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仙
周村的高山与王伟自学堂读书时就不睦,总是因为一些小事争争吵吵。
直到长大成家立业后,二人的关系也从没有改善过。
偏偏这年高山又在王伟家的房子前面分了宅基地来盖房。
早年间农村盖房子都是乡里乡亲的义务来帮忙,这王伟作为邻居最应该来帮忙,可是他心中不痛快,不来找茬也就罢了,就更不用提帮忙的事了。
看着新房子一日日盖起来,高山心里可是喜滋滋地美,并不在意王伟的不满。
只是,在挖地基时竟然挖出来一只奇怪的肉蛋,因为都无人识得为何物,便也不在意地扔到了西沟里,这多少令高山心里有点膈应。
从此后就要与自己的对头做邻居,王伟心中无比的郁闷。
一日,他一个人在家喝闷酒。去厢房取了一瓶酒,竟发现少了许多。
“媳妇儿,我们家最近来客人了?”王伟奇怪地问。
“没有呀,来没来客人你还不知道?”
“嗯,是呢,最近是没客人来。可是,我的酒怎么会少了呢?”王伟搔着头发有些莫名。
又过了一日,王伟又取酒来喝。
嘿,真是活见了鬼了,这酒又少了,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是怎么回事。
这下他留了心,在酒瓶上做了记号,要看看到底还会不会少酒。
次日,他又把酒拿出,确实酒又少了。这下王伟明白了,应该是有人偷酒喝。
他决心要抓住这偷酒的贼。
这天晚上,他便早早地躲在厢房的一角,只等偷酒贼的到来。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听到屋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马上起身点灯,“谁?是谁这么大胆偷到我家里来了?”
一个灰衣微胖的男子一下暴露在灯光下,手中正是王伟家的酒瓶。
见已然无法遁形,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忙向王伟作揖道:“实在是抱歉,原本来你家拿酒是应该要打声招呼的,只是怕惊扰了你,还请多多担待吧。”
“你这是什么话?你把我王某人看作了什么人了?子不是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吗?你来我家做客是看得起我,何谈打扰二字?只是你不该这么偷偷摸摸,这便是贼人的行径,非君子所为。”王伟一番慷慨陈词。
见王伟如此的大度,那灰衣汉子拱了拱说:“既然你如此说,我倒也不必隐瞒了。其实,我就是人们一直要避讳的太岁。你的前邻动土也不查日子,结果就把我给挖出来了。搞了我一身的伤不说,还把我弃之深沟,我来你家拿酒也不过是为疗伤做个药引子。”
王伟一听,赶紧恭敬地作揖,“都说不能太岁头上动土,这把您老人家都伤了,我的邻居岂不是要倒霉了?”
“嗯,你等着看好戏吧,再过一个月的十四晚上子时,一只大公鸡会飞到他家屋脊上,只待公鸡一叫他家就会灭门了。”太岁咬牙切齿恨恨地说。
“太岁爷爷,这是几瓶好酒,您拿上再不需要劳动大驾过来了,赶紧疗伤要紧。”王伟急忙送上几瓶好酒。
心中暗道:“看你高山还盖新房,还跟我做邻居给我添堵,看你再得意也是要被惩罚,我可就等看好戏了。”
不过转念又想,毕竟这高山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被灭门也是惨烈了些。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你得罪了太岁大人呢?
