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录:长明
电闪雷鸣,天的愤怒倾泻凡间,流露不出半点怜悯。狂风骤雨,打翻漂泊俗世的浮尘。急促的马蹄溅起浊乱不堪的泥水,打破寂静的无言。
荒野酒家燃起一点豆光,附和此夜独有的孤独与寂寥。客栈的大门突然打开,风卷着雨的土腥灌入大堂。长桌尽头坐着风姿绰约的老板娘,她点着朱唇,一身奇香。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老板娘放下手中的铜镜,望向风雨雷电中那逆光而来的不速之客,丝毫不介意冰冷的雨水打湿室中余留的温暖。
“一壶热茶。”客人的声音干净,却听不出任何感情。
客人褪下蓑衣,坐在长桌的另一端,摘下斗笠。残存的雨水勾勒出清秀苍白的面容,似仙非仙,胜仙三分。老板娘一愣,随即起身去后台冲泡一壶热茶,细步纤纤,将茶送到客人面前,转身关上了客栈大开的门。温热的水雾升腾,氤氲了客人冰冷的面孔。
“这样寒冷的雨夜,客官何不来一壶烧酒暖暖身子,一会好赶路啊。小店的酒很柔,不会醉人的。”老板娘声音娇柔妩媚,是凡世男子难以抗拒和向往声音。细指如葱白,轻轻拈起酒瓢,慢慢舀一瓢清酒。
“不了,喝酒会误了事。”客人抿了一口茶,眉头随即一皱,一种莫名的苦涩与舌尖缠绵悱恻。这茶难喝却也暖人。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强了。”老板娘没趣,将酒瓢扔回坛中,坐回原来的位置。很少有人这样直白地拒绝她,“客官这是要去哪?如此劳碌。”
“回家。”客人又抿了一口茶,一阵皱眉,一阵暖。
“也对,过几天就是中元了,这没事的人总要回家看看的。您看连我这店中的小二都让我遣回家看看了。”老板娘拿起搭在椅背上绣花手绢,轻拭着自己的手。
“老板娘为何不回?”身子渐渐回暖,客人的话也就多了些。
“不怕客官笑话。我这家中早就没了人。水火总是无情的。一场大火,我便一无所有。”老板娘垂下了眼眸,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仿佛心中有难以遏制的悲伤。
一阵阴风袭来,店中的烛光闪动,老板娘绝美的影子在墙上、地上翩跹,如黑夜中的鬼魅。
“是我冒犯了。可否给我讲讲其中的缘由,恐怕不止一场火那么简单。”客人不顾及老板娘的感受,不依不饶地追问,直觉告诉他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老板娘并没有生气,反倒莞尔一笑:“想听吗?先罚酒三杯。”
“你先讲,听完后若是真的,我自罚三杯便是。”客人吹开茶水表面的浮沫,看了看褐色浑浊的茶汤,又饮一口。
“哈哈。”老板娘大笑起来,“还真是狡猾。好吧,看你生得如此俊俏,我讲便是。只是你听完后,可不许赖账。”
“好。”客人放下杯子,唇角轻轻勾起。
世间居然有如此貌美的男子。老板娘将头别过去,清了清嗓子,脸上不觉染上了烛火的红。
“先听我讲一个发生在我故乡的事吧。那是一年的上元,具体那一年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一年灯会是最热闹的……”
屋外狂风骤雨肆虐,屋内豆灯热茶暖人。
“公子,可否为我灯上题愿?”云雅纱巾半遮脸上娇红,羞涩地问着那个执笔画扇的男子。
上元那晚最美的是大街小巷的灯火。若于天上俯视人间,只见红色的河流奔流不息,应当是这世间最温暖的一夜。最美的还有那男欢女爱,醉卧驿桥。风流倜傥的公子,风姿绰约的小姐,于这一天互觅伴侣,抛桃投李,便情投意合。
“这……姑娘想题些什么?”画扇郎的心被那青涩纯情的姑娘撩拨,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敢看云雅那娇羞可人的面容。
“随便题些什么吧。”云雅看着画扇郎只是好笑,眉目间流露出隐藏不住的笑意。
画扇郎愣住了,提笔的手停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红着脸,忙答道:“好……”
