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奇妙物语之乱扔垃圾就会死

“阿焦,快起床,太阳都晒屁股上了。”

焦母掀开他的被子,被子里都是糖果纸,再往旁边看,垃圾桶都溢出来了,地上全是快餐盒、果皮纸屑及各种生活垃圾。蚂蚁、蟑螂爬得到处都是。

焦母看得头摇得快掉下来。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乱扔垃圾。刚才,附近好几个邻居过来,说你把垃圾往他们家扔。”

阿焦满不在乎,还略带挑衅的姿势反问,“那又怎样,有种让他们报警。小爷不怕。”

焦母无奈地叹口气,“今天还要上学,快起床吃早餐。我都烧好了。”

阿焦一对表,“来不及了,你给我包着,我路上吃。”

打包好早餐,阿焦牙都没刷,就踩着捷安特自行车往学校方向骑。他早已养成了边骑车边吃早餐的习惯,人少的时候,他甚至单手开车,边听音乐边吃早餐。

喝了两口豆浆,觉得太甜,顺手就往后扔,不料突然来了辆轿车,豆浆全洒在了车玻璃上,司机刚想说什么,没看清前方,“噗咚”一声撞在了一棵大树上。

“你大爷。”司机被安全气囊救了。

见大事不妙,阿焦骑着车飞速地前进。到学校时,上课铃刚响起。他很庆幸司机没有追过来,随手将没吃完的包子扔进了草丛,兴高采烈地去上课。

阿焦把早上的光辉事迹说给同伴听,大家都听得如痴如醉。

“兄弟,牛逼,”同伴问,“那孙子咋样?”

“估计还在那骂街呢。”阿焦得意洋洋地回答。

女生则鄙夷地望着他们。“没素质。”

课间休息时,广播响起,传来秃头校长的话:同学们,老师们,本校建校一百多年,与世界各地机构都有着深入地交流和合作。此前,就校园环境卫生屡屡遭破坏一事,董事会经过多次讨论。

今天,告诉大家一个消息,往后我们将迎来一个最强有力的合作单位,地府。现在,由地府首席CEO阎王先生为大家讲话。”

“大家好,我是阎王。很高兴能与贵校合作。从今往后,我们地府会成为你们长期的合作伙伴,本着友好公正、公平、公开的三公原则,帮助你们净化校园环境。

话不多说,但凡乱扔垃圾的人,一律发配地府,永世不得超生。此外,什么是垃圾,本活动最终解释权归地府所有。”

话毕,整个学校都炸开了锅。

“哇靠,老秃子郭德纲听多了吧,玩这出。”

“管他呢,死变态。”

……..

上课时,阿焦明显觉得上课的同学少了好几个。胖子推了推阿焦,“我刚才去找隔壁班的老孙、老李,怎么都找不着。大家都说没看见,可他们今儿早上还跟我说话。你说,到底咋回事。”

“逃课了吧,以前不也这样。甭担心。”

最后一节课上课时,阿焦更焦虑了,班上只剩下三分之二的学生,而老师照常上课,仿佛没发现般。阿焦憋不住了。

“老师,少了好多人,他们去哪了?”

老师往后转,看着阿焦。

“你没听广播吗?”

说完,老师又转身继续在黑板上写字。

这回,轮到胖子受不了。一个黑板擦往黑板上扔,刚好砸到了正写得欢的老师。可,老师没有回头,甚至不去擦拭,继续书写。

阿焦更纳闷了,转头去看胖子,竟发现胖子不见了。不过三秒钟,胖子竟然完全消失了。前后门都锁着,甚至窗户都没开。胖子去了哪?

此刻,他才有一种汗毛倒竖的感觉。难道会是恶作剧?

他不敢乱问,熬到放学,却发现平常和他要好的一个都不见。他等了半天,还是没见他们出来。另外,他注意到,离开学校的学生比来的时候少了。有许多自行车、电动车都停在车库,没有主人。

又等了一会,只等来小张,小张对其他人的去向也是一无所知。两人结伴回家。路上,小张突然提出一个大胆的猜想,“阿焦,你说他们会不会真的去了地府?”

“嘿!我们可是懂科学的学生,那种事你也信?”