这样的纠纠结结中就到了太岁说的次月的十四夜。
王伟吃过了饭,早早打发家人睡了。自己在院子里月下独斟,只等着子时看高山家如何被太岁祸害。
子时一到,果然从西南角飞来一只大公鸡,雄赳赳地站上了高山家的屋脊。
公鸡拍拍翅膀,伸长了脖子,完全一副雄鸡一唱天下白的架势。忽然,竟不知怎的,鸡鸣没有打出来,扑腾几下翅膀竟然从屋脊掉了下来。
不一会儿,那灰衣男子匆匆来了。
“太岁老爷,怎么回事呀?公鸡怎么没打鸣就掉下来了?”王伟好奇地问。
“唉,别提了,这家人原本也不该绝,如今文曲星又降生在他家了,我更没办法治他了。”说完,拎起掉在地下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去了。
王伟好生奇怪,趴到高山家的后窗,果然有婴儿啼哭的声音传来。看来这高山家是添丁进口了,而且是贵人。
这王伟心里说不出的羡慕嫉妒恨呀,看看自家媳妇隆起的肚子,他忽然有了绝妙的想法。
“媳妇,高山家添了个男孩,我们邻里邻居的要多多照应走动。你多准备一些女人月子里进补的东西,我们道贺去。”
“当家的,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跟高山来往吗?怎么忽然就变了呢?”
“此一时彼一时,说了你也不懂。那时我不是还年少嘛,不懂人情世故,现在我也是快要当爹的人了,哪能还那么孩子气呢?更何况远亲还不如近邻呢,赶紧收拾东西吧。”
一进高家的门,高山看到来客,颇感意外,不过也很是高兴。
“王兄,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呀?”
“嗨,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更何况我们还是一起长大又一起读书的好兄弟,原本就应该比亲兄弟还要亲近才是正理。”王伟笑着说。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素日里与王伟有些小小的不愉快,毕竟也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他倒更愿意邻里一团和气。
“是呀,王兄说得好,我们这近邻更应该胜似兄弟,快屋里请……”一边说一边热情相让。
王伟的媳妇看着高山家的大小子,生得粉嘟嘟的苹果一般水润的小脸,粉藕一样的小胳膊小腿,喜欢得什么似的。
“大妹子,你家这宝贝儿子太可爱了,我都不舍得放手了。”王伟媳妇发着感慨。
“嫂子眼看也是要当娘的人了,到时候还不有你喜欢的。”高山媳妇笑着接话。
“嗯,也是,不过,我还真就跟你们家的这大小子有缘分,第一眼看到就是满满的喜欢。好弟妹,要不这样,我日后若生个男孩就让他们结拜为兄弟,若是个女孩就许给你家做媳妇如何?这样我们岂不是更加的亲近。”
“吆,嫂子你此话可当真?我们这穷家哪能高攀上你家呀,嫂子可不是哄我玩?若大哥不同意又怎么办呢?”
“嗨,弟妹你这是哪里话,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我可是出自肺腑之言,你若不嫌弃,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你大哥那里不会有二话,弟妹只管放心……”王伟的媳妇认真地说。
“既然嫂子这么说了,那我们也就当真了,那我们从此就是一家人了……”
“是呀,一家人,一家人。”王伟媳妇乐得合不拢嘴。
没过多久,王伟媳妇就生了个女儿,这高王两家就认真当作儿女亲家走动起来。