画扇郎的笔点染勾勒,几枝娇艳的桃花盛开纸上。画扇郎提笔又题上自己那如其清瘦的字,然后将花灯交予云雅。云雅接过,抬头与画扇郎相视而笑,灯上桃花映红了二人的脸颊,眼眸间是流转的灯光,是天上的星辰。
“灯河星岸,伊人桃夭,吾羡求之,恨余无德……”
“有点意思。这二人可是……”客人暖了身子,一壶茶也见了底,轻眯双眼,仿佛半梦半醒。
“哎~有些事情不必点明。这人的情感就是这样:需要用一层纱纸遮起来,需那二人捅破才好。”老板娘拿起客人面前空了的水壶,到柜台后又续了一次水,这茶的颜色终见清澈。她为客人倒了一杯,便把茶壶又放回客人面前,坐回了长桌的那头。
客人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那苦涩淡了许多,可也是缠绵。这茶也是醉人的。客人闭上了眼睛,面露醉人的微笑,细细品味茶水中的味道。
“客官可是困了……”老板娘见客人闭上了眼,便面露出妩媚阴险的笑容,连说话的声音也变了,“那就睡吧。明日我们再细聊。”
老板娘慢慢悠悠地走到客人背后,云淡风轻地一笑,万种风华暴露在湿润肮脏的空气中。突然老板娘伸出自己那纤细的手想要掐住客人的脖子,一脸凶相,暗声道:“麒麟墨,去死吧。”
客人像猫咪一样,轻哼出声,唇角勾起,别有深意地一笑,道:“老板娘,为何不讲了,小生我还等着听呢。”
老板娘一惊,迅速收回了手:“我当客官您睡着了,怕打扰到您,便停了……”
“老板娘想得真周到啊。你不必在意我,请继续。”客人没等绝美的老板娘解释完便打断了她,睁开了眼,一双眼中翻腾着骇人的血色。
“好,客人要求,我照做便是。”老板娘坐回了原来的椅子上,盯着客人轻眯的双眼。双眸间是不易被人察觉的杀意,“之后的故事,我想你应该能猜出个大概。那云雅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子,恰巧在街上遇到了那画扇为生的男郎。他们二人自灯节那天便已相恋。然而,云雅是那云府的大小姐。画扇郎自是有一身才华,可又能怎样呢,无权无势……”
“老板娘这故事的情节未必太老套了。接下来,他二人自是排除了各种艰难险阻,然后便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这又有什么悬念呢?”客人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一脸不屑。
“哈哈,好一个不怕死的少年。可惜这故事你只是猜对了一半,可那另一半你永远不会懂。”老板娘突然站起,一身戾气,邪魅地笑了。
“你当我真的不知道吗?要不要我都说出来呢?”客人抬起头,与老板娘对视,一脸不屑。
“你……你怎么会知道?”老板娘一时乱了阵脚,不知所措,脸上写满了疑惑,“不……不,你在说谎,你一定在说谎。”
客人一脸平静,如不经波澜的湖面。他吹开茶水表面的浮沫,轻抿了一口,自言自语道:“啧,这茶好苦。”
气氛说不出的诡异。死寂,仿佛是暴风雨的安静。那盏油灯还在摇曳,摇乱了两人的影子。影子纠缠在一起,说不出的暧昧。
五十年前
“走开,走开,我家老爷不信这个。”云府管家不耐烦地驱赶着这个身着道袍的男子。
“信不信不是你们说了算的。”男子手中拂尘一扫,悠悠道,“云家的老爷请出来一下,小道有几句话要和你念叨念叨。”
“呀哈,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打出去。”云府管家话音刚落,十几个家丁手持长棍跑了出来,冲向那道士。小道士不紧不慢,合眼。
“都给我住手。”云家老爷拄杖走出,大声呵道,“都让开,没用的东西。”
家丁们灰头灰脑地退避到一旁。
“道长前来,张某有失远迎,还望见谅。”云家老爷拱手作揖,脸上带着油腻的笑容,让人恶心,“道长请。”
云府正厅
“道长请上座。来人,看茶。”云家老爷坐在正中八仙桌旁的梨木椅上,已是花甲之年,身材也因发福而走样。
“这云家山庄可真气派啊,想当年我和师父云游到过此地,当时这云府可是墨曜国第一大布庄,可那场大火弄得现在……真是可惜了。您说是吧,云家姑爷,哦不,现在应该称呼您为云家老爷了。”
