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抛弃的女孩之死

P.S.

这是基于真实故事，老实说，突然有一天，我遇见或者是发现这样事情的时候，内心里竟然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波动。我不知是自己的心已冰冷，还是社会环境所造就我的冷漠。

这个故事中的女孩 ，是真实存在的。

故事的结局，也是真实发生的。

只是换了名字，换了方式。

「这是 我在简书上分享的第一个故事 希望你们喜欢zoz」

被抛弃女孩之死

一

我叫苏可，是嘉嘉的好朋友。和嘉嘉一样，我出生在1999年的湖南小城，和嘉嘉不一样的是，我有一个幸福而完整的家庭，嘉嘉却只有一个酗酒的爸爸。

童年时期的嘉嘉，和我们那块所有的孩子一样，活泼，爱玩，也爱笑，拥有着孩童般的天真与浪漫。

可是即使嘉嘉再怎么表现得快乐，我们都知道她是装的。因为嘉嘉她有一个酗酒的爸爸，我们叫他张叔叔。

张叔叔脾气坏，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喝酒，醉酒回来就把所有的气都撒在嘉嘉身上，拳打脚踢对嘉嘉而言是家常便饭。挨了打的嘉嘉，还要为张叔叔做饭，打理家务，可是我们从没看见嘉嘉哭过。

每次挨了打，第二天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嘉嘉，虽然鼻青脸肿的，但仍然带着笑容。

有一次我看见她腿上青的紫的，便从家里拿了红药水给她涂。我帮嘉嘉涂药，看着她咬着牙的样子，便问她:“嘉嘉，你疼不疼？”

嘉嘉冲我挤出一个笑脸:“不疼！”

然后我们两个又继续笑着玩，嘉嘉好像根本忘记了自己被打的事情。

嘉嘉很小的时候，张叔叔就和嘉嘉妈妈离婚了。嘉嘉妈妈也姓张，离婚以后，张阿姨就去广东了。偶尔暑假，她会把嘉嘉接过去玩。

嘉嘉不太愿意去她妈妈那里，每次要去前和回来后，嘉嘉都是不开心的。

我问起她的时候，她却什么都不说。

我们那块的小孩，都特别怕张叔叔。因此家里人也常常教导我们，不要和嘉嘉一块玩，否则张叔叔也会打我们的。

时间长了，小孩们自然不愿意再和嘉嘉一块玩。但是我也不知为什么，仍然很喜欢和嘉嘉一起玩，就算我妈也不许我接近嘉嘉，我也要偷偷和她一块玩。

因此，嘉嘉把我当做最好的朋友。

二

嘉嘉没有念过幼儿园，甚至学前班也是下学期才去的。每次有人劝张叔叔让嘉嘉去上学，张叔叔就说:“她去上学了，家里的事情谁做，谁给我打酒？”

可是嘉嘉认的字比我们谁都多，她还会算数，也比我们谁都快。

原来白天张叔叔不在的时候，嘉嘉就去白大夫的诊所里，白大夫人很好，是我们那一块有声誉的老中医，他教嘉嘉识字，还教嘉嘉用算盘。

白大夫总是说，嘉嘉是个聪明的孩子，只可惜…

后半句白大夫没有说完，那时候我不懂，现在才明白那句话的含义。

那时候分片划小学，我们家的地理位置只能划分在一所街道小学，可是我妈托人找关系把我送进了重点小学，嘉嘉则去了街道小学。

在小学里，嘉嘉是班长，她成绩很好，很受老师喜欢。每次开家长会，嘉嘉的老师都会和张叔叔说:“嘉嘉是个好苗子，要好好培养。”

可是张叔叔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他逢人就说:“不过一个丫头片子，培养好了，和她妈一样，跟别人跑了？”

“当我是个大傻蛋啊！”

那时候我上奥数班，学美术，嘉嘉拿着我的奥数书，做题比我还快，又正确，她也会画画，我借给她蜡笔，她可以画出好看的图画。

我妈也常常说:“嘉嘉是个聪明又懂事的好孩子，可惜了…”

的确，嘉嘉不仅聪明，还特别懂事。她每天放学，都提着擦鞋箱去街口给人家擦鞋，别人问她，她就笑着说：“我要给攒学费。”叔叔阿姨们都认识她，心中念着这孩子可怜，有时找的零钱也不要了，多给她一两块。