原本王家的家境比高家殷实不少,素日里就没少接济他家,高家人自认是攀上了一门好亲家。
高家的大儿子确实也天资聪慧,而且好学,长大后经过院试、会试、乡试、殿试的层层考试,竟然考取了头名状元,最终也任了一方的父母官。
那王家的女儿也嫁给了高家的大儿子,做起了状元夫人。
村里的人都说王伟眼光好,有远见,女儿还未出世就给她占下了个状元郎。
每到初一十五,王伟除了祭祀天地,还会斟上满满一碗酒恭敬太岁。
只道是天地鬼神莫不敬畏,其他再不多说一个字……
1
今年A市的第一场雪终于下了,雪势不小,等我打车到达A大国际机场的时候,沥青马路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白,不实的,带着磨砂质感的白。
我付完车钱,戴上红色毛线帽,跺着脚一路跑进了机场大厅。
清晨六点,我和一群扛着相机的女孩子裹紧身上的棉衣眼巴巴地望着那架会载着自家爱豆的飞机到达。
旁边一个女孩子碰了碰我的胳膊,很是亲昵地问我:“哪家站子的?本命是谁啊?看着相机蛮专业的呀。”
我朝她笑了笑,看了一眼她手机壳上笑着一脸明媚的大男孩,冲她扬了扬口袋里时常放着的小卡,“一家人。但我没有经营站子,个人图文博。”
小卡和手机壳上是同一个男孩。那男孩年纪不大,还是高中生的年纪,右脸脸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笑起来眉眼弯弯,唇畔生花。
“均衡这次新专辑造型很漂亮吧,妈妈粉都受不了,真的是芳心纵火犯啊。……”
粉丝夸起自家爱豆来从来不吝啬口舌,我听了会儿她的无穷无尽的赞美词汇,觉得有些坚持不住了,那些过分夸大的词汇让我有些头大,但又不好直接拒绝,正巧,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我按捺住心里的喜悦,“我先去接个电话。”
于是,我在没看清备注的情况下,毫无防备的撞进一个潺潺流水般清亮低沉的嗓音里。
“你这次倒接的够快,平时不是总找很多理由不接的吗?”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心情很好,佯装不满的声音里隐着层层笑意。
我加快脚步远离接机的人群,压低声音回他,“迟……迟延,有事吗?”我故意不去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你在A市国际机场吗?”他对于我刻意扭转话题已经见怪不怪。“如果你在等李钧横,我只能很悲催的告诉你,他今天临时有拍摄行程,明天才回A市。”
“什么!”我声音陡然提高,“黄牛给的行程不是这么说的啊。我都在这里冻了快两个小时了。”
“我之前就跟你说了,你想要知道他的行程可以问我。”他叹了一口气,“我们都认识五年多了吧,你还是不拿我当朋友。”
“没……没有,我一直拿你当朋友的。”我不停吞咽口水,我怎么敢拿他当朋友啊,迟延,这几年最火的小鲜肉啊。我一个八流伪站姐,还是和他有点距离比较好。虽然他在我的微信通讯录里已经呆了将近五年。
“真的?”他果然不信,“那朋友请你吃早饭你总不能推脱吧。”
我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不能推脱,去哪里……吃?”
“还是五七路馄饨铺,你打车去,倒时候我给你报销。”
行吧,看在连车费都这么大方的报销了,我就不咬掉自己的舌头了,留着去吃馄饨吧。
我到馄饨铺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吃早饭的高峰期,随便挑了一个靠窗的偏僻位置坐下。
