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少年
1
外面雨一直下着,喧嚣的雨声让人心烦。南建平在地上来回踱着步子。他的眼前陈倚梅坐在沙发上哭,南建平时而看看愈来愈黑的窗外时而望望哭着的陈倚梅,有好几次他走到了门口又犹疑地转身:说真话他也不是不担心儿子,只是这孩子像这样的玩失踪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前几次好歹还有个纸条,这次什么也没有。
南建平走了几步看着哭着的陈倚梅:“你给他班主任打电话问了吗?”
:“问了,儿子今天就没有去学校!”陈倚梅越说越伤心。
:“早上,你就没送他吗?”南建平不耐烦地看着陈倚梅,陈倚梅是个很强势的女人,处处都想比人强。
:“我送了,送了。我还亲眼看着他走进了学校的!”陈倚梅哭的更大声。
南建平看着这个女人哭,唇角微微地向上翘了一下。四年前他们就离婚了,离婚的原因很简单:陈倚梅嫌南建平窝囊,人太老实,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南建平也觉得陈倚梅太过强势,一个女人总想让男人听她自己的,不听是不够爱她,听了又是太过窝囊!其实陈倚梅和南建平离婚还有一件决定性的事情就是南建平单位的科长位置空缺了,当时南建平和另一位同事是科长的预选人,而陈倚梅忒想当科长太太。
陈倚梅亲自给南建平准备了几样‘礼品’让南建平到主任那里走动走动。南建平是提着礼品走出了家门,可他的手心直淌汗。这样的事情南建平干不了,他觉得当不当科长自己还叫南建平,他觉得无所谓。末了,南建平把礼品送去了自己父母那里,他也没有当上科长。
陈倚梅在家里哭了一阵子,哭自己命苦,嫁个男人不争气。说起某某局长、某某主任的太太出门买菜,有人帮着提袋子,有人舔着脸和人家说话而自己走出门竟赔了笑脸了,也帮人提袋子还帮人抱孙子别人还爱理不理。她说她这样低三下四就是为了让领导夫人吹吹枕头风好把南建平提上去!
陈倚梅闹的时候南建平不说话,六七岁的儿子像看舞台剧似的,看腻了会打开电视看他的动画片。陈倚梅会像发了疯似的冲过去:“看,看什么电视?以后像你爸一样没出息,学习去!”
后来陈倚梅去南建平父母家无意发现了南建平的罪证(礼品盒)回家后大吵大闹一场指着南建平要离婚。八年的婚姻让南建平也倦了,他实在经受不住陈倚梅的折腾便同意了离婚。儿子和房子都给了陈倚梅。离了婚的陈倚梅没有了丈夫可折腾就剩下折腾儿子了,她要儿子考试考全级第一,她要儿子比别人都优秀。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成为腾云驾雾的龙。
从孩子上小学二年纪开始,孩子没有星期天,常常补完英语补数学,补完数学学围棋,围棋学完学画画,导致儿子上课常打瞌睡!
:“你这样哭,儿子能回来吗?他能听到你的哭声吗?”南建平实在受不了了,他和陈倚梅离婚后的第三年,单位有了人事的大调整,南建平因为平时工作务实、踏实被群众多次写了感谢信破格提升当了主任。
南建平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准备着结婚。陈倚梅在获知这个消息后又杀回马枪闹着要复婚。复婚的理由是单亲家庭孩子太可怜,她要顾及孩子的感受。
陈倚梅以儿子丢了把南建平叫过来了好几次。南建平太了解陈倚梅,他知道陈倚梅要强,复婚的话陈倚梅说的婉转,她这是以孩子的存在提醒南建平首先是个父亲但这婚南建平坚决不想再复合。他看看抹着眼泪的陈倚梅再也没有以前疼惜的感觉,只觉得儿子一次次离家出走是被陈倚梅逼的!学习能那样学吗?一天除过五个小时休息时间都要和书本课堂、作业过谁受得了?
南建平在得知儿子丢了这个消息时并不慌乱,前几次陈倚梅也是这样泣不成声,撕心裂肺。结果儿子去了舅舅家或者他同学家。南建平心底只觉得对于儿子自己是有着亏欠的,他平日很忙,忙工作,忙相亲唯独没有干涉过陈倚梅对于儿子的各种折腾。想到这里南建平又觉得这是陈倚梅给自己设置的圈套,她是想复婚!
2
南建平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走到了门口:“我走了,明天还有会议。孩子回来了给我打电话!”
陈倚梅果然急了:“我儿子不是你儿子吗?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的新欢比儿子还重要吗?”
