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当归

这世上最动人的是哪三个字?

我爱你,我养你,我等你,我娶你……

夏当归的答案,是“凌半夏”。

夏当归在十八岁以后才改名为夏当归。

十八岁以前,他叫夏一诺。

君子一诺值千金。

初改名时,周遭的朋友都问他,是中了什么魔怔,改个傻了吧唧的药材名字。是打算泡强身健体酒还是熬安神养心汤啊?

他回道,你懂个屁哦,你什么都不懂。

转头,又贱兮兮地掏出手机,点出置顶的聊天对话框。

他把新的身份证拍照一张,发给了凌半夏。

彼时凌半夏正在理发店整发型,看到消息时一个激灵,吓得理发师一个哆嗦。

结果就是,她顶着一个名副其实的狗啃刘海去找夏当归算账。

看见夏当归笑容满面,她气势汹汹走过去,一把揪住夏当归的耳朵,“你是不是想死?嗯?在我剪头发的时候给我发消息?害得我差点秃了!”

见她垫脚揪的费劲,他半蹲扎起了马步,眼神却一直在她脸上流连,嘴里还不忘求饶。

“夏夏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太高兴,想立马给你分享……”

说着就低下头,乖乖认错的奶狗模样。

凌半夏揪着他耳朵的手松开,顺势搓了搓他充血的耳朵。

边叹气边说,“好啦好啦,我真是败给你啦,我原谅你,你别这个要哭不哭的样子。”

夏当归就吃准了她心软这一点,大手拉过她的小手,藏在掌心。

“夏夏,我很开心。”

他突如其来冒出来的一句很开心,整得凌半夏摸不着头脑。

“中彩票啦?开心?”

他摇头,“比中彩票还开心。”

“那是你爸告诉你,其实你是王思聪的弟弟?”

“也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啊?有话快说!”

凌半夏是个急性子,一着急就红着脸吼他。

他扭扭捏捏摸出身份证,“夏夏你看,我的新名字里面有你。半夏当归。我的小心思都藏在里面了。以后你在外面一想起我,你就会想起你应该回到我身边了。”

凌半夏脸更红了,开始是急的,现在是羞的。

何其有幸,半夏这一生遇见当归。

三年前,十五岁的凌半夏遇见十五岁的夏当归,地点却是在女厕所。

周六下午,夏当归和一行好友打完球,跑去操场的厕所,打算洗个冷水脸,再一并把被汗水濡湿的球服换掉。

好巧不巧,男厕所被锁了,门口放了个告示牌,说厕所坏了,待修理。

年少气盛,夏当归禁不住损友一顿激,转身进了女厕所。

女厕所就女厕所,谁还不敢进啊。

其实是因为夏当洁癖地不行,受不了那一身臭汗,再一盘算,操场上打一下午球都只有他们几个人,哪来的女生。

这一想,放心大胆进去了。

稀里哗啦的一阵水声之后,夏当归突然听到厕所隔间传出一阵猫爪子挠墙的声音,听得头皮发紧,短发越发挺立。

他想,恐怖故事发生的一般地点都是厕所。这个女厕所,怕不是闹鬼吧。

他颤着声音喊了句“妈呀”,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出。

余光一闪,看见从隔间门缝里露出来的一片校服衣角。

脑子一转,这不是锁了个人里面吧。

他状着胆子问,“是人是鬼,是人就哼哼一声。”

饿了一天了,凌半夏本来也没什么劲了,还真就只能哼哼一声。

听见声音,夏当归悬了半边的心才放了下去。

是个人就好办。

他一看,最里边隔间的门把被人用拖把杆别住了。

把门打开,他看见了瘫坐在地上的凌半夏。

瘦瘦小小的个子套着松垮垮的校服,长发凌乱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死命搂着怀里的书包,仿佛那是救命稻草。

他伸出手,凌半夏愣了两秒,没搭理他,想要扶着墙站起来。

可她忘了,她本来从小身体就不好,一顿不吃就贫血,更何况是一天一夜没有进食。

还没能靠毅力站起来,她又一下子顺着墙壁滑了下去。

那一瞬间,学渣夏当归竟然想起了语文老师讲课念叨的那句,“落叶随风飘零……”

就是这一走神,夏当归没能及时伸出手去扶凌半夏,就那么眼睁睁地看她重重地坐了下去。

双手合十,对着凌半夏,“罪过哦,罪过哦。”

凌半夏看了他一眼,眼中无波无澜,平静地不似一个少女。

她又去抓门,想要借力站起来。

夏当归顺势而上,手从膝盖弯下穿过,搂住她的腰,把她公主抱了起来。

凌半夏反抗,可劲太小,没什么作用。

夏当归抱着她,三两步走出厕所。

门口的三两损友看见夏当归抱了个女孩出来,纷纷起哄。

夏当归注意力全在凌半夏身上,见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也顾不上解释,当即抱着凌半夏大步流星往学校外面去。

还好,学校门口就有一家诊所。

“医生,怎么样,她没事吧?”