微信提示音响了,迟延发过来的,“等我半小时,你先点份馄饨暖暖身子。”
我端详了几分钟我和他的微信聊天界面。和他变成微信好友的五年时间里,我们的聊天次数不算少,甚至在最开始的半年几乎天天都有长篇幅的交流。我的手继续向上划拉着界面,好像每一次挑起的话题都是由他开始的,就连最开始的“你好”,也是他先发过来的。
“您的馄饨,小心烫。”我快速将手机反扣,手机屏冒出的冷光瞬间消失,我道了声谢,接过了馄饨。
总是这样,因为微信好友里有这么一号人物而惴惴不安。怕被人看到,闹出不必要的绯闻,给他,给自己,添不必要的麻烦。
我用筷子夹了一个馄饨塞进嘴里,龇牙咧嘴的好不容易将这烫人的温度消散,舌头上一片火辣,我索性放下筷子,盯着汤面冒出的氤氲。
白纱般的水雾烘着我的视线,干涩的眼睛因为沾染了水汽而迷蒙,其实,最开始不是这样的,最开始我真的拿他当朋友的。
五年前,我喜欢上了一个组合,刚出道不久粉丝基础不稳的限定团。借着这份懵懂而青涩的喜欢,我误打误撞进入饭圈,还莫名其妙成了这个粉丝后援会站子的成员。
粉丝站内部成员分工明确,拍图、修图、宣传、剪辑都有专门的人负责,而我,当时的工作就是拍图——在机场或者活动现场拍到偶像登机或者抵达的画面。
这个限定团的老幺,就是迟延。
2
“抱歉,路上有点堵车。”
我摆摆手,表示不在意。又用筷子夹了一个馄饨放进嘴里,这次温度正好,不烫不凉,“我刚刚已经点了你的那份了,是你惯常爱吃的口味。”
对面正在脱外衣的男人有半秒钟的停顿,随即,带着笑意的清亮嗓音透过遮住他大半个脸的口罩传来,“难为你还记得。”
“我一向记性很好”,我将筷子放在他的手边。
他正面朝着我坐下,修长的手指勾到耳后,将口罩扯了下来,也顺带着带下了他隐在鸭舌帽下的银灰色碎发。
在打量了他一眼后,我就垂下头不去看他了。果然,他还是好看的。
狭长的丹凤眼此刻正载满盈盈的笑意,黑瞳明亮锐利,像这初霁的雪。
“许久不见,你好像胖了不少。”我能感受到他灼灼的眸光在我身上不停打转,而这戏谑的语调衬着他清润干净的声线少了很多刻薄。
但我仍旧对他不怀好意的话语有些不满,脾气一来,便怼了回去,“是是是,我胖了,那也比你一直不长个儿强。”
我说的是实话,从他出道至今,他并没有窜高一毫米。虽然他本身也不矮。
“噗嗤”
他一愣,骤然笑了,俊秀的眉刹那间舒展开,浅薄的唇角弯起深深的弧度,“我一直以为你作为俊昊哥的唯粉,不会花心思在我们这些旁的成员身上呢。看来还是关注我的身高问题的。”
明明是他撒娇耍滑的话语,我却紧紧的皱起了眉,“都多久的事了,别再提了。”
他噤了笑意,夹馄饨的手一顿,过了好久,才发出一个单音节,“好”。
就像是迟延说的,我是那个组合里一个叫邓俊昊的偶像的粉丝,是那种,整个组合只喜欢他的粉丝。但我的镜头,却并不是只有他。
很偶尔的时候,迟延也会在我来不及捕捉邓俊昊背影的时候不小心进入我的镜头,在这个时候,我也会按下快门,留下他的照片。拍到迟延,总比白来一趟机场什么都拍不到强。
在弱肉强食的娱乐圈,十人的组合,经纪公司只会把资源丢给最有价值的人,表现最好的人。而越没有什么表现力的人,就越没什么镜头,就更不会分到什么资源,久而久之,恶性循环。
迟延就是在这个组合里身陷恶性循环不可自拔的人。
我支着下巴,望着窗外还未停的雪。光秃黝黑的枝桠已经落满了白色的晶体,风一吹,不少摇曳落地,新的又重新覆盖上去,至此不休。
直到现在我都不甚明白,为什么组合里相貌最出众的迟延,却获得最少人的关注。
窗户上映出他朦胧的俊秀轮廓,低头、咀嚼、擦拭……衬着这纷然而至的雪瓣,每一帧都美得像一幅画。我心下一动,拿起了相机正对着他,快速的按下了快门。
他有些吃惊,眼梢微抬,“拍的好看吗?”
