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与小青蛇

“你拽什么拽，不就一只狐狸嘛！”

“那你还是一条蛇哩！”

啪叽，小青蛇被扔到了山洞里，整个蛇身贴在冷冷的地面上，九尾狐跟着也被扔了进来，掉在了小青蛇的身上，小青蛇大喊一声，九尾狐倏地站起身，扒拉了一下小青蛇，发现没压扁。

山洞外传来山神大人深沉悠远的声音：“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二位小妖，本神君奉劝你们一句，莫要在本神君的地盘上撒野，念尔初犯，便在牢里反思两日吧。”

说完哗啦一声，拂袖而去。

九尾狐嗤的一声，这新来的山神也太神神叨叨了吧，老山神在的时候怎么没这破规矩，说什么所有妖怪入夜不得外出，她修炼了几百年，好不容易能在月圆之夜幻作人形，怎能不趁此机会赶紧下山去人间游玩一番。

她晃晃尾巴，摇身化作一个白衣少女，这模样还是她照着很久以前在山脚下捡到的一幅画像上的女子变的，她觉得很满意，至少比狐狸的样子好看些。

小青蛇哎哟哎哟地慢慢挪到一处草堆上，九尾狐瞪了她一眼，要不是这小青蛇突然跑出来，也不至于惊动了山神，她也就可以顺利地下山去玩了。

九尾狐气鼓鼓问道：“你这小蛇，跟来干什么？”

小青蛇哼了一声，想别下头，增加点气势，谁知道力道没控制好，啪的一声，把头甩墙上了，疼的眼冒金星，九尾狐笑得满地打滚。

小青蛇委屈地嚷道：“人家也想出去玩嘛！前几日都跟你说好了。”

九尾狐趴在地上想了一会，才想起来三天前，小青蛇来找她玩，她欢呼雀跃又神神秘秘地跟小青蛇说，过几日，月圆之夜她可以化作人形，到时会下山一趟。

她扭头看着委屈巴巴的小青蛇，翻了个白眼，“你连人形都化不了，如何去？”

小青蛇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哭了起来，她长出灵识不久，要化成人形，还得过个几百年吧，可是九尾狐却能化成这么漂亮的女子了，她心里又羡慕又难过。她听土地公公说，人间是很美的地方，有好多好吃的东西，她也想去吃的。

九尾狐见她哭得气都喘不过来了，只好挪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脑袋，安慰她。

在洞里关了两日后，山神终于把她们放出来了，临走前，山神扯着她们念叨了一堆大道理，九尾狐听得昏昏欲睡，小青蛇却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恭敬地跟山神保证说再也不会了。

山神捋着胡须，很满意地让她们走了。

小青蛇其实很胆小，她从来不主动离开这座山，待在山里，有山神的庇佑，可以少受些欺负。所以即便对人间无限渴望，这件事之后，她也就收了心，潜心修炼，再也不想其他了。

但九尾狐与她不一样，她能化作人形已经很长时间了，偷偷跑下山很多次，即便被山神抓住一回，下一个月圆之夜，她依然还会溜出去。

小青蛇劝她不要与山神作对，山神是个好神仙。

九尾狐白了她一眼，神神秘秘地附在小青蛇的脑袋边，小声地说，山下有座小城，城里有个人在等她。

小青蛇晃晃脑袋，问是谁。

九尾狐笑着低了头，双颊绯红。原来，九尾狐去人间玩的时候，有一回正逢人间的上元灯节，月圆之夜，华灯满城，她慌乱中被人群挤下水，一个书生救了她。

她想起酒楼里说书的讲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的故事，便也以身相许了。

书生生得一副好皮囊，又满腹经纶，待她极是温柔。九尾狐没怎么接触过人，又是第一次被人这般对待，便甜倒在这蜜罐子里了。

这世间万物，无论人妖，若陷于情，便再难自拔。从此每个月圆之夜，九尾狐都会化作人形，去见那位公子。

小青蛇听完，皱紧了眉头，山神说过，自古人妖相恋，都不会有好下场，人与妖活在不同的时间刻度里，偶然相逢是缘分，但若妄想纠缠在一起，只会伤人伤己。

九尾狐闻言，不以为然。

小青蛇知道这件事之后，九尾狐总是隔一段日子，便来与她讲她和书生的故事。毕竟此事隐秘，不能轻易说给第三个人听，小青蛇虽迷迷糊糊，但嘴巴很严，跟她讲，既能抒发一下自己喜悦的心情，又不会被别人知道。