医生看了夏当归一眼,转头问凌半夏,“你知道自己本来就贫血,怎么还不吃饭?”

语气熟稔,一看就是老相识。

凌半夏不回,眯着眼睛装睡觉。

夏当归报着一颗打抱不平的心,“不是她不吃,是她不知道被谁锁女厕所里面了,周末学校又没人,还好我误打误撞去了,这才发现她在里面。”

他说完,凌半夏‘唰’地睁开眼,瞪了他一眼,似在说谁让你多管闲事。

夏当归朝她吐舌头做鬼脸,我就说,你要拿我怎样?略略略。

医生听完,什么都没说,拉着夏当归就出去了。

原本还以为有什么后续的夏当归懵了,就这么完啦?

他有些愤愤不平,“医生,看样子你们肯定认识吧,她在学校里被欺负你都不问清楚,然后去给她讨回一个公道吗?”

医生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想?这孩子,从小耳朵不好,她父母又分居两地,她就跟着爷爷奶奶住,我家就在她隔壁。她从小受欺负都是家常便饭,可她不反抗啊,就那么忍着。开始还总有老师领回来,给爷爷奶奶说点什么,后来,见她不肯说欺负她的人是谁,老师也就不管了……”

夏当归从小就是孩子里的霸王,从来只有他欺负别人没有别人欺负他的主,一听凌半夏的事就捏的骨头咔咔响。

他拍了拍胸膛,“医生,你放心把她交给我吧,以后我罩着她,没人敢欺负她。”

少年意气风发,誓要护一人周全。

周一开学,夏当归凭着过硬的家庭关系成功从艺体班转到了凌半夏所在的一班。

老师领着他进班,让他做自我介绍。

他二话不说,指着凌半夏,“我叫夏一诺,是凌半夏的大哥。”

中二的台词,硬生生被他说出了几分侠肝义胆。

凌半夏旁边的空位,终于有了主人。

他趁老师在上面写板书,偷瞧了一下凌半夏的耳朵,拉过凌半夏的草稿本写了一句话还了回去。

‘凌半夏你好,我是夏一诺,你的同桌。’

纤细的手指覆上墨痕,左右抚摸。

同桌?她凌半夏竟然有同桌了。

每逢班级里转来新生,还是夏当归这种帅气又霸气的男生,都会引起不少女生的注意力。

其中不乏存着花花心思的,直接在凌半夏前面的座位坐下,试图和夏当归搭话。

“夏同学,你为什么要和她做同桌啊?”

一开口,就满是对凌半夏的嫌弃。

夏当归收了抢凌半夏草稿本的手,故作好奇,回了一句,“怎么就不能和她做同桌了?”

许是夏当归的反应正中女生下怀,她夸张地捂唇,“我告诉你,她呀,耳朵不好,她是个聋子。”

凌半夏戴着助听器,女生的话一字一句落入她的耳中。除了最后‘聋子’两个字她顿了一秒,其他时候她淡然地像真的没有听见似的。

见她没生气,夏当归又忍着怒意问了一句,“耳朵不好又怎么了?”

“聋子就是残疾人啊,她……”

女生话没说话,椅子就被夏当归踹了出去。椅子角和地板砖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夏当归站起来,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耳朵不好怎么了?就是聋子?就是残疾人?那你脑残怎么不说自己是残疾人啊?我看你这个样子都是一级残废了吧。耳朵不好怎么了?会传染你啊?你也聋了?一个女生,一天就知道揭人家痛处,我看你这种心理残疾的才是最可怕。还有,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们,虽然我不知道以前欺负凌半夏的有谁,不过从今以后,有我在,你们谁也别想来招惹她。”

在他说话期间,凌半夏写字的动作停了许久,等他话音一落,凌半夏又开始写写画画,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经过夏当归这一番话,基本整个南城一中都知道凌半夏是有人罩着的,她也过了一段时间安生日子。

每次下午放学,夏当归都扯着凌半夏陪他去操场打球。刚开始凌半夏是不乐意的,直接不管他就掉头走人,然后夏当归又抱着篮球屁颠屁颠跟上去。

直到那次周末,凌半夏依旧不陪他打球。他就边拍球边和凌半夏说话。虽然,可以说是他自言自语。

刚进学校附近的一条巷子,两人就被一群提溜着钢管的做社会人打扮的青年挡住了去路。

凌半夏转头拉着夏当归就走,结果被守在后面的人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一个红毛青年拖着钢管朝两人走来,“别想跑,你们两个跑不掉的。”

夏当归把凌半夏挡在身后,心里在想着计策。

“你们是什么人?”

“什么人?”红毛青年一把提起钢管指着她们,“那要看你们得罪了谁!”

