术的原因，第一次高考模拟测试我是班上倒数第十名，而梁凉的成绩一直很不错，不管怎样都没掉出过前十。
我开玩笑似的告诉她：“我要跟你考同一个学校。”
她听着总是笑，眉眼都会笑开：“除非你走了狗屎运，高考阅卷老师瞎了眼，否则你就是个天才。”
我当然不是个天才，但我真的想和她念同一个大学，所以我把每次模拟考的成绩都做了一个表，结尾还要画个曲线图，红色的线代表她的成绩，黑色的线表示我的分数。
但我们的线条从没有相交过。即使我再也没去过图书馆，新买的小说都蒙了灰；即使吃饭也是托人带到教室，泡面吃了一桶又一桶；即使我放弃了所有娱乐时间，足球放在寝室发了霉。可有些事实早就已经既定了，尽管两根线条越来越近，尽管我拼尽一切想跟上她的脚步，但终究还是徒劳。
梁凉与程晨的文综表格
高考之前，梁凉和平的分了手，她对那个男生说自己只想专心学习，不能给他想要的爱情。
四、
我曾经问过梁凉想去哪个学校，她说：“清华北大谁不想去呢？但以我的成绩我想能考去吉首大学就好了，我记得吉首大学是河图的母校呢！”
她真的去了吉首大学，一路上听着河图的《倾尽天下》：“回到那一刹那，岁月无声也让人害怕，枯藤长出枝桠，原来时光已翩然轻擦，梦中楼上月下，站着眉目依稀的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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