我点点头,“一如既往的好看。”
预览图里的他没料到我的突然拍摄,正津津有味的吃着馄饨,镜头略微偏斜角度俯拍,就正好捕捉到他直挺的鼻梁以及尖削的流畅的下颚线。
“给我看看,”他说着将手伸了过来,我下意识将相机往怀里一带:“我相机里有不少李钧横的照片,不能给你看。”
他讪讪收回手,自顾自的说着,“我有的时候还是蛮嫉妒的,除了俊昊哥,李钧横这个臭小子又独得你青睐。现在都是后辈把前辈拍在沙滩上啊。”
我自知理亏,抱着相机不说话,他一直望着我,目光突然深沉,“我记得,我刚出道的时候,只有你的相机会对准我。”
他的声音突然暗哑,我看他喉头滚动,有什么就要呼之欲出,“我……”
我心如擂鼓,他要说的话我猜个大概,慌乱打断他要说的话,“我还有事,先走了。”抄起相机和棉衣的瞬间,碰洒了桌子上还未吃完的饭,汤汤水水顺着桌布蔓延,我的棉衣湿了一大片。我抽出纸巾,狠狠的擦拭着。
对面的人跟着我的动作起身,他迟迟没有开口,终究在声叹息中,说:“我送你回去吧。”他的手已经搭上了我的棉服,准备帮我舒展这件衣服,来方便我穿上。
我执拗的从他手里将棉衣拽过来,“不用了。”我没有抬头去看他的神色,不用想,也是一片晦暗,“小心被拍到。”
说完这句话,我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我和他,本是泾渭,自然要分明。
3
两年半前的邓俊昊也不过是个八线歌手,有稀廖的几个粉丝,有几首在音乐榜单都排不进前一百的歌曲。
我一有空闲的时间就会去机场蹲守,当时他们组合正在拍摄一个海外的综艺,需要长期两地飞,基本上,我每次去,都会见到他们组合一行人。对着他们高大修长的身影疯狂按下快门,这是我一周里最激动的事情。
在这持续半年的疯狂机场拍图追星生活中,我成功的,在他们组合里混了个眼熟。他们偶尔会在经过我的镜头时,特意摆出些姿势方便我拍摄,甚至会小声叮嘱“拍得好看一点。”我对这种可以近距离接触偶像的经历沾沾自喜。
就在他们的节目录制完最后一期的时候,我竟然拿到了他们组合五个成员的微信号,美名其曰,感激我拍出好看的图,我喜不自禁。
当时的我总想要把这独一份的偶像厚爱昭告天下。少不更事的我在粉丝站长的劝说下开始在站内分享我和偶像的部分聊天记录。本不过是询问身体如何,吃得好不好,注意身体之类的问题,却被人无限放大、过度解读。
那一年,莫名荒诞的标题开始被人提出撰写。
“邓俊昊女友疑似出现”
“邓俊昊与其女友的亲密聊天曝光”
“揭秘邓俊昊的恋情史”
……
所谓的曝光与揭秘,不过是把我放出来的聊天界面贴出来写上“实凿”,或者是改变顺序捏造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暧昧聊天。
彼时,我还没有成年,网络上铺天黑地的谩骂袭过来,我无助又害怕。在我想起去跟组合成员解释这一切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在微信上发出的消息都变成了一个个红色的叹号。我知道,一切都完了,没人会相信我了。
在我陷入深深的情绪崩溃和心理防线崩塌中。迟延发来了我们聊天界面的第二个消息。
他说,“你还好吗?”
我嚎啕大哭,对着这四个字哭的不能自已,在否决声里,一句关心足以打破所有的墙垣,直达我柔软的心脏。
“迟延,谢谢你,还信我。”
“为什么不信?要吃馄饨吗,就在你请我吃的那个地方,这次我请你吃,我们不见不散。”
最后,他的邀约我也没有去,要怎么去呢,要以何种面貌去呢?
那个时候组合已经传出了要解散的消息,而我已经开始接受心理医生治疗了,所幸他的消息,让我的抑郁有了很大程度的缓解。
迟延一再解释,组合本身就是限定团,早晚都是要解散的,与我的事情无关。我心里明白,怎么可能一点关联都没有呢,往浅里说,也直接加速了解散进程。
但我还是很感激迟延的宽慰,很感激,感激到想要疏离他。同样的事,我真的不想要发生在他的身上。
组合解散后,迟延签约了一家娱乐公司,作为solo唱跳歌手出道,大火,凭借优秀的业务水平与精致的长相跻身一线。
我越来越恐慌,总觉得微信列表的他的账号变成了一个隐形炸弹,不知道哪天就会在我刚刚波平浪尽的生活里掀起惊涛骇浪,不知道哪天就会在迟延波澜壮阔的事业坦途上飓风四起。
每一次他的消息传达过来的时候,我都忍不住瑟缩一下,确保四下无人才敢回复。在一天深夜,我担心到极点,手指点上了“拉进黑名单”按钮。
第二天清晨,我有过后悔。
迟延,他毕竟是在我最无助时拉了我一把的人,即使有浓浓的不舍,我也没有做任何补救。
我想,我这么做,是为了彼此好。
然而在第三天深夜,我收到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的电话。
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我甚至都能听出他的声音是如何在牙关紧咬的情况下发出的,延迟,生气了。但我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这样,我们都好,不是吗?
