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是常常

1

念念抱着棕灰色泰迪熊站在学院外,风吹起她波浪般的长发,阳光衬托出二十二岁女孩迷人的青春气息。

我常常去念念的学院找她。在她上课的教室内看中央六套的电影,摆弄桌上的熟石灰。而后,念念拿出最新的素描画问我,“好看吗?”

我啧啧称赞她很有艺术细胞。

念念双手搂住我:“是真的?”

通常情况下,我们是孩子。互相娇惯对方。

当王老板合上办公室的门。我便趴在桌面上睡去。常常到被王老板一拳捶下,才会醒来。

王老板强调说,“我要炒了你。”

而我得意洋洋地再次重申,“我是个很有来头的关系户。”

生命流淌过了二十四年。我在设计院负责手绘装修效果图。我常常因线条粗糙而被勒令重画。

念念是美术院校的学生。她的画风过于细腻而影响整体,拿到学分不及格。

我常常坐三小时汽车回另一个城市喝妈妈熬的汤。再躲在她怀抱中睡一晚。我希望自己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可以不去计较人生。

念念住在学校内。她常常翘课去打电动,等我放班。在我租的地方共进晚餐。饭后,我们两人沿城市的南面走到北面。夜深了,混到酒吧里狂欢。

我埋怨我二千五百元的月工资。

念念也说,“宿舍的床太小了。”

城市是一个森林。有时候我会在森林中迷路。

每天搭乘同一班地下铁,看到一个倒扣鸭舌帽的青年塞着耳机,若无旁人的在地铁上跳舞。还有一个边看笔记本的中年男人,用蓝牙耳机不停说电话。

我常常看见他们,也常常会想,要是有一天真能控制时光,我是愿意回到过去,还是要时间忽然停止。

2

同事小刘说公司会有一次小规模人事变动。一人从股长升为副科长。一人从副科长升为科长。这都和我们无关。

但是有一人会从本部门调去档案室管理材料。这就和我们有关。小刘要我交五百元说联名请王老板吃顿饭。

念念说昨天撞鬼了,这些天都不敢回宿舍睡觉。临睡前,她坚持让我说一个童话故事。

“最后,王子和公主一生一世的在一起。”我困着念道。

“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有个幸福的结局。”念念捏捏我的鼻子。“我愿意为了你,有这个童话心灵。”

今天王老板的心情很好,他在会议厅严肃的宣布某人任命副科长。某人任命科长。

最后,我被调去了档案组。当然,我的工资一分未少。散会后同事小刘悄悄退给我五百元,便跑去和其他人庆祝。

那天晚上我又坐了三个小时车去找我妈。我兜了很大圈子告诉她,希望她能去找那个很有来头的领导,把我安排到更好的部门。有更多的月工资。

她平静地看我喝完猪脚汤,要我赶午夜的末班车回去。

母亲坚持不留我住宿一晚。她说,“我们常常活得狼狈不堪,但是,一定要勇敢生存。”

我的生活没有波折。

开头我会在档案室睡过一天,后来王老板通知我只要每天午班后例行检查一小时就可回去了。工资自动下调到一千五百元。

我常常碰到王老板和小刘搭着肩膀讨论某某图的设计方案,他们若无其事的走过我身边,嘿嘿大笑。

直到有一天。

念念告诉我,“我被退学了。”

我什么也没说。

“带我去流浪。”她眉头一舒,“去香格里拉吧?”

3

天空中所有的星星,都将接受夜空的指引。

我和念念抵达昆明火车站后上了一辆面包车,司机说附近有个酒店很便宜,路上行驶了一个小时他忽然停下了车,抢走了我们身上所有的钱。然后把我们丢在路边。

已是凌晨时分,我们沿着山路缓缓前行,又饿又困。

念念突然说,“就算我们在明天赶到机场也没用了,我们带的五千元都没了,去不了香格里拉了。”

我说,“我先打电话回家寄些钱来。”

“不!”念念说,“你有没想过,当你置身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身无分文,你会如何快速的生活下去?“

念念继续说道:“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课题。我们现在都还年轻,我们将来一定会遇到比这困难的时候,借由这次悲伤的遭遇,我们一起试试找到答案吧?”