“可是,”小张欲言又止,“我亲眼看到阿呆扔了一个纸团在地上,不到一分钟,我就再也找不到他。”

阿焦听得头皮发麻,“你别危言耸听。”

第二天,又是重复的日子。阿焦再次来到学校,那些自行车、电动车依然没有主人,而学校的学生似乎越来越少。阿焦来到自己班上,发现竟然只有一半人。

“到底怎么回事?”

阿焦愁眉不展起来。课间时间,阿焦去厕所,厕所里只有另一个男生,他正拿着烟吞云吐雾,抽完就直接往地上一扔,地上还冒着火星,旁边就是垃圾桶,垃圾桶里都是纸团。

他对着阿焦笑笑,一口黄牙。阿焦认识他,也笑了笑。

三秒钟后,他的笑容僵住了。这个男生在他眼前像分子一样一步步消失,他连发出求救的时间都没有。他总算懂了,大家都是这样消失掉。

乱扔垃圾就会死,是真的。同时,他也明白,这件事只会在校园内发生,离开校园,乱扔垃圾就没事。譬如他,今天又重复了一遍昨天。

阿焦紧张急了,这种学校他已经不敢呆下去,必须休学。他强打起精神,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出了厕所,他就去找校长室找秃子。

“校长,我想休学。”

“不行。”

“为什么?”阿焦因为害怕,手一直抖。

“你年纪还小,不上学能干嘛?”

阿焦据理力争,“可校长,在这儿会死人的。”

“不乱扔垃圾就行。你没看见,校园比以前干净多了。垃圾学生早就该走了,”秃头校长得意洋洋得说,“我们学校以后肯定是最漂亮的校园。”

“没有学生也可以吗?”

秃头校长说道,“学校漂亮了,还怕没生员。”

阿焦气结,走到秃头校长身旁,“你不答应,我明天也不会来。”

秃头校长走过来,想挽留。两人竟推搡起来。一瞬间,两人的手都碰到了对方的身体,一个作用力,在同一时间,两人的身体都惯性地往后倒。“啪嗒”两声。

两声哎呦。

三秒钟后,两人的身体也像分子一样渐渐消失,一点一点,慢慢往地府而去。那时候,阿焦和秃头校长都同时明白,在阎王看来,人和果皮纸屑一样,都是垃圾。

被地府坑了。

如同加拿大被美国坑。

赵黔倚在宿舍椅子上,开了个台灯肝线代。

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好吧,是她的两个舍友一个忙着学生会的工作,另一个忙着谈恋爱,宿舍里基本见不到俩人影子。

而赵黔,则是个咸鱼+单身狗。

唉,好歹我还有空临时抱抱线代的佛脚。

赵黔苦中作乐,拼命抑制住自己玩手机的冲动,接着和矩阵抗争。

转置……求逆……求乘积………嗯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赵黔看着自己算出来的奇奇怪怪的结果,又翻了翻满满写着演算过程的草稿纸,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开始纠错,原地呆住。

“噫吁戲,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这个小老妹儿真的好傻唉要是咱们再努力修炼个个把年说不定就能摆脱她了妈呀一想到能摆脱这个傻子我都开心到笑出声哈哈哈哈嗝……”

“你俩得了。”

???

赵黔听着不知道从哪儿传出的细微说话声,奇怪地转头看了眼阳台。阳台窗户是关着的,那声音怎么会这么清楚?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声音又响起来了,还更加清晰。

“嗟乎……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冯唐易老……”低沉男声。

“你闭嘴吧,就知道掉书袋。”柔和女声打断。

“唉等下她好像发现咱们了这个傻子居然变得这么聪明她的智商怎么没被线代吃掉诶你看她表情哈哈哈哈哈嗝……”语速很快的清脆女声。

“好了,你闭嘴。”低沉男声柔和女声同时开口。

赵黔出于好奇仔细听了会儿,却猛然发觉,这声音,好像,大抵,应该,是从自己身体里传来的。

赵黔瞪大了眼,有点发颤,抬手用力拍了一下脑门,疼。

“这孩子…怕不是个傻子……”三个声音齐声道。

这次赵黔听清楚了,这声音,真的是从自己身体里发出来的,而且还不是同一个地方。

强忍着恐惧,赵黔默念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颤抖着开口:“何……何方妖孽……还不出……速速来送死………”