“李娅彤,你干了什么?要彻底断了我们的联系吗?”
“我不想害了你。”
“我说了多少次,那件事,不是你的错。”
“怎么可能不是我的错,”我朝电话里的他喊,往事一幕幕展现,我只觉得大脑超出负荷,太阳穴发出钝痛的警告。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你究竟要装傻到什么时候。”就在我情绪爆发到极点的时候,他却突然败下阵来,声音穿过手机轻轻的传进我的耳蜗,似乎,风过,就消散。
初遇林海,漫夜的星辰。我抬头轻轻望进他的眼眸,只一眼,我便知,这一生,我是逃不过了。
彼时,我是一个孤独的人,望着迷醉的街景和无数往来的行人,内心却找不到丝毫归属感,遇见林海是在九黎街上,海风拂面而来,夹杂着潮湿的气息。他烂醉如泥,整个人就坐在地上靠在背后冰冷的栏杆上,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儿,本想避开了事,却经过他时,这人突然像个孩子爬过来死死的拉住我衣襟,我望进他的眼里,满是灯火撩人,我深深呼吸,恐惧和紧张被他轻易的察觉,衣襟被抓的更死,无奈之下或许还是略带私心,我把他带回了家,他沉睡的时候,我就在一旁坐着,看他光滑的额头,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子还有死死抿紧的双唇。这一夜星垂点点,到泛白东方,再到晨曦明明,那时我只当这叫痴迷。
逃不掉的劫,说的就是这了。林海醒来后,清落的走出屋去,脚步声声。我在角落里像个做贼心虚的小偷,只见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迷茫。原以为这一场离奇的相遇就此结束,但等晚上回来,拿起钥匙开门,我微微侧目便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就像离家的浪子一样,眼神凄楚,其中的感情我不明了,他见我也不语,只直直的看着我,侧身让他进门来,随后便听见他嘴中清脆吐露只两个字,谢谢。昨晚我就想象过他的声音,是会像清风抑或是明月?都不是,这声音分明就是竹叶沙沙,我痴醉不已。
从此,林海在我的生活里都不曾缺席,在一起,这三字,最扣我心弦不过了,日子过的清淡又优雅,我喜欢这个将生活过的像诗一样的男人,也迷恋他带给我的一切。这些年来,我独身惯了,自强高傲惯了,是林海让我看到生活也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但我不知,这一切,或许是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性来的。某天,林海正在切菜的手微顿,他启唇但不语,我微笑看他,他犹豫下说,我想要成立新公司,语闭,他抬起头来望我,带有期盼和不知所措的眼神让我不能拒绝,帮你,当这二字从我嘴间溜出来的那刻,我能清楚的看见他眼中闪烁的欣喜。
于是林海和我一同,为这,我自以为的,我们的生活,奋斗挣扎。后来公司慢慢步入正轨,上市的那天,林海向我求婚,当他单膝跪地的瞬间,我心想,所有的一切都值得了,当我再次望进他的眼眸,只看到荡漾的眸光,这温柔让我失了自己,只当终于找到了想要的幸福。我始终都深深的相信,他是我生命不能缺席的人,是我这辈子灵魂的寄居地。后来我只记得,结婚那天,他就像从画里走出来人的一样,当他信步款款来到我的身边,嘴里念起真诚的誓言,我哭的不能自己,这个注定在我的生命里出现的男人,带给我太多不曾有的感动,只感觉到幸福的柔光一直环绕在我左右,或许心动不止当初的一眼,还有现在的这一瞬间。婚后,公司里的事情我鲜少插手,做起了闲赋在家的林太太,生活似乎回到了刚在一起的时光,慢如流水长的时光伴我同灯火。