这小道士装模作样地感叹着世态炎凉,喝着敬上的上等好茶。心想:这茶真难喝。而一边的云家老爷让这小道士说得脸上直泛热。这张生当年只是一个靠买扇画扇为生的穷人,后来娶了这云府的大小姐,做了上门女婿。
可是好景不长,布庄起火,云家小姐也死在这场大火中,张生自然也就成为了这布庄的主人,云家的老爷。后来也是这张生经营不善,云家布庄就此败落,只留下一个看似繁荣的空壳。
“道长,此次前来所谓何事?”云家老爷努力地在自己的肥脸上挤出笑容。心想:这道士不就是为了钱嘛,装得这么清高给谁看,赶快打发他走才好。
小道士看着两旁的仆人,一时有些难以开口。
“你们都退下吧。”这小道士事真多。
待仆人都退下后,小道士才缓缓道:“小道游经此地,发现贵府笼罩在一层黑气之下,恐怕对老爷您不利啊……”
“哈哈哈……道长你可真会说笑。”云家老爷尴尬地笑了,手不自然地放在膝上。“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能有什么事。”
只见小道士抿了一口杯中的茶,不紧不慢地说:“老爷您这腿摔伤有二十年了吧,寻访了各处医生却一直治不好。”
“莫非,道长您知道如何医治我的腿疾?自从那次大火伤了腿,就再也没好起来。求道长治好我的腿啊。”
“莫急,”小道士又抿了一口茶,“你可知这云雅还在府上。”
“不不不,这不可能。她已经烧死了。怎么可能还在。”
“她啊,肉身已死,可这凡心不死,便化为怨鬼游荡人间。”小道士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道,“恐怕您那腿疾便是因此而生。”
只见云家老爷面色惨白,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他颤颤巍巍地问道:“我该怎么办?道长您可要救救我啊。”
“无妨,待明日月上三更之时,我便施法将其消散。”
月意朦胧,草虫轻鸣,夜色下的云府大院显得格外诡异凄凉。
小道士右手持桃木剑,左手捏一黄符,一身孤傲之气与这景融为一体。
“孽障速速现形!”小道士将手中的黄符抛出,以剑指天,口中念诀。黄符闪光间,一位身着嫁衣,貌若娉婷的女子。
“云……云雅”云老爷见那女鬼是昔日发妻云雅吓得后退了几步,瘫坐在地上,冷汗顺着脸颊落下。“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哈哈哈~张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听说那贱人已经坐上我的位置,做了这云府的大奶奶。真是好笑啊,只怪我遇人不淑啊。”那女鬼长叹一口气,佯装心痛。忽又恶狠狠地看着云老爷,“张生,你可知世道轮回,今日我便要了这奸夫淫妇的命!”
“啊啊啊!别过来,又不是我杀了你,是你自己被绣楼的火烧死的,不是我,不是我……”云老爷死命后退,冷汗已湿了衣衫,慌乱起身一把拉过小道士“道长,道长快救救我。不要过来啊!!!”
“真是可怜又可笑。张生啊,你怎么是这幅模样。当年来我家提亲时可是傲气得很呐。你以为一个修行尚浅的臭道士,就能就得了你的狗命吗?我先杀了你,在去撕了那狐狸精的脸皮。张生拿命来!”那女鬼的脸渐渐蜕落,露出灼干后的皮肤,眼中带恶,飞身便冲着小道士袭来。
小道士转头淡淡地看了躲在他身后的云家老爷一眼,回头,合眼,捏诀念咒。一束束黄光破地而出直冲天际,划破苍穹,刺向云雅,所及之处燃起灼人的烈焰。
“张生,我不会放过你的!”
云雅被火焰吞噬,一阵阵凄厉的哀嚎,鬼影在翻腾,渐渐化为尘埃随风消散。
“作孽啊。”小道士拂袖离去,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留下惊魂未定的云家老爷瘫坐在地上。
“够了!”老板娘打断了客人的叙述,一双眼眸发出盛怒的光。
“怎么,我讲的不对吗,云雅?”客人轻轻抿着杯中冷却的茶水。
“麒麟墨,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老板娘眯起双眼,唇角带着虚假的笑意。“你不好好当你的道士,来祸害我这弱女子作甚?”
