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世,我也想要的宠爱

在我的中学时代，有一年特别流行“生死簿”。就是把一个人的生辰代入到一个所谓的公式里计算，最后得出的数值就是你的寿命。我不相信那些生世轮回，所以没有参与。

我的同桌是一个特别活泼的女孩子，那天我看她一改往常地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就问她怎么了，她幽幽地说她的寿命得出来是111岁。我震惊了，这不挺好的吗？你长命百岁呢。她眼里的愁云更重了，我的奶奶算出来的寿命是60，奶奶的生日就快要到了，难不成她不久于人世？我当时的脑袋想不通这样的难题，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安慰，她沉默良久，最后在接下来的数学课堂上嚎啕大哭，谁都劝不住，那堂课乱成了一锅粥。

这一出大戏被巡视的领导看到，班主任大发雷霆，放话说一定要找出始作俑者。最后我记得是有同学主动承认了是自己瞎编的，还给同桌道歉来着。大家按照他说的把历史课本上的大量人物代入，结果多数与事实相悖，这件事情才就此打住。

原以为我的同桌会雨过天晴呢，谁知道她继续不依不饶，私下里偷偷问我，如果是真的怎么办？我把我的一百多岁分给她一半可以吗？我实在是不敢再刺激她了，赧然一笑。

她的家庭我是知道的，她的爸爸妈妈总是在家里吵架，甚至大打出手，摔门而去。我的同桌说她经常在半夜里被那种歇斯底里的谩骂吵醒，然后躲进奶奶的被窝里。就这样，家里最后就剩下祖孙俩相依为命了。奶奶不怎么提，同桌也不愿意多问同时消失的父母哪儿去了。

大概过了半年多，接到了爸爸的电话，说他在银行开了一个户头，给她把半年的生活费都存进去了，希望女儿能给予体谅。半年没寄钱？那每个月的生活学习开支是哪里来的？你不配做我的爸爸！听到这句话，爸爸就想让奶奶接电话。同桌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大声叫唤奶奶的名字！爸爸怒火中天：“怎么一点教养都没有。”同桌立马顶嘴：“没人教也没人养。”事后同桌还对奶奶发脾气了：“一把年纪了，不要看别人脸色。”奶奶怯生生地说：“你爸爸有自己的难处，无论如何，女儿都不能恨自己的爸爸。”

这次吵架事件之后，同桌很少在放学后跟我们一起玩儿了。原来，她开始主动早早回家帮奶奶做事。她们把一间房间打通靠近马路，开了一个非常非常小的铺面，卖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老人家年纪大了，腿脚也不算好，又胖，处处不便。所以那些搬货上货的工作就落在了同桌的身上。当然，自己顺手拿一些东西也是常有的事，我是其中的受益者。后来知道，那个迷你杂货铺，就是她们爷孙俩赖以生存的来源。

我挺喜欢她奶奶的，有时候去找她，奶奶都会忙前忙后，给我们倒水拿零食。我记得我是顺着同桌的话，一并叫的奶奶，她每次都答应得很干脆，很开心。她经常背地里让我在学习上多帮帮忙，跟她孙女一直做好朋友。

我听奶奶讲以前的老故事。同桌有一个大伯，不是亲的，可是却对他好得远胜自己的儿子，就是同桌的爸爸。各种偏颇以至于自己的亲儿子，小时候被寄养在乡下，年纪轻轻去城里做劳工，而人到中年离了婚，一无所有，自己的女儿也不理解……那些话就像针，我觉得不仅扎在同桌身上，也扎在奶奶身上，因为讲着讲着，老人家的肩膀会忍不住地颤抖。

我跟同桌的关系，因为她的奶奶，格外亲近。我在她们爷孙俩之间，是一个神奇的链接。其实奶奶是很疼她的，我那时候特别羡慕她总有新鞋子穿。当时流行一句话“好鞋子能带你去更好的地方去”。可是她因为父母的关系，并不把那些鞋子当一回事，穿着新鞋子去踩泥坑水坑，或者边走边踢路上尖尖的石块。我有一次看到她试穿新鞋，奶奶缓慢地蹲在地上，不时按按她的鞋尖，同桌连连说鞋子有点大，奶奶笑眯眯地说：“不大不大，我小时候裹过小脚，长大了放开已经晚了，不能恢复原样，直到现在四个脚趾还抵着一个脚趾呢。你现在还在长身体，不能委屈了脚，稍微大一点的鞋子穿起来好一些。”我看到同桌的脸，微微抽动。

有一天，同桌没有来上学，我去她家了解情况。原来奶奶生病了，坐在床头，听奶奶喃喃自语，几日前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老爷子和母亲，梦里所有人都在一起，开心的不得了。大家都劝她别回去，一起生活……不知道被哪句话戳到了，同桌一个箭步上前，扑通一声跪下来，“奶奶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奶奶连连点头：“当然当然，我的燕子还在家等着呢，我要给她做饭吃，看她高中毕业，上大学……”她俩你一句我一句，最后抱头痛哭，我不知何时也是泪流满面。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爷爷奶奶，所以当时真的非常羡慕我的同桌，有这样好的奶奶。不是有歌唱“如果梦醒时分还在一起，请允许我们相依为命吗”？她们梦里梦外都是相互牵挂的儿孙，一辈子，怎么足够呢？

十几年后的今天，我刚刚打了越洋电话，祝福另一个半球的奶奶生日快乐，视频里的她，依旧有着爽朗的笑，明亮的眼，虽然她已经看不见，可是听到我的声音，她立马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再一次潸然泪下。

下一世，我也做您的孙女，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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