那夜我们走了很久很久,探讨了各式各样的可能,直到黎明才回到昆明市区。

我们找了一间肯德基餐厅,在洗手间里清洗和换了一身衣服。无论何时,都要保证得体的尊严。

我们趴着睡了一会,于是分头行事。

零钱带里还有几个硬币,我们买了两个包子充饥。而后我在公交巴士站查询好路线,前往机场。

我在国际航班入站口查阅了飞机站台讯息,而后找了块白纸写上“问询及小费”的字样,我在入站口的大门外等待客户。

念念和地下通道弹吉它的艺人达成协议,她唱歌艺人弹吉它,所得打赏念念取走四成。

念念选择了《你的天空》《十年》以及《yesterday》三首歌曲,按几率吸引三类人群。

直至下午三点半她换了二个吉它歌手,一共获得六十元收入。

相遇时,我们坐在肯德基的免费座椅上,累的不太想说话。简单梳洗休息了半个小时,我们问询了最近的批发市场,一同前往。

我们花了三十元买了二百个气球,三十元买了二十个海绵宝宝等卡通气球,并灌入氢气。另用七十元买了些令人觉得新奇的塑料玩具,几个孔明灯及部分手机壳膜。

我和念念提着几百个气球走在路上,天色渐渐黑暗,有几次我们不自觉的拉起对方的手,看着对方,脸庞浮现出不可言喻的微笑。

念念说,“年轻就是什么事都可以去做,而这些事,我除了你不会和别人再做了。”

我抬头看着气球在空中,来往的行人注目观望,好像是到了节日最热闹的时刻。

夜晚十点我们握着所剩不多的气球及其余,坐上公交巴士前往湖边公园。我们将孔明灯及其气球促销捆绑销售给路过的情侣。直至凌晨。

我和念念坐在长椅上,她躺在我的腿上,数着零零散散的钞票,她说,“我们今天赚了四百二十元呢。”

“那做上一个月岂不是能有一万元?”

“这样的日子我不想再有了。”念念喃喃几句便打起呼噜睡着了。

我靠在长椅上,抚摸念念长而卷曲的头发,渐入天明。

4

第二日我们吃上了快餐,并在批发市场逗留了三小时。

我们的选择更具明确而针对。并只选择了在天桥销售。但我们过于高估了市场而造成了部分商品的堆积。反而一些不看好的小品种大受欢迎,卖出了高额差价。

“又上了一课。”念念说。

直至当日结束,我们一共获得了六百八十元。于是,我们找了一间五十元的宿舍,安顿下来。

“终于可以洗个澡啦,我觉得我像具浮尸。”她把浑身洗了个干净。

我买了方便面和火腿肠,二人各吃了两份。

夜里我和念念睡在同一张床上,看着破旧的天花板,时而鸣起的汽车声,叫闹声,和一晃而过的灯光。

念念把手放在我的手心,问我这一刻在想什么?

年轻,可以不计回报的付出所能够。可以接受挫败,可以回忆,可以拥有。

但意外总是突如其来,房门在一瞬间被强行打开,冲进来三四个警察,齐声问道:“你们在干嘛!”

“你们在干嘛?”

等这句话再次重复的时候我坐在了冰冷的审问室内。

我们所居住的旅馆是一家半卖淫场所,皮条客正是旅馆的负责人。

警察让我们提供身份证明,我说身份证丢了。于是我慌张的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胡闹!给我滚回来!”电话里母亲重重的挂上电话。

再见念念时,她坐在派出所门外的地上,双目无神。她看见我,便扑入我的怀抱中。

“这再也不要住这么便宜的旅馆了!”她泣不成声。

“我爸爸说要打死我!”她断断续续。

“我要有钱,我要很有钱。”她撕心裂肺。

那一字一句如同刀子扎入我的胸膛,我知道我说多少个童话念念再也听不进去了。

第二日坐在昆明火车站候车厅内,我一个劲的抽烟。念念用清水洗了面,她不发一语的靠在我的肩上,又很快起来。

我知道我们变得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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