“那日放你一马,是因为你命本不该绝。没成想你竟成了世间的祸害,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了。”麒麟墨喝尽最后一杯茶。
“啧啧啧,你当我还是那年的云雅吗?”
一阵邪风灌入大堂,云雅忽然起身,长发散开,红色的嫁衣在风中飞舞,一身戾气。
而麒麟墨还是坐在长凳上,一双灰瞳望不见波澜。云雅伸出五指,指尖的鲜血早已干涸结痂,泛着诡异的暗红。她一掌拍向两人间的长桌,长桌飞起,一手穿过木板,狠狠地掐住麒麟墨的脖子,新鲜的血液滑下,系数被那沾满血的指尖吸进。云雅的脸泛起红色的光芒,绝美的脸又妖艳了几分。
“哈哈,麒麟墨没想到吧。看你生的俊俏,和你同归于尽也不算太坏。”云雅露出得意的笑。
麒麟墨抬眼,本是波澜不惊的灰瞳此时泛起浓浓的血色,泛起的杀意足以让神佛畏惧。麒麟墨扶手便是一掌,这掌不正不偏打在云雅的心口。云雅被拍飞撞断了楼梯的扶手上,一口血咳出,恶狠狠地盯着麒麟墨。
“颍州云雅听令。”麒麟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只见他以扇指天,所踏之地泛起银色的光芒。“吾乃冥府之使,引众魂之人,奉阎君之令,除尽世之污秽,引魂归。”
刚要起身反击的云雅,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回,不能动弹。
“本念你可怜,小生便网开一面,留你在人间修炼,终有一日同我回冥府复命任职。然而,你却执迷不悟,作恶多端。今日我便……”
“后悔了?你知道什么……”云雅不再盯着麒麟墨,而是看着自己身上早已残破的嫁衣,轻轻地笑,“那张生口口声声说此生只爱我一个人,就是他的坚持蒙骗了我。”
又是一年上元灯节,依旧是那是光亮景象,依旧是那时烟火迷眼。灯影婆娑间,谁又对谁动了情;眉眼传情中,谁又伤了谁。已是深夜,街上仍是热闹非凡,而云府却是一片宁静,云雅坐在正厅的正中的八仙椅,面无表情,却是一身怒气。大厅两边,整整齐齐站着两排家丁,个个低着头,连呼吸都不敢。
“老爷当真去了花街酒楼?”
云雅已是布庄的主人,自云雅的父母去世后,张生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云府的老爷。说来也是可笑,张生虽是云府的老爷,却不曾管过布庄,布庄的经营一直是由云雅一人打理,他从未分担过,如果非要说他也管过布庄的话,大概每年为新出的布料画几个过时的绣花罢了。
“大奶奶,老爷他回来了。”从外面颤颤巍巍走进来一个丫鬟,话音刚落便见那张生摇摇晃晃走进来,一身酒气,看见一脸愤怒的的云雅,楞了一下。
“小雅,你听我解释。我今天……”
云雅听也不听,起身转身离开。幽幽留下一句话:“那上元时节,我不该和你相识。”
张生听完,瘫坐在地上,表情木讷,怀中滑落一支碧玉花簪。两行清泪散落在上元的灯火中。
“自那次上元,张生在花街酒楼回来后,我便搬到了绣楼,图个清静。过了几日,一丫鬟敲开我的房门,送来一支碧玉花簪,说是老爷送给我的。我识得那簪子,上好玄玉雕刻,天下独一份,名为‘卿’,寓意美好,为花街花魁所有。我看着那簪子,心想定是老爷特地为我去寻的,心里也就原谅了他……”
云雅说道,原本冰冷的唇角泛起丝丝柔情与笑意,苍白的脸颊上不经意间染上了绯红,“只是我不懂在那件事后,他为何不再来找我。听家丁说他那几日,日日在酒楼买醉,夜夜有姑娘出入于云府。我心好恨,看来他从不真心待我,礼物和情话只不过是掩埋他整日花天酒地的假象。于是我天天躲在绣楼里,不想再在云府中见到他。”
客栈外的风停了,雨也歇了,只剩那窗边枯萎的芭蕉还在黑夜中隐隐作痛。屋中的豆点烛火静静地看着那为情所伤的恶女讲着自己的故事。麒麟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坐下来又为自己续满了茶,也给云雅倒了一杯。他抿了一口,又惹得一阵皱眉,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继续吧。”麒麟墨放下手中的茶杯,眯起了双眼。