可是，嘉嘉挣的钱常常会被张叔叔拿走，嘉嘉若是不给，自然会讨一顿打。

三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我和嘉嘉都上初中了。我们那里，最好的中学是私立，并且采取摇号的方式，我和嘉嘉都没有摇上。

嘉嘉很无所谓，她知道就算摇上了张叔叔也不会让她去念的，因为私立中学的学费很贵。

而我，还是凭借着关系，花钱进入了重点初中，嘉嘉则去了划片的公立中学。

嘉嘉的初中在我们那一块风气很不好，常常听说有打架斗殴，甚至女生怀孕的消息，而那时候的我，在封闭式的重点中学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地认真学习，一个星期回来一次，见嘉嘉也是匆匆忙忙，有了新的好朋友之后，我几乎更是忘了嘉嘉。

初三的某个星期天傍晚，我回家拿换洗衣物，路过菜市场时看见摆地摊卖衣服的嘉嘉。嘉嘉已经和小时候很不一样了，她穿的衣服和她年纪有着明显的不符，很成熟，有点像个小太妹。她看见我，一怔，然后笑着和我打招呼。只是这笑，和原来也有了很大的不同。

我问她：“你没上学了？”

她摇摇头：“当然上啊！”然后要我稍等她一下，我看见她利索地收拾了摊子，然后推起她的小推车，说要请我喝奶茶。

我们一人点了一杯“烧仙草”，然后她又笑了：“以前总是你请我吃零食，现在我总算请你一回了。”

我问她成绩怎么样，准备考哪所高中。

她苦笑了一下：“还能哪呢？随便吧。”

我也笑：“你成绩那么好，一定能考上一中的。”一中是我们那儿最好的高中。

“怎么可能。”她喝了一口奶茶，用勺子搅拌了一圈，然后低着头：“我无所谓啦，上不上高中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喜欢读书。”

我一愣，想起小时候那个每天都在家门口大声念课文的女孩，那个聪明得比我们谁算术都快的女孩，怎么会说出自己不喜欢读书这种话呢？

我和她没有再深聊，陪着她推车回到家之后，我们再见面，就是中考后的暑假了。

四

中考的成绩在7月初揭晓，我考得还行，上了一中的线。总算是松了口气，我妈还奖励了我一部智能手机，我呢，啥也不管，就等着开学。

到7月底的时候我才看见嘉嘉，她也考上高中了，虽然没能上一中，但是也可以去市重点的实验班，也很不错。

我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我们上初二的时候，张叔叔就再婚了，并且又生了个儿子，有了新的家庭，张叔叔变了很多，找了份正经的工作，也不再酗酒，但是对嘉嘉，仍然是粗暴又冷冰冰的，嘉嘉的继母就更别说了，一个好脸色也不愿意给嘉嘉的。

这些事情，我很后悔知道得那么晚，嘉嘉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却一点也没有关心过她。

也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嘉嘉为什么不愿意去她妈妈那里，张阿姨在东莞，做的是大家都知道，却不愿意说破的事情。

可这些，嘉嘉都没让我知道，连提也没提起过。

张叔叔不愿意嘉嘉去上高中，九年义务教育的责任他认为自己已经尽到，多出一分钱他也觉得心疼，嘉嘉的继母更是在旁边煽风点火，说女孩子家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回头就是泼出去的水。

而嘉嘉每天早出晚归，我知道她在想办法赚学费，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她。突然想起来我们那里有座塔，小时候我和嘉嘉给它起名叫梦塔，寓意为梦开始的地方。我们很小的时候常常在那里玩，背着大人跑到塔顶，在高高的天台上看四周的风景。

我和嘉嘉不知道梦塔的来历，只是不约而同地都很喜欢那荒凉的场景，和爬上塔顶吹风的感觉。

我记得小时候的嘉嘉拉着我手说：“以后我会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妈不知道我和嘉嘉去梦塔玩，她知道了一定要说那里很危险，会生气会打我的，偶尔我小心翼翼地提起梦塔，妈妈就说：“那座塔啊，应该要拆掉。”

我把妈妈的话告诉嘉嘉，嘉嘉就说：“要是梦塔拆掉了，我的梦就没有了。”

五

中考那年暑假的某天傍晚，我突发奇想地去梦塔，居然在那里遇见了嘉嘉。

那一瞬间，我发现我们两个其实都没有变，嘉嘉没有，我也没有，我们都是童年时期那个敏感又天真的孩子。

嘉嘉说，她不想再像从前那样了。

原来嘉嘉念初中时，一开始因为很认真念书被孤立，经历了校园暴力的嘉嘉，为了不让自己再受到伤害，于是选择了伪装，也不再念书，跟着班上的小混混，觉得那就是她想要的“江湖”，可是“江湖梦短”，她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初三下学期了，不知道努力是否还有用，但是她知道读书是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办法。