南建平不耐烦地看着陈倚梅:“这样的把戏你玩过多少次了?孩子在哪里你能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南建平甩门而去。
随着门的响声陈倚梅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然后又极速地落回她自己的胸膛里。前几次孩子去了哪里她是真的知道的,可这次她真的不知道,当然她也想着孩子还是像前几次一样在同学家或者回了乡下自己的娘家。
这孩子太淘气,她不逼着他,他就不想学习。陈倚梅总觉得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和南建平在一起的几年里,这个男人窝窝囊囊不求上进,典型的陕西男人:有老婆有娃啥都满足。是自己一再督促,一再给他铺路,结果离了婚后他竟当上了主任,陈倚梅不死心。
他们离了婚,陈倚梅也处过几个男朋友,当然她要在他们身上发现潜力。她要找一个当‘官’的满足一下虚荣心,事实是像她这样带着孩子的女人太难找。满足了她自己的虚荣心还得让儿子看顺眼还要人家看自己儿子顺眼,就这样,几年就混过去了。
思来想去陈倚梅觉得还是南建平合适,如今他也当了‘官’,最主要他是儿子的亲生父亲。她向南建平提出了复婚,南建平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让好强的陈倚梅很没有面子。
当初上大学时是南建平追的陈倚梅,那时候陈倚梅长得很漂亮,追她的男生很多,她却喜欢会写诗的南建平。那时候陈倚梅喜欢才华与人品,她觉得才华和人品才是最重要的。可走上工作岗位后,她在单位也受到人的排挤。领导的夫人、亲戚在单位上班被种种优待而她自己勤勤恳恳却常因被挤兑挨批评。陈倚梅意识到有个当领导的亲戚、男人的重要性,于是她用尽全力扶持南建平,可南建平丝毫都不跟她配合,这让陈倚梅很生气,一气之下陈倚梅提出了离婚!
陈倚梅想到这里不只是担心儿子同时她也很失望。自己和南建平复合看来是真的无望了!这个男人以前看自己时有款款深情,结婚纪念日他会给自己写诗,他用诗人的柔情宠着自己。可自己偏要把一个诗人逼成政客,如今他是当主任了,他已非原来的他,他用应对别人的方法也应对自己。
陈倚梅又给儿子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这孩子经常给自己玩这一套。因为陈倚梅给孩子打电话多是催促孩子补课时间到了,且不说儿子累不累,她自己有时候也真的累。有好多次她接儿子从补课班回家孩子坐在车上都睡着了。
陈倚梅记得有一次孩子问她:“妈,你小时候也这样补课吗?没有周末,没有朋友只有作业、作业,写不完的作业!”
:“你们现在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我们上大学本科就很好了,你们呢?以后可能要读硕士、博士、博士后,要不怎么会有稳定的工作?怎么能比别人强?”陈倚梅这样回答孩子。
十三岁的儿子叹息着:“可是妈,我只想有周末,可以交朋友!”
:“小孩子知道什么?写作业,妈这样逼你是为你好,为了你以后能出人头地!”陈倚梅为儿子的想法而生气,儿子会咬咬嘴唇极不情愿地拿起笔写作业,常常写到晚上十一点多。这时候陈倚梅坐在旁边打盹儿,有时候儿子的眼睛闭上了手还在作业本上画!望着这样的儿子她也心疼,可一想到孩子的将来,陈倚梅觉得是值得的。
陈倚梅靠到床角,她手里拿着电话,她在等儿子的电话。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怎么也睡不着,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下得人心慌。陈倚梅害怕这种感觉,她的心告诉自己:是儿子贪玩,他十三岁了,有了逆反心理,明天他定会回来。等儿子回家了自己再好好给他讲道理,告诉他作为母亲自己是多么期望儿子能够与众不同、出类拔萃!
陈倚梅就这样碎碎念着,她的脑海里突然也会有不好的想法,这时候她会在心底骂自己:胡思乱想些什么,儿子定在哪里睡着了,或者他手机放在书包里,不知道自己在找他、担心他!凌晨四点,陈倚梅的眼睛疲倦的不行了,她总算是睡着了,可梦却是一个连一个。
陈倚梅梦到了儿子,儿子在对她笑,他在唤妈妈。:“妈,你和我玩一下吧!我学习很累很累了!”
:“你作业完了吗?先去写作业!”陈倚梅在梦里说着儿子,儿子转身给了她一个背影。陈倚梅冲进儿子的房间没有看到儿子,他定是玩去了!陈倚梅生气地唤儿子:“写作业了,写作业了!”没有人应声,就在她焦急的瞬间,儿子出现了对着她笑:“妈妈,我不想写作业了,我很累,我不想补那么多课了,妈妈,我想睡觉,我很累!”