“你……”云雅惊讶地看着麒麟墨的一举一动,她的疑惑写在了脸上。
“我只是来听故事的。”
“好吧。”云雅垂下眼眸,如蝶翼般的眼睫巧妙地遮掩住了她眼中的情,“后来,再次听说起张生时,他好像爱上了花街的花魁,而花魁早在他去讨簪子与她对酒时,就爱上了他。”
“小姐,张生他……”
“我知道了,老管家,你先下去吧。”云雅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保持着最后一点平静。
老管家叹了一口气后,便退出了云雅的绣房。
“啊,张生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云雅拿起手中的剪刀,狠心剪断了织布机上已经快要完成的锦缎,便起身出了绣房。
云雅出了绣楼,便领了一干下人,来到张生的书房。此时的张生正奋笔疾书,为下批的布料设计图样,张生在窗口瞥到云雅进了他的小院便放下手中的活计,拿起画纸,迎了出去。
“小雅,你快看我画的纹样,下批布料一定买的好。”张生见到云雅,兴奋地说着。
“够了,张生,我真的受够你了。我们结束了,这云府你想留就留下吧。我们以后不再往来。”云雅带着一众人离开了张生的别院,决绝,不带一丝留恋。
“为什么……”张生低着头,手中的画纸滑落,上面还沾湿了泪两滴。
“再后来,我与那张生恩断义绝,也就不再关心他的所作所为。整日与烛灯绣花为伴日子也算清闲。只是那天绣楼忽起大火,我就再没走出绣楼半步。张生,你真是好狠心啊,原来你去我只是为了我家家产。我不悔,我只是恨,恨我自己遇上了他,恨我将我自己托付给他。”
云雅眼中泪光泛滥,却不曾落下一滴眼泪,“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结也解开了。我,云府云雅,愿随使者回阴间复命。”
“你戏演的真好啊。”
“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戏演的真好啊,云雅,哦,不应该是云舒。”麒麟墨缓缓站起,睁开双目,眼眸间又泛起了血色与杀意,“你对这茶做了手脚,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为你对张生做的手脚,当真以为云雅会不知道吗?你以为你的身份云雅不会知道,其实早在她接手整个云家时,便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你的存在,这就是为什么你是小小一个绣女,而她却将整个云家管理的井井有条。
“那日月下驱鬼,不过是演给你看的。你天真地以为那点小伎俩就能拆散他俩,让张生成为你的囊中物。一步错,全盘皆输。这个时候你应该庆幸大火那天,张生及时赶到救出了云雅,否则我也不会留你到现在。”
“凭什么?!凭什么她从小养尊处优,而我却要留在那下人家中,干脏活累活。这不公平,这不公平!”云舒的身上开始燃起火焰,双目变为空空的两个洞,身上散发着灼烧的腐尸味,“你们欠我的,这都是你们欠我的。”
大堂的桌椅开始燃烧,然后是楼梯,然后是门窗,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烧,都在云舒的怒火中燃烧。
“云舒,你散播谣言离间张生夫妇,火烧绣楼欲杀云雅,今日大错已成,速速随我去阴间领罚。违抗者,斩。”麒麟墨手中的扇子已化为利剑,通体寒光,杀气逼人,若神佛见之,都要退避三分。
“不,我不服,我不服。张生是我的,云家是我的,一切都是我的。云雅该死,该死啊!!!”云舒指尖皆化为烈焰,将满腔怒火洒向向麒麟墨。
麒麟墨只是默默地站着,自知那云舒不会分毫,只是感叹世间竟有她这般痴傻之人。云舒爱上张生也要从上元节说起,只是此上元非彼上元啊。