柔和女声:“算了,该来的迟早会来的。告诉她吧。”

清脆女声:“好吧赵黔小朋友虽然这件事很有可能会冲击你并不存在的三观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真的要听吗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

低沉男声:“好了你闭嘴。我来说。自混沌初开,那盘古开了天地之时,一抹精魂遗落,融于山川、草木……”

柔和女声:“你们都闭嘴。虽然,赵黔,这超出了你的认知范围,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们,你身体的三个部位,成了精。”

赵黔怔怔听着自己身体不同地方相继传出声音,一时间惊得连眨眼都忘了,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又闭上了。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锁骨。”柔和女声。

“吾乃鼻子是也。”低沉男声。

“嗨赵黔~初次见面我是你的肚子呀你一定很好奇我们是怎么成精的吧让我来跟你……”清脆女声。

“闭嘴。”锁骨鼻子同时道。

赵黔眨了眨干涩的双眼,说好的建国之后不许成精呢?

然而还没等赵黔开始幻想有了妖精之后的美好生活,她就发现,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这三个妖精,除了能听到她内心os之外,一无是处,非但不能帮助她分毫,反而净给她捣乱。

翌日,当赵黔线代课上听着肚子鼻子絮絮叨叨在心里吼了无数遍你们住嘴我要听课无果忍无可忍不小心发出了惊天动地的“闭嘴”的怒吼时,赵黔觉得,自己的人生,完了。

线代老师是个啤酒肚中年男子,听到赵黔这句,手中的粉笔断成两截,放下课本,转过头笑眯眯看着台下,透过厚厚的眼镜片找寻声音的来源。

“请问,我刚刚讲的内容有错误吗?是哪位同学在质疑?”

整个阶梯教室的人一同转过头来看赵黔。

赵黔两股战战,颤抖着站了起来,声音里带了哭腔:“不是,老师,我不是,我没有,我………”

赵黔硬着头皮翻肠倒肚找过得去的说辞,一转头却不小心撞上李周吴的目光。

是的,每一个母胎单身狗都有暗恋对象,赵黔也不例外,只不过她的暗恋对象有点多,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变化。

然而自从见到李周吴,赵黔便把心里其他人一键拖入回收站,连星也不追了,一心一意暗恋着李周吴。

李周吴倒是从没注意到过她这条咸鱼………哦不对,除了现在。

可是我和他对视了对视了对视了……

赵黔脸红到快要爆炸,一时间脑内空空如也,愣在那,忘了找借口这回事。

“这位同学,下课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老师扶了下眼镜,重新拿起课本继续讲。

从老师办公室出来,赵黔半条命都没了。

赵黔磨破嘴皮子向老师解释自己只是一时犯困迷迷糊糊喊出了那句话,然而老师摸了摸啤酒肚,笑:

“同学,老师看起来像是那么不好沟通的人吗?下次有意见直接提就行了,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赵黔望着教师办公室的窗户,有了以死明志的念头。

直到回到宿舍,赵黔还苦着张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是我见过赵黔最丑的时候居然比上次她坐过山车还丑简直丑出了新高度!”

“然也,黔之丑,为前之不可及也。”

“………你们两个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赵黔竟没有骂吵吵闹闹的妖精,低着头,心塞的难受。

三精逐渐安静下来,锁骨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突然,放在桌上的手机“叮“了一下。

赵黔又呆了半晌,才抬了抬眉,拿过手机扁着嘴解锁,蓦然发现竟有人加自己。

那人头像一片漆黑,昵称是赵黔看不懂的几个字符,好友验证只有短短一句话:“你也有妖精?”

赵黔愣了下,立马通过验证,在聊天框里却犹豫了,一个“是啊”在对话框里删了又打,又换成“你怎么知道”,又删掉。

对面却突然发来句:“我是李周吴。”

???