“小婕是吞老鼠药死的，死的前一天她还找我借钱来着，我没借。”梦塔塔顶上，我和嘉嘉肩并肩站着，她从小就比我矮，现在也一样。

“因为我没钱。”说完这句，嘉嘉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小婕和嘉嘉是命运差不多的女孩子，她甚至比嘉嘉幸运，可是她却认为爱情大于一切，在十五岁最好的年纪和她所谓的男朋友偷食禁果，最后在最美的年华早早丢失了生命。

“我问她借钱做什么，她说打胎。”嘉嘉说：“我去哪里给她找钱。”

“一个星期后，她就吞了老鼠药。”

“一尸两命。”

“她男朋友呢？”我问。

“呵呵…”嘉嘉笑了：“男朋友…知道这事之后就溜了，她男朋友不是我们班的，社会上的一个小混混。”

嘉嘉的笑让我觉得有些恐怖，她嘴里说起来的这些，一瞬间击溃了我的认知，我从来都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

“也是从那一天起，我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了。”嘉嘉变了神情，一脸认真：“我要好好读书。”

接着嘉嘉说:“我是一个弃儿，也是被上天抛弃的人。但是我要靠自己，活成自己期望的样子。”

六

嘉嘉最终去了高中，她考上那所高中的老师亲自去她家，说学校愿意免学费，也愿意提供奖学金，这些理由最终说服了张叔叔送嘉嘉读高中。

原来，嘉嘉是那年去那所高中的中考最高分。

高中后，学业更加繁重，我和嘉嘉更是难已见到一面，见面了也只是嘿嘿一笑，看得出来，她在学校里，过得很艰难。也是，那样的高中，想念书的孩子，应该不多。

高中三年很快就过去了，这三年里，我过得其实也浑浑噩噩，初中被抑制的中二在高中并发，每天都在做不切实际的梦，忘记了好好学习才是我最应该做的事情。

经历了紧张的高考，在6月24号那天等来了不好不坏的成绩，挣扎着复读却遭到了反对，随便填了几所本省的大学后，便开始数着离上学越来越近的日子。

日子平淡地进行着，还有几天就要去学校报道的时候，“嘉嘉跳楼”的消息传到我的耳朵里了。

嘉嘉是从梦塔上，她梦开始的地方跳下去的。梦塔四十多米，我从中考后的那个暑假再也没去过，只知道那里比原来更加破败，更加摇摇欲坠。

嘉嘉最终被湖南的一所一本录取，她两个月的打工终于赚到了学费，却被继母偷偷拿去不肯再还，她找张叔叔，张叔叔也不管，她打电话给广东的妈妈，妈妈也已经有了自己新的生活，对待她的态度一如从前的冷冰冰。

她家的条件不符合助学贷款的标准，走到绝望之境，在一个有风的夜晚，她从梦塔上一跃而下。

第二天路过的老爷爷发现了嘉嘉，而那时的嘉嘉早已没有了呼吸。

我不愿意相信，我妈在家里也会提起嘉嘉，提起的时候老是叹气，亦如我小时候记忆当中那般：“嘉嘉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我现在还是不明白，可惜了什么。

说起嘉嘉的事，我妈还说：“早就说了那塔要拆，迟早要出事，现在好了吧，真出事了。”

我听着妈妈的话，只觉得一阵儿枉然，仿佛梦塔拆了，嘉嘉就不会死一样。

梦塔在嘉嘉死后的第二个月，终于拆掉了，听说新的城市规划图已经出来了，梦塔那一块地方，要建起一个大型商场。

我现在偶尔会路过那里，那里的风和从前一样的温暖而柔和，杂草丛生的土地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水泥地和漂亮的绿植。

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我常常会想起嘉嘉，想起嘉嘉的时候，我就想她在最后一刻到底再想什么，她经历过什么样的绝望。她说过，她还有很多梦，她要到上海去，她要到繁华的一切地方去，她说她漫长的一辈子，她要做很多自己喜欢的事情。

可是她的漫长的一辈子，永远都停留在她曾经最想逃离的地方。

如果能够回到那一天，我真想抱抱她，告诉她:“你不是弃儿，请努力活下去，活成自己希望的样子。”就像那天站在梦塔上的风里，她对我说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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