小青蛇觉得，九尾狐说起书生的时候，眉眼弯弯，笑意盈盈，一张狐狸脸上都写满了欢喜，她喜欢这份欢喜，所以也就更加认真地听九尾狐说的话，跟着她一起欢喜。

只是九尾狐却越来越不开心了，她说书生要进京赶考去了，京城离此万里遥遥，她恐怕是要好久好久都见不着他了。

小青蛇安慰她说，又不是一去不回，他若金榜题名，定荣归故里，若不幸未中，也会回来此处，总还会再见的。

九尾狐听完，只点了点头，失落地走开了。

一年后，书生考中榜眼，准备衣锦还乡，九尾狐从书生的家人那里偷听到这个消息，又恢复了生气，兴冲冲地跑来告诉她，小青蛇也跟着欢呼雀跃了好久。

小青蛇觉得，九尾狐姐姐若是一直这样开心，也是好的。什么人妖不能相恋的话，都丢掉吧，能被九尾狐喜欢的书生，一定也不差，才不会是那种凡夫俗子，畏惧她们妖的身份哩，山神大人就是喜欢唬她，定是胡说八道。

之后，九尾狐便很久没来找她了。

小青蛇也没怎么在意，想着九尾狐定是忙着去见书生呢。

某一日，她正在草地里兴致勃勃地追着蝴蝶，九尾狐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小青蛇看见她，很开心地奔到她身边，看见她的尾巴，却差点吓晕了过去。

九尾狐的尾巴，断掉了八根，只剩一根，伤口还包扎着，隐隐透着血迹。

小青蛇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觉得自己的尾巴都一阵剧痛，哽咽着问怎么会这样。

九尾狐却没有回答她，她说她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叫青丘，那里是她的故乡，她受了伤，回那里才能医治。

说完便转身走了。

小青蛇跟在她身边，哭唧唧地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遇到什么坏心的捉妖师，是谁这般残忍，竟将你伤成这般模样。

九尾狐一句话都没有回答，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小青蛇跟了好久，终于累的爬不动了，九尾狐还是没有告诉她，她只好停了下来，看着九尾狐越走越远。

她看着九尾狐伤痕累累的尾巴，嚎啕大哭起来。

九尾狐走了很远之后，忽然回过头来，笑着对小青蛇嚷道：“喂！你要记得，不要贪恋人间的东西啊！”

小青蛇哭得一抽一抽的，愣了好久，才点了点头，还想说些什么，抬头却发现九尾狐已经跑得她都看不见了。

山神说，书生回乡路上染了重病，九尾狐误听谣言，以为自己的尾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便断尾救他，断了一根发现没用，便再断一根，一直断了八根。

若非山神及时发现，阻拦了她，恐怕她连最后一根都要断掉了。

小青蛇听得眼泪哗啦哗啦的，这般削骨割肉之痛，狐姐姐到底是如何承受的呢。这个书生就这么重要？让她连命都不要吗？

她哽咽着问：“那那个书生怎么样了？要是死了，九尾狐姐姐也不想活了吧。”

山神说，书生命大，垂死之际，家人竟遇到了一位返乡的宫廷御医，御医出手相救，他的身子这才慢慢康复了。

山神摸摸小青蛇的头，叹了一口气，“早与你们说过，不要与凡间之人纠缠，为何不听呢？”

小青蛇吸了吸鼻涕，带着哭腔说：“姐姐断尾之痛，必是不及失去书生之痛，才这般作为。等她身子好了，回来这里，大人可莫要再阻拦她与书生相见了。”

山神闻言哈哈笑了起来，看着小青蛇，摇摇头道：“书生高中之时，在京娶了御史大人家的千金，她早就知道。”

小青蛇愣住了。

原来，这才是她离开的理由。

许多年过去了，小青蛇再也没有见到九尾狐，她终于也修成了人形，可以自由行走在她曾向往的人间。

每当她在人间遇见好笑的事情，吃到美味的食物时，歪着脑袋，都会忍不住想起很多年前那只喋喋不休与她讲述人间有多热闹的九尾狐，想起她化作白衣女子时，那美丽的模样。

不知道她在她的故乡，过得好不好。

她想起九尾狐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要她不要贪恋人间的东西。

小青蛇啃着手里的糖葫芦，耷拉了脸，可是怎么办，狐姐姐，小青蛇似乎，也爱上了一个凡间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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