李周吴约了赵黔下午六点半在离学校不远的公园的一棵大树下碰面,暗号是“古娜拉黑暗之神,呜呼啦呼,黑魔变身”。

赵黔挑了一下午衣服,恳求谈恋爱的舍友帮忙化了个妆,在容光焕发地出门赴约的路上,才突然意识到,怎么这么像地下党接头?

赵黔因为太激动不小心提早了半小时到,转了几圈找到李周吴说的那棵歪脖子树,蹲着百无聊赖地玩落叶。

“古娜拉黑暗之神!”一个男声突然出现在赵黔身后,赵黔吓得跳了起来。

“嘶……”男生摸着被赵黔撞疼的下巴,抬手间露出手腕的红绳,低头瞪着摸脑袋的赵黔。

赵黔这才反应过来是李周吴,脸红着犹豫开口:“沙罗沙罗…黑魔变身?”

“啊不对是呜呼啦呼!对不起啊啊啊!”

三精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连平时很疼她的锁骨都笑到快喘不过来气:“哈哈哈赵黔你……连这个都记不住哈哈哈哈哈!”

李周吴也被她逗笑了,放下了摸下巴的手,眼睛弯起了个好看的弧度:“你好,赵黔。”

赵黔抑制着快要跳出来的心脏,跟着李周吴在公园角落的长椅坐下,李周吴颇有绅士风度地主动提出去买饮品。

赵黔呆呆坐在长椅上等他回来,一张脸仍旧红着。

鼻子肚子窃窃私语,不时发出猥琐的笑声。

锁骨却一言不发,半晌,说了句:“赵黔。”

赵黔还傻笑着,回过神来:“嗯?”

“你仔细想想,这个李周吴,到底是通过什么方式知道我们的存在的?”

鼻子肚子逐渐停止了交谈,静静听锁骨讲。

“据我所知,妖精自古不被人喜欢,有些猎妖师甚至不管妖精是好是坏,见到妖精就打着正义的旗号降妖除魔。而这些猎妖师很多都是家族世代传承,有很多专门用来寻找、除掉妖精的法器,所以这个李周吴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存在……”

锁骨正说着,李周吴拿了两杯奶茶回来了,锁骨立马停下。

赵黔消化着锁骨刚刚的话,有点懵。

李周吴把奶茶递给她,又从兜里掏出来个简单的红色手链,示意赵黔戴上,随即在她身旁坐下。

赵黔呆呆接过奶茶手链,正犹豫要不要戴,却听李周吴开口:

“今天你在课上,是被你的妖精吵到了吧?亏得大家以为你想翻身农奴把歌唱。”

赵黔鼻子一酸。连她大学里最好的朋友都认为她是在故意捣乱,没人信她。

“我也有妖精。我的眼睛,肋骨成了精。我一开始听到这俩妖精说话,也是吓了一跳,后来发现他们没什么坏心,就是有点蠢,”说到这,李周吴笑弯了眼,“我刚开始和他们相处,他们也是特别叛逆,老是给我找麻烦,后来我跟他们‘促膝长谈’,他们就老实很多了。

不过有趣的是,按理说别人应该是听不到自己妖精讲话的,今天从你身边经过,我仿佛能听到你的妖精说话?”

“……”信息量有点大,不太聪明的赵黔和她不太聪明的妖精同时陷入了沉思。

李周吴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赵黔的脑袋,笑着说:“来吧,打个招呼?”

李周吴身上传出可爱女声:“嗨你们好,我是李周吴的眼睛。”

活泼男声:“你们好,我是李周吴的肋骨。”

赵黔仍旧愣着,鼻子第一个反应过来,装模作样说:“咳咳,吾乃赵黔之鼻,鼻帝是也。”

“你怎么不叫鼻炎?”赵黔没忍住,小声吐槽,“你天天流鼻涕让我难受还敢这么臭屁,伤天害理。”

赵黔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鼻子你够了!别以公谋私!”

肚子也突然开了话匣子:“哈喽你们好~我是赵黔的肚子呀也是我们三个中发展最好的因为什么呢当然因为赵黔这个大傻子能吃哈哈哈哈嗝你们真的都没法想象她有多能吃她啊……”

“肚子你闭嘴!!”

