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天涯,不如早点回家

你们这种好学生啊,就应该老老实实学习,我不一样,我脑子笨,也学不会,以后谁要是欺负你就和我说,我替你摆平。

全民故事计划的第210个故事

初识H,是我高中转校当插班生,被安排和H成为同桌。

身高1米75的H,一头利索的短发,黝黑色的皮肤,看起来很精壮的感觉。我第一眼见他,问他是不是学过体育。通常这样的男生在学校里都是体育生出身。

他说不是,是从小干农活干出来的。

认识没过一周,我就发现H是全校闻名的人物。并不是学习特别优秀,他根本不学习,经常参与打架,是老师口中所谓的坏学生。学生都默认H是学校的老大,对他避而远之。

H在学校有一帮追随他的小弟,他们经常游荡在各个年级,充当着黑势力的执行者角色。

H和我说,他向往自己能拥有陈浩南和山鸡那样的兄弟。有情有义,有血有肉。他把兄弟情意看得重,认为只要是跟他混的,都是他的兄弟。

兄弟有事,他做大哥的当然要顶在前面。

我问他,“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

H笑着说:“你这种好学生啊,就应该老老实实学习。我不一样,我脑子笨,也学不会,以后谁要是欺负你就和我说,我替你摆平。”

无论如何我也没有想到,这翻劝诫的话居然从一个混混的嘴里说出来的。

H在学校的名声很大,惹他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每次打架基本是替他那群小弟出头。打完了,H会威胁对方:告诉老师的话,下次见他就把腿打断。

即使不会被老师抓住,他们也对H的所作所为深谙于心,以至于H进了所有老师公认的黑名单中。

高一下学期,有一天晚上熄灯后,宿舍外面有只流浪猫一直不停地叫,吵得我们没法睡觉。“真他妈的烦人。”H边骂道边从床上下来,开始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我以为H是找一根棍子将外面的猫赶走,借着室外的光,我看到H从柜子里翻出两根火腿肠。他打算出去喂猫。这一举动令我震惊,没想过平日五大三粗的H,也有少女心的一面。

可出去并不容易,即使之前对于翻墙的学生有所耳闻,他们会顺着宿舍楼的水管溜下去。我不敢想象那样的举动,少则扭脚,多则断腿。

偏偏我们宿舍在一楼,主窗外面有防盗网,要出去就得上二楼。正当我看得出神,只见身姿矫健的H,爬上阳台,从上面的小窗翻了出去。

好死不死,H刚跳出窗户喂猫,就被巡视的教导主任逮着了。

教导主任当即把H带到了他的办公室。无论H怎么解释,主任都认定他是准备翻墙出去上网。脾气火爆的H遭到冤枉后和主任起了口角,一时冲动,扇了教导主任几个耳光,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回到宿舍,H说他要走了,学校他已经不想再待下去。说完就开始收拾床铺和行李,一副绝尘而去的潇洒姿态。

闭寝的宿舍楼,进来容易,出去难。H出了我们宿舍后,在大厅又跟宿管干了一架,出了门。后来又听说,H出学校大门时,又跟保卫科干了一架。

第二天,教导主任全校通报H被开除,通报内容是:不尊敬师长,严重违反校规校纪。并让我们引以为戒。

学生里私下早已传开,H一晚上打了三个老师,成为学校里不可复制的传奇人物。

辍学后,H一直在学校附近游荡。

学校里同学之间有矛盾会找H解决。麻烦解决之后,他们会给H一些所谓的出场费。

H也不是真去打架,只是去撑撑场子。H说他有自己的底线——既然进了社会就不会再去碰学生。

后来,H在外面结交了新的兄弟,大多是当地的地痞流氓。

渐渐的,H的开销也膨胀起来。为了解决钱的问题,H开始和那群混混在各个学校周围收保护费。

我曾告诫过H这种行为的危险性,H不以为意地对我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在那句话说出后不久,H就被派出所拘留了。后来听说,H的父母去求H的六爷爷,找人给他捞了出来。