夏当归心想,小爷我长这么大,得罪过的人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我怎么知道是谁。

面上还是要拖延时间,他不解道,“我真不知道得罪谁了,还希望大哥你明示。”

红毛青年冷哼一声,“我告诉你们,你们惹到老子的女人了!”

夏当归悄悄把手伸进裤兜摸到手机,用指纹解了锁,凭着直觉操作了一番。

感觉手机振动了一下,应该是电话接通了,他说话便高声起来。

“这位大哥,我看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能在学校门口的小巷子里打群架呢,要打我们就去个宽阔的地方打呀,约上一堆人,打个正儿八经群架。你们一群人打我们两个,也不算个事啊。”

说完之后,夏当归松了一小口气。

他刚刚说得那么明显,希望他的损友智商在线,能懂他的意思。

红毛青年似在思考他话里的可行性,下一秒,手里的钢管就扬了起来。

夏当归一只手护着凌半夏往后躲,另一只手就去抢旁边人手里的钢管。

电光火石之间,夏当归用抢来的钢管抵挡住了红毛青年的攻击。

两人原本是被围在圆圈中央,却硬是被他挥着钢管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拼尽全力挡着进攻,朝凌半夏吼道,“快跑!”

说时迟那时快,凌半夏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根钢管,就朝进攻者打去。

夏当归火了,声音都嘶哑了,“凌半夏你是不是疯了!我叫你跑啊!跑啊!”

凌半夏装作没听见,手下的动作却越发恨厉。钢管所打之处,纷纷哀嚎四起。

她身手如此之好,是夏当归始料未及的。

他不明白,她这么会打架,为什么还任人欺负,从来不知道反抗。

这一想,就走神了,没有意识到危险逐步逼近。

这时,凌半夏突然大吼一声,“小心身后!”

夏当归下意识闪躲,却还是被钢管不轻不重砸中了肩膀。

他嘶地一声,后蹬一脚把偷袭者踢翻在地。

凌半夏立马跑向他,两人背对背。

正当社会青年攻势不断时,巷口传来由远及近的鸣笛声。

有人反应过来,“是警察!快跑!”

呼啦啦一群人丢盔弃甲,拼命跑向巷子那头。

两条腿始终跑不过四个轮子的,再加上很多人本来都受了伤。

最后,社会青年基本都落网了。

两人才知道,原来,是那天被夏当归骂了的女生不服气,找了她的社会人男朋友来教训她们。

夏当归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享受着凌半夏的投喂服务。

“诶,夏夏,我才知道你声音这么好听耶。”

凌半夏不回他。

他又说,“夏夏,你为什么那么会打架,却还是被那些女生欺负呢?”

凌半夏还是不回他。

他就开始装肩膀痛,扭曲着脸开始假哭,“哎哟,我的肩膀好痛哦,哎哟,夏夏这个没良心的都不理我……”

凌半夏实在听不过去了。

“我不喜欢打架。”

“可是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就应该反抗。像那天一样,给他们点颜色悄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女生的手段,有时候,你真的不知道有多么阴损。”

凌半夏的话,成功让夏当归噤声。

他看着凌半夏的眼神意味不明。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她在其中看到了心疼。

她被这种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站起身来想往外走。

手却突然被夏当归抓住。

少年人的体温,灼热着她冰凉的手,也灼烧着她冰冷的心。

许多年后,凌半夏都还记得,在医院病房的白色布景下,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眨着一双黑亮的眼对她说,“凌半夏,你可以相信我一次吗?像那天在巷子里一样,把你看不到的后背交给我。”

早就丧失了哭泣能力的凌半夏,突然湿润了双眼。

她盯着夏当归的眼看了很久,直到眼泪砸在他的手背。

她轻声应了他,“嗯。”

何其有幸,信任无能的她,有了可以托付后背和内心柔软的他。

用夏当归的话来说,和凌半夏相处的过程,就是玩游戏的过程。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契机的到达,你就会解开这一关的秘密,见识到不同面的凌半夏,内心的喜悦和满足自然也更上一层楼。

夏当归喜欢凌半夏,从来不是秘密。

凌半夏出现以后,他的桌面锁屏背景不知何时早已换成了她的照片。

他的相册里全是她,或嗔或笑,或喜或怒。别人不曾见识过的凌半夏,他都有记忆。

为了她,他做着所有毛头小子为喜欢的人做的那些事。买早餐,泡奶茶,骑单车送她回家,带她去吃美食,带她去游乐园……

夏当归说,他存在的意义就是,陪凌半夏走她走过的路,带凌半夏去走她没有走过的路。

不明她们感情的人,都不知道这段感情从何而起。

而情本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夏当归只知道,当在女厕所看见凌半夏的第一眼,他在她眼里看见绝望和希望的战争时,他就想啊,他要给这个女孩子一些力量。

不知不觉,力量的本质变得明了。

原来,这力量就是喜欢,这力量就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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