李周吴和他的妖精笑成一团。

锁骨阻止两个同伴开口无果,无奈:“你们好,我是赵黔的锁骨。”

李周吴倒是愣了一瞬:“你居然有三个…!”

“咳咳…可能因为…我吃的多吧……”

1

狄风坐在案桌旁,手里捏着一支沾了墨的笔,不住地点头,昏昏欲睡。

谁让他趁师父午休时在师父的书上画了只乌龟呢?现在得把一本经书从头到尾抄三百遍,必须抄完了才能解禁。

狄风倒不在意惩罚,只是把他栓在这小屋里,实在是太苦闷了。这里连个窗户都没有,走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狄风打着哈欠,余光瞥见了桌边的小茶壶,茶壶旁靠着个小泥人——这个泥人,是他前不久捏的,本来打算照着自己的模样捏个眉目清秀的小哥,结果手一抖,胸不小心捏大了,正准备改,旁边的武泉就称赞道:“好美的姑娘!”狄风不好意思说自己捏错了,索性咬咬牙,再在泥人头上捏出朵花来,这么一瞅,别说,还真是个俊俏的姑娘。

狄风心思一动,想起经书角落里那些师父不考师爷不问的禁术,有一段叫“赋灵”,不知是哪个神仙老祖宗发明的,说是吹一口仙气,就能给万物万器以魂魄。狄风闲着也是闲着,就按记下的咒语叽里呱啦背了一阵,深吸一口气,呼地吹向了小泥人。狄风盯着那泥人半天,见它一动不动,心里嘀咕了一句:都是骗人的。

他老老实实抄了会经书,脖子疼了,伸了个懒腰,瞥了桌上的泥人一眼,只见她的一双琉璃眼珠子居然骨碌动了。

狄风被吓得目瞪口呆。

真是活见鬼了。

慢慢地,那泥人动了起来,先是转了转脖子,继而动了动胳膊,后来居然在桌子上跑了起来。狄风瞅着新鲜,伸出手指在泥人头上戳了一下,泥人仰面摔倒了,哎哎呀呀地叫着。

“嗬!”狄风不禁赞叹道。

泥人委屈巴巴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双眼睛好奇地瞅着狄风。

狄风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只有指头大点的小泥人。

“仙君。”

狄风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小人居然还会说话。

“你可别叫我仙君。”狄风撇了撇嘴,“师父可说了,就我这修为,可是浪费了我这一身好仙骨。”

那小泥人正准备搭话,忽然窗外传来惊雷般的声音:

“狄风!你书抄得怎么样了?”

一听到师父怒气冲冲的声音,狄风慌张地拎起了小泥人,顺手扔进了案桌旁的小壶里——要是被师父发现他偷用了禁术,可就不是抄书这么简单了。

狄风赶忙坐得端端正正,手里的笔悬得有模有样。

一个白胡子老仙踱了进来,见狄风看似认真的样子,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

狄风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但眼神不断地往小壶瞟去。

总算送走了师父,狄风赶忙把小泥人从壶里倒了出来。泥人顺着壶嘴滑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在狄风不喜欢喝茶,茶壶里基本都是空的。

泥人委屈地揉了揉闪着的腰:“仙君……”

狄风轻轻把这指头大的泥人捏在手里,上下打量着,心里暗道,原来女娲先祖是这么造人的啊。

“唉,你叫什么名字?”

泥人说道:“名字要仙君起。”

狄风想了许久,抓了抓脑袋:“起名真难。你不如叫阿难算了。”

“阿难……”小泥人嘀咕着,抬起眼睛望着狄风。她的眼睛是两片琉璃,水汪汪,蓝盈盈。

狄风努了下嘴,心里暗道:这小泥人真是好看。

最后还大言不惭地补了一句:主要还是因为自己好看。

2

好不容易解了禁,狄风终于能拿着那本被画得乱七八糟的经书上课了。

又是最最无聊的人间风俗课。

每个仙都得下界铲妖除魔的,自然少不了了解了解人间的风土人情。狄风想,做神仙真是做得不耐烦了,才会想到去人间捣乱。所谓妖魔,一大半都是修仙失败堕入魔道的,要是世上没有神仙,人间太平着呢。

偏偏教这门课的,还是一个古板的白胡子老头,上课如念书,毫无起伏毫无停顿地讲着人间“有趣的事”:

“上元节是人间最重要的节日之一每年在正月十五家家做汤圆。汤圆,取糯米适量洗净磨面……”

大家都在强撑着听白胡子老头讲课,狄风已经不住地点头了。

迷糊中,桌角的小壶掀起了一个角,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探了出来。

阿难!