若说成功是好,我当也罢,他归家渐晚,说是应酬难推,可我看见衬衫上的红唇印,心里总是难过,夜半在他身侧的时候,我却没有丝毫睡意,看他酣睡淋漓,看这少年的脸庞怎的被岁月刻上印记,我竟从不知晓。外人不知我近况,总是嘴里说笑,羡我能嫁给他简直就是好福气,我苦笑,说着好。林海近来归家的时候,我总是能闻到他身上的原本不属于他的香气,我心里疑惑,心里想着或许是那推不掉的应酬,我不怪他。
还记得那日,他归家和我说,公司年会,我想你去。我低头,说好。应酬客套都结束后,我抬手喝尽杯中的酒,透过这玻璃杯壁,看到那高挑冷艳的女子,落杯,我转头看到林海望着她的深情种种,便知,是她了。心里说不出的被堵塞住的湿冷,我问林海,那女子是谁?他只说叫方茴,方茴?当年酒气迷离应也是为她吧,夜半他难过痛苦呻吟,嘴里喃喃,叫着茴茴。终是明了眼神凄楚为谁。他终究是放不下,还是一如当初那样爱着她,或许是由于金钱地位他们才分开,又或许,会是因为该死的权势。那我究竟该是被叫做幸运还是不幸,至今我都道不明。
林海近来归家愈是像天气一样,是难定的事,这缘由我心知肚明。可他回来,若是消瘦,我总忍不住的心疼,他知道的,当初他望进我眼眸中的一刻,就知道这辈子非他不可了,只他,但现在尴尬的关心让我越来越揪心,或许我才是横亘在他感情中的沟壑罢,才是偷走他美满生活的凶手,妻子这二字或许对他来说只是累赘罢了,终于是受够了这烦闷的生活,等月末他回来的时候,一进家门,我便起身,走上前去,和他四目相对,我稍稍张嘴又闭下,终是定了心,对他说离婚这两个字,他只是略作呆滞,而后轻轻拥我在身,颤抖着问我,发生什么事?或是我口中再次重复的二字,让他恍惚,当他的手再次抓紧我的衣襟,我心里想,看吧,明明还是当初的少年,怎的就变得我不认得?
对于这丧尸般的生活,或许离婚对我对他来说都是件好事,我在想他这么多年和一个不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是一种什么感觉?我是体会不到了,或许我不善言辞,也不喜欢表达自己的内心,但我爱他,深爱。但心动这二字或许他从来都不是说给我听的,我知道,从前那般平静如水的生活只能当作一个梦而已,等到梦醒来的时候,放不下的人是我,却始终都不会是他。
离婚那天,我问他,他是否一直只当我是个能夺回那女子的工具,他眼神平静,毫无波澜,嘴里说直着不是,我心又在隐隐作痛了。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也是漫天星辰,我望着风景醉人的城市,泪流了满面,或许,当初,在当初我就不该让这清冷的心发了善意,就不该痴迷,就不该为这困烦的生活低头,轻转过头,我紧抱他,只说一句珍重就再也没有回首,直到现在,我想起他年少的脸庞还是泪流绵绵不绝断。
最后一次见林海是在机场,他急匆匆的跑到我身边,抓住我的衣襟,喘着粗气,平息了好一会儿后,他问我归国日期,我启唇,告知他,走了,就不回了,他的眼角微落下两行清泪。走的时候,只告诉他,我爱你的时候真的很认真,爱到我都忘记了自己是谁,但现在和以后都不会了。看他就站在那儿,像个无家可归流浪在外的孩子,我心如刀绞。
无论是个美梦还是个噩梦,庆幸的是,我终究还是醒了,再不会就那样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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