“哈哈,这小妮子生的好生俊俏,不如以后嫁于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也不用像在云府那般受苦受累。你觉得怎样?啊哈哈。”这说话的小胖子,一脸横肉,想必是哪富贵有全权家的子弟,语气十分猖狂放肆,只见他捏着一女孩子的下巴,一脸色相,恨不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呜呜呜呜,爹娘救我……”女孩的手死死地抓着小胖子的胳膊,都几乎抓出了血。小胖子吃痛,大掌一挥,那女孩便滚到了墙角。
“敬酒不吃吃罚酒。实话告诉你,你父母还不起我家钱,今日被请去我府上,恐怕是回不来咯。”
“你胡说,今个儿可是上元节,云府老爷特地打发了我父母去街上采买。倘若他们出事,管你是哪家公子儿,云府老爷定不轻饶你。”这丫头一双水灵的眼瞪得老大,带了半分怒气、半分恐惧,眼角还带了方才流过的泪珠,实实说不出的灵性。
“你这小妮子,真是天真的可以,叫人好生可怜哟。这欠钱还债天经地义的事儿,是个人都懂,那云府大老爷怎会不知这般道理。你莫要挣扎了,你父母还不起债,就拿你抵了这债务。快快随我回了府上,我保证好好待你,你就随我去吧。”这胖子说着就去角落里拉人,也不管劲儿大不大,只管把这丫头强带去做偏房媳妇。
“救命啊,救命啊……”这丫头怎甘心叫他带了去,便直喊救命,挣扎半天也没人来管管,只是这平民百姓都怕招惹了这位混世魔王。
女孩见沦落这般田地,渐渐也就失去了生意,只管那头抢地。那胖子见了女孩这举动,也怕搞出人命便落荒而逃,留这小女孩晕倒在这冰天雪地里,只怕天明时就该冻死了。
“姑娘,快醒醒。姑娘,能听见我说话吗,姑娘?”
那女孩朦胧间,感觉有人在唤她,心想终于得救了,强睁开双眼,发现唤她的人正是驿桥旁的画扇郎。
“救我……”
“明明是我先落世,明明是我先遇到张生,明明什么都是我先,凭什么大小姐是她的,荣华富贵是她的,连我爱的张生也是她的。天命不公啊,天命不公。”云舒歇斯底里地批这天命不公,早就化为烈焰的双手捂住自己那烧焦的脸,空洞的眼窝中流出黑色的眼泪。
“你错了,天命对谁都是公平的。那日你父亲见云雅病弱,家中也不是很富有,便弃她于冰天雪地;可云府老爷途经此处,救下云雅,并收养了她。你可说天命不公?你放火烧绣楼,企图杀了云雅,却将自己困死在火中。你可说天命不公?一切只不过是因果报应罢了。至于张生,他从未对你心生情愫,何来遇见爱上之说,这不过是你的臆想,你的单相思罢了。”
“啊啊啊啊!!!!”
通天的烈火焚尽所有罪业,将有关无关的一切烧成灰尘。狂风忽然想起将这幽魂落在这无情世间,便回来取回。一阵阵的寒意拍打着已经弱不禁风酒楼残骸,风将火焰卷起,将残秽捧上天际,洒落在这无尽黑夜。这些灰尘企图与黑夜融为一体,却被突然回来的大雨打落,于世间一切泥土一同长眠,再无他异。
麒麟墨从烈焰中走出了,手一挥,风静雨停,火焰也熄灭,周围的景象渐渐淡去,留一棵枯树与一只燃烧的红烛。麒麟墨瘫躺在这枯树旁,看着远方的泛白天空,红烛的青烟萦绕在他身旁。
“天亮了啊。”
“是啊,天亮了。”一红发金眸的红衣男子倚树而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我等了你一夜啊,麒麟墨。说好陪我喝酒的,竟跑到这荒郊野岭,干这种活计。你你你……哎?你这是怎么了,让我瞅瞅,可是伤到了?”
那男子见麒麟墨合了眼,心想不好,便蹲下来戳弄麒麟墨。
“花间,让我歇歇,方才和那女鬼周旋,说话说多了头晕脑胀。”
“谁叫你平时少言寡语,一脸禁欲的高冷模样,到正经时候不起作用了吧。”花间见麒麟墨不舒服也随他瘫坐在树旁,看到麒麟墨身旁燃烧的红烛便多问道“这就是那女鬼栖身之物?”
“嗯”
“又是一个痴傻的可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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