狄风险些惊叫出来。

他带着小壶来上课,但却忘了阿难还在壶里睡觉呢,直接捎带着她过来了。

狄风“嘘”了一声,伸出两根手指把阿难从壶里提了出来,藏在自己的衣襟里。衣襟上厚重的刺绣的花纹,恰好能让阿难立住脚。

阿难攀着花纹,坐到了狄风的肩头,好在狄风身穿黑衣,自己体格又小,不容易被人发现。

整个屋子的气氛都被白胡子老仙折磨得异常沉闷,狄风身边有了新伙伴,所有的注意力自然都放在小泥人的身上。偶尔低头瞅瞅她,狄风都是惊讶不已。天啊,阿难的琉璃眼睛亮亮的,居然听得十分专注。

不是说是把自己魂魄的一部分给了小泥人吗?怎么可能从自己这个学渣身上分化出一个学霸的灵魂的?

狄风摇摇头,尝试着听白胡子老头的课,结果眼前一片混沌,但想着阿难还坐在自己肩头,还是强打起精神,挺直了脊背。

谁知白胡子老仙突然开了腔:

“狄风坐得很端正嘛,起来讲讲我刚才说的人间的上元节。”

狄风愣了,一抬头,见白胡子老仙的目光执着地落在自己脸上,心里低低咒骂了一声,硬着头皮起来了。

“呃……”

“这个上元节……”

狄风努力编造着,但脑子一片空白。就在老仙的白胡子都跳了起来,正准备发怒时,狄风耳边响起柔柔糯糯的声音:“上元节……”一字不差地把刚才白胡子老仙的话背给他听。

狄风不由得睁大了双眼,结结巴巴地把阿难的话复述了一遍,却惊得满座震惊不已。

狄风这小子居然也有这么学霸的一天,堪比日月同辉,江河倒流。

散了课,狄风得意洋洋地抱着那本满是乌龟的书往回走,把阿难托在手心。那一双亮闪闪的琉璃眼珠好奇地望着狄风:“刚才白胡子老先生说,上元节时人间四处张灯结彩,绚丽非凡。仙君,能不能带阿难去看看人间?”

“哈哈哈……”狄风忍不住笑了,“你这个小泥人,要是把你带到人间,我转手就要把你卖了,好换酒喝!”

“先生还说了,这一天,青年男女可以偷偷出来约会,着实有趣得很……”就在阿难说话时,武泉突然在远处喊起了狄风,吓得狄风连忙把阿难藏进了袖口。

武泉笑着锤了一下狄风:“你小子用了什么法子,把老胡子的课听进去了?”狄风也只是哈哈一笑:“我有个小泥人,趴在我耳边告诉我的……”袖子里的阿难紧张得砰砰直跳,这可是禁术啊,仙君怎么就无所顾忌地说了出去?

武泉反而笑得更欢了:“那你的小泥人呢?也借我来用一用啊!这样以后老胡子提问我,我就不用害怕了。”

此时,阿难心里也了然了许多,狄风故意这么说的,武泉也把狄风所说的话当成了玩笑。

狄风撇了撇嘴:“放在我夜壶里呢,只要你不嫌脏。”

“咦……”武泉嫌弃地瞅了他一眼。

听得袖子里的阿难羞赧不已,气得咬了狄风一口。

“啊!”狄风忍不住叫出声来。

“怎么了?”武泉问道。

“没什么,踩到好尖的一块石头……”狄风顺脚踢走脚边的石头。

3

夜里,狄风睡着了,阿难就趴在狄风的胸口,听着他起伏有致的呼吸声。她一个小泥人,并不需要睡觉。

没了狄风的陪伴,她只觉得很寂寞,有时常常好几个时辰看着夜色中狄风的面庞,呆呆地出神。这是向来活泼好动的狄风一天里最安静的时刻,阿难看着他俊秀的面庞,浮起淡淡的笑容,那样纯净,那样安详。