H的六爷爷,算是他们那只手遮天的人物。早年他六爷爷是个地痞流氓,整天无所事事。后来他看上了村里的一块山头,强迫村委会用200元的价格包给了他。

H的六爷爷在山头种了点果树,果园还没开辟完,便被人开发成了矿山。H的六爷爷拿了百分之一的股份,靠着这百分之一的股份起了家,越做越大,最后利用各种手段,拿到了矿山的七成股分。之后又陆陆续续的开了饭店、KTV、洗浴城,手底下有一群打手,专门帮他解决麻烦。

H的父母因为老实在整个家族中一直被人瞧不起,H和他的六爷爷也毫无交集。从派出所出来后的H被父母领着去登门道谢,他六爷爷看他机灵,让他去矿山帮他做事。

就这样,H算是找到了他第一份工作。

半年后,我再遇到H,问他工作如何。H说他不干了。

他和他六爷爷大吵了一架。原因是H在那干了五个月都没有发过工资,H实在忍不住就去找他六爷爷问,得到的回复是:你吃我的,喝我的,你还要工资?回去做好自己的事去。

H当时气不过,回家拿了一把镐头,冲到他六爷爷的家,把他那辆一百多万的卡宴给砸了。H对他六爷爷说:“我爸受了一辈子窝囊气,他什么事都能忍,我不能忍,我不是我爸,就算天王老子惹了我,我也得拉他一起陪葬。”

H的六爷爷兴许被他盛怒的样子给震慑到了,只是辞了他的工作,没再追究这件事。

没了工作的H,又开始和他那群收保护费的兄弟混在一起。不同的是,他们不再收保护费,而是被人介绍到市里给一家房地产老板当打手。父母也管不了H,便任由着他去了。

H跟我说,“平时什么也不用干,就有三千块拿,老板有事的话出一趟活加1000,挺好。”

自从和他那群兄弟给老板当了打手后,H的生活变得也逐渐滋润起来。

不到一年,H就买了一辆二手的桑塔纳,说是孝敬给他爸的。等以后钱多了,再给他爸换一辆卡宴,让他爸也风光一回。

高考后,我在外地上学,将近有三年没看到过了H。也无从得知他的消息。

直到去年春节期间,我家门口停了一辆丰田SUV。我出去一看,H戴着一副墨镜在车里坐着,笑着对我说:“上车。”

H说他进看守所蹲了两年,前几个月才刑满释放。老板喝酒之后把人打坏了,H去给顶的雷,被判了故意伤害罪,有期徒刑三年。

老板在外面找人运作加上H在里面表现良好提前释放。

H说:“他是我老板,但也胜似我们的大哥,一直照顾着我们,不然我可能还在学校门口收保护费呢。你说大哥有事了,当小弟的是不是应该挺身而出?”

他出狱那天,老板派了十五辆奥迪接他,去了市里最好的酒店为他接风洗尘,鞭炮整整放了半个小时。整个酒店全是他们的人,所有人都在恭喜他,老板后来又塞给了H五十万。H感觉这两年没白进去,也算值了。

出来后的H不再当打手,给老板开车,一个月一万块。

不久,家里给H相了一门亲。看的出来,H很喜欢她,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一向脾气暴躁的H,连说话嗓门都压着。

两个人订了婚,准备第二年五月就结婚,H笑着说让我准备好份子钱。

我说:“放心,借钱也给你把份子钱补上。”

有一次,H和我聊天,说他想好好过日了,他不想让他未婚妻感到过得不安稳。他托人联系了一个开铲车的工作,一个月有6000块可以拿,下个月就准备过去。

我很惊讶,一直在刀剑舔血的H,骤然准备要放下了。H终于遇到了他的小结巴。

在那之后,我很久没跟他联系,毕竟他是要结婚的人,我在外地念书,已经没有任何话题也谈。

我最后一次听说H的消息,是在H下葬后的第二天。

H在打斗中被一把十字锥捅进了脾脏,失血过多身亡。离他的婚期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我去他家慰问的时候,没有看到H老板的身影,也没有他昔日一起混的兄弟。

H的父亲正坐在板凳上面,一口接一口地吸着旱烟。

临走的时候,他抬头看向我,眼里满是疲倦,望了眼门口的方向,瞬间低头呢喃道:“他应该早点回家的。”

那句话对于H来说,应该是他这一生最厚重的通牒,可惜他再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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