:“不行,你先把作业写完!”陈倚梅喊着,这一喊把她从睡梦中喊了醒来,外面还在下着雨。陈倚梅又开始给儿子打电话,一个接一个无人接听。
3
第二天孩子还是没有去学校,陈倚梅问了儿子所有的朋友。只有一个孩子告诉陈倚梅:“阿姨,他说他烦透了,你整天让他补课写作业,他太累了!他要逃到一个不用补课、不用写作业的地方去!”
陈倚梅又给南建平打了电话。孩子失踪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了,南建平立刻报了警。他再见到的陈倚梅头发凌乱着,嘴唇干裂,眼睛红肿。陈倚梅慌乱地拽住南宁:“儿子不见了,他也不想回家了,儿子不见了!”
陈倚梅从和南建平结婚后一直是女强人的形象,这一刻她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小女人。她拽着南建平流着眼泪:“建平,我们的儿子不见了,他不见了,他什么都没有给我说就不见了!”
:“不会有事的,我已经报警了,我们一起找他,他很乖的,说不定他已经回家了!”南建平安慰着陈倚梅,陈倚梅忙伸出手擦眼泪:“对,他很乖的,说不定他已经回家了!我回去看看!”陈倚梅打了个趔趄,脚歪了一下,鞋跟断了,陈倚梅干脆也脱下另一只高跟鞋看着南建平很苍凉地笑了笑:“这样我就跑得快了,回去能看到儿子了!”
南建平望着陈倚梅踉踉跄跄的背影突然地难过,就在上周他从补课班把儿子接了出来。儿子看着南建平:“爸,你和我妈复婚吧!人都有缺点,我妈挺好的,她既漂亮也能干!”
南建平当时什么也没有说,儿子沉默了一会儿:“爸,你爱现在的阿姨吗?你给她写过诗吗?我看过你给我妈写的诗,挺肉麻的!”
:“你小子知道什么?小屁孩!”南建平既好气又好笑,儿子撅了撅嘴:“你这是瞧不起人!我是个大男人了好不好?我妈对咱俩恼怒是因为她‘怒其不争’,她心里还是爱你。遇个真爱你的人多好?”
南建平拍了拍儿子的头:“大人的事,孩子别瞎掺和!”
:“爸,你和我妈复婚吧!”儿子当时握着南建平的手,南建平只是笑了笑,那天他发现儿子长大了,可他觉得和陈倚梅生活太累了,他不想那么累的活着!
南建平发动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开始找孩子,孩子并没有去亲戚朋友家,陈倚梅和南建平彻底地慌乱了。他们把孩子的照片发到网络上,让所有的亲戚朋友帮着找孩子。陈倚梅整日以泪洗面,南建平也无心干单位的工作,他们还心存着侥幸想着:孩子被人贩子拐卖了?或者他刻意躲起来不愿回家。
四天以后警察给他们打来了电话说是找到了孩子让他们去认领。南建平和陈倚梅同时跑到了派出所,可他们的孩子并没有站在他们面前。
警察指着用白布遮盖着的躯体:“死于自杀,我们他从身上穿着的衣服和背着的书包里书上写着的名字……”
:“不可能,不可能,我儿子很乖的,很乖,不可能……”陈倚梅望着警察:“你们找不到我儿子,用一具尸体来糊弄我们是不是?是不是?没关系,你们可以继续帮我们找,我们自己也在找!”陈倚梅靠着南建平,她的伤悲让欲雨的黄昏飘起了雨,雨一滴滴一滴滴打湿了陈倚梅的头发,她拽住南建平的胳膊看着南建平:“他们骗我们的,是不是?是不是?”
南建平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悲伤哭出了声:“是,是,我们的儿子好好的,他很乖,很乖……”
旁边的警察直叹气,他们递给陈倚梅一本作文本,作文本上有着血痕。陈倚梅打开本子,孩子的一篇作文上写着:‘妈,我不想成为你想要的那种人,我想有个星期天,我想有朋友玩可是我怕看你失望的眼神。
妈,我知道你想望子成龙。可妈妈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妈妈,我很累,很累,我知道我活着就要听你的,我不是花盆里的盆栽,妈妈我是人,我有思维,我有我的想法和我想成为的样子……
陈倚梅扑倒在儿子的尸体旁大哭着拼命地摇着儿子:“妈再也不给你报补习班了,不逼你写很多很多的作业了,你醒来,你醒来啊!我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南建平捧着儿子的作文本嚎啕大哭。秋天的雨下得大了起来,像夏天瓢泼的雷雨,地上的雨溅起了成片的雨雾,整个天地都变得朦胧。风很大,有树枝清脆的断裂声,而此刻他们的伤悲摧残了他们余生的月圆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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