仙君说,她的生命来自于他的一口仙气,她的面容也来自于他的面容。那她也是和仙君一样又可爱又漂亮的小泥人了?阿难想着,一丝欣喜不禁浮现在脸上。

看着狄风的头发随着他的呼吸在轻轻晃动,阿难忍不住想伸手拽了拽狄风额前的头发,狄风“嗯”了一声,没想到突然翻了个身,险些把阿难压个粉碎。阿难吓坏了,远远坐着看着睡梦中躺得歪七扭八的狄风。

和狄风不同,阿难喜欢看书,狄风一屋子父亲给他准备的书,反倒全是阿难细细读过。她一具泥身,只能修习几句简单的道法,但她还是喜欢修仙书里讲述的迷幻奇诡的故事。

那一日,她突见“阿难”二字在一本古籍之上,惊得她险些从书架上掉下来。不爱读书的狄风怎么能给她取佛祖的名字?这可是要遭灾的啊!

阿难心里嘀咕着,慢慢看着古籍讲述的故事,忽见一句“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走过。”阿难低下了头,心里盘桓着这句话,爱一个人,居然是这种感觉吗?

可她是一个小泥人,受不了风吹日晒,更受不了雨淋。

估计她这辈子,是爱不了一个人的。

就在她唏嘘之时,狄风回来了,阿难开开心心地要来迎接他,却见一向大大咧咧的仙君哭成了个大花脸。

“仙君,仙君,你怎么了?”阿难连忙问他。

狄风没有说话,忘了自己刚刚挨了打,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嗷”地一声跳了起来,又撞到了面前的书架,结果,哭得更凶了。

见狄风这个样子,阿难估计他又被父亲打了。狄风的父亲向来都是仙界打怪降妖的主力,谁能忍受自己有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等狄风消停了,阿难悄悄挪到了他的身边,那双琉璃眼珠滴溜溜地转:“仙君,你说,人为什么要哭啊?”

狄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抽泣道:“还能因为什么?委屈呗。”

阿难皱了皱眉头,她没有眼泪,不能体会仙君内心的委屈。她只能拼命把自己所看的故事讲给狄风听,她的描述生动有趣,狄风听得入了神,也把刚才的不开心抛诸脑后了。

“唉,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人间吗?明日就是上元节了,我们可以偷偷溜出去。”狄风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阿难开心极了,她期盼了很久。尽管她知道,狄风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和父亲赌气。

人间的上元夜,人群熙熙攘攘,路边花灯五色焕然,真是热闹非凡。鲤鱼灯,兔子灯,走马灯,姑娘头上形式各异的珠花,少年手里紧攥的递情的罗帕……狄风还猜了一路的灯谜,有不少还是阿难偷偷告诉他的答案,让他满抱了一大堆的礼物。

一路看下来,藏在狄风头发里的阿难也忍不住欢呼雀跃。当她看到一个盲眼和尚在脚边抚摸着一个姑娘的发簪时,她心里一紧,拽了拽狄风的头发。

“怎么了?”狄风问道。

“仙君,那个僧人……他怎么了?”阿难轻轻问道。

狄风想到书还有共情之法,但他学渣一个,背错了好几遍口诀,人都差点飞起来,才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这个和尚啊,因为自己的情人意外离世,发誓今生不娶,遁入了空门。今日上元节,这里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地方。”

阿难叹息不已,她想到了那句“只愿化身石桥”,可是他今生,都不可能再等到她经过。

“仙君,你说,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

狄风思索了半天:“也许像父亲对母亲那般吧,在那次仙宴之上,在那么多美丽的仙子里,偏偏一眼看中了母亲。”

晚风吹来,阿难觉得有些冷,又躲进了狄风披散下来的头发里。狄风似乎察觉到她的不适,又把她捧回了掌心。

“你这个小泥人啊,怎么还怕冷呢?”狄风埋怨着,把他的手帕披到了她的身上。

她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只要这一生能陪着仙君,看着他读书写字,嬉笑